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的話,自己拿去看好了。」
誰想謝舟行沒當回事,撇頭輕嗤一聲:
「算了,我還沒這麼無聊。」
「這種繁瑣又只是追求儀式感的事情,不去也無所謂……」
說完,他自顧自將外套搭在臂彎,腳往門外邁去。
「還有事,我先走了。」
謝舟行離開得很急,把門都撞得晃了晃。
這回班長算是看出來了。
他這是在生氣呢。
也不知道誰惹他了?
班長開始慶幸自己會做人,沒把婚禮直接告訴謝舟行,
否則這小子不得氣炸?
07
回到家洗漱完,坐到床上。
我又刷到了之前那個樓主新發的帖子。
【求證了!她就是在氣我,連男友都編出來了,甚至還不願意我送她回家,說有男友送她,求助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她消消氣嗎?】
這種荒唐的言論一發出來,評論區已經群起而攻之。
網友 1:【你需要的不是求助而是求醫,人家話都說到那份上還不理解嗎?就是不愛了,有新歡了啊!】
樓主:【你這個邏輯根本說不通,她就是因為還放不下我,還愛我才會編出個男朋友來氣我,我也成功被氣到了,我承認她拿捏住了我。】
網友 2:【樓主是看不懂中文還是沒有腦子?有男朋友幾個字很難懂嗎,你前女友找了個新男朋友,你個小丑!】
網友 3:【鑑定完畢,這是真小丑,沉浸在自己的藝術里不可自拔了!】
樓主:【我懂了,你們有些人就是羨慕嫉妒恨,看不得別人破鏡重圓!她只是因為冷戰生氣,怎麼可能找別人?】
網友 4:【受不了了,誰尿黃,滋醒他!】
網友 5:【插個眼,蹲結局,我猜之後那女生孩子都能跑了,估計樓主還想著冷戰呢……】
後面,那個樓主又開始舌戰群儒了。
我迅速滑過,比對細節。
如果說之前只是懷疑。
現在,我幾乎可以確定——
那個樓主就是謝舟行。
「寶寶,你在看什麼?」
頭頂傳來聞琛的聲音。
他剛從浴室出來,只圍了條浴巾。
髮絲滴落的水珠,滑落到他深邃的五官,最後墜入鎖骨下的溝壑。
我咽了下口水,連鎖屏都忘了。
這個男人明明知道我不行,還誘惑我。
居心叵測。
不過,很快我就知道,
他才不是在誘惑我。
而是帶著點懲罰,親了我好久。
勾得人不上不下的。
又跟我說早點休息,明天得去婦產科檢查。
我早該想明白的,自從知道我要去同學會,很可能見到謝舟行後,他就吃醋到現在了。
也因此,第二天早上我們沒如約起來。
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有點遲了。
不過萬幸,聞琛約的專家主任是他曾經的同窗。
預留的時間很充裕,倒不用擔心過號。
到診室門口的時候,聞琛正好被熟人叫住。
我聽聞琛的話,先坐進診室等他。
隔著虛掩的門。
莫名地,
我竟覺得聞琛這熟人的聲音,有點耳熟。
08
醫院走廊里。
謝舟行剛打了個哈欠,就被他姐姐謝芳知瞪了一眼。
「陪我產檢,就這麼不耐煩?」
「要不是你姐夫出差在外,你以為我想麻煩你這位大明星呀……」
謝舟行抬頭討饒:
「拜託,姐你也知道我昨晚沒睡好。」
「而且你為什麼不選離家近一點,偏偏選這家……」
他百無聊賴地環顧四周。
卻很突然,目光在斜前方的診室門口凝滯。
就在剛剛一瞬間,他似乎看到了一抹身影。
披肩長發,淡藍長裙。
熟悉無比。
可再一晃眼,診室門口只剩一位成熟男士。
一身正裝,模樣和氣場都十分出眾。
然後他就聽到,身邊的謝芳知驚呼一聲,朝那邊激動揮手。
「聞總,你帶你家那位來檢查呀?」
不滿於謝舟行的無動於衷,謝芳知擰了下他的腰。
低聲說:
「這是你姐夫都得罪不起的大客戶,給我放尊重點。」
「我這次能掛上這位沈專家的號,也是多虧他。」
「聽說他從國外回來,就是特地帶他老婆來補辦婚禮的,嘖嘖事業有成,還這麼愛老婆……」
聽謝芳知絮絮叨叨了一大堆。
謝舟行依舊敷衍:
「怎麼,你還要我給他頒個最愛老婆獎?」
聽別人這麼恩愛,他心裡就生出股莫名的不爽。
謝芳知才不管這些。
拉著他來到那個男人面前介紹:
「這是我弟弟謝舟行,來陪我產檢的。」
男人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輕輕頷首。
「你好,我是聞琛。」
「剛剛進去的是我太太,可能需要有一會兒了……」
聽到這句話,謝舟行徹底否認了剛剛所想,
也對,她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呢?
