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計劃最近去找你回來。」
「只是沒想到,你會鬧到這個地步。」
「謝昭脾氣倔,他認準的事兒,是鬧個天翻地覆也要做到的。」
「你如此利用他,他不會輕易罷休的。」
「你現在回來吧,我帶你去國外註冊結婚,你在國外生活幾年,等大家都忘了這事,你再回來。」
我深深呼出一口氣,抬起頭,第一次平靜而認真地注視著他。
「周宴清,你把我當什麼?」
他不解:「我說得不夠清楚嗎?」
我搖頭:「周宴清,十八歲時,你說要和我在一起,我以為我們是男女朋友。」
「我以前不懂,為什麼女朋友要背著你的親人,為什麼女朋友不能和你的朋友坐在一張桌子上,為什麼女朋友被別人欺負還要被你指責不懂事。」
「後來,我懂了,在你眼裡,我們從來不是男女朋友。」
周宴清目光沉了下去。
「事已至此,你是真的覺得我在和你鬧脾氣?還是故作不知?」
「還是你真的覺得,我的人生除了你,就不會有別人?」
他垂落在身側的手指無意識攥緊。
「為什麼是謝昭?為什麼是我的家人?」
為什麼是謝昭?
我也曾問過自己。
在那麼刻骨銘心的傷害之後,為什麼還願意去相信一個男人?
為什麼還願意去接受愛情甚至是婚姻?
「因為那是謝昭啊!」
「不是你周宴清的家人謝昭,而是我的愛人謝昭。」
「我們相知相戀相愛,自始至終,我們都是平等的。」
「平等的相愛,你懂嗎?」
13
我和謝昭決定多待幾日。
他每日在醫院裡陪謝母。
我有時去醫院,有時在家裡遠程準備自己的畫展。
返港的前一天,收拾好行李,我突然想起自己在京市那套房。
那是周宴清買在我名下的。
今後和他再無瓜葛,房子我準備托中介賣掉。
兩年前離開得倉促,還有東西沒清理。
我匆匆趕到,看到床頭柜上的東西。
有些落灰了,我輕輕抽出那張紙,打開。
愣愣地看著。
「沈稚……」
低沉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我一驚,轉身。
紙張從我手中落下。
來不及阻止。
周宴清急步向前,撿起,視線定格。
只一瞬,他眼睛驟亮,驚喜得聲音發顫:
「沈稚,這是兩年前的!孩子!我們有個孩子!」
「男孩還是女孩?是不是和你一樣漂亮?他,在哪裡?」
周宴清像是一位愛極了孩子的父親,向來凌厲的眉眼只剩溫柔與柔軟。
他朝我伸出手,想要摟我入懷,又小心翼翼地放下。
「小稚,我沒有其它意思,男孩女孩我都喜歡,只要是你生的。」
「你是不是把他藏起來了?」
「你別生我的氣了,帶我去見他,好不好?」
「周宴清。」我平靜地看著他:「你不是已經查過我和謝昭了嗎?」
那天他在醫院落寞離開。
我想以他的手段,不難查到我和謝昭的感情。
我以為他已經默默地放棄。
只是不知今日又為何出現。
又為何做出這般深情不舍的模樣。
「小稚,我承認那兩年我冷落了你,你和謝昭的事我不再計較,只要你回到我身邊。」
「你們訂婚那天,是虞瑜有急事叫走了我,要不然你們也訂不了婚。」
「不過訂了也沒關係,又不是結婚,就當分手了。」
我看著他志在必得的模樣,平靜開口。
「周宴清,你和虞瑜才是未婚夫妻。」
他凝眉:「不是。」
我下意識問:「什麼?」
「我和虞瑜是假的,我們兩年為約,她幫我拿穩周氏,我幫她拿下虞家一半繼承權。」
「哦。」
我不說話了。
周宴清又開口:「小稚,你不要擔心,我都能搞定。」
