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
他拉住我,不忘回頭對韓初道:「我沒空,你找別人吧。」
語氣冷淡,和之前判若兩人。
我有些驚訝。
他們倆鬧掰了嗎?
但我也沒興趣知道了。
「不用,」我推開梁競川的手,「你忙吧。」
他僵住了。
我轉身離開。
4
早上我是被煳味驚醒的。
慌慌張張出門,我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梁競川圍著圍裙,廚房裡滿是黑煙,他咳嗽著有些狼狽地拿著鍋剷出來。
見我臉一紅:
「我本來想做早飯的,沒想到……」
我走過去看了眼。
不知道梁競川想做什麼,只看出鍋里好像是雞蛋,大部分都是黑的了。
他在圍裙上擦手的動作生澀拘謹。
「我沒想到這麼快就糊了,我以為很簡單的。」
我皺眉把火關小:「煎雞蛋要小火,你這麼大火怪不得糊了。」
拿手術刀精準至極絲毫不顫的手卻不會拿鍋鏟。
我也理解,梁競川從小家境優渥,家裡光照顧他的保姆就兩個,從小十指不沾陽春水,不會煎雞蛋也正常。
「你想吃什麼?」他垂眸看我,小心翼翼道:「我叫外賣好嗎?」
「不用。」我把鍋放進水槽,視線落到他燙得紅腫的手上。
「以後別做這些事兒了。」
梁競川神色一喜,把手指故意往我面前送了送,柔聲道:
「沒事的,之前你每天都給我做早飯,以後我也可以每天給你做,你喜歡吃什麼我慢慢學,你不用心疼我——」
我打斷了他,有些不耐煩道:「不是,我早上很趕沒時間,我去公司吃就好。
「你不需要做這些多餘的事情。」
他紅腫的手指僵住,我被心頭突然湧上來的情緒搞得煩躁不已。
這頓有些可笑的早餐讓我想起,我曾經也是這麼可笑的。
梁競川胃不好,早上經常不吃飯去上班就會胃疼。
我一開始也是不會做飯的,後來為了讓他多吃一口早飯,就開始對著菜譜在家練。
不知道燙了、切了多少次手指,終於練了一手好廚藝,能一周不重樣地給他做早餐。
可他很少吃。
他說:
「別做這些沒意義的事情,我很忙,沒時間吃你做的這些東西。」
那些兩份的早飯,我每次都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飯桌吃完,然後把他的那一份倒進垃圾桶。
所以復合後,我也沒再做過了。
沒想到,他現在倒開始做早餐了。
換做以前我大概會幸福到以為是在做夢,可現在,我只覺得厭煩。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荒謬地發現我居然理解了曾經梁競川的感覺。
原來被不喜歡的人獻殷勤,居然是這種感覺。
然而念頭剛起,我就愣住了。
原來,我已經不喜歡他了嗎?
5
去公司的路上,我一直靠著計程車窗發獃。
天上有朵雲形狀很像小狗。
我下意識拍下來,卻不知道要發給誰。
我已經很久沒跟梁競川分享過了,打開我們的聊天記錄,上一條還是他昨天發給我的,問我到家了沒有。
我沒回。
以前不是這樣的。
以前我最喜歡和他分享,路邊看到一條狗,吃到一個好吃的冰淇淋,甚至做了個夢都想要告訴他。
可他很少回,偶爾回也只說個「嗯」。
我問起來的時候,他也只會說:「你以為我每天和你一樣閒著沒事兒幹嗎?我每天很多手術要做,你自己找點事情干不行嗎?」
後來我分享得越來越少。
直到現在,我好像已經很久沒給他主動發過消息了。
我有些茫然。
我好像真的,不再喜歡梁競川了。
原來曾經以為那麼那麼愛,痛苦到以為沒有他就要死掉的愛,也會被慢慢消磨掉。
他沒有哄我的每一次,我都在自我戒斷。
直到真的等到這天,我突然發現想到分手,我第一個念頭居然先是鬆了一口氣。
我猶豫片刻,拿起手機。
卻突然彈出來兩條微信。
梁競川:「今天感覺怎麼樣,不舒服的話就早點下班,我去接你。」
Holoo:「它非要跟我回家。」
圖片是一隻修長的手抓住路邊一隻剛滿月的小橘貓。
我忍不住笑起來:「當街搶孩子嗎?」
那邊很快回覆:「它媽不要它了,以後我就是它親爹了。」
Holoo 是我們公司之前來的實習生祁赫,我帶了他三個月後才知道他居然是老董事長的獨生子,這次是回來繼承家業的。
老董事長對他要求嚴格,要求他必須從基層干起,剛知道的時候我都快嚇死了,因為這三個月我沒少使喚他,我還以為自己要被開除了。
沒想到他當上總裁之後,我居然還被升職了,成了總助,天天和他待在一起。
祁赫也沒什麼老闆架子,每天話多得要命,最多的時候一天主動給我發了六次消息,看了個搞笑視頻都要分享給我。
我想了想,把剛才拍下的像小狗的雲發給他。
「像你。」
又覺得不太好,剛想撤回,對面已經迅速回復了。
「?那你把貓一起收養了,一步到位,貓狗雙全。」
我笑起來。
心裡隱約覺得好像不太對,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和其他人分享這些是不太好。
可我很快又想起梁競川曾經和韓初也是這樣的。
那時候他晚上手機經常會有消息,回復時嘴角有時會帶著微微的笑。
我曾經偷看過一次他的手機,發現他是和韓初在聊天。
也沒什麼工作上的內容。
韓初會和他抱怨今天領導很兇。
說城郊新開了一家火鍋很好吃想和他一起去。
說師兄好厲害啊今天那台手術做得真好。
