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周晏清在一起的第三年,他要聯姻。
我垂眸看著尚平坦的小腹,鼓起勇氣開口。
「我愛你,不要選她,選我好不好?」
他唇角勾起笑,眼底卻沒有溫度。
「沈稚,我慣得你。」
「記住自己的身份,不要有非分之想。」
「你知道我的手段。」
我倉促擦乾淚水,連夜飛往港城。
從此和他再無瓜葛。
又過兩年,未婚夫帶我回京市舉辦訂婚宴。
他細細為我釐清家族人員,提到那位在京市很有地位的小叔叔時,湊到我耳邊促狹嘀咕。
「別看咱小叔冷酷無情,擱兩年前,他可是干過為愛攔停飛機的事兒呢!」
1
心不由得一緊。
我轉臉看向謝昭,饒有興致。
「那攔到了嗎?」
「當然……」他長指捏住我的臉頰,拉長了嗓音:「沒有啊!」
「那些年小叔爭權奪勢,爺爺拿繼承權逼他聯姻。」
謝昭頓了下,繼續笑道:「小叔豈是耽於情愛的人?鬧一場罷了。現在呀,說不定跟未婚妻好著呢!」
富貴人家終究一樣。
飛機在顛簸中緩緩著地。
我轉頭,怔怔地看著窗外的空曠。
和兩年前離開時一樣。
恍惚又回到那日清晨。
我在周宴清密密麻麻的吻中驚醒。
「我的小乖還是這麼膽小。」
他喟嘆著壓下身體……
煙花絢爛那刻,在我耳邊柔聲低語:「小乖,我要結婚了。」
飽脹的滋味從身體蔓延到心底。
指甲陷入他結實胸膛,我嗓音發顫:「真的嗎?」
「我,我也有禮物要送你……」
周宴清拉住了我伸向床頭櫃的手,嗓音裡帶著瘋狂過後的饜足,還有一絲不明笑意。
「你能有什麼?」
下一秒,他抽身而去,指尖捏起一張黑色卡片放在床頭櫃,覆上那張令我滿心歡喜的禮物。
「虞瑜不喜歡你這種女人,你走吧。」
我腦子有瞬間的短路,然後懷疑自己幻聽了,迷糊地看著他。
周宴清三兩下穿好衣服,拎起西服外套,利落轉身。
「忘了?虞家長女,與周家門當戶對。」
「你見過她,知道她的厲害。」
我身體下意識一顫,腦中瞬時出現那個曾兜頭澆了我一杯紅酒的高傲大小姐。
整個人跟著清醒,我飛奔下床抱住他。
「不要走。」
「周宴清,你說過愛我的,我也愛你!」
「你不要選她,選我好不好?」
「而且我已經……」
周宴清唇角勾了勾,眼底卻沒有溫度。
「沈稚,我慣得你。」
「記住自己的身份,不要有非分之想。」
「更不要去惹了虞瑜。」
他的臉色徹底冷下來。
「你知道我的手段。」
我摸著小腹獨自枯坐兩日,然後狼狽離開京市……
2
「是不是想樂樂了?」謝昭捏了捏我的手心,「別擔心,我們很快回去。」
謝昭追我時,只知道我在京市有過一段不愉快的感情。
我垂眸,反手握緊他。
「嗯。」
那人是高高在上的周氏掌權人。
京市偌大。
總不會碰到。
車子平穩地停在一幢氣派的花園別墅前。
謝昭牽著我,下了車。
「稚稚,這是老宅,咱們今後不會來幾次。」
他看似不羈,卻總是這麼細緻,從生活到情緒,無一不妥帖。
我笑著點頭:「沒事。」
隨他進了別墅。
謝昭說他自幼肆意,不受拘束,從國外大學畢業後便一直待在港城,很少回家。
家人對他十分寬容,只求他不做出格之事。
就像眼前,謝母拉著我,沒有審視和挑剔,溫柔的雙眸里掩不住的笑意。
「只管把這裡當做自己家。」
心裡暖暖的,我遞上為他們精心挑選的禮物:「謝謝爺爺、阿姨、伯伯。」
「爸,小叔呢?」
「他說要給我包個大紅包的,躲起來了?」
謝昭每次提到小叔,都有些興奮。
一旁的老爺子聽到謝昭提到小叔,冷哼一聲。
謝父:「你這混小子,你小叔什麼時候少過你的?」
「自小你看中什麼,他沒給你!」
話音剛落,管家的聲音傳來。
「老爺、先生太太,徐特助來了。」
謝昭眼睛一亮,湊在我耳邊解釋:「小叔的私助。」
我輕「嗯」一聲,朝門口看去。
