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麼?姐姐你……」
「你小叔叔,傅氏集團的總裁傅瀾山,和我親如兄妹。」
「所以按照輩分,我當得起你一聲表姑姑吧?」
我微笑著看他,抱臂環胸。
「剛剛和學妹玩遊戲玩得開心嗎?」
傅燁的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呼吸變得急促,努力辯白。
「不是的,姐姐,大家都是開玩笑來著……我對所有的學弟學妹一視同仁。」
「不信你可以問他們,我倆真的沒什麼。」
他似乎急切地想要得到我的原諒。
但我始終似笑非笑,不置可否。
傅燁的眼神落到我身後的景澹身上,也不知道腦子搭錯了哪根筋,忽然一下子眼睛裡全是怒火。
「媽的,景澹,我知道了,是你在背後搗鬼是不是?」
「你個窮屌絲,特麼在寢室里說兩句就算了,現在還敢舞到我們面前,你要不要臉?你也不看看自己一身窮酸樣子,你配站在那兒嗎?」
我徹底無語。
眼看景澹悄無聲息紅了眼眶,卻隱忍地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主動將少年護在了身後。
「他是你口中的窮屌絲,我是你口中的變態老富婆,我們倆不是正般配嗎?」
傅燁一瞬間啞火。
「不過今天倒是讓我見識到了傅家的家教,來日我和你小叔好好聊聊。」
說完,笑著偏頭看景澹。
「學霸,會不會開車啊?」
傅燁徹底慌了,直接上前橫插在我們倆中間。
「姐姐,他一個窮打工的怎麼可能會——」
「我會。」
我將勞斯萊斯的鑰匙拋過去。
「走。」
7
那晚醉意上頭。
剩下的回憶全成了亂碼。
我只記得景澹送我回別墅,跟我閨蜜程橙交代了兩句什麼就離開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
就看見閨蜜程橙一臉諱莫如深。
「可以啊,姐們,吃得真不錯。」
「那位傅家的小少爺脾氣可是出了名的桀驁不馴,我看被你訓得聽話得很。」
我揉了揉因為宿醉而有些暈眩的頭。
「不是傅燁。是另外一個,叫景澹。」
她眨了眨眼睛,然後更興奮了:
「哦?兩個一起上嗎?這麼刺激嗎!?」
「什麼呀……他是傅燁舍友。」
程橙的表情從吃瓜到擔憂:
「這會不會太近了?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不過話說回來,你們仨把日子過好也不是不行……」
「停!停!」
我打斷她滿腦子無處安放的黃色廢料:
「傅燁和他的小青梅不清不楚,我們已經分手了。」
「昨天我喝多了點,景澹開車送我回來而已。」
說到喝醉,我想起昨晚上自己剛剛失戀,對景澹那副輕佻的態度。
心裡多少還是有那麼點愧疚。
「程橙,你家旗下教育機構還缺人嗎?」
她笑得很壞:
「可以缺。」
我話到嘴邊,本想讓程橙直接安排景澹入職的。
可想想少年那清冷倔強的模樣,一看就是家境貧寒卻傲骨錚錚的性子。
估計對我的印象壞透了,現在怕是有多遠躲多遠。
直接通知他,怕他非但不領情,反而覺得是一種羞辱。
程橙笑意加深。
「顧慮這麼多,可不像是你舒瑾的風格啊。」
「怎麼,這就愛上了?」
我堅決否認。
「姐弟戀,狗都不談。」
連我自己都沒想到。
才過去一天,我又見到了景澹。
秘書告訴我大廳有人預約要見我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傅家人找上來了。
沒想到是景澹。
他換了身乾淨的淺灰藍襯衫,洗得乾乾淨淨的牛仔褲。
少年的脊背單薄,但依舊挺得筆直,站在我辦公桌前一言不發。
從緊緊抿起的嘴唇,攥緊的雙拳,到那張冷白如玉的額頭上隱隱可見的青色血管。
看得出來,平時應該真沒求過人辦事。
可我又不是什麼好人。
他越是清心寡欲,我越想看高嶺之花墜落下來。
卑微折腰、意亂情迷。
「宋總,我可以問您借錢嗎?」
景澹終於開口。
「多少?」
「五十萬。」
比起給傅燁花的錢實在不算多。
「怎麼還?」
「……我可以給您打欠條。」
我有點惡劣地轉動著萬寶龍的鋼筆,「那你為什麼不直接和銀行借呢?」
