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公司今年要招幾個實習生,你過來面試吧?哦,有一點,你現在來的話,應該是溫星的下屬。」
傅景恆做出一副為我好的樣子,苦口婆心勸我。
「姜時,別在意這些東西,這年頭,有一個好工作比什麼都重要。你好歹是正經一本院校畢業的,真不至於在這裡掰玉米。」
話音剛落,身後的玉米杆子朝兩邊分開。
陳野兩手放在褲腰帶上,猶猶豫豫走出來。
「真的要在這裡做嗎?」
「我覺得有點太刺激了。」
9
看見我面前的傅景恆,陳野嚇了一大跳。
「他是誰?」
傅景恆也一副受驚嚇的表情。
「你是誰?」
兩人互相打量著對方。
大熱天,陳野打著赤膊,穿了條黑色的短褲,寬肩窄腰,高而勁瘦,形狀分明的八塊腹肌,下緣處隱入三角區。
再往下——褲襠處隆起一個明顯的大包。
傅景恆瞳孔一縮,立刻明白了他剛才的意思,不可置信道:
「你們要在這裡——」
陳野的臉「騰」一下燒起來,慌亂地擺手。
「不是,沒有,你別瞎說,我家姜時才不是這種人。」
他緊張地站到我身旁,剛走一步,口袋裡四四方方的塑料包裝掉了出來。
上面碩大三個字:「大號裝。」
陳野立刻一腳踩上去,假裝無事發生。
傅景恆眉頭狠狠一跳,看我的眼神像要刀人。
「姜時,你給我解釋一下!」
「你誰啊,我跟你解釋什麼?」
我推開陳野,把那片小塑料包撿起來。
「真倒霉,咱們回去吧。」
陳野鬆口氣。
「我就說不能在這裡,容易撞到人。」
「快走吧。」
他做賊心虛,牽著我的手,恨不得拔腿就跑。
傅景恆繞了一步,擋在我們倆身前,朝陳野抬了抬下巴。
「你男朋友嗎?」
「未婚夫。」
陳野摟住我的肩膀,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我和傅景恆之間的狀態,好像不對勁,疑惑地看向我。
「寶,他是——」
我隨口敷衍。
「一個村的,老同學。」
「老同學?」
傅景恆黑著臉,氣得嗤笑一聲。
「我叫傅景恆,你是她未婚夫,沒聽過我的名字嗎?」
陳野恍然大悟。
「就是和她室友偷摸搞在一起那個?」
「看著果然像。」
10
傅景恆大怒:「你怎麼說話的,誰跟她室友——」
話還沒說完,身後的玉米杆子又往兩邊倒,鑽出來一個頭戴鴨舌帽,穿著白色防曬服的年輕女人。
「景恆,你怎麼走那麼快呀,都不等等我。」
「姜時!」
看見我的臉,溫星驚訝得尖叫出聲。
傅景恆脾氣發到一半,忽然改了口,也順手摟住溫星的肩膀,冷著臉向我們介紹。
「這是溫星,我女朋友。」
陳野瞭然:「哦,就是挖閨蜜牆角那個!」
溫星渾身一震,先是不可思議抬頭看向傅景恆,又轉頭看我,最後去打量陳野。
一雙眼睛忙的要死,挨個看了幾遍,最後苦笑道:「都過去那麼久了,姜時,那時候大家年紀小,做事情難免不成熟。」
「你脾氣也硬,不肯聽我和景恆的解釋,其實我們當初真的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
「過去的都讓它過去,以後大家還是朋友,好嗎?」
「抱歉,我忙得很,沒空交朋友。」
我冷冰冰打斷兩人,帶著陳野離開。
回到家以後,還在生悶氣。
陳野逗弄我幾次,見我依舊板著臉不理人,忽然低咳一聲,用力敲了敲房間門。
「你好,姜小姐,是你家要修水管嗎?」
我抬頭一看,陳野穿著一條迷彩工裝褲,洗薄透肉的白色背心隱隱露出輪廓分明的肌肉。
我雙眼放光,所有的怒火瞬間消失,轉為另一種更猛烈的火焰。
我往沙發上一坐,翹起二郎腿,朝他勾勾手指。
「對,過來。」
11
我剛認識陳野的時候,他在車行里修車。
背對著門口,整個人幾乎埋在一輛掀開前蓋的車頭裡。
迷彩長褲,白色背心,背心往上掀了一截,露出一段精瘦有力的腰肢。