下一秒,看到西服穿得板板正正的男人。
我呼吸頓住。
3
徐奕看到我,表情也有瞬間凝滯。
他很快斂去眼底情緒,溫和開口:「老爺子,先生太太,晚上好。」
「我家先生因事耽擱,趕不回來給小公子接風,特地親自挑了禮物,讓我給小公子和未來……」他略頓了頓,「少夫人送來。」
老爺子又少一聲冷哼。
謝昭起身接了禮物,拍著他的肩膀笑道:「徐助,替我和稚稚謝謝小叔,訂婚宴他可一定要來!」
徐奕點頭,頓了下:「先生他……會的吧。」
又禮貌地對我笑了笑。
滴水不漏。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心莫名慌亂。
和周宴清在一起三年,他把我藏得很好。
身邊幾乎無人知曉。
除了徐奕。
他是周宴清最信任的私助。
不知謝昭小叔何等身份,竟把他都挖來了。
4
家裡已提前安排好了訂婚宴。
我和謝昭只跟著順了流程。
小叔叔似乎極忙。
謝昭一直念叨著,怕他趕不上。
訂婚宴前夜,謝昭朋友要為他舉辦單身派對。
他鬧著磨了我許久。
我無奈答應陪他參加。
卻還是忍不住笑話他:哪有帶著未婚妻參加單身派對的!
謝昭開心得抱著我直轉圈,嚷嚷終於可以秀老婆了。
倒真是把我逗樂了。
包廂里,謝昭的朋友們更是興奮不已。
「昭哥,你可以啊!出去這麼多年,竟然追了位仙女回來!」
「仙女嫂嫂好!我有昭哥的中二照,加我免費送你!」
「仙女嫂嫂,我證明昭哥在你之前注孤生,加我免費發你!」
「對對,我們一度懷疑他喜歡男人,加我……」
他們聊得正酣時,一道嘲諷的女聲響起:「你們怎麼知道是昭哥追的她呢?」
我看向角落裡妝容精緻的女孩。
她漂亮的眸子裡掩不住的鄙夷,直直看向我。
「有些出身不好的女人,為了攀附豪門,死纏爛打,不擇手段,不顧倫理!」
「虞珠!」
有人喝止了她。
謝昭把玩著我的手,笑得漫不經心:「嗯,我就這麼點追人的本事,都被你們猜著了。」
「我承認,為了追沈稚,我死纏爛打,不擇手段,不顧一切。」
他長指劃拉著手機屏,很快找出一張拼接的個人簡歷。
舉起手機向大家展示著,眼裡滿是欣賞和驕傲。
「我家沈稚,十歲被譽為天才畫家,十五歲被京市美院破格錄取,去年創作的畫作已被國家美術館收藏,你們有誰比得過嗎?」
「怎麼?比家世?那跟我比啊!」
最後,他冷冽的視線定在那女孩身上:「虞家花了那麼多錢,也沒給你養出一顆正常的腦子,我厭蠢,以後別在我面前出現。」
女孩雙眼噙淚,咬唇難以置信地看向謝昭。
我輕輕摩挲了下他的掌心。
他臉色稍緩,冷冷地對她吐出三個字:「你走吧。」
虞珠哭著衝出包廂。
瞬間的靜寂後,有人繼續調笑。
「嫂子,還有沒有兄弟姐妹?」
「怎麼,兄弟你也要?」
「哈哈哈哈……」
氣氛很快又活絡起來。
我定定地看著謝昭。
有些過往,早已隨著母親一起逝去,大抵連周宴清都不知道。
卻被他當作驕傲,悉心珍藏。
謝昭耳尖慢慢變紅,他側頭在我耳邊低語。
「哼,別盯著我看了,沈小稚,我就是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我心裡又澀又甜,臉隱隱發燙。
「我想去下洗手間。」
「我陪你。」
「不要,我又不是小孩。」
「好。」
謝昭盯著我笑。
我驚覺自己的嬌嗔,紅著臉出了包廂。
5
虞珠雙眼紅腫,在洗手間攔住了我。
「沈稚,你真噁心!」
我看著她狼狽的模樣,輕輕嘆息。
「你好,如果是因為你也喜歡謝昭,那不好意思,我不會讓給你。」
「因為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
她眼中怒意更甚,恨恨地盯著我靠近兩步。
「你得意什麼?」
「以前你搶不過我姐姐,現在又來跟我搶?」
她姐姐?
