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秒一秒流逝。
我看著他掙扎,內心毫無波瀾。
直到他終於抬起頭,看向我,眼神里充滿了血絲和一種近乎哀求的痛苦。
他張了張嘴——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
螢幕上跳動著一個熟悉的名字。
是我媽。
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我。
我劃開接聽鍵。
25
電話那頭,傳來我媽帶著哭腔、驚慌失措的聲音:
「綰綰!你爸……你爸剛才接到個電話,說是你婆婆打來的,在電話里把你爸臭罵一頓,說你報警抓她,說我們戚家沒家教,教出你這麼個惡毒媳婦……你爸氣得……氣得血壓上來,暈過去了!我們現在在去醫院的路上!」
我握著手機的手指,瞬間冰涼。
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我慢慢抬起頭,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射向沙發上那個剛剛還在「虛弱」哭泣的老太婆。
她觸及我的目光,先是一愣。
隨即,嘴角竟然控制不住地,極其隱秘地,往上勾了一下。
那是一個轉瞬即逝的,惡毒而得意的笑。
她居然……還敢打電話去騷擾我父母?!
我深吸一口氣,對著電話那頭強作鎮定:
「媽,別慌,哪個醫院?我馬上到。」
掛斷電話。
26
客廳里死寂一片。
周凱顯然也聽到了電話內容,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戚綰,你爸他……」
我沒看他。
我的目光死死鎖在王桂香身上。
一字一頓,恨不得把這老太太弄死:
「王桂香,你、找、死。」
我抓起車鑰匙和包,轉身就往門口沖。
周凱猛地反應過來,上前一步想攔我:
「戚綰!你去哪兒?你爸他……」
「滾開!」我一把推開他,力道之大讓他踉蹌了一下,「周凱,我爸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媽沒完!」
我的眼神一定很可怕,周凱被震懾住,一時僵在原地。
王桂香在沙發上尖聲叫起來:
「你爸自己氣性大怪誰!你們戚家就沒個好東西!」
27
我沒回頭,拉開門沖了出去。
電梯下行時,我渾身都在發抖,不是因為害怕,是因為憤怒。
王桂香竟然敢去騷擾我父母,還用這種惡毒的方式!
我一邊快步走向車庫,一邊給我媽打電話
:
「媽,到哪個醫院了?爸情況怎麼樣?」
「剛到市一院,正在搶救室……」
我媽的聲音帶著哭腔和巨大的恐慌,
「綰綰,你婆婆怎麼回事啊?她在電話里罵得那個難聽,說你……說你各種不堪的話,你爸一聽就……」
「媽,你冷靜,照顧好爸,我馬上到。」
我啟動車子,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車子猛地竄出車庫。
去醫院的路上,我強迫自己冷靜。憤怒解決不了問題。
王桂香這是狗急跳牆,想把水攪渾。
28
趕到醫院搶救室外,我媽正無助地坐在長椅上,臉色蒼白。
「媽!」我跑過去抱住她。
「綰綰……」我媽看到我,眼淚又下來了,「醫生還在裡面,說是腦出血……都怪我,不該讓你爸接那個電話……」
「不怪你,媽。」
我緊緊握著她的手,心裡對王桂香的恨意又深了一層。
安撫好母親,我走到走廊盡頭,拿出手機。
先打給了我的律師。
「張律師,是我,戚綰。情況有變,我需要立刻申請對王桂香騷擾、辱罵我父母,並導致我父親病危的行為進行處理。相關通話記錄和醫院證明我會儘快提供給你。」
