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台的姑娘用挑剔的目光打量我,不讓我進。
我給宋凜的助理髮微信,一個小時後,那邊才回復。
等電梯的時候,我聽到旁邊的人議論。
「你看新聞沒,宋總跟許小姐上周一起去拍賣行被拍了,據說拍下來一條三千萬的珍珠項鍊,肯定是送給許小姐的。」
「好羨慕啊,聽說倆人還是青梅竹馬呢,門當戶對,兜兜轉轉這麼些年又相愛,電視劇都不敢這樣演。」
「可惜宋總是二婚,委屈許小姐了,說真的,那個前妻真是拿不上檯面,簡直就是宋總的案底。」
.......
我走進辦公室的時候,宋凜沒有在。
也沒人招呼我,沒人讓我坐,我就硬生生站了一個多小時。
盯著天花板,我數著今天浪費了多少時間。
三個小時,一個小時能跑 40 塊,三個小時就是 120……
會議結束,宋凜冷著一張臉走進來。
我將錢放在他的桌子上,想了想,還是說:
「如果你忙,我直接交給你的助理好了。」
其實我不太明白他為什麼要見面給錢,還得是現金。
宋凜終於將頭從文件上抬起來,扯了扯嘴角:
「怎麼,這就不想見了?我幫條狗都會朝我搖尾巴,你裝這副清高的樣子給誰看……」
我閉了閉眼睛,忍下了宋凜的陰陽怪氣。
沒辦法,我理虧,面對宋凜總是挺不直脊背的。
轉身就要走,身後就傳來一道漫不經心的聲音:
「我改變主意了,利息加一倍,明天必須全部還完。」
我瞬間回頭:
宋凜靠在椅背上,目光冷淡地看著我。
他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仿佛在等待我的反應。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只覺得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
深吸了一口氣,我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為什麼突然加利息?之前不是說好了每周還一點嗎?」
宋凜冷笑了一聲:「之前是之前,現在是現在。你以為我會一直等你慢慢還錢?我可沒那麼多時間陪你耗。」
他的語氣里充滿了不屑和嘲諷。
我知道自己理虧,可是這樣的變故讓我措手不及。
「可是……」我咬了咬牙,「這對我來說太難了,我根本拿不出這麼多錢。」
「那是你的問題。」
宋凜打斷了我的話。
「當初撞壞人家的車,現在又想賴帳?你要是真有骨氣,就不會來找我幫忙。」
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我不是想賴帳,只是希望你能給我一點時間……」
「時間?」
宋凜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你已經浪費了我太多時間。明天這個時候,我要看到所有的錢,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說完,他轉身回到座位上,繼續翻閱文件,好像我已經不存在一樣。
這是一場故意的刁難。
就算我今晚去賣腎,都來不及做完手術。
我咬咬牙,乾脆破罐子破摔:
「沒錢,你打死我也沒錢。」
「沒錢?」
宋凜笑了一下,他手指扣了扣桌子:
「那行,還有一個辦法,我可以免掉你利息甚至所有的欠款。」
他的笑容淡了下來,一雙眼陰惻惻地盯著我,一字一頓:
「只要你告訴我,」
「當年為什麼離婚?」
8.
在很多人眼裡。
我屬於身在福中不知福。
第一次戀愛,就把宋家迷得神魂顛倒。
他為了我放棄出國留學,反抗家族聯姻,丟下所有跟我私奔。
那樣千嬌萬寵的人,陪著我在出租屋吃了整整一年苦。
後來終於逼得家裡鬆口,娶了我這個小地方來的貧困生。
「沒什麼原因,就是不合適而已。」
我是很難直視宋凜的眼睛的,只能側開視線。
以前天真,以為愛情只要兩個人相愛就夠了。
後來才知道,婚姻不一樣,婚姻是兩個家庭的事情。
「呵,不合適?」
這三個字被宋凜重複咀嚼,透出一股子陰冷之氣:
「我他媽為了娶你,被我媽用高爾夫球桿抽得三個月下不來床,你怎麼不說不合適?在城中村,為了給你買件羽絨服,像狗一樣被人呼來喝去搬貨的時候,你怎麼不說不合適?」
「你知道外面名門千金求著嫁給我嗎?結果我娶了你這個鄉巴佬,出席個宴會連刀叉都不會用,動不動冒出兩句難聽的方言,我宋凜他媽成了圈裡一個笑話,你知道有多丟人嗎?」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如果愛情只能帶來痛苦,如果婚姻只能帶來嘲笑。
我呼出一口氣,聽到了自己平靜的聲音:
「是啊,所以要及時止損啊,都離婚了,我不會再牽連你了。」
又是一場不歡而散。
走出幾步,身後傳來震天動地的響聲。
是宋凜掀翻了桌子,伴隨著他壓抑憤怒的喘息。
我真的惹他生氣了。
9.