剛剛那個人影只是這個聞琛的太太。
對,僅此而已……
謝舟行抬起頭,不期撞上聞琛含笑的雙眸。
眼前的男人在朝他禮貌微笑,可眼底不含一絲笑意。
這種無緣無故的敵意,讓謝舟行更不爽了。
幾乎一刻都不想待下去。
收回剛想說他有眼光的話,謝舟行勾唇,無所謂地點點頭。
「既然還要一會兒,那姐我先去外邊買瓶飲料。」
謝芳知瞪他,他也當沒看見,轉身往外走。
剛走幾步,卻被聞琛低聲叫住。
「謝先生…不再等等?」
語氣禮貌又奇怪。
謝舟行似乎還能從裡面聽出一絲得意。
莫名其妙的。
他的老婆,他有什麼好等的?
真當自己的女人是塊寶,誰都稀罕嗎?
謝舟行忍不住嗤笑一聲。
搖搖頭,走得更快了。
走到一不小心撞到一堵牆,謝舟行又煩躁起來。
最近結婚的人這麼多。
怎麼偏偏只有他一直在碰壁……
謝芳知沒等到謝舟行,乾脆自己一個人先行檢查完後。
挺著個肚子來找人了。
然後就看到,自己的弟弟又在一邊面壁一邊拿手機瘋狂打字。
之前在家裡也總是這副鬼樣子。
實在看不下去了。
謝芳知一巴掌拍到謝舟行背上。
「天天喪著個臉,你想不倒霉都難。」
「下周五我正好要去參加聞總的婚禮,你要不要一起去?」
「沾沾喜氣也好,你看你最近那衰樣……」
謝舟行沉默了半晌。
最後還是應了聲「嗯」。
只是一場婚禮而已。
去去也無所謂。
他原本是這樣想的。
09
檢查完身體,嘗了家新開的米其林餐廳。
聞琛又陪我逛了逛。
回到家,夜色已深。
我將手機放到床頭,先去洗漱。
回來後,發現手機跳出一條不久前的好友申請。
看頭像,我一眼就認出來,
是謝舟行。
他的驗證內容也很顯眼:
【姜宜,理理我好嗎?我要做什麼你才能不生氣?】
我不假思索地長按刪除。
希望時間能讓這個男人清醒一點,過去的就已經是過去了。
下意識地,我抬頭看向坐在床另一側的聞琛。
依舊在看書,毫無異樣。
就是戴著金絲眼鏡,格外禁慾。
懷孕後,我的慾望比以前都要強烈。
實在沒忍住,上前親了親他的唇角。
他頓住,單手摘下金絲眼鏡垂眸看我。
長睫拓下一圈陰影。
讓人看不清神色。
我後知後覺自己剛剛的主動,不好意思地低頭。
然後,就看到了被放下的那本書的名字——
「婚姻保衛戰」。
我:?
什麼怪東西?
大腦還沒來得及反應,我就被聞琛拉到他身上。
陷入來勢洶洶的深吻里。
他克制著力道和體位,但頻率和時間沒有絲毫減緩。
薄唇從我白皙的脖頸一路向下。
像是為了刻下印記,又像是膜拜似的,他吻遍了每個角落。
甚至愈演愈烈。
我幾欲控制不住,想叫他停下。
聞琛充耳不聞。
堵住我的唇,只是一味喃喃地重複:
「寶寶,舒服嗎?」
「這裡,你喜歡嗎?」
每說一句,他的唇就更深入幾分。
「……不要離開我,好嗎?」
純瘋,純折磨人。
天地良心,我什麼時候說要離開他了?