掛了電話,我略一思索,點開了家庭群的聊天介面。
29
手指在螢幕上快速操作。
我將之前拍下的王桂香偷錢的視頻,連同帳本關鍵幾頁的照片(包括累計金額和給周靜買金鐲子的記錄),一起發進了家庭群。
附上一段文字:
「王桂香女士入室盜竊我私人財物,累計金額兩萬四千元,證據確鑿。在事情敗露後,不僅毫無悔意,更惡意電話騷擾、辱罵我父母,致我父親突發腦出血,現正在市一院搶救。現已報警並聯繫律師,追究其法律責任。@周凱,這是你媽。@周靜,這是給你買金鐲子的錢。」
發完,我關了群消息提醒,將手機調成靜音。
我知道,這個炸彈扔進去,那個家會徹底炸鍋。
周凱會看到。
周靜會看到。
他們家所有的親戚都會看到。
王桂香那張老臉,算是徹底撕下來了。
30
回到搶救室外,我陪著我媽一起等。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都無比煎熬。
不知過了多久,搶救室的門開了。
醫生走出來,表情凝重。
「家屬,病人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但出血量不小,需要立刻手術,你們誰簽字?」
我媽腿一軟,我趕緊扶住她。
「我簽。」
我接過筆,手很穩,在手術同意書上籤下自己的名字。
看著父親被推進手術室,我對我媽說:
「媽,你在這裡守著爸,我回去處理點事。」
我媽抓住我的手:
「綰綰,你別做傻事……」
「放心,媽。」我拍拍她的手,「我不會為了那種人搭上自己。我只是去拿回屬於我的東西,讓她付出該付的代價。」
我轉身離開醫院,臉色冰冷。
這一次,沒有任何和解的可能。
31
回到小區,剛停好車,就看見周凱從單元門裡衝出來,臉色鐵青,手裡還拿著手機。
他顯然看到了群里的消息。
「戚綰!」他衝到我跟前,眼睛赤紅,「你非要把事情做絕是不是!把視頻和帳本發到群里?你讓我媽以後怎麼做人!」
「做人?」我看著他,只覺得可笑,「她偷錢的時候,打電話罵我爸的時候,想過怎麼做人嗎?」
「我爸現在躺在手術室里!腦出血!」我一字一頓,「周凱,你告訴我,誰把事情做絕?」
周凱像是被噎住,張了張嘴,沒說出話。
「錢,準備好了嗎?」我問。
周凱別開臉,聲音乾澀:
「……媽說她沒那麼多……」
「那就是沒得談了。」我點點頭,拿出手機,直接撥打了 110。
「喂,110 嗎?我要報案,入室盜竊,金額累計兩萬四千元,嫌疑人是王桂香,住址是……現有完整視頻及書面證據。另外,嫌疑人今日還對我父母進行電話騷擾辱罵,致我父親病危,醫院搶救記錄可查。」
周凱震驚地看著我,想搶手機:
「戚綰!你!」
我避開他,對著電話清晰報完地址和情況。
掛了電話,我看著周凱:
「警察馬上就到。你是幫你媽收拾東西滾蛋,還是等著看她被銬走,選一個。」
周凱死死盯著我,胸口劇烈起伏,像是第一次真正認識我。
32
單元門內,王桂香和周靜也跑了出來。
王桂香看到我,如同見了鬼,又看到周凱難看的臉色,頓時哭天搶地起來:
「沒天理啊!兒媳婦要逼死婆婆啊!」
周靜則對著我怒目而視:
「戚綰!你把我媽逼瘋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警笛聲由遠及近。
紅藍閃爍的光照亮了每個人的臉。
王桂香的哭聲戛然而止,驚恐地看著駛來的警車。
周靜也慌了神,下意識往周凱身後躲。
周凱站在原地,看著逼近的警察,又看看狀若瘋癲的母親和驚慌的妹妹,最後看向面無表情的我。
他嘴唇動了動,極其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媽……收拾東西……我送你……回老家。」
這句話抽乾了他所有的力氣。
王桂香徹底傻了。
33
警察已經下車走了過來。
