硃砂疤完整後續

2025-11-28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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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確診只剩三個月壽命後。

我用前任為原型做的戀愛小動畫火了。

從前的熟人刷到,點名罵我:

「噁心誰呢?甩了他又發現他是遠商集團太子爺,後悔了?」

我腆著臉回覆:

「嘿嘿,真的後悔,所以你有他聯繫方式嗎?」

我也不想打擾他。

但都快死了,就原諒我吧。

1.

回復完評論後,樓主半天沒吭聲。

估計是被我的厚顏無恥氣暈了。

和梁西臨的共友,大多長居灣區。

而他 ip 北京。

口氣沖得要死,頭像是條哈士奇。

我點開他主頁,發私信。

「楊嘉樹,我給你磕一個,快把他聯繫方式給我。」

「?憑什麼給你?好讓你再去斷崖式分手,說些難聽話?」

「不會的。這回聯繫他我就說,hi 梁生,你的狗回來了。」

「滾。」

再發消息,對面把我拉黑了。

小狗回家第一步,失敗。

我按滅手機,看著天花板。

2.

和梁西臨分手後,消息傳到高中朋友圈裡。

當時學校應政策要求,每年在對口扶持的地區招收一定比例的學生。

梁西臨穿得簡單,吃得簡單。

生活費也是正常水平。

相識的人大多覺得,是我嫌梁西臨家境普通所以提分手,方便追求婚姻利益最大化。

那我又不是傻子。

一個人的經濟情況,會從手腳眼睛裡透出來。

「不是錢的問題。」

「純智商稅。」

「我再看看吧。」

都是我的經典台詞。

死鴨子嘴硬,就是不說沒錢。

但梁西臨從來不會自卑。

路過奢侈品店,經理熱情請他進去看貨。

他拗不過,笑笑就帶我進去了。

店內清場,關門謝客。

櫃姐一門心思跟著我。

給我介紹哪個是當季新款,哪個是稀有皮。

我兜比臉乾淨,還見一隻愛一隻。

視線在一款小酒桶上停留得久了些。

櫃姐就開始問我喜歡什麼顏色,可以全國調貨。

我轉完一圈下來,臊得冒汗。

梁西臨溫聲道謝,說下次再來。

牽我離開時像進出自己家。

真有底氣和裝有底氣,我還是能分得清的。

何況他出國留學,也並沒有瞞我。

離開前他說很抱歉。

從前家裡管束得嚴,確實買不起我中意的那隻包。

但現在他可以支配自己帳戶里的資產了。

卡里第一筆大額支出,是給我的禮物。

我以為會和他一直在一起,直到他認清差距不想再繼續。

沒想到最後先受不了的是我。

那天本來難得相見。

我推掉工作連請了三天假,去機場接他。

想著下一次見面又要隔幾個月,要好好珍惜相處的時間。

抱著花,提著保溫桶,在到達層伸著腦袋等他。

但沒想到他家人也來了。

爸爸媽媽叔叔。

還有同輩模樣的一男一女。

五人談笑溫文,衣裝舒展。

梁西臨剛一露面,便被簇擁著歡迎。

我將身影藏在接機的人流中,慢慢躲遠。

真是父慈母和,兄友弟恭。

親情亮眼得幾乎把我扎死。

他面容疲憊。

一邊微笑著和家人說話,一邊將目光游移著放遠,似乎在找我。

信息彈出。

他問我,「小安,你來了嗎?」

我躲在問詢台旁,沒有上前。

「有一點忙,老闆沒批假。」我說,「對不起啊,我過幾天再去找你好嗎?」

「不要緊。你住在哪裡?」

我沒回復。

剛畢業工作,錢只有一點,跟人合租。

見面從來都是出門逛街,或者我去他那裡。

臥室跟一個人的方方面面都掛鉤。

衛生意識,精神狀態,財務狀況。

我打掃勤,不擔心他會覺得我邋遢。

但小就是小,舊就是舊。

收拾再乾淨也沒用。

清掃得再好,跟他家 270 度採光的臥室一比也什麼都不算。

被他見到,我會覺得羞恥。

梁西臨沒見到我,很快跟家人一起離開了。

幾輛商務車,不起眼的車型,不起眼的顏色。

停在公司樓下,也稀鬆平常。

如果不是同事告訴我申請下那張牌照要繳多少稅,我甚至不會多看一眼。

越簡單反倒越深不可測。

當局者迷。

人蠢到一定地步,連差距都要別人說了才能看見。

我已經騙不過自己了。

但還想著,反正他還樂意談,那就再騙一會吧。

我當晚聯繫他。

說最近新開了一家夜宵燒烤店味道特別好。

問他有沒有空去吃。

他打開視頻,我乍然覺得自己闖進了古堡。

柔軟的香檳色吊燈暖呼呼地亮著。

高腳杯折射燭台碎光,被注入猩紅酒液。

他微微醉了,倚在陽台上,朝我笑。

「在我堂姐家……她生日。被嚇到了?她外祖母不是中國人,這種裝修風格可能跟那邊的老宅像?總覺得進來應該穿著整套西服喝點血。出去吃飯……對不起,我頭痛,今天不能陪你了。」

他的臉在螢幕里放大,貼近,悄聲。

「我有一點想你。你呢?」

身後有人長長地咦了一聲。

「我阿哥喝多了對女仔口花花,徐姨,再給他拿瓶酒來透一透。」

「哪家女孩,是你提過的那位杜小姐嗎?」

「她?不錯,正好杜家實業根基很厚,可以幫到西臨。」

「嘖。何止厚,她家在葡占期就獨占鰲頭。」

「誰啊,你們怎麼都知道?你那女朋友不是談好幾年了嗎,老弟,快讓我見見弟妹!」

梁西臨將手機按在胸口,笑著推拒。

螢幕晃動,一片模糊的黑。

我按滅手機,貼在耳邊,仿佛能聽見聲帶與胸腔的震動。

他聽著親友打趣,笑聲里是沙啞的縱容。

杜小姐是誰?

我不知道。

異地戀,我只能幻想他的生活。

那些幻想里,總是有很多很多的空白。

他認識了哪些人?

有什麼煩心事?

近期有什麼計劃?

我是否還在那個計劃里?

