沈遵的眸光暗了暗,聲色不變,但臉色卻陰沉下來。
「好,那你問吧。」
我一口氣還未放鬆,保鏢卻已經在沈遵隱晦的示意下一刀割在了蘇潤年的手腕。
他是個醫生啊!
幾乎在那一瞬間,我想到了自己雙手被毀,無法再彈鋼琴的痛苦。
那是我一生熱愛的事業呀!
我終於繃不住情緒,含著淚難以抑制的著朝他撲了過去。
我拚命的捂住他泉涌般的傷口,可鮮血還是從指縫間流出。
就像我不論怎麼努力,都無法抓住指尖的幸福。
「啊¥%&……」
蘇潤年張嘴想要說什麼,但吐出來的字音卻含糊不清。
我湊近想要傾聽,但沈遵卻從身後強勢的將我撈了回去,冷冷道。
「別聽了,他的嘴被縫上了。」
9
我一愣,這才注意到他微張的嘴角下隱隱藏著的細線。
線是從內部穿的,難怪從外邊看不太出來。
我的鼻子一酸,憎恨的掐住沈遵的脖子,卻被他扣住雙手反手壓在沙發上。
「為什麼?」
蕭忖冷笑,「為什麼?呵!」
他桎住我的下巴,「我還想問問你呢!我的好妹妹。」
「為什麼我對你這麼好,你卻從來不將我放在心上?」
「為什麼你恢復視力了,卻要瞞著我?你是不是還想要離開我?!」
他掐得我的手腕生疼,幾乎失去理智般委屈控訴。
就好像我是那個不識深情的負心女一樣!
簡直倒打一耙!我幾乎被氣笑了。
「你對我好?毀了我的前途,讓我連大學都畢不了業,這是為我好?」
「敲斷我的雙手,害我不能永遠彈鋼琴,這是為我好?」
「算計我老公,將我們囚禁在這,這是為我好?!」
我聲嘶力竭的質問,將這些年他對我的折磨全都吼了出來。
他理所當然的咬住我逃跑的唇,說出來的話卻仿佛往我頭上潑了盆冷水。
「當然,我說過我會永遠保護你的。」
「我的妹妹,我的阿瑾啊!外面的壞人太多了。」
他緊緊的把我摟在懷裡,「你會遇到像蘇潤年那樣的渣滓!」
「你曾答應過要永遠陪著我的,你不能食言……」
10
我苦澀的流下眼淚,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只是兩個孩子互相慰藉的話而已啊!
11
二十年前,身為孤兒的我被蕭家領養。
因為蕭父喜歡幼女,他一眼就看中了我。
那時我並不知道等待我的將是無間地獄,只一心沉浸在即將擁有父母的喜悅。
我乖乖的趴在蕭父的懷裡和他兒子打了聲招呼。
「你好!哥哥,我是小瑾。」
蕭家只有一個獨子,那就是如今化名沈遵的蕭忖。
他頂著鼻青臉腫對我裂開一個僵硬的笑容,「你好,妹妹。」
在我的印象里,蕭忖臉上的傷就從來沒有好過。
那些青紫的印子剛褪下去,很快就會印上新的傷口。
起初我以為他很喜歡打架,便有些怵他。
但每次見,他都一副被揍的慘樣,又忍不住去親近他。
我太想有一個哥哥了。
剛開始他並不喜歡我跟著他,但被我纏得煩了,也就懶得用毫無威懾力的眼睛瞪我了。
我猜他就是口是心非,他喜歡我跟著他。
「你為什麼總是在受傷,哥哥?」
他不耐的嘖了聲,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會兒,忽然問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爸爸最近抱著你睡覺了嗎?」
我以為他是生氣我奪走了養父的關注,便輕聲安慰他。
「只有昨晚一次,要不……今天晚上我們一起睡覺吧!」
「這樣爸爸就能給我們一起講故事了。」
他看著我的眼神就像看一個傻子。
但沉默了一會兒,他還是彆扭的拽住了我的衣角。
「好,我們一起睡。」
我以為養父會很歡迎他,但並不是的。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養父打哥哥,那巴掌比他的腦袋還大。