沒辦法了,我只能找朋友借湊夠了剩下的欠款。
第二天去的時候,宋凜沒有見我。
我被擋在公司樓下,他的助理接過了錢。
下一秒,鈔票砸向我的頭頂,像雪花一樣四處散落。
「撿吧,撿多少,我送你多少。」
他是故意的,用這種方式羞辱我,嘲諷我的拜金,嘲諷我的窘迫。
那些錢仿佛有了千斤重,每一張都像是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周圍的人投來異樣的目光,有憐憫,有鄙夷,更多的是看熱鬧的冷漠。
我咬著牙,不讓自己哭出來,倔強地把最後一張鈔票撿起,緊緊攥在手裡。
我聽到了保安的回答:
「您放心,以後絕對不會放這種人進來。」
他啐了一口:「都離婚了,還來糾纏,真不要臉,我看她就是故意的。」
那一刻,我明白了,宋凜是真的恨我的。
他的恨像一把鈍刀,緩慢而有力地割裂著我們之間最後的聯繫。
所以他才突然反悔,要回所有錢,結束這場追尾的意外。
或許是我過得太慘了,就連報復也顯得食之無味。
10.
前幾天我去醫院看了母親,她精神很好,正坐在花園曬太陽。
醫生就告訴我,母親的病情控制得很好。
最大的問題還是心理,只要情緒穩定,好好過完下半輩子沒什麼問題。
年紀大了,出現了老年痴呆前兆,她的記憶和停留在我和宋凜結婚。
不住地自責,覺得她和父親給我丟了臉,家世拿不出手,讓我在宋家抬不起頭。
我趴在母親的膝上,像小時候一樣。
「沒有的,宋夫人和他姐姐都很喜歡我,把我當親閨女看待的。」
其實我是騙她的。
宋母面上對我親熱,背地裡常常讓我罰跪,當著保姆的面罵我狐狸精。
宋凜的姐姐找到父親和母親的單位。
輕描淡寫幾句話,就讓兩個人失去了工作。
他們怕我擔心,一直瞞著我。
後來我回村,才聽到了那些風言風語。
「這老林,還是個老師,怎麼乾得出教女兒勾引富二代的事情。」
「就是嘛,想錢想瘋了,女兒也好歹是大學生,竟然敢教唆人家兒子和她私奔。」
「聽說她媽也不是啥好東西,獅子大開口,彩禮就要了一千萬,嘖,真是賣了個好價錢。」
村裡的流言最懂得怎麼戳人心窩子。
一生受人尊敬,將臉面看得比天還大的父親,當場氣得暈倒在地。
我去找宋母理論時,她正漫不經心地戴耳環。
「行呀,去找宋凜告狀啊,他不是最偏袒你了,讓他來幫你吵架,繼續離家出走,繼續把我跟她外婆氣進醫院。」
我握緊了拳頭,僵持了很久,最終頹然放下。
宋凜回家時,我坐在陽台上,雙手抱膝,目光空洞地望著遠處。
「我媽跟我姐是不是又對你說難聽話了。」
可這次,宋凜沒有像以前那樣毫不猶豫地去找宋母。
他猶豫了一下,拉著我的手商量:
「你知道的,我媽就是那樣的人,她已經允許我娶你了,所以有些事情不是太過分,就不要和她計較了。」
「她一個人帶大我和姐姐不容易,上個月她檢查出了結節,醫生說她不能再動氣。」
他頓了頓,將我抱進懷裡:
「我買了個新別墅,下周就搬出去,小漁,你和她以後不會經常見面的。」
我知道,如果我說出實情,宋凜肯定會站在我這邊為我出頭。
可是,最終的結果一定是妥協,親情和愛情,到底要如何平衡呢?