聽見聲音,他直起身,臉色帶著不耐煩和兇悍。
「怎麼才來?」
大高個,眉眼鋒利,氣質桀驁,渾身上下寫滿兩個字:「野性。」
我當時就挪不開眼了。
心底一個小人在尖叫:「就是這樣的糙漢,沒談過啊,快去試試。」
明明前一天,我剛告訴我媽。
十幾年的青春喂了狗,我再也不會愛了。
現在,我的青春又回來了。
陳野紅著臉向我道歉。
「對不起啊,我以為是我朋友。」
我也紅著臉,兩眼放光。
「老闆,我要修車!」
陳野一愣,視線掃向我胯下的小毛驢。
「我們這不修電瓶車。」
「額——我,我車子不能開,停家裡,你能跟我回家去修嗎?」
陳野猶豫半天,勉強點頭同意。
於是,我騎著小毛驢載他回家。
夏日的晚風裹著熱氣,撲面而來。
電瓶車空間逼仄,陳野的大長腿無處安放,膝蓋緊貼著我腿側。
我整個人像坐在他懷裡。
一路上,思緒和心跳跟著被吹亂的發梢起伏飛舞。
二十分鐘的路程,時間過得飛快。
到我家樓下,我才意識到一件事。
我沒車啊。
家裡大學畢業就給我買車了,但是車子在杭城。
和傅景恆分手之後,我一個人跑到一千公里以外的京市,找地方安頓好之後,又頹喪了一段時間。
連工作都還沒來得及找,更別提車了。
我尷尬地杵在小區門口,汗都快流下來了。
要不隨便去地下室,找一輛車給他修?
算了算了,一個謊言,要用無數個謊言去圓。
我一臉羞愧地向陳野承認。
「對不起,我家沒車。」
陳野坐在電瓶車上,一條長腿支著地面,歪頭朝我笑,深邃的眼眸里閃著星光。
「沒關係,我也不是車行的老闆。」
「那是我朋友的店。」
我驚訝地抬起頭,兩人目光在空中碰撞,相視一笑。
我心裡清楚。
得,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12
在我看來,陳野應該人如其名,又野又糙。
可真在一起後,我才發現,他沒我想的那麼莽,反而心細如髮,處處小心謹慎。
走在馬路上,會自發地把我拉到里側,讓我小心過路車輛。
第一次和我吃飯,除了問我忌口的食物,還問我過敏源。
晚上睡覺前,仔細檢查所有門窗。
我打車坐滴滴,都讓我上車前發車牌號碼給他。
還不抽煙,不喝酒,不熬夜,晚上十一點睡覺,早上七點準時起床跑步。
作息規律得像老年人。
生活上確實讓人非常安心,但情趣上,就欠缺了一點。
他竟然非常容易害羞。
白長一副糙漢的樣貌,稍微一逗弄,就臉紅。
對我提出的無理要求,也總是支支吾吾,活像被調戲的良家婦女。
這次,難得他肯配合我。
我立刻把之前不愉快的事拋到九霄雲外,專心致志演起來。
「你是兼職的大學生吧,之前沒見過你啊。」
陳野紅著臉點頭。
「我爸身體不舒服,我替他來的。」
「噢——那你先坐,我去給你倒杯水。」
我走到餐桌旁,撅著屁股拿水杯。
一隻滾燙的手從腰後探進來。
「我的規矩,先付錢,再幹活的。」
陳野寬闊的胸膛幾乎完全貼上我的後背,將我困在餐桌邊緣。
「姜小姐,你的錢藏哪了?」
溫熱的呼吸掃過我敏感的耳廓和頸側,激起一陣細小的戰慄。
我兩腿一軟,抖著手放下水杯。
陳野的嗓音更沙啞。
「不說嗎?那我自己找。」
手掌划過側腰繞到身前,修長的指尖從束縛邊緣探了進去。
我呼吸急促,假裝掙扎。
「你幹嘛,放手!」
陳野壓住我。
兩人就在餐桌旁折騰。
胡天黑地,不知天地為何物。
到後來,我實在吃不下,哭著向陳野求饒。
陳野輕笑。
「不是一直嫌我不夠糙嗎?」
我用力推他。
「太糙了大哥,你快出去吧。」
……
13
村子附近有一座深山,山裡有瀑布,以前村裡人習以為常,最近變成一個徒步的小景點。
陳野向來喜歡這些東西。
第二天,我們一大早就出發了,沒想到,走了沒多久,在路邊休息的時候,後頭追上來兩個人。
我放下手裡的三明治,用手擋在眼睛上方。