要想把一段差距巨大的關係維持下去,就需要忽視,刻意地不去想。

啪。

我合掌一拍,耳邊嗡嗡作響的蚊子頓時沉寂。

沒幾秒,又開始嗡。

不知什麼時候電話掛了。

應該是捂螢幕的時候不小心蹭到。

嘈雜笑鬧聲消失。

房裡是混沌的黑,我睜著眼。

那家燒烤店不太適合他。

換成什麼呢。

刷小金書,賣相好的飯普遍不好吃。

好吃又好看的飯好貴。

果然人不識貨錢識貨。

如果花一千塊請他吃頓飯,那我下個月就需要節省一點。

沒關係,反正錢還能賺。

我咬咬牙,買下一張西餐晚間團購券。

手機響了。

應該是梁西臨。

我高興地解鎖,發現是領導。

「你覺不覺得自己請假次數太多了?」

「公司其他人全年都不見得請一次假。」

「收假回來去找人事算工資,交接完工作就不用來了。」

……

哦。

干這行的都賣命,不休假的。

AI 一來,業內更是動盪。

我這種沒經驗沒作品的基礎動畫師跟沙丁魚一樣滿大街都是,換了一個還有一個。

公司裁員都裁了三批了。

我被炒,遲早的事。

我把手機塞回枕頭下,翻了個身。

或許分開的念頭早就被種下。

只不過那一秒破土生根,長得遮天蔽日。

梁西臨第二天打來電話。

聽聲音像是剛醒酒。

「小安,要見面嗎?」

我拉著窗簾,刷無聊低智視頻。

接到電話,才發覺天都亮了。

朝北的側臥,採光一向不大好。

我頓了頓,才應聲。

「好。等我一會,我換衣服。」

洗漱,換裝,化妝。

我翻出許久不用的卷髮棒,將髮絲都卷到精緻。

地點約在酒店的行政俱樂部,老地點。

從前他中意帶我去各種地方轉悠。

後來發現我更喜歡在酒店呆著,索性便長包了高層套房。

我趕到時,梁西臨已經健身完,又在泳池裡遊了幾個來回。

見到我,驚訝得在水中停下。

「怎麼樣?」我說,「這裙子幾年了還能穿,我身材保持得不錯吧?」

「我送的那條?」

他目光柔下來。

「也該換點新衣服了。明天去逛逛?」

我愣了幾秒。

不知道自己的笑有沒有僵住。

我抱膝蹲在泳池岸邊,半開玩笑。

「你這樣我都捨不得走了,又不能把你綁在身邊。」

「我每次登機前也這樣想。」

他出水,拉我起身。

「走吧,先吃飯。」

那頓飯味道不錯。

我想儘量保持好的姿態,讓分開前的最後一餐顯得體面。

又覺得,既然要分手了,就拋開這些好好吃頓飯吧。

所以最後又拘謹又放縱,吃得滑稽不堪。

梁西臨疑惑地看著我大口扒飯的樣子,從我盤中舀了一勺。

「味道也不算特別啊。」

我掩著嘴咀嚼,盯著他笑。

我和人告別的方式不多。

不知道怎麼說話,只好儘量多看幾眼。

吃,做,睡。

直到天色漸亮,海面第一隻船同紅日一起出現。

我收拾東西離開,在手機上提了分手。

他回國最多停留三天。

沒有多的時間和我糾纏不清、拉拉扯扯。

梁西臨的電話比我想像得來得更快。

他問為什麼。

我打過無數次的腹稿,說出口還是不夠流利。

小時候在清華和北大之間艱難抉擇。

中學時志得意滿,覺得人應該去各種企業歷練。

什麼公務員,求穩的崗位,多沒出息。

都不用等到畢業正式工作,出去實習兩個月就什麼都明白了。

錢難賺。

「你沒有哪裡不好。」

「我就是突然覺得,很對不起你。」

「我想請你吃很貴的飯,但是付不起。」

「去大排檔,又怕你吃不習慣,會鬧肚子。」

「你指頭縫裡漏一點下來,我要攢很久。」

「你朋友的戀愛好像都特別洒脫,過節能收到女朋友送的很貴的禮物,想見面的時候就跨國飛,分手了就拿一疊機票恨海情天。」

「我每次看到他們的朋友圈,都覺得你跟我在一起很委屈。」

「要是我也能那麼自由就好了。」

「可能現在你覺得家境不重要,但我不信你以後還這樣想。你家人也不會同意。」

「所以分開吧,大家都及時止損,找適合自己的。」

我字斟句酌地說。

他在那頭言辭激烈地反駁。

我說一句他頂一句。

到最後雙方都在喘氣。

「不要隔著電話跟我提分手!常安,你出來,我們當面講。」

梁西臨深吸著氣,沒忍住冷笑。

「口口聲聲是為了我,你問過我了嗎?三句話不離錢字,我缺嗎?我在意什麼你不清楚?怕我家人不同意,那就跟我去見他們啊!沒試過你怎麼就知道他們不同意,你嘴巴長來幹什麼用的,不會指使我去周旋?我就說你昨天為什麼打扮得那麼隆重又那麼熱情,呵,原來在這等著?要麼說服我,要麼就閉上嘴,我當你從來沒說過。」