於是我閉上眼睛,只說:
「我想把我父母接過來開個水果店,你覺得怎麼樣?」
18.
那個水果店開了。
開業的第三天,一群小混混就來鬧事。
他們騎著摩托車,大笑著圍在水果店門口。
甚至開始比賽,比誰壓壞的水果多。
父親上前理論,被狠狠推搡在地。
母親看著滿地的狼藉,一口氣沒提上來,被送進了醫院。
最後警察來了,把這些混混抓進了派出所,又賠了錢。
但水果店只是個開始,後來無論父親還是母親做什麼工作,都會有人搗亂。
最後不知道是誰散布了流言,在小區里傳我父母貪慕虛榮,為了一千萬彩禮把女兒賣了出去。
我報了警,抓住了傳謠的人,告上了法庭。
但父親的心氣再也回不來了,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頹廢度日。
母親也因為情緒起伏過大,引發了慢性病,需要住院治療。
我這次選擇了將這些事告訴宋凜,要求宋母和他姐姐立刻道歉。
宋凜只看著我:
「你為什麼總用最壞的心思揣摩我的家人?你家裡要開水果店,是我媽找人租的店面,開業那天,專門趕過來慶祝和捧場。」
「後來你爸要開文具店,我姐二話不說,就定了你家作為辦公用具的供貨商,我媽也支持,還發了朋友圈宣傳。」
「小漁,我知道你生氣,但你也不應該這樣亂懷疑人。」
那些話就像根刺扎在了我心裡。
後來母親住院,宋母專門從國外請來了醫生治療。
宋凜的姐姐聽說我父親閉門不出,還特意拜託了心理醫生來幫忙疏解。
以前總說有錢人手段高明,我現在懂了。
我鬥不過她們的,她們想讓我滾出宋家,多的是手段跟方法。
我唯一倚重的只有和宋凜的感情,但宋凜並不信我。
如果我的愛情需要傷害我的家人,我的婚姻需要我的父母委曲求全。
那我就不要了。
離婚的念頭就是在那一瞬間出現的。
11.
過去的記憶隨風遠去。
生活還要繼續,無論如何都要繼續送外賣。
我沒想到會再次碰到宋凜。
此刻,他對面坐著一個妝容精緻、很年輕漂亮的女人。
是許芷晴,他的青梅竹馬,也是他最近鬧得沸沸揚揚,新聞上都說要訂婚的未婚妻。
原來這一大捧新鮮漂亮的玫瑰花是送給她的呀。
我抿了抿唇,將花送到,就要走。
卻被許芷晴攔住。
我確認她認出了我,如果說宋凜的母親和姐姐只是背地裡對我冷漠嘲諷。
那許芷晴則是個瘋子,將針對完全擺在了明面上。
果然,她指著一束花,就開始挑毛病。
說這花不夠新鮮,質疑我的工作態度,引得周圍人紛紛側目。
宋凜就坐在他對面,像是沒注意到四周的氣氛,漫不經心地玩手機。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對不起,這束花我賠給您吧,您不要生氣……」
尾音截止在一聲清脆的脆響中,
許芷晴竟然直接扇了我一巴掌,直接將我扇得跪了下來。
我的臉頰火辣辣地疼,那一瞬間,羞辱和憤怒幾乎淹沒了我。
與此同時,我聽到了一陣椅子和地板摩擦的聲音。
抬起頭,猛地和宋凜對視,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起身,就要走過來。
那一瞬間,我的眼淚猛地流了出來。
12.
可我忘了,我們已經離婚了。
宋凜不會為了保護我,訓斥和教訓許芷晴了。
果然他的腳步很快停下,似乎意識到什麼,臉上的表情複雜難辨。
他站在那裡,沒有再向前一步,也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我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手撐著地板勉強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