「怎麼又是他們,倒霉。」
兩人靠坐在一塊岩石上,陳野用膝蓋撞我的腿。
「又影響你心情的話——」
「晚上回家,我安慰你?」
我攥緊手指,驚訝道:
「像昨天那種安慰?」
看著陳野一點一點變紅的耳尖,我不由得心情大好。
「你開竅了!」
「在說什麼呢,笑這麼開心。」
傅景恆拄著登山杖,氣喘吁吁打斷我們。
溫星細眉緊擰,分明一副情緒不高的樣子,硬是擠出一絲笑意。
「好巧啊。」
我懶得搭理他們,但傅景恆一路都緊跟著我們,時不時湊上來,沒話找話。
「你現在體能比以前好了很多。」
「我還記得大學時候,咱們一起去黃山旅遊,你非要坐纜車,山上爬了沒幾步,就鬧著要我背。」
傅景恆嘴角微微抿起,仿佛沉浸在那段美好的時光中。
溫星嗤笑道:
「農村裡呆著,肯定的吧,畢竟每天要下地幹活的。」
傅景恆笑意收斂,深深嘆口氣,又來勸我。
「姜時,你跟我們回去吧。」
「你年紀也不小了,應該認真考慮一下自己的未來。」
山里沒有台階,都是最原始的土路,植被茂密,陳野拿著登山杖,一個人在前面探路。
傅景恆壓低嗓音。
「他不適合你。」
「你從小嬌生慣養的,沒吃過苦,怎麼——」
「干你屁事。」
我加快腳步,追上陳野,攥緊他的手撒嬌。
「好累,走不動了。」
陳野蹲下身。
「上來。」
看見我跳到陳野背上,緊緊摟住他的脖子。
傅景恆停下腳步,站在樹下的陰影中,臉色陰晴不定。
溫星落在最後面,一連聲喊他:「景恆,你等等我。」
「我也走不動了,你拉我一下。」
傅景恆不耐煩。
「走不動,你就先回去。」
14
爬了兩個多小時,總算到目的地。
眼前是一汪翠綠的深潭,氣勢洶湧的瀑布奔流而下,擊碎玉盤。
水霧撲面而來,帶著山野的寒意,瞬間驅散夏日的悶熱。
我往前走了兩步,驚嘆道:「這水好清啊,肯定很涼快!」
說著彎下腰,用手去掬潭水。
陳野在旁邊提醒我:「小心一點,這石頭很滑的,有苔蘚。」
話音剛落,身後的溫星一路尖叫著往下滑,直接撞到我背後,把我鏟進水裡。
我不會游泳。
而且倒霉催的,掉下去的時候我本能地胡亂掙扎,腦袋正好磕在一塊石頭上。
我暈了過去。
再醒過來時,人已經在醫院了。
有人趴在我床邊睡覺,腦袋挨著我的手臂,頭髮蹭過,很癢。
我推他。
「陳野,我好渴。」
男人抬起頭。
我嚇一跳。
「傅景恆,怎麼是你?」
傅景恆鬍子拉碴,兩眼猩紅,先是茫然地看了我一會,接著,激動地抓緊我的手。
「姜時,你醒了,太好了!」
他傾身過來,緊緊抱住我,哽咽道:「我以為自己要失去你了。」
我用力掙扎。
「你幹什麼,放手。」
但不知道為什麼,身體軟綿綿的,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說話也有氣無力。
傅景恆緊緊箍住我的腰,把我抱得更緊。
「你知道我這幾天是怎麼過的嗎?」
15
我使勁九牛二虎之力掙脫,狠狠甩了傅景恆一個巴掌。
「啪」的一聲脆響。
傅景恆怔住。
他嘴唇微顫,眼中流露出深深的自責和後悔。
「我和溫星沒有在一起。」
「這麼多年,我們兩個始終是朋友而已。」
像是下定某種決心,傅景恆深吸一口氣,黑色的眼眸定定看向我。
「姜時,我一直在等你。」
仿佛一個悶雷在頭頂炸響,把我驚得目瞪口呆。
我錯愕得看向自己的手掌。
「我把你打爽了?」
「有病吧你,我有男朋友的。」
傅景恆一臉沉重。
「我知道。」
我更不解。
「你有什麼喜歡人妻的癖好?」
傅景恆苦笑。
「姜時,我對你的感情一直都在,那天只是一個意外。」
「我氣你自甘墮落,找這樣的男人,所以故意說溫星是我女朋友。」
「爬山那一路,我都在觀察你的反應,我想看見你吃醋,想知道你是不是還在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