清脆的聲響伴隨著沉悶的倒地聲,哥哥被他扇得嘴角出血,躺在地上好半天都起不來。
這時我才恍然驚覺,原來那些從來不好的傷痕,都是養父留下的。
緩緩的,養父轉過頭來。
他的笑容依舊,甚至和往常沒有變化,但在我眼裡卻變得陰森可怖。
那一晚,養父露出了本來面目。
等我再醒來時,已經是兩天後了。
「妹妹,你不要自殺好不好?你別像媽媽一樣離開我。」
他脆弱的趴在我身上,紅腫的眼睛比他的臉還腫。
「等我長大了,我會保護你的。」
這時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初見時他的笑容會那麼勉強。
為什麼他進我房間時會那麼猶豫恐懼。
他知道我會面臨什麼,也知道他即將面臨什麼。
想到這,我委屈的縮進他的懷裡痛哭了一場。
「好,我們永遠在一起。」
12
可是時間就像磋磨人的野獸。
哥哥最終還是變成了他曾經憎惡的模樣。
「哥哥,我求你放我走吧。」
蕭忖不為所動,我疲累的躲開他的親吻。
「是不是只有我死,你才能放過我?」
蕭忖一僵,難以置信的瞪著我。
以前不論他做什麼,我從來沒有說過這麼自暴自棄的話。
半晌,他啞著嗓子問。
「是為了蘇潤年嗎?」
他頓了頓,咬牙切齒。
「他是個賭徒,我已經說過了!他真的是個賭徒!」
「你不信我是不是?」他抓著我的肩膀,赤紅著眼睛,「你為什麼不信我?我都是為你好!」
我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你不放,我就去死。」
「你!」
蕭忖被扼住了命脈,惱火的一腳踹開沙發。
他怒氣沖沖的摔門走了,但過了一會兒又氣勢洶洶的沖了回來奪過我手中的刀。
「好!你別後悔!」
他一把砸爛了手機,手機里的監控畫面碎裂。
他把鑰匙丟給我,冷傲的站在一邊,像是等著我反悔。
我沒有理他,撿起要是打開蘇潤年手腕上的鎖。
鐵鏈許久未摘,已經嵌入皮肉與鏈子長在一起。
他的手早就廢了……
我鼻尖一澀,艱難扶起他。
「潤年,我們走。」
一瘸一拐的,我們相互扶持著走出別墅。
刺目的光紮下來,夏日炎炎撩動微風,卻難以吹散我心中的煩躁。
我不禁有些恍惚,他就這樣放我離開了?
就……這麼簡單?
我警惕的觀察四周,生怕突然從哪裡跳出兩個大漢把我狂揍一頓抓回去。
然而等我們走到半山腰時,也沒人來管我們。
我忍不住回頭,天光漸昏,別墅藏進黑暗之中,仿佛從未出現。
13
之後的日子又重新歸於平靜。
蘇潤年的手廢了,診所沒了。
靠著唯剩下的幾千塊錢存款,我們這租下一間房子。
他在家養手,我則繼續當調音師賺錢。
然而這樣溫馨的日子並沒有過多久。
這半年的折磨磋磨了蘇潤年的精氣,他的脾氣變得暴躁易怒。
起初,他忍著脾氣,摔了碗還會跟我道歉。
但慢慢的,他將一切都怪罪在我身上。
滾燙的熱粥被他掀翻在我手臂,他赤紅著眼睛撕心裂肺。
「都怪你!我現在變成一個連碗都端不穩廢人了!你這個賤人!」
他扇了我一巴掌,但他的雙手無力,打在我身上並不疼。
可我的眼淚卻不受控制的翻湧而出,「潤年……」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動容,但很快就被恨意所取代。
他猛地將我撲倒在地,雙手死死掐住我的脖子,牙齒緊咬著,發出咯咯的聲音。
兩隻凹陷的眼睛幾乎要彈出來,如同他無法傾吐的滿腹的恨意。
「去死吧!賤人!去死啊!」
砰——
門猛地被踹開了,幾個大漢闖了進來。
他們一腳將蘇潤年踹開,惡狠狠的拽著他的領子叫他還錢。
「還錢?」
難道蕭忖說的是真的?蘇潤年本身就是一個賭徒?!