「這次誰都不能阻擋我們。」
「哦。」
14
再次見到周宴清,是在三日後的港城。
他整個人疲憊又憔悴,在小區門口攔住了散步的我。
「沈稚,你為什麼這麼不聽話?」
「我都說過會處理好一切,然後和你結婚,你為什麼要和謝昭領證?」
我笑笑。
三日前,周宴清信誓旦旦地說讓我等他。
我轉頭回家,和謝昭去領了結婚證。
我自始至終都認為,相對於感情,結婚證本身就是一張無關緊要的紙。
謝昭前些日子很急。
卻因為謝媽媽的突然生病,我們商議回港後再領。
只需多些手續,多等些時日。
周宴清倒是提醒了我。
那張紙,或許有人更在意。
那就去領了吧。
謝昭比想像中更開心,第一時間發在了朋友圈。
配文字:【有主了!】
然後我們就登上了返港的飛機。
不知道周宴清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也不明白他為什麼還要追來。
「小叔,我和謝昭已經結婚了。」
周宴清閉了閉眼,嗓音里壓抑著怒氣。
「那又怎樣?」
「結了,也可以離。」
「離了,我就娶。」
我語塞一瞬,嘆口氣:「周宴清,我們早在兩年前就結束了,我現在是你最寵愛的親侄子謝昭的妻子。」
周宴清喉頭滾動,眼神里滿是不甘。
「沈稚,我們是不是有個孩子?」
話落,一個白影從他眼前掠過,撲到我懷裡。
「汪!」
我揉了揉懷中柔軟的皮毛,輕聲:「樂樂乖呀。」
15
周宴清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眸子。
不解,困惑,震驚,悲痛。
「它,就是樂樂?」
「那個發燒了令你心急如焚地打電話,每天和保姆視頻事無巨細地關心他吃喝拉撒的,樂樂?」
「所以樂樂,是條狗?」
樂樂似乎不喜歡周宴清,呲著牙朝他叫。
我安撫著它:「樂樂乖。」
周宴清畢竟是客。
我點頭:「是啊,我們狗爸狗媽是這樣的。」
「樂樂是我和謝昭的好寶寶。」
我自小喜歡狗,可我養不起。
和周宴清在一起後,大多時間我都是獨自待在家裡,就又起了養狗的心思。
可我剛張口,周宴清就蹙著眉拒絕了:「又髒又蠢的東西。」
我默默委屈了好多天。
狗狗才不髒不蠢呢。
和謝昭在一起後的某一天,我們路過寵物店,我盯著一隻白白的小奶狗,久久不舍離開。
謝昭無奈:「喜歡?」
我口是心非地搖頭:「不喜歡。」
可當晚謝昭就把樂樂抱到了我家。
「稚稚,喜歡就說出口,不要顧慮不要畏懼。」
我開心極了,說樂樂是我們第一個孩子。
謝昭瞬時紅了耳尖……
「孩子呢?沈稚,那我們的孩子呢?!」
周宴清猩紅了雙眸,幾乎是在怒吼。
我回過神,平靜開口:
「周宴清,我們是有一個孩子。」
他黑沉的眸子驟然發亮:「我就知道,沈稚,你那麼乖,一定把他照顧得很好,是不是?」
我淡淡地笑了笑:「是啊,我把它照顧得很好。」
「我知道它是個不受父親歡迎的孩子,連它的母親都只是被父親玩弄。」
我一隻手撫上自己的小腹:「所以在它還是個三個月大的小豆芽時,就送它去了一個極樂世界……」
周宴清開始止不住地發抖。
「不,沈稚,你在騙我!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沒有我的允許,你憑什麼!」
「周宴清,是你親手殺死了它。」
「不,我沒有,我不知道,我不會允許你這麼做的!」
「周宴清,你知道嗎?在我上手術台的前一刻,我打過你的電話,是虞瑜接的。」
