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連番追問弄得心煩,我語氣不耐:
「只有那個。」
聽我說完,江鴻舒展開眉眼:
「下次記得打草稿,你都拒絕過了,我媽只會給你重新找。」
他瀟洒地轉身,手往後一擺,上了車。
「走了,回去睡覺。」
掌心被震了一下。
【方便告訴我航班嗎,我想去接你。】
我動了動手指,把航班信息發過去。
【貓貓收到.jpg】
05
我定的是一周後的票。
正好學期結束。
但在這期間,我被舉報惡意爭奪交換生名額。
從院長辦公室出來,我胸口沉悶。
關上門,一轉身,就看見江鴻抵牆而立。
腳下有多根燃盡的煙頭。
他沉默地跟在我身後。
走出一段距離,他把我拉到樓梯間。
我掙脫第一件事,立即扇了他一巴。
他舌尖抵了抵腮肉。
眸色沉沉地看著我。
我又打了一巴掌。
像是陷入某種循環,直到我掌心發麻。
江鴻的聲音沉得聽不出情緒:
「消氣了?」
我喉嚨滾動:「理由。」
從他騙我的那天起,我似乎一直在問「為什麼」。
但每一次,我得到的都是失望。
我有預感,這次也一樣。
「阮箏也申請了,但她不像你有天賦,還有門路,這對她太殘忍。」
「所以你懷疑我,舉報我走後門才拿到的名額?」
江鴻避開我尖銳的目光: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但你和導師兒子關係親近,作為父親,總會幫自己兒子的。」
他看著我蒼白的臉,嘴唇動了動。
低喃:
「而且,我也不想你走。」
06
我頭也沒回。
接連三天,我整理好所有的實驗記錄、獎項、成績送到院長辦公室。
校方承認我努力的結果,但學生群體間還是有人質疑。
直到住院的導師聽聞此事。
怒不可遏地將阮箏私聊他的記錄亮出來。
露骨的言語暗示,更有數張大尺度的照片,其中明確提出,只要她爭取到這個交換生名額,她可以答應導師的任何要求。
這件事隱晦地在學生間傳播。
阮箏留校察看,再犯勸退。
這一番折騰下來,離我出國也就剩兩天了。
真相大白那天,江鴻上門道歉。
我一直避而不見,專心收拾行李。
發現有幾份實驗記錄遺留在江鴻家。
他再次登門,說做了大餐補償。
為了那些記錄,我答應了。
但他不知,喜出望外地報了一串菜單,問我想吃什麼。
我冷冷開口:
「隨意。」
我並不放在心上,這件事對我的傷害,又豈是一餐飯能掩蓋過去的。
翌日,我在江鴻家樓上抱著資料下樓時。
竟在客廳看到了阮箏。
不過也不意外。
我目不斜視地往家走。
江鴻猛地站起身,幾個大步跨到我面前,眼底被忽視的焦躁,擋住去路。
「你不吃醋?」
我語氣平靜:
「恭喜你,得償所願。」
「我就不打擾你們二人世界了。」
「我沒有……」
江鴻話說到一半卻突然卡住,像是猛地想起了什麼。
聲音急促起來:
「我昨晚看到你樓下的行李箱。」
「收拾行李什麼意思?你要去哪?」
我看著他臉上的慌亂,輕輕掙開他的手:
「哦,出國啊,我要去相親。」
07
江鴻堵在我前面,身影在路燈下拉得很長。
他往前一步,語氣低沉:
「舉報的事,你還是沒有原諒我。」
江鴻神色有些不對勁。
我怕拉扯會讓懷裡的實驗數據受損。
只好順著他,停下來。
只是終究不是自願的。
我語氣做不到友善。
「不然呢?」
「你一句輕飄飄的道歉,一頓飯,甚至還邀請讓我噁心一同出現。」
「我腦迴路該長成什麼樣,才能原諒你啊?」
我抬眼,臉上是真實的疑惑。
如果沒有導師的證據,如今我依舊被人在背後說我得位不正。
可大可小,或許在未來的某天就成為別人攻擊我的把柄。
我怎麼能因為自己的好運,就輕易原諒了他們?
