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良月完整後續

陳沐川請了不少人，那一天，班群和朋友圈到處都是他們的照片。

我看見齊佳玉被擁在人群最中央，少年微微彎著腰給她戴項鍊，滿屋的鮮花、美人如玉。

這一年的陳沐川年僅十八，風光無限，他把所有的耐心都給了她。

再回到學校，有人艷羨地提起那條項鍊，「我在網上見到過，要七位數呢。我如果也有這麼個男朋友就好了。」

我聽完，輕輕嘆了口氣。

可陳沐川只有一個啊。

沒多久，我的成績終於超過了齊佳玉，甚至還拿了一次第一。

說不高興是假的。成績出來當天下午，齊佳玉來找我，又問我借了本資料書。

可沒過多久，她就怒氣沖沖地走到我面前，把書扔過來，砸到我的額頭上。

她問我：「我把你當好朋友，你居然敢覬覦我男朋友？」

我心底一驚，渾身冰涼。

然後我才知道，她在書上看到了一行字。

「陳沐川，我喜歡你。」

我解釋：「這不是我寫的。」

她冷笑，半點也不相信，「照照鏡子吧，許良月，你這樣的相貌、家世，憑什麼喜歡陳沐川？」

這一年的我，留齊劉海，臉上有很多痘痘，常年穿藍白校服，父母做普普通通的工作，每個月賺的錢只夠補貼家用。

我的臉漲得通紅，就在這時，有人從籃球場趕回來。

少年看了我一眼，撿起那本書，仔細地拍掉上面的灰塵，他看著那行字，看了很久，最後轉過頭，認認真真地對我說抱歉。

他說：「恭喜你啊，第一名。」

「今早我專程看過你的卷子，我可以肯定，這行字不是你寫的。」

旁邊站了不少圍觀的同學，聽到這話，都自發去找我的作業本，跟那行字做對比，到最後，有人驚呼，「確實不像啊，還是陳沐川的眼神牛逼。」

「對啊，再說了，許良月就是個書呆子，怎麼可能暗戀別人啊？」

這一晚，所有人都離開以後，我坐在座位上，忍不住痛哭出聲，等哭完，我頂著紅腫的眼睛出了教學樓，才發現外面已經下了大雨。

我正要冒雨離開，就有個學妹走過來，遞給我一把傘。

她指了指消失在雨幕里的人，「陳沐川讓我給你的，你們什麼關係啊？他居然寧願自己淋雨也要把傘送給你。」

「哦對了，他讓我跟你說聲對不起。」

他這句對不起，是替齊佳玉說的。

後來我就跟齊佳玉斷了來往。

但對於那行字，我一直耿耿於懷。

同桌替我抱不平，「肯定是誰嫉妒你，偷偷寫的。」

我怔了怔。

她拍拍我的肩膀，「齊佳玉那天說的一點都不對。良月，你學習這麼好，又待人真誠……你大概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好。」

7.

春去秋來，我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再見到陳沐川時，我甚至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地從他身邊經過，當然，我們也有過一次非常簡短的對話。

九月底的時候，學校組織模擬考試，我跟陳沐川分到同一個考場，是前後桌。

有相熟的女同學過來找我聊天。

大概是因為知道陳沐川就在後面，她的站姿格外漂亮，聲音也嬌滴滴，「良月，你這名字也太繞口了吧，讀起來怪怪的。」

我笑了下，沒說話。

等到第一場語文考試，試卷髮下來，閱讀題里正好提到一句詩。

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

當天考完試，我的筆掉到地上，我彎腰去撿，已經有一隻手先伸了過來。他撿起我的筆，把那句詩重複了一遍，最後看著我，語調慵懶。

「不繞口，挺好聽的。」

我的心驟然一空。

十七八歲的年紀，別的男孩子只會說，「許良月，你這名字起得真悽苦，人也長得一般般。」

可眼前這個人，卻告訴我，我的名字很好聽。

人生百年，遇到一個陳沐川，又得他幾句良言，實在令人欣喜，欣喜過後，又是鋪天蓋地的難過。

我垂下眉眼，輕聲回他。

「謝謝。」

後來我就繼續讀我的書。

我不再關心陳沐川和齊佳玉的事，但這兩個人實在太耀眼了，不經意間，我總是會聽到有人提起他們。

「陳沐川脾氣可真好，齊佳玉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跟他吵架，他居然半點也不生氣，還低聲下氣地哄她。」