「誰報的警?」
「我。」我上前一步,出示身份證,「嫌疑人王桂香,入室盜竊,證據在這裡。」
我將 U 盤和帳本複印件遞過去。
警察看向面如死灰的王桂香。
周凱猛地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底一片猩紅。
他對警察說:
「同志,我們……我們私下和解,她……我媽這就搬走。」
警察看向我:
「受害人,你的意見?」
我看著周凱,看著他那副被逼到絕境、不得不做出選擇的狼狽模樣。
「可以。」我開口,聲音沒有一絲溫度,「三天內,兩萬四千元,一分不少,打到我的卡上。王桂香,立刻,從我的房子裡消失。如果任何一條做不到,我會立刻重新報案,並且向法院提起訴訟,追究其刑事責任和民事賠償。」
我的目光掃過周凱和王桂香:
「我說到做到。」
周凱喉嚨滾動了一下,啞聲道:「……好。」
王桂香還想說什麼,被周凱一把死死拉住。
「走吧,媽。」
周凱的聲音裡帶著一種徹底的疲憊和絕望。
他拉著失魂落魄的王桂香,低著頭,近乎逃離般地走向樓道,甚至沒再看周靜一眼。
周靜站在原地,看著哥哥和母親的背影,又看看我和旁邊的警察,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最終跺了跺腳,也跟了上去。
警察記錄了一下情況,又對我交代了幾句,便離開了。
34
樓下,只剩下我一個人。
夜風吹過,帶著深冬的寒意。
我抬頭,看了看那個曾經被稱為「家」的窗口。
裡面正在上演著怎樣的雞飛狗跳,與我無關了。
我拿出手機,給我媽發了條信息:
「爸手術怎麼樣?我這邊處理完了,馬上回醫院。」
然後,我拉開車門,發動車子。
車子平穩地駛出小區,將那片令人窒息的混亂徹底拋在身後。
35
回到醫院時,天已經蒙蒙亮。
手術室的燈還亮著。
我媽靠在長椅上,眼睛紅腫,整個人像是一夜間老了十歲。
「媽,」我走過去,挨著她坐下,握住她冰涼的手,「爸會沒事的。」
她反握住我的手,力氣很大,聲音沙啞:
「綰綰,你跟媽說實話,你在周家……是不是一直受委屈?」
我看著手術室門上那盞刺眼的紅燈,沒有隱瞞。
「半年,丟了兩萬四。之前那些小東西,不計其數。每次我說,周凱都說我記性差。」
我媽的手抖了一下,呼吸加重。
「這次我拍了視頻,報了警。周凱第一反應是怪我裝攝像頭。他媽偷錢理直氣壯,打電話罵爸,就是為了逼我妥協。」
我媽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她是不是氣暈過去了。
然後,她慢慢抬起頭,眼神里沒有了之前的慌亂和脆弱。
只剩下一種屬於母親的、冰冷的堅硬。
「離。」她只說了一個字。
我點點頭:「等爸好了。」
36
這時,手術室的燈滅了。
醫生走出來,摘下口罩,臉上帶著一絲疲憊後的放鬆:
「手術很成功,出血點止住了,觀察 24 小時,如果沒問題就能轉普通病房。不過以後要絕對注意,不能再受刺激。」
我和我媽同時鬆了口氣,感覺支撐著的那股勁一下子泄了,幾乎站不穩。
護士把我爸推出來,他還在麻醉中,臉色蒼白,戴著氧氣面罩。
看著父親這個樣子,我心裡對王桂香那點因為「老人」身份而產生的一絲微不足道的憐憫,也徹底消失了。
安頓好父親,已經是上午。
我讓我媽在病房休息,自己去辦理各種手續。
手機上有幾十個未接來電,大部分是周凱,還有幾個是周靜和周家我不知道的親戚。
微信更是炸了。
家庭群里消息 99+,我沒點開。
周凱的私聊信息一條接一條。
「戚綰,接電話!」
「媽已經收拾東西了,我馬上送她回老家。」
「錢……錢我儘快湊給你。」
「爸怎麼樣了?在哪家醫院?我想去看看。」
「我們談談,求你了。」
我看著那條「求你了」,內心毫無波動。
他現在知道求了?
