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識回望。
高大挺拔的男人站在半明半暗的燈光里,單手扯了領帶。
他躬身換鞋,冷峻的側臉透著濃濃的倦意。
似乎察覺到異常。
他不耐地抬起頭……
7
周宴清這些日子莫名心緒不寧。
不是來自商場。
兩年前,他從老爺子手中強勢接管周氏。
一步步坐穩了這周家掌權人的位置。
別說京市,放眼全國商界,也沒幾個人敢跟他叫板。
可越來越多的徹夜難眠。
叫他不得不承認,他想人了。
想那個在兩年前決絕離去的小姑娘。
周宴清冷笑。
那時老爺子逼他聯姻逼得緊,他心情差得很。
沒忍住對小姑娘放了幾句狠話,就把人嚇跑了。
得知消息後,他下意識去追。
追了一半又想,走了也好。
等他拿穩了周家,再去把小姑娘接回來。
到時她要當周夫人,他也可以考慮下。
總歸他對其她女人也沒多大興趣。
小姑娘十八歲就跟了他,總是一副乖巧的樣子。
沒有他護著,不知道窩在哪個角落裡難受呢。
連那恣意不羈的侄子謝昭,都要結婚了。
想到剛才謝昭急急把人攬進懷裡的模樣,他驀地笑了。
混小子,護媳婦兒倒是護得緊。
他連聲招呼都沒來得及打,只瞥到一道窈窕的背影。
鈴聲拉回他的思緒。
周宴清掐滅指尖煙蒂,看了眼來電,接通。
「有事?」
自從沈稚開始跟他,徐奕很少在晚上打電話來。
她不喜他太累,又磨人得很。
「先生……」
「直說。」
「小公子的婚宴,您一定要參加嗎?」
「徐奕,你跟了我多久了?這種問題還問?」
「謝昭是我唯一的親侄子,從小到大,他要什麼,我會不給?」
徐奕執著地勸他,這很罕見。
「先生,如果您來不及,我看您也不是必須參加……」
「少操些閒心。」
周宴清不耐,直接掛了電話,看著煙蒂,輕笑。
如果小乖在,又要鬧他了。
小姑娘以自己聞不得煙味為由,管他管得緊。
賊多的心思,個個為他。
他決定了,明天參加完謝昭的訂婚宴,就去把她找回來。
她稍稍服個軟,他就原諒她了。
他們,也該成個家了。
周宴清想著,不自覺勾起了唇角。
8
訂婚儀式開始前,我在休息室拉住了謝昭。
「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他抓著我的手緊了緊,笑得有些牽強。
「稚稚,你的每句話我都願意聽,但是這次我們先出去見客,好不好?」
我下意識點頭。
可是,見客的話,那個人也會在。
「謝昭,我以前……」
「稚稚,我說過了,我不在乎,無論怎樣。」謝昭抬手擋住我的唇,動作有點急,「我只要現在的你。」
「可如果那個人是你……」
話沒說完,被謝昭含在唇里。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
許久,謝昭才鬆開。
他把腦袋埋在我的脖頸里,聲音悶悶的。
「稚稚,對不起,我懺悔。」
「你現在這句話,我不願意聽。」
我猛地抬頭看向他,心頭狂跳。
可他沒有給我思考和發問的時間。
下一秒,牽起我的手,十指交扣,朝現場走去。
「稚稚,我們明天就去領證,好不好?」
他附在我耳邊低語。
「還有,我們小叔的未婚妻那邊出了些意外。」
「今天的宴會,他不能參加了。」
宴會廳門打開的一瞬,謝昭正好說完這句話。
他目光定在我臉上,仿佛要從我臉上看出些什麼。
「好。」
我怔怔地看著謝昭。
心頭湧起種種情緒,最終卻只剩下釋懷。
我無比確定,這種釋懷是因為謝昭。
他讓我不再惶恐,不再畏懼。
我用力回握著他,一起走向那條鋪滿鮮花和祝福的大道。
周家小公子的訂婚宴,又是謝昭媽媽親自操持。
到場者無不祝福,無不恭維。
謝昭在我的勒令下,今日不准再碰酒水。
杯子裡寡淡的水,也把他喝得紅光滿面。
手心被他捂出了汗,他也不肯鬆開。
逮著個機會就要湊在我耳邊說悄悄話。
宴會上的人被他說了一大半時,有人發出疑問。
「小周總呢?這可是他最寵的侄子的訂婚宴啊!」
謝昭置若罔聞,繼續跟我講那個肥頭大耳李總的妻管嚴故事。
順道帶一句:「稚稚,雖然我比他年輕比他有錢比他帥,但我也是妻管嚴。」
頗有些得意。
我低頭掩唇輕笑:「好啊,以後我管嚴點。」
謝昭沒有回話,我抬頭,看到他僵在唇角的笑。
目光隨著他轉向門口。
高大挺拔的男人在光影里一步步走來。
剪裁得體的西服勾勒出修長結實的身材。
越來越近。
直到走出陰影,他凌厲的眼神仿佛尋到獵物般,精準定格在我身上。
9
不知是誰的一聲「周總」打破了現場的靜寂。
周宴清淡淡點頭,薄唇輕啟。
「今日私宴,不必見外。」
落座後,他目光直直朝我和謝昭看來。
謝昭和他對視了片刻,低聲跟我商量。
「稚稚,我們去給小叔叔敬個酒?」
我點頭:「他是長輩,應該的。」
謝昭笑了。