「得了吧，我初中就認識陳沐川，他可是公認的脾氣一般。」

「啊，那他應該是真的很喜歡齊佳玉吧，真羨慕啊。」

然而，故事會有結尾，金童玉女也終會有分道揚鑣的一天。

這一年的冬天，京市下了近十年來最大的一場雪。

雪停的時候，陳沐川的爺爺突發心臟病，離開了人世。

陳沐川的母親早逝，父親也早就有心愛的女人和孩子，陳老爺子死後，那對母子就光明正大地住進了陳家。

可笑的是，那個私生子居然跟陳沐川同歲。

高高在上的陳家大少，一夜之間，跌落塵埃。

同桌告訴我。

「陳老爺子走得這麼突然，連遺囑都沒來得及留，陳家那麼大的產業，以後恐怕沒陳沐川的份了。」

陳沐川辦了休學。

齊佳玉也出國了。

所有人都說：「聽說齊佳玉是被家裡強制送出國的，就為了讓她和陳沐川斷掉。」

「之前陳沐川風光的時候，齊佳玉的父母可不是這態度，世態炎涼啊。」

8.

那天夜裡，我申請了一個小號，添加了陳沐川的微信。

我裝作不認識他。

【你好，是你撿到了我的書包嗎？裡面還有我下半學期的學費。】

我知道，我發其他的東西，他一定不會理。

可這種消息，他不會坐視不管的。

果然，發過去沒多久，陳沐川就通過了。

【你找錯人了。】

我打字，【啊？那好吧。】

之後我又裝作手滑，給他發了幾次消息。

他從來沒有回過。

直到那天，我給他轉發了一首音樂，我還以為他不會回，正準備收起手機的時候，卻收到他的消息。

【學費找到了嗎？】

【嗯，找到了。】

發完，想了想，我又問，【你呢？還在讀書嗎。】

過了很久，我收到他發來的消息。

【嗯。】

然後我就繼續鍥而不捨地給他發消息。

我知道自己做不了什麼。

我只是希望，這種時候，他不會太孤獨。

他回我消息，也從一開始的一兩個字，變成長長的一段話。

他休學以後，我一直都是第一名。

但我一點也不開心，我跟他說：【你知道嗎？我隔壁班有個男孩，特別聰明，我很崇拜他。】

過了很久，他才給我回復。

居然是一條語音。

他的嗓音清冽，不以為意道。

「你喜歡他？」

短短四個字，我聽了一遍又一遍，【是，我喜歡他。】

說完這句話，我躺在床上，夜涼如水，我告訴自己，等他狀態好起來，我就刪掉他的微信，當自己從沒出現過。

春天快要結束的時候，他回了學校。

我白天基本不拿手機，只有晚上回宿舍才會偷偷看一會兒，然後給他發兩條消息。

那天，班裡的人都在說，陳沐川終於回來了。

就連同桌也鬆了口氣，「還以為他為情所傷，不會參加今年的高考了呢。」

當晚，我就看到他的消息。

【今天學習還順利嗎？】

我隨口吐槽了兩句。

【還好吧，不過我真的好討厭做壓軸題啊，每次都會粗心丟分。】

沒過兩天，我就撞見他在學校書店買書，挑得很仔細，一本本整理完，然後去結了帳。

那天，他問我。

【地址給我？給你買了幾本書，你應該能用得上。】

我心跳如鼓，手心也出了汗，【你放到二中門口的商店就行，我周末去取。】

他回。

【你在二中啊。】

【嗯。】

我想齊佳玉說得對，我確實是個不怎麼好的人，我一直在欺騙他。

我將那幾本書奉若珍寶，每天都會來回看好幾遍。

從這以後，我再也沒有在這道題上失過分。

9.