我把他和他媽的號碼都拉黑了。
世界清靜了。
37
下午,我爸醒了。
雖然還很虛弱,但意識清楚。
他看到我,嘴唇動了動。
我湊過去。
他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清晰:
「離……離了吧。爸……沒事。」
我握著他的手,重重點頭:「嗯。」
陪到晚上,我爸情況穩定下來,睡下了。
我媽催我回家休息一下,拿點換洗衣服。
我確實需要回去一趟,不只是拿東西。
那個家,還有很多屬於我的痕跡,需要徹底清理。
開車回到那個熟悉的小區,每一步都感覺沉重。
站在家門口,我深吸一口氣,才用鑰匙打開門。
38
客廳里一片狼藉。
像是被洗劫過。
王桂香的東西果然都不見了。
周凱坐在沙發上,低著頭,聽到開門聲,他猛地抬起頭。
眼睛裡全是紅血絲,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個人憔悴不堪。
「戚綰……」他站起來,聲音沙啞,「爸……爸怎麼樣了?」
「脫離危險了。」
我換了鞋,沒看他,徑直走向臥室。
「錢……」他跟在我身後,「我現在手裡只有一萬二,剩下的我……」
我打斷他,拉開衣櫃,開始收拾自己的衣服和重要物品,塞進行李箱。
「三天。今天是第一天。」
周凱看著我的動作,語氣帶了懇求:
「你一定要這樣嗎?我們三年夫妻……」
「三年夫妻,抵不過你媽偷我兩萬四,抵不過你媽一個電話把我爸氣進搶救室。」
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鏈,聲音平靜,「周凱,我們完了。」
39
我拖著行李箱走到客廳,開始收拾書房裡我的專業書和工作資料。
周凱僵在原地,看著我把一本本書放進紙箱。
「我知道我媽錯了,我知道我錯了!」他突然提高音量,帶著一種絕望的激動,「可她是我媽!我能怎麼辦?!把她送進監獄嗎?!」
我停下手,看向他:
「所以你選擇犧牲我。」
「我不是……」
「你每次都說『她是我媽』,」我打斷他,「周凱,當你選擇用這句話來堵我的嘴的時候,你就已經做出了選擇。」
我把最後幾本書塞進箱子,封好。
「錢,後天之前,打到我的卡上。少一分,我們就法庭見。」
我抱起箱子,拖著行李箱,走向門口。
「戚綰!」周凱在身後喊,聲音帶著哭腔,「你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重新開始……」
我拉開門,沒有回頭。
「機會我給過你很多次。從第一次發現錢不見,你跟我說『你記錯了』開始。」
我邁出門,反手關上了門。
隔絕了他後面的話,也徹底隔絕了我和他的過去。
40
回到車上,我沒有立刻發動。
拿出手機,給我律師發了條信息:
「張律師,準備離婚協議。我要儘快。」
然後,我翻出通訊錄,找到了一個很久沒聯繫的名字,做自媒體的大學同學。
我發了條信息過去:
「老同學,有個關於『扶弟魔』和『婆媳關係』的真實素材,第一手證據,絕對勁爆,有興趣嗎?」
回到醫院附近的酒店,我把行李放下。
手機震動,是自媒體同學回復了:
「細說?什麼量級的證據?」
我言簡意賅:
「入室盜竊監控視頻,親手記帳的帳本,累計兩萬四,給女兒湊錢買金鐲子,事發後打電話把對方父親氣到腦出血進搶救室。所有證據我都有原件或備份。」
那邊幾乎是秒回:
「發我!!!這絕對爆!什麼時候能給我材料?」
「明天。我需要處理完醫院的事。」
「沒問題!等你!」
放下手機,我看著窗外城市的燈火。
既然他們不怕丟人,那我就把這件事,徹底攤開在大眾下。
41
第二天,父親從監護室轉到了普通病房,精神好了些,但醫生囑咐仍需靜養。
我趁母親陪護時,回了趟酒店,將整理好的證據:
視頻關鍵片段、帳本高清照片(重點突出累計金額和給周靜買金鐲子的記錄)、派出所調解記錄照片、以及父親在醫院搶救和手術的部分單據(隱去關鍵隱私信息)打包發給了同學。
「標題和行文需要什麼傾向?」同學問。
「客觀陳述事實即可,」我回復,「證據本身會說話。」
「明白。放心,我知道怎麼操作最能引發共情。今晚就能出稿。」
處理完這件事,我回到醫院。
42
下午,周凱的轉帳到了。
兩萬四千元,一分不少。
附言只有三個字:「對不起。」
我看著銀行 APP 的提示,沒有任何感覺。
這只是拿回我自己的東西。
錢剛到帳沒多久,周靜的電話就打到了我母親的手機上。
我媽看了眼號碼,直接遞給我。
我接起。
「戚綰!錢已經給你了!你還要怎麼樣!你是不是非要逼死我媽才甘心!」
周靜的聲音尖利刺耳。
「錢是還債,不是賠償。」我語氣平靜,「你媽故意騷擾、辱罵,導致我爸病危的帳,還沒算。」
「你……」
「另外,」我打斷她,「你媽偷錢給你買金鐲子,那鐲子,戴得舒服嗎?」
周靜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呼吸粗重,半晌,才咬牙切齒道:
「戚綰,你夠狠!你給我等著!」
她掛了電話。
我刪掉通話記錄,把手機還給我媽。
「周靜?」我媽問。
我點頭:「跳樑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