燈光璀璨,襯得周宴清的眸光晦暗不明。
我和謝昭朝他舉起酒杯:「小叔叔。」
「小叔叔?」周宴清重複了一遍,像是咬住了後槽牙。
我對上他黑沉而冷峻的眼神,認真道:「謝謝小叔叔光臨我和謝昭的訂婚宴。」
周宴清冷笑一聲,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好。」
我和謝昭也喝乾了杯子裡的茶水。
轉身走向其它桌位。
我能清楚地感覺到,那道銳利、審視的視線始終在我身上。
直到宴席結束,謝昭朋友委婉地提議去我們新房暖房。
謝昭連連擺手:「老子累了,你們都趕快滾回去吧。」
我指尖輕撓了下他的手心。
謝昭雙眼一下亮了起來。
「你們這群混子,去吧去吧。」
多年未見,他怎麼會不想和朋友玩鬧。
不過是照顧我的情緒罷了。
我動動手,他便明了我的意思。
眾人笑鬧間,一道冷冽淡漠的嗓音插進來。
「我一起。」
10
同一階層也是分圈子的。
周宴清是掌權人,與謝昭這些不繼承家業的朋友們自然不在一個圈子。
他坐在角落裡,看著一個個安靜如雞的二世祖,挑眉笑了笑。
「我讓各位掃興了?」
二世祖們:「沒有沒有,周總說笑了。」
「那就盡興。」
得了他許可後,場子立即熱了起來。
剛換完衣服下樓的謝昭,瞬間被圍住了。
「昭哥,今天大喜的日子,你一點酒不喝可說不過去啊。」
「對對對,現在是咱們自己的場子,喝醉了有嫂子。」
謝昭看了看我,眼神無奈又期待。
我笑著點頭:「有道理。」
「嫂子馭夫有術!」
眾人歡呼起來。
我耳尖發燙,抬頭間卻猝不及防撞進一雙陰沉的眼裡。
我禮貌地笑了笑。
周宴清臉色卻更冷了。
我沒在意,很快融入到謝昭的朋友中。
手機響的時候,謝昭已經眼神迷離。
我給他看了看來電提醒,是港城家裡的保姆。
他戀戀不捨地抓著我的手,在我耳邊耍性子:「一步也不想你離開。」
氣息噴洒在我脖頸,痒痒的。
我趁人不備在他臉上輕啄一口:「乖,肯定是樂樂有事。」
我朝眾人揚了揚手機:「不好意思,去回個電話。」
「嫂子放心,我們不會欺負昭哥的。」
謝昭一個抱枕扔過去:「滾。」
眾人又是一陣笑鬧。
我起身上了樓。
卻感覺到背後一道視線始終沒離開過我。
11
在房裡接完電話,我尚未轉身,忽然一片黑暗。
「謝昭?」
我試探著開口,同時快步朝門口走去。
剛碰到門把手,被人一把攥住了手腕。
下一瞬,熟悉的冷香襲來。
我瞬間驚醒。
是周宴清。
「樂樂是誰?」
我用力推他:「周宴清,放手!」
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周宴清神色晦暗不明,冷沉的嗓音里莫名透著一絲寵溺。
「不喊小叔了?」
「鬧夠了?」
我蹙眉,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卻又靠近了幾分。
「沈稚,這次你玩得有些過火,現在跟我回去,我考慮原諒你。」
我愣住,難以置信。
經歷那麼難堪的分手後。
周宴清竟然在親自參加了我和謝昭的訂婚宴後,還以為我在和他鬧脾氣?
我一瞬的沉默,許是讓周宴清感受到了乖順。
他鬆了一口氣,輕輕扣住我的腦袋,俯身吻了上來。
我回過神,用力掙扎:「周宴清!」
他低低應著,滿足地喟嘆:「嗯,我的小乖。」
我氣得渾身發抖,用盡全力,反手扇了他一巴掌。
男人鬆開我,眯了眯眼:「還沒解氣?」
「周宴清,我們已經結束了!我現在是謝昭的未婚妻!」
12
我轉身衝出房間。
下樓時,卻同謝昭撞了個滿懷。
他雙頰泛紅,迷離的醉眼已然清醒。
我整顆心瞬間下沉,剛要張口,卻聽到他焦急的聲音:「稚稚,媽媽突然暈倒了!」
去醫院的路上,我想告訴謝昭一聲,樂樂生病了。
卻最終沒有開口。
我體驗過母親生病的煎熬,握著他的手緊了又緊。
我們到時,謝母已經醒來。
好在沒有大礙,整個人卻蒼白又虛弱。
她有些自責,在我們大好日子裡生病。
謝昭瞬間紅了眼,坐在病床邊聽她溫言細語。
我悄悄出了病房。
給謝昭發了消息:【你好好陪下媽媽,我和樂樂視頻。】
他回覆:【稚稚,謝謝你。】
輕輕關上病房門,緊繃的弦驀地鬆開,我才驚覺走廊里撲面而來的消毒水味道。
記憶里的不適浮上心頭。
我蹙著眉,急步走向電梯。
到達一樓時,我幾乎是逃也似地沖了出去,掠過大廳里混亂的人群,扶著院子裡一棵大樹猛地乾嘔。
終於驅散心頭那股噁心。
再抬起,對上一雙冷冽卻關切的眸子。
周宴清伸手要摟我:「病了?」
周圍人來人往,我急忙後退幾步,對著他禮貌地笑:「小叔叔,晚上好。」
他蹙眉:「沈稚,你到底在鬧什麼?」
「當初把你送走,是為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