我困惑了一瞬,看著她的眉眼,忽地想到一個人。
虞瑜。
和周宴清在一起時,他帶我參加過一次宴會。
我太緊張,踩到了一位大小姐的裙角。
雖無甚影響,她卻發了大怒,順手端起一杯紅酒對著我兜頭澆下。
聞聲趕來的周宴清臉色很難看,冷冷道。
「滾出去。」
是對我說的。
再有,便是周宴清告訴我他要和虞瑜聯姻,趕我走那次……
「沈稚,周宴清知道你伺候完他,又來伺候他的親侄子嗎?」
腦中仿佛炸出一道驚雷,我猛然驚醒,聲音從喉嚨里艱難擠出。
「你……說什麼?」
虞珠看了我片刻,冷笑起來。
「你不知道?」
「沈稚,你完了!」
6
謝昭有些醉,看我的眼神濕漉漉的。
「稚稚,你真好,我好開心,你開心嗎?」
我指尖細細描摹他俊秀的眉眼:「我開心呀。」
「稚稚可不能騙我。」
「你不開心,我也會哄你開心。」
他腦袋在我腿上蹭了蹭,嗓音沙啞而眷戀。
「我們辦完訂婚禮就回港城吧。」
「好。」我低頭輕啄他的唇,「渴不渴,我去給你拿水好不好?」
「渴。」他抓住我的手,十指交扣,「怕你走,捨不得。」
「聽話,喝點水你會舒服些。」
他點頭,戀戀不捨地鬆手。
我下樓,思緒一點點飄遠。
虞珠說,謝昭隨的是母姓,他口中的小叔一直都是周宴清。
那一刻,我死死掐住掌心,強撐笑臉看著她。
「那又怎樣?」
轉身的瞬間,卻幾欲窒息。
十八歲,我蜷縮在醫院長廊,對著巨額醫療費哭乾了眼淚。
周宴清猶如神祇,出現在我面前,交了目前的醫療費,又換了最頂尖的專家。
後來他說喜歡我時,我受寵若驚,驚喜得笑出了眼淚。
在一起三年,他和我極盡纏綿。
向來不信神佛的冷酷之人,情動之時也曾許諾要與我生生世世。
可我鼓足勇氣只求這一世時,他卻親手打碎了一切。
階級的鴻溝猶如天塹。
兜兜轉轉竟成了如此身份。
我從不懷疑謝昭對我的愛。
他不在意我的家庭,不在意我的過去。
可是,如果這個過去里的一切不堪都是來自他最親最愛的人呢?
他還能接受嗎?
「嘶!」
開水燙紅了指尖,我驀地驚醒。
兌了涼水,拿著盛滿溫水的杯子,我轉身上樓。
進入房間的前一瞬,身後大門被打開,隨之響起一道熟悉得令我心顫的嗓音。
「吳媽,倒杯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