我也和梁競川鬧過:「你不覺得你們倆這麼聊天不合適嗎?她不知道你有女朋友嗎?為什麼還要什麼事情都事無巨細和你分享?很沒有邊界感啊!」
梁競川絲毫沒有心虛,只是冷冷地看著我。
「我最討厭別人看我手機,你不要自己思想骯髒看別人也髒。
「接受不了的話,你可以分手。」
……
現在回想起來,只記得那時候每天都很痛苦。
明明是兩個人的關係,卻比一個人還要寂寞。
梁競川對我如此冷漠,我像是一個不被他看見的透明人。
我低頭看著他給我發的消息,第一次開始思考,或許,我應該和他分手了。
6
盛夏的暴雨說來就來,我看著窗上幾乎要砸碎玻璃的雨滴忍不住皺眉。
我們公司在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方,本來下班時間就堵,下雨更不好打車。
正糾結要不要冒雨去坐地鐵,一隻手突然出現在我桌上。
放下一杯咖啡。
祁赫身上的黑西裝已經鬆開扣子,白襯衣領口也扯開了,領帶松垮垮地掛著。
那張去當男模可以直接做頭牌的臉上笑得露出一排白牙:
「領導,你的咖啡換成燕麥奶的紅茶鴛鴦拿鐵,還有什麼吩咐?」
我臉一紅。
之前他當實習生的時候,我和他沒大沒小慣了,我倆總是互相請奶茶,他每次給我買東西都打趣叫我領導。
現在好了,他是真領導了。
「你怎麼還沒走?」
「有個會剛開完,那幫老東西磨嘰死了,一句話恨不得掰成八瓣兒說。走,我送你。」
「不用不用,我家城東很遠。」我婉拒。
「沒事兒,我家也在那邊,正好順路。」
我想了想:「好。」
一路上祁赫都在不停跟我說話,他在外人面前不是個話多的人,不知道為什麼跟我在一起就總很話癆。
我有點低落的情緒不知不覺被他調動起來,看著他遞過來手機上的小貓視頻和他討論小貓叫什麼名字。
一直到家門口,我才反應過來這段半個多小時的車程居然這麼快。
祁赫找出傘一直把我送到家門口,我看著他離開才準備上樓。
轉身的瞬間,我突然愣住了。
一道燈光利劍一樣照在我身上,梁競川黑著臉從車上下來,他連傘也沒打,雨水很快把他的外套打濕。
他站到我面前,面無表情道:
「他是誰?」
「一個同事。」我打算上樓,卻被他一把拽住手腕。
「為什麼不回我消息,為什麼讓他送你?!」他眼底陰鷙,咄咄逼人。
我忍不住擰眉:「什麼消息?」
打開手機才看到他給我發的消息。
「念念,我一會兒還有台手術,你等我一下,我做完手術就去接你。」
那時候我正忙著和祁赫說話,沒有看到。
「我沒看到消息,再說同事順路就送了,有什麼為什麼。」
「你和他到底什麼關係,為什麼和他有說有笑的,他看你的眼神不對勁——」
我不耐煩地甩開他的手。
「你能不能不要無理取鬧,你以前不也送過韓初很多次,也跟她有說有笑嗎,這麼說你們之間難道也有什麼嗎?」
「那不一樣,我——」
我深吸一口氣:「梁競川,我覺得這樣特沒意思。
「我們分手吧。」
大雨傾盆而下,梁競川眼底閃過一絲錯愕,許久後才出聲。
「……你說,什麼?」
話說出口後,我突然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聲音也順暢起來。
「我說,這樣下去我們都很累,之前我不該和你復合的,我們還是分手吧。」
梁競川嘴唇動了動,突然扯起一絲荒謬的弧度。
「就因為我說你和他有關係?你喜歡他?」
「不是,我只是覺得——」我抬頭看著他,有些茫然。
我喜歡了梁競川這麼多年,從高中的時候就開始暗戀他。
但是不喜歡,好像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我不知道是從哪一瞬間開始不喜歡他的。
但是好像突然之間,我對他的所有感情好像都消失了。
「我只是覺得,我不喜歡你了。
「我知道你也不喜歡我,這些年都是我死纏爛打才和你在一起,以後正好,我們都不需要勉強了。」
梁競川愣住了。
雨水順著他頭髮滴落,他怔怔看著我,聲音帶著些微的沙啞。
「……你說,什麼?」
「我說,我覺得我不喜歡你了。」
「別開玩笑了。」梁競川突然笑了,只是眼底看不到一絲笑意。
他聲音顫抖起來:「收回去,程念,你他媽把這句話收回去,我就當沒聽到。」
「收不回去,」我突然覺得洪水泄閘一樣的輕鬆,我忽然很後悔當時和梁競川復合了,「我想了一下,或許我們真的不合適,你——或許你適合找韓初那種,你們才是一類人,我們在一起只會讓彼此都很累。」
「累?!」梁競川突然用力握住我手腕,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
「當初說喜歡的也是你,現在說不喜歡的也是你,程念,我他媽到底哪裡做得還不好?!我承認之前我對你確實有疏忽,但現在我改得還不夠好嗎,你哪裡不滿意你說出來,我改還不行嗎?!」
「不用了,」我用力甩開他的手,「你不用改,只是我們不合適。」
身後梁競川靜靜站著。
我開始收拾東西。
家裡我的東西不算多,這次復合後很多東西我都沒帶回來,大概潛意識裡也知道這段感情走不長久。
拖出行李箱後,梁競川似乎才意識到我是真的要分手。
他站在黑暗裡,聲音飄忽:「程念,你真要跟我分手?」
「嗯,」我拉著行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