景澹的睫毛微微顫抖。
我替他回答:「因為你全身上下的資產抵押,付不起這個數目。」
「嗯。」
「那麼,你對我的價值是什麼呢?」
他拿出了準備好的檔案,走到我面前。
「這些是我考取的資格證書,您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我都可以做。」
我隨意翻閱著。
從高級營養師到心理諮詢師、英語六級、鋼琴滿級,營養師……
有點意外。
沒想到景澹那張冷淡疏離的外表下野心還不小。
「你真的很優秀。」
我發自內心地肯定。
「可惜,我也是真的不需要這些。」
檔案被我撂在桌上。
景澹有些難堪地垂下了長長的睫毛,聲音很輕,帶著不易察覺的一絲失落:
「抱歉,是我打擾您了……我……」
我搖搖頭,打斷他的話:
「我只需要一個乖巧聽話哄我開心的情人。」
「你能嗎?」
8
「能做,我現在立刻轉帳。」
「不能做,我會賠償你一個月工資,就當那晚你的服務費。然後讓司機送你回學校。」
我承認我自己的惡趣味。
其實,只要他開口服個軟,跟我示弱,區區五十萬捧一個小男孩兒的歡心,我完全做得到。
可他就是個犟種,就是不願意低頭。
景澹緊攥的雙拳有筋脈微凸,連帶著喉結上下滾動。
漂亮眉眼染上了薄薄一層的水霧,像是被褻瀆的少年神明。
「我……我想一想。」
就在這時,傅瀾山第七個電話打了過來。
我示意他噤聲。
摁了接聽。
「舒瑾,舒瑾,給我一分鐘,你先別掛。」
傅瀾山聲音懇切。
不管他侄子傅燁是什麼德行,畢竟舒家和傅家還掛著幾個億的項目資金呢。
「說。」
「這小子知錯了,給你打了上百個電話,一宿沒睡。」
「哦,他沒告訴你他乾的那些事兒麼?」
「說了說了,我也罵過他了。」
「可你也知道那個孽障的脾氣,勁兒真上來了,老爺子都未必管得住。」
「他死犟著非要在當初那個你第一次見到他的宴會廳等你。說你不來他不走。」
「隨便。」
我說完就要掛,結果猝不及防地聽到了熟悉的韻律。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傅燁。
他彈的鋼琴曲是巴托克還是霍洛維茨的?
我也記不清了。
總之當時他穿著純黑細閃的西裝,十指錯落翩然,在唯一那束偏冷的燈光和黑絲絨幕布下,在流暢又高亢的鋼琴曲中……
少年白西裝和淺色的發呼應,宛如振翅欲飛的鶴。
刺破長夜,直衝雲霄。
專注而微微低垂的眼神,驕矜、傲慢。
卻又好像一切都志在必得。
彈完謝幕,他甚至吝嗇給予一點笑意,就那樣乾脆利索地起身離場。
此刻,傅燁再度彈了我們初見的那一曲。
我嘆氣:
「傅燁,你心不靜,彈錯了。」
傅燁聽到我的聲音,驚喜地叫道:「姐姐!」
他聲音又低又啞,快哭出來了。
「姐姐,你來找我,我給你再彈一次好不好?只給你一個人彈。」
說著說著,居然帶上了點委屈的嗚咽。
「我知道我錯了,我當時只是好面子,我其實早就聽說過你了,也是我求小叔幫我牽線的。」
「我提起學妹只是想讓你有點危機感,讓你多在意我一點,多哄我一點。」
「明明你從前都是哄著我的呀。」
「為什麼這次不理我了?」
9
我輕笑道:「因為我又老又丑,而且是個變態。」
傅燁瞬間噤聲,又像是反應過來似的,連忙解釋:
「不是的!」
「那些話不是我說的,是舍友他們亂說的,姐姐你相信我,不關我的事!」
「我、我們好好談一談好不好……」
「我不要和你分手。」
那邊,傅瀾山咬牙切齒:
「你特麼的但凡問我要個照片,都不至於做出這麼弱智的事!我怎麼有你這種蠢貨侄子!」
「小叔叔,我求你,你再幫幫我,我真的很想她,我想得快瘋了……」
就在這時,一隻修長潔白的手覆蓋上了我的手機。
按斷了那端的電話。
景澹那張從來無波無瀾的臉不知何時變得緋紅。
看向我,目光灼灼。
「姐姐,那些我也可以做到。」
「你選我吧。」
少年俯下身來,單膝跪在我翹起的高跟鞋前。
宛若最虔誠的信徒。
「我絕不背叛你。」
在這一刻。
我早就被世故打磨到無比堅硬的心臟忽然裂開了罅隙。
景澹看向我的眼神,就像沉浮在深海里好不容易找到的微弱星光。
我有些頑劣地想,如果我不救他呢?
他就這樣義無反顧地交出所有的底牌,就不怕我丟棄他嗎?