我聽見他句尾那絲鼻音,恍惚許久。

和梁西臨高中相識。

男高啊,隨便釣一釣就心動的。

拿頭髮尖撓他耳朵,都能把人惹得面紅耳赤渾身發硬。

記得高中成人禮,是他叔叔來的。

身邊同學各自結隊合影,家人就在身邊看著。

我身邊沒有。

梁西臨拉我一起拍照。

他叔叔或許看出了一點曖昧氣氛,開口問起我家人。

我只說父母離異。

這已經是我最體面的說辭了。

但他叔叔眼裡一閃而過的不贊同,太尖銳。

和梁西臨確定關係之後。

我一直抗拒和他見家長,也沒和他細講過自己的家庭情況。

我原本有爸爸媽媽、哥哥和爺爺。

從我有記憶起,哥哥只有短暫的清醒時間。

八歲時一場發燒讓他的智力回到幼兒期。

後來爸媽離婚,各自有了新的孩子。

特殊兒童要去特殊學校。

小地方沒有,價錢我們也承擔不起。

於是硬著頭皮,送去正常學校。

好的時候,是同學欺負他。

壞的時候,是他突然暴起,打了其他同學。

每次老師的電話打到家裡,爺爺就騎著三輪車去學校接他回來。

過一周,再送回學校。

老師有怨氣,學生有怨氣,家長有怨氣。

我和爺爺都知道。

但是沒辦法。

人窮了,就會害怕風險和責任。

於是就儘量自私,轉移責任。

我再大一點之後,開始代替爺爺照顧哥哥。

我不願意承認他是我哥。

但每次他闖禍,他的同學就來敲教室門,說他們班老師請我過去一下。

那些日子真痛苦啊。

好在後來爺爺去世了。

沒人管哥哥,他被一輛剎不住的重卡碾過。

聽到那個消息我竟然慶幸。

我得到一筆賠償金,穩穩妥妥地上完學。

沒有親緣,沒有社交。

我不會跟人相處,總說出不合時宜的話。

靠著一張不錯的臉,沒素質硬是被美化成了「性格坦率」、「有距離感」。

知道我們曖昧關係的人都說我好命,恰好碰上帥哥剛長開又最純情的時候。

但我每天,每天都在嫉妒自己的戀人。

「我跟你講不明白。你根本就不明白。」

我低著頭,突然哽咽。

「我有時候都會想……要是從來沒認識過你就好了。」

對面突然沉默。

所有話似乎都被消解了。

「要是從來沒認識過我就好了?」

他一字一頓地重複。

「常安,這是你的真心話?」

我無言。

這是我藏了很久的惡毒。

才暴露出一角就覺得被光灼傷,不敢再繼續袒露。

他也很久沒再開口。

無數個緘默的深呼吸之後,他說:

「好,知道了,我尊重。就這樣,再見。」

分手後我又後悔了。

一到夜裡就抓心撓肝地難受。

被解僱後我換了兩份工作。

沒做多久,因為那段時間我總是頭痛,偶爾手腳脫力失神。

我想著是沒休息夠。

索性辭職,干起老本行。

白天接點外包工作。

晚上就剪自己的動畫。

一點點搓,竟然搓出了幾十集火柴人戀愛合集。

都沒有發出去。

因為製作粗糙,不好看,留著自己欣賞。

戀愛動畫花了三個半月完結。