蘇潤年心虛了一瞬,很快就理所當然的把我往人群中一推。
「她!把她帶走!她是我老婆,我用她還債!」
這話聽著是如此的熟悉。
半年前,他也是這樣把我賣到黑市的。
「蘇潤年,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要不是你,我怎麼會變成這樣!這是你欠我的!」
他殷切的湊到領頭的壯漢面前,「大哥,她可以去賣!她技術好得很!」
壯漢鄙夷的瞥了他一眼,把他一起帶走了。
「我看你也不錯,可以賣屁股。」
14
很快,我們就被洗乾淨推上了黑市的拍賣場。
只一眼,我就找到了蕭忖的位置。
他坐在台下的角落,臉上帶著面具,任由那個大腹便便的男人拍下了我。
被迫吞下熟悉的藥物,我被人蒙上眼丟在了男人的床上。
一夜瘋狂,當我再次醒來時,卻只看到蕭忖被我抓傷的背影。
「哥哥……」
他叼著煙,冷淡的睨了我一眼。
「現在信了嗎?」
我緩緩的抱住他,輕輕趴在他的肩頸,熱淚浸濕他的肌膚。
他幾乎立刻就心軟了,轉過身來擁住我。
「阿瑾,別離開我。」
我沒有回答,只是哭著咬住他的唇。
他眸光一暗,掛斷頻繁來電的鈴聲,將我撲倒在床上。
等我們再醒來時,警察已經包圍了這裡。
蕭忖下意識的護著我想要逃離,但對上我冷硬的視線卻立刻反應過來。
「阿瑾,難道是你——」
「是我。」
15
其實在蘇潤年「巧合」的撿我回家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是蕭忖安排的人了。
感謝蕭家吧,他們讓我深切的明白了一個道理。
這個世界上,從沒有白吃的午餐。
如果有,那一定是個陷阱。
根據蘇潤年的行動,我可以猜測。
他大概是想利用蘇潤年撬開我的心房,然後再讓他狠狠地背叛我。
最後他再從天而降,英雄救美。
他想要我被最親近的人背叛,然後順勢摧毀我的意志。
這樣我就能聽話乖順的永遠和他在一起了。
但他千算萬算,卻終究算漏了一環。
蘇潤年並非真正的蘇潤年。
他是警方安插在蕭氏集團的臥底,而這個臥底恰好被他安排到了我的身邊。
一次意外復明,我發現了他的秘密。
不得已,他只能與我和盤托出。
於是,便有了接下里的計劃。
我假裝繼續失明,對於蕭忖的計劃將計就計。
因為我的失明和蕭忖對我的信任,我可以伺機竊取他的蕭氏集團背地裡販賣人口的機密文件。
為了能夠永久的擺脫蕭忖,我答應了這個計劃。
只是這個計劃的實施遠比想像中要艱難許多。
蕭忖比我們想像的要更狠。
為了報復得到我真心的蘇潤年。
他卸去了蘇潤年在蕭氏集團的一切職位,抹去了他還活著的痕跡。
然後將他吊在別墅的角落,想方設法的折磨他。
「敢叫出聲,我就殺了你。」
為了保命,蘇潤年只能強忍著這樣的酷刑。
好在經過半年的努力,我終於盜取了他電腦里的機密文件。
新的計劃開始了。
由於第一次黑市買賣,蕭忖沒有去現場,警方無法鎖定黑市的位置。
所以我們只能再計劃第二次。
蘇潤年向蕭忖提議,自己可以再次扮演賭徒,然後狠狠地賣了我。
蕭忖果真上當了。
16
監獄,蕭忖並不關心自己的處境,他知道自己死期將至。
他趴在玻璃上,凹陷的眼睛緊緊盯著我。
「你有沒有愛過我?」
我愣神了一瞬,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
那封我寫了又改、改了又寫的情書——
「蕭忖,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