少年的唇齒微涼,生澀而慌亂地吻上來。
被我用力咬出了血痕,他也不在乎。
那染血的唇瓣甚至多了些靡艷的色彩。
分明低垂著眉眼,乖巧、順從、讓人放鬆警惕。
可是眸底的占有欲卻洶湧撲來。
他轉身,利索地拉上了落地窗的窗簾。
我愕然了一瞬間,明白過來:
「景澹,你比我想像的更大膽。」
說著,我掐著少年白皙的脖頸,將他整個拽到身前。
他卻輕輕鬆鬆地將我打橫抱起來,朝著裡間的沙發走去。
「您是僱主,當然要先驗貨了。」
我意識到自己玩脫了,趕忙叫停:「不能在這裡!」
「你放我下來!」
10
沒想到少年看似清瘦的身軀如此精壯有力。
「小舒總,方便問一下,您的辦公室隔音嗎?」
「廢話,當然沒有那麼隔音。唔——」
這小瘋子!
我沒想到他的攻勢這麼猛烈,雙手被禁錮在平時辦公的大桌上,慌亂間一隻高跟鞋落在地上。
「景澹,你皮帶硌到我了!」
「姐姐,」他的聲音低沉又溫柔,帶著莫名的笑意,酥酥麻麻落在耳畔,「我穿的是休閒褲。」
「啊?啊……」
我惱羞成怒,用力咬了他一口,近乎挑釁:
「景澹,別以為你有多特殊,我告訴你,至少上百個進過我的辦公室。」
說完這句話,我很快就後悔了。
不,應該說接下來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為自己的這句話後悔。
好端端的我惹他幹什麼?
我閉了閉眼睛。
算了,舒瑾,允許你此刻的自由意志為他沉淪。
「小舒總。」
收拾好一切,景澹的臉上還是有幾分薄紅。
「叫姐姐。」
「姐姐,」他認真地看著我,「我是第一次。不知道有望進前十名嗎?」
我大腦一片空白。
「啊?」
「你說過,你的辦公室進過上百人。」
景澹頂著一張清純無辜的臉,認真地重複我的話。
我簡直想從大廈頂層直接跳下去。
「那這一百個人裡面——」
「你閉嘴!」我忍不住捂臉打斷。
「他們來面試的,我負責最終審核。這不算來過嗎?問什麼問!」
景澹長長「哦」了一聲,一面愉快地彎了彎嘴角。
仿佛片刻的狡黠得意只是我的錯覺。
很快,他又恢復了那副無害小白花的模樣,一面給我端上來溫水,一面小聲祈求:
「姐姐,我可以跟你拍一張合照嗎?我不會發出去的,不給你添麻煩,我只想自己留個念想。」
我剛剛饜足,沒理由拒絕他。
接過他的手機正準備拍照,結果螢幕上方忽然彈出某音的點贊提示。
我一不小心點了進去。
直接跳轉到當初我發的傅燁為我唱歌的視頻。
那條被點贊上萬的評論——「姐姐,我不是挑事的人,但他唱的是某男團出道成名曲。而且相當熟練,沒有上百次的練習下不來。我只是隨口一問,不是挑事啊,你很喜歡那個團嗎?」
是景澹發的!
我瞠目結舌地看著他。
就像看著一朵無害的小白花變成了黑心蓮。
少年無辜地眨眨眼。
我問:「景澹,你其實早就知道我了,對不對?」
他靜默了一會兒,點頭承認。
「是啊。姐姐。」
「我出身再平凡不過,自知沒什麼天賦,運氣也不算好。」
「所以,我只能去爭、去搶、去用盡一切辦法得到。」
「你……會因此討厭我嗎?」
我握住他的手。
「不會。」
11
我和景澹順理成章加了聯繫方式。
按理說,我現在是他的金主。
可是景澹除了一張五十萬的支票,什麼都不要。
不應該啊。
難道是我落後了?
這個年紀的小孩子,不應該是最愛玩兒的嗎?
我記得當初傅燁問我要超跑,要潛水工具,要請喜歡的樂隊為自己慶生……
我把這個困惑說給了閨蜜。
「他為什麼不問我要東西呢?我每次給他的禮物都原封不動退回來。」
「就算不喜歡助理挑的東西,轉帳我都寫自願贈與了啊?一次都沒接收過,這算怎麼回事啊?不知道的以為我舒瑾破產了,包養個男大摳摳搜搜的。」
程橙托腮沉思一會兒。
「你完了。」
「這小子準備問你要個大的。」
「怎麼說?」
她勾勾手指,我附耳過去。
「他這是問你要名分啊!」
「太心機了,實在太心機了。」
「外表看似不爭不搶,實際上等著你心懷愧疚,主動公開人家是你正牌男友呢。」
我失笑,搖了搖頭。
不過是你情我願地帶著些許感情色彩的交易,各取所需罷了。
怎麼還玩上小年輕談戀愛那一套?
我可從來沒有這個打算。
程橙嘖嘖兩聲。
「那你可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