之後我們就一直保持著聯繫。

有次學校放假，我看到他在校門口等人，擦肩而過的時候，他正好在螢幕上打字，唇邊還掛著笑意。

巧合的是，就在兩分鐘前，我才關掉靜音。

「咚。」

他發完，我兜里的手機也連著響了兩聲。

夕陽西斜，陳沐川收了手機，悠悠朝我望過來。

四目相對，我們誰也沒有說話。

我尷尬極了，正想移開視線，就有人從不遠處走過來，依舊是一頭黃髮，他攬住陳沐川的肩，「走吧。」

說完，他看向我。

「咦，你看著有點眼熟啊。我想起來了，是不是崴腳那個。」

我一怔，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陳沐川的聲音，清清冷冷的，「嗯，是她。」

等他們離開，我才把手機拿出來。

竟然真是陳沐川發來的消息。

他說。

【下周我過生日，要不要見一面？】

我瞬間手足無措起來。

該怎麼辦？

他是真的拿我當朋友。

我清楚地知道他的名字、學校，甚至家世。

他認識的，卻是一個虛假的許良月。

我想得太入迷，也就忘了給他回消息。

到了第二天，我打開手機，就看到他又發了兩句話。

【抱歉。】

【我是不是太唐突了。】

我回，沒關係。

真的沒關係，是我的錯，用了這樣的方式接近你，對不起啊，陳沐川。

10.

可不知道為什麼，到了陳沐川生日那天，他根本沒有跟任何人一起慶祝。

課間活動的時候，我從他身側走過。

少年插著兜靠在欄杆邊，神情寂寥，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操場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高考前一個月，人人都緊張，我也沒再給陳沐川發消息了。

他大概察覺到我的疏離，也很少再發。

直到有一次，我回了家。

凌晨三點，我趴在桌子上做題，無意中點到手機螢幕，給他打了一個視頻。

那邊幾乎是秒接。

不過還好，那個角度，只拍到了我的一節手腕。

我沒敢說話，連忙掛斷。

於是他說：

【早點休息。】

沒過多久，學校組織拍畢業照。

兩個班是隔壁班，拍照的位置也離得近。

有很多人找他合照。

他全都禮貌地拒絕了。

我就站在他身後不遠處，跟班上的女孩一起比剪刀手。他正好要回教室，從我們面前經過，走到一半，卻又突然蹙了蹙眉，回頭深深地望了我一眼。

更準確一點說，他在看我的手腕。

我這才想起，我初中那會身體不好，我媽特意去廟裡給我求了個手串，這些年來，我一直戴在手上。

那晚，視頻一晃而過，他大概記住了。

我的心慌了慌，然而，就在這時，有人喊了一句。

「沐川。」

我回過頭，就看到齊佳玉。

她又變漂亮了，臉上還化了淡妝，走到陳沐川面前，撲到他懷裡，聲音帶了點哭腔：「沐川，我回來了。」

我收回了視線。

11.

齊佳玉瞞著父母，千里迢迢從國外趕了回來，可是很顯然，陳沐川並沒有立刻接受她。

齊佳玉不死心，又到學校門口堵了他好幾次。

有人感慨。

「就他倆那感情，遲早會復合的。」

高考前一天，所有人都在教學樓上往下撕書。

我安靜地站在一旁，一回頭，就看到同桌手上抱著一沓書。

人太多了，她大聲喊。

「良月。」

「這些你還要嗎？」

好巧不巧，陳沐川也在走廊上。

他看到了這一幕。

他的神情怔住。

眯著眼看了我一眼。

見我一直沒有反應，才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

我鬆了口氣。

看來他沒有認出，那些書就是他當時送給我的。

我連忙從同桌手裡接了過來，「這些我還有用。」

高考結束以後，我就找了份兼職，在咖啡店上班。

我很忙，忙到沒有再打開那個微信。

直到出成績那天，我才又登上了那個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