當初的生不如死的傷痛,如今竟好似一個故事。「她說,你要了她一夜,累極睡著了,讓我這種下賤女人不要再妄想。」
周宴清臉色發白地盯著我。
「我沒有,不是,我喝醉把她認成了你,不對,我們只是躺在一起,什麼都沒發生……」
「周宴清,那場手術險些要了我的命,在 ICU 恢復意識的時候,我只覺得,好痛啊,痛得我想活活不下去,想死死不掉,那種滋味你懂嗎?」
周宴清的脊背彎了下去,從喉嚨深處發出痛苦的呻吟。
「對不起,小乖,對不起……」
「所以,周宴清,我們是有個孩子,但是你親手殺死了它。」
「你也親手殺死了我……」
16
那天晚上, 我剛上床, 就被一個溫暖的懷抱從背後整個包裹住。
謝昭的胸膛緊緊貼著我的背部。
感受著他熟悉的氣息和呼吸時的起伏,心一點點安定下來。
直到感覺到脖頸處的濕意, 我才驚覺不對。
「謝昭?你哭了?」
我想轉身, 卻被他用手擋了回去。
「稚稚,對不起。」
他嗓音裡帶著濃重的鼻音。
我的心下意識一緊,有點艱難地問出口。
「為什麼要道歉?」
長久的沉默後, 我聽到謝昭哽咽著開口。
「稚稚,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我再次轉身, 這次謝昭沒有攔我。
月光下,我指尖輕撫他紅腫的眼皮。
「謝昭, 我們已經結婚了呀!」
「不行,你要答應我!」
我看著他委屈又無賴的模樣, 笑了。
輕輕捧起他的臉,一下一下地啄吻著。
「等等, 先別親!還有稚稚,不准再喊我謝昭!」
男人像個執拗的孩子,眼神里掩不住的愛意。
我笑彎了眼, 含住他的唇, 含糊不清地應著。
「嗯, 謝昭,我愛你。」
「好老公, 給我親親吧。」
謝昭耳尖又紅了。
他滿足地喟嘆一聲,把我緊緊壓在懷裡……
有些話,無須說破。
卻彼此明白。
17
婚後第三年, 我有了身孕。
十月懷胎,謝昭把我當作個玉人。
生產前,他更是焦慮得日夜無法安眠。
夜半醒來, 我總是看到他濕漉漉的眼。
「稚稚, 你疼不疼?」
我小心翼翼地把他摟在懷裡。
「傻瓜,懷孕哪裡會疼?只是有些不舒服, 但是想到我們可愛的寶寶, 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輕輕地蹭著我。
「我會一輩⼦對你們好的。」
三⽇後,謝聞意出⽣。
她好⾹好甜好軟糯。
怎麼看怎麼親都不夠。
謝昭每日固定在朋友圈發九宮格照⽚。
我讓他注意隱私,更不要打擾別人。
他說他的女⼉天下第⼀好,誰會不喜歡,誰又敢欺負。
聞意奶奶⼀直盼著我們回京, 可⼜擔心聞意太小, 她開始瘋狂寄禮物。
太多太多了, 其中⼀個薄薄的信封格外顯眼。
我打開,有些驚訝。
是一份股權轉讓協議,給謝聞意的。
數字大得驚⼈。
⾝後的謝昭也看到了。
我挑眉看著他。
他看著我, 神色中莫名帶著⼀絲緊張。
「⽼婆,你說收不收?」
我把協議塞回袋⼦⾥,抿嘴⼀笑。
「收啊!別⼈送的,不要白不要!」
謝昭不知怎麼就高興了起來。
當著滿屋⼦傭人的面, 直接抱著我轉圈圈。
「老婆, 我愛你!」
我羞紅了臉,卻也沒有掃他興, 湊到他耳邊⼩聲回應。
「⽼公,我也愛你呀!」
哼,我這麼聰明。
怎麼會不知道他那些每日⼀發的九宮格照⽚設置了【部分可⻅】呢。
而可見對象。
僅有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