我的指尖在他肩頭抓出紅痕,近乎脫口而出:
「聞琛,該死……你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啊?」
下一瞬,月光投落。
我仰頭,與他四目相對。
這才看清他眼底閃爍著那晦暗可怖的占有欲和搖搖欲墜的脆弱。
從認識到現在,我從沒見過聞琛這麼沒安全感的樣子。
就好像……過去的我一樣。
他勾唇,聲音暗啞。
「我有問題,你不早知道了?」
我愣住。
他說得對。
我早就知道了。
10
剛去日本留學的時候。
我一度覺得自己完蛋了。
這個國家,在最甜蜜那段時間裡,曾被謝舟行不止一次設定為以後度蜜月的目的地。
可當我一個人踏足這片陌生的土地時。
我才知道,不一樣的,終究是不一樣的。
原來過往對這個地方的憧憬和幻想,不過是對另一個人的濾鏡。
濾鏡不在,隨之而來的是無法彌補的空洞。
戒斷反應愈發嚴重。
離開後,我換了個新號碼。
卻依舊無法控制地,視奸起謝舟行的所有社交帳號。
他果然炒起了 CP。
評論區底下都是磕 CP 的粉絲,在那裡祝 99。
我覺得自己是在找虐。
於是又強迫自己註銷了所有社交帳號,埋頭設計。
企圖用能壓垮人的學業,將我那些關於謝舟行的念頭一併磨滅。
周圍誇我的人越來越多。
越來越多的人欣賞我的設計。
可我卻依舊高興不起來,生活如行屍走肉般重複。
聞琛就是在那時候出現的。
他家裡是學校的贊助商,簡而言之就是富二代。
我並不仇富,只是覺得我們是兩類人。
可聞琛偏偏纏上我了。
不同於日本文化的含蓄,他很直球。
見第一面時,我在布置我第一個設計展廳。
他走過來,二話不說就幫我幹活。
我以為他是老師派來的苦力。
不用白不用。
卻沒想到結束後,老師真正的「苦力」才姍姍來遲。
怪不好意思的。
我乾脆請聞琛去吃了家附近的居酒屋。
飯桌上,我問及他幫我的原因。
他眉眼彎彎:
「姜宜,我喜歡你的設計。」
我試圖去回想最近的那些設計,卻聽他不輕不重地補上下一句:
「更主要的是,我喜歡你。」
我覺得他在開玩笑。
剛想打哈哈過去。
聞琛直勾勾的視線就對上我。
「剛剛我沒喝酒。」
他說。
不給人絲毫逃避的空間。
可說實話,我不相信。
這或許只是有錢人遊戲人間的遊戲而已。
更別提,那時的我甚至連上段感情都無法處理好。
每每午夜夢回驚醒,依舊哭到不能自已。
至於為什麼哭。
連我都說不出來。
就像個情緒黑洞。
所以我拒絕了聞琛。
我坦言勸他,像我這種連情緒都無法自控的人,真的很危險。
他應該離得越遠越好。
聞琛是懂得以退為進的。
「那從朋友當起?」
他剛幫了我。
我拒絕不了,也只好由他。
我想,時間總能磨平這位富二代一時興起的趣味。
可我沒想到,這一點點趣味能持續那麼久。
久到我和他,自然而然地真成了朋友一般。
我從沒一個像他這樣的朋友。
11
期末結束,沒有了學業壓力。
情緒的反撲更為嚴重。
我像是個病人,明知道自己有病,卻無從醫治。
安靜下來的時候,我甚至會懷疑自己。
或許當初是我的問題,是我太多疑了?