沒有別的事分散精力了。

想著,算時間梁西臨已經畢業回國。

還沒慶祝他順利結束學業呢。

我終於沒忍住犯賤,上微信給梁西臨發了個 1。

紅色感嘆號。

搬家,微信刪除,電話換了。

甚至是支付寶也拉黑了我。

完完全全,消失了。

這樣反而讓我好受。

會失去的東西徹底失去,就不用再挂念。

但我為什麼要得病呢?

還是膠質瘤這種難搞的病。

弄得我又想自私一回,不管不顧地黏住他。

最好讓他痛不欲生這輩子都忘不了我。

3.

動畫熱度還在暴漲。

我帶貨都小賺了點。

評論區里的熟人越來越多。

我每天在疑似熟人的 id 下評論,找他們打聽梁西臨的現狀。

許多很久沒聯繫過的人也來問我怎麼回事。

都是看熱鬧的。

沒人告訴我我想知道的。

一些乾脆不回,更多是冷嘲熱諷。

「你當初明明白白提分手,姐們敬你是個敞亮人。但現在又搞這些東西蹭熱度是什麼意思?有點掉價,說實話。」

「要怪就怪你自己眼神不好,人家低調的時候你作妖,這會想攀攀不上了。」

「視頻趕緊隱藏吧,等會他們法務找上來你就老實了。」

「常安,我在遠商上班,我們領導都已經刷到你視頻了,梁總肯定也知道。他沒聯繫你就說明不想理,你何必搞這麼難看。」

我反覆看著那條信息,熱情慢慢沉寂。

也是。

熱度發酵上十天了。

但凡他還有一絲在意,都不至於平靜到理都不理。

沒安排公關,也不回應。

純粹是不在乎。

隔岸觀火,看跳樑小丑。

……

那有什麼要緊?

普通人的名聲,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

我打開購票軟體。

機票要商務艙。

酒店嘛,住中央商務區。

這輩子頭一回坐這麼舒服的座位。

不用聞煙味,不用擔心上一個人在哪裡蹭過腳。

房間寬敞,還送了歡迎酒。

躺在床上就能看見遠商大樓。

楊嘉樹大概是第一個發現我 IP 變化的。

把我解除了拉黑,又接連炮轟。

「常安你到底要搞什麼鬼?」

「西臨不想跟你再有牽扯,你回去行不行?」

我想和他逗逗趣。

刪刪打打,卻發現自己失了沒臉沒皮的精力。

日色黃昏。

那棟大樓燈火通明。

能想像出來,裡面的人應該是匆匆忙忙,收拾東西準備回家,或者罵罵咧咧地想著加班。

我說。

「嘉樹,我就想見他一面。」

「你跟他有聯繫吧?」

「他是不是被我搞得特別煩啊。」

「……能不能幫我問問?」

「要是網上那些視頻給他添麻煩了,就說,我給他道歉,我不來了。」

長久沉默。

夕陽又降下兩指高,他才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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