不是這樣的。
明明不是這樣的。
我一遍遍在心裡告訴自己。
企圖支撐我僅存的自尊,以防自己去做條回頭搖尾乞憐求復合的狗。
所以,我選擇去北海道滑雪,放空自己。
這次旅行我沒告訴任何人,自己輕裝上陣。
可偏偏在偌大的滑雪場裡。
在紛紛揚揚的大雪中。
聞琛來到我身前,取下護目鏡朝我笑:
「真巧,你也來滑雪。」
開玩笑,我知道一點都不巧。
他就是跟著我來的。
我沒理他,自顧自往深處滑。
思緒隨著滑行的軌跡飄遠。
白茫茫的天地似乎能容納一切。
我想了許多,想起小時候媽媽還在世時的快樂時光。
可後來她去世了。
爸爸也有了新的妻子,還有了個比我重要一點的兒子。
於是留給我的時間便少了。
又想起剛和謝舟行在一起時,他黏人得緊。
承諾和誓言,張嘴就來。
可後來,他也有了更重要的東西。
我便不那麼重要了。
過去二十餘載,我好像什麼都無法留下。
「姜宜!姜宜……」
身後似乎有人在聲嘶力竭地喚我。
意識回攏,我這才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滑到了不可滑區域。
越滑越偏,力度沒及時收住。
幾欲要撞到旁邊高聳堅硬的樹叢。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有那麼一瞬,我幾乎放棄了掙扎。
過往壓抑的情感,將自毀傾向推向了頂峰。
埋在這樣漂亮的地方,似乎也不錯。
所以我下意識閉眼。
然後身體就被旁邊突然撞過來的堅實身軀緊緊裹住,恰好避開了樹幹。
沿著雪坡翻滾了幾圈。
不知何時停下。
直至艱難凌亂的喘息,在我耳畔響起。
「謝天謝地,接住你了。」
我後知後覺,是聞琛救了我。
到現在,他還緊緊抱住我,墊在我身下。
剛剛的翻滾依舊沒避開零星尖銳的枝幹。
零星的血跡從聞琛的滑雪服下,蔓延滲透到雪地里。
我從沒想過,會有人真的為我做到這個地步。
瘋了,真是瘋了!
我掰開他的手翻到一邊,再難保持平靜。
「聞琛,你是有什麼毛病嗎?」
「你瘋了麼……」
我哽咽得連他身上傷勢都無法查看。
顫抖的手被握住。
聞琛氣息紊亂,卻還在那裡笑。
「你不是一直不相信我喜歡你麼……呼,現在總歸信了吧。」
他還藏著絲得意。
我一時說不出話。
聞琛的情況拖不得,我想站起身往上走,找人來幫忙。
可只是一步,腳下就傳來鑽心的疼痛。
又跌回雪地。
我的腳在剛剛的翻滾中,徹底崴了。
別無他法,我只能大聲地一遍又一遍呼救。
可是這個地方在不可滑區域。
又偏又遠。
求救幾乎天方夜譚。
夜色已經蔓延開來。
天地被藍調覆蓋,漫天紛飛的雪逐漸掩蓋住了視線。
我啞著嗓子躺回了雪地上。
就在聞琛旁邊。
此刻的北海道靜謐無比,時間似乎都被停住。
想說的有很多,卻沒有了力氣。
最後只能化為很低的一句:
「對不起,聞琛。」
我有點後悔了。
深藍的天空就像一顆巨大的安眠藥。
「我有點睏了……」
即將閉眼之際,聞琛拉了拉我的小拇指。
他開始斷斷續續地說起來。
不知哪來的力氣。
「你知道洛希極限嗎,姜宜?行星和衛星會因為萬有引力不斷靠近,但他們始終會保持著安全的最短距離。如果一旦超過這個距離,也就是超過洛希極限,潮汐力就會把那顆衛星撕碎……那顆粉碎崩塌的星球最後會化作星塵,聚攏在那顆行星身邊,變成一個環。」
「這……這就是行星環抱。」
「用粉身碎骨換一次相擁,我覺得還不錯……」
「……」
聞琛好吵。
他這個人,是真的有點問題。
這是我失去意識前,最後的想法。
再次醒來,已經是在醫院的床上,腳部已經打上了石膏。
原來是聞琛的電子手錶在摔碎的前一刻,啟動了急救功能,自動撥打了求救電話。
只是排查位置花費了很多時間。
聞琛在我隔壁的病床上。
他的情況比我嚴重多了。
連醫生都不知道他是怎麼撐過來的。
遠處商城的暖調燈光折射在玻璃上,泛著粼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