江鴻像是被我的反問刺到。
眼裡的光暗淡下去。
「你對我冷淡了好多。」
我深吸氣:
「不說我走了。」
我沒什麼耐心跟他繞圈子,作勢要離開。
江鴻急忙攔住我,語氣著急:
「對不起。」
「我不該利用阮箏讓你吃醋。她不請自來,我也不該讓她進門試探你。」
「我……我就是想你像以前一樣,在乎我。」
江鴻希冀地看著我。
可我覺得無比荒謬。
他都知道我最不想看到的人是阮箏。
可他為了得到關注,依舊這麼做了。
與其說是在意我,倒不如說是江鴻承受不住我態度的轉變。
不習慣,我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
我扯了扯嘴角,沒什麼笑意:
「如果你說的是這些,那沒必要。」
江鴻定定看了我幾秒,突然舒展眉眼笑了起來:
「我問過我媽了,她說你們沒有任何後續發展。」
「季聽雲,那天的電話,是你提前設置好的 GPT 打來的吧?」
江鴻一臉「我知道你的小心思」,語氣帶著淺淡的得意。
十幾年的相處,我猜到他會問乾媽。
那天和謝檀掛了電話後。
我故意和乾媽說,江鴻最近在追一個女生,我和他打賭誰先脫單。
乾媽樂在其中,一口應下了。
我沒說話。
也是沒想到江鴻會聯繫到 GPT 上。
沉默的幾秒里,江鴻把它當作默認。
他鬆了口氣,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聲音放得很輕,深情款款:
「你不原諒我沒關係。」
「你等了我十幾年。」
江鴻頓了頓,一字一句道:
「未來換我等你。」
路燈的光暈落在他臉上,映照出他眼中那份篤定。
仿佛只要他願意「等」,我就會回心轉意。
看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我心底最後一點波瀾也歸於平靜。
他終究還是不懂。
我要的是尊重。
我側身繞過他,往前走。
江鴻這次沒再攔我。
「勸你不要。」
想到乾媽,我出於好心勸了一句。
08
航班落地。
接機的人群中,我一眼就看到了穿著黑色大衣的謝檀。
身高在外國人群里也鶴立雞群。
變魔術一樣,手中多了一捧花。
謝檀自然地接過我的行李箱,一舉一動帶著恰到好處的紳士。
他周到地將我送到乾媽住處。
離別時,天空飄著點點飛雪。
他靠在車身上,身體和車身幾乎融為一體:
「好好休息,明天見。」
謝檀情商高,和他相處如沐春風。
知識面也很廣。
充當導遊,帶我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裡觀光。
沒有刻意炫耀,只是平和地介紹著各處的人文歷史和趣聞軼事。
恰到好處的尊重與溫和。
不論能否成為戀人,我都不想欺瞞過往。
謝檀看出了我的猶豫,沒催促。
靜靜地陪我在雪地里慢走。
良久,我深吸氣:
「我有過一段……並不健康的,甚至談不上戀愛的感情。」
「前十幾年是我單相思,但登機前,我已經放下了……」
謝檀安靜地聽著,沒有打斷。
等我說完,他目光平和,語氣沉穩:
「沒人規定過去的種種會成為未來評判的唯一標準。」
「接觸的時間裡,我有我的判斷。」
09
臨近開學。
謝檀陪我去學校辦理各種繁雜的手續。
耐心細緻,沒有一絲不耐。
我疑惑地問他:
「乾媽說你是集團的實控人,不忙嗎?」
謝檀故作思考了幾秒:
「不會帶團隊,就只能幹到死?」
我一愣。
零幀起手,我怎麼躲。
驚詫過後,我沒忍住,低低笑了起來。
謝檀也不惱:
「我母親建議我幽默些,才能討女生喜歡。」
「你喜歡嗎?」
虛心請教的模樣,好像在做什麼重大研究。
但偏偏,直白得過分。
我含糊地回答:
「喜歡。」
手續辦妥後,謝檀訂了一家環境清雅的餐廳。
他偏頭和工作人員確認菜單。
窗外陽光在雪地上折射出白光,謝檀眼神溫和而認真。
正準備開口說些什麼。
「砰」地一聲。
旁邊傳來椅子被猛地推開的聲音。
江鴻的出現讓我脊背一僵。
他眼神陰沉地掃過謝檀:
「這位先生,勾引別人的女朋友可不道德。」
江鴻一來就宣示主權,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周圍幾桌都聽清:
「我媽說你這段時間嗜睡,還不怎麼吃得下東西,」
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我的小腹:
「是不是有了?」
「算算時間,離我們那晚有一個多月了吧。」
血液直衝頭頂,我握著杯子的指節泛白。
我和謝檀坦白了過去。
唯獨那晚的意亂情迷,我有所隱瞞。
我立即朝謝檀看去。
謝檀靜靜看著,臉上看不出具體情緒。
我心裡咯噔了一下。
我張了張嘴,聲音因克制而微微發顫:
「對不起,我和他……的確有過一次。」
「但這些反應真的只是水土不服,」
「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立刻去醫院檢查證明!」
「還是說……你介意?」
江鴻看不慣我因為別的男人難過,他狠狠擰眉:
「季聽雲,你和他才認識幾天,他不值得!」
「你閉嘴!」
我咬牙,恨透了江鴻。
每當我覺得生活即將步入下一個美好,他總是出來打碎。
被我眸底的恨意驚住。
江鴻難以接受,愣怔在原地。
一直沉默的謝檀終於開口:
「怎麼會。」
他淡淡瞥了一眼旁邊臉色難看的竹馬,語氣隱隱嘲諷:
「被路邊的流浪狗咬了一口,怎麼能怪投食者心善?」
謝檀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
目光落回我身上,溫和地說:
「我只是很久沒見過這麼無禮的先生了,被驚訝到了。」
「我先出去一下。」
餐布底下的手瞬間攥緊。
我難過地意識到,今天的表白,大約不會如期而至了。
直到謝檀的背影消失。
江鴻回神,嗤笑一聲,帶著一種「我早就知道」的唾棄:
「還說不介意?都是男人,我懂他。他這一走,不會回來了。」
他伸手想來拉我:
「季聽雲,別被他騙了,我們回去……」
江鴻的話被我一巴掌打斷。
我站起身,積壓的怒火終於爆發:
「我不想讓乾媽知道我們的情況,你給我滾!」
江鴻被我激烈的反應震住。
臉上陰沉扭曲,他死死盯著我:
「你喜歡上他了?」
「關你什麼事?」
我冷笑,迎著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我會喜歡任何人。」
「但絕不會是你。」
「滾。」
我指著餐廳的大門,指尖發抖。
江鴻粗喘著氣。
發泄般踢翻了擋路的椅子,帶著一身戾氣憤怒離開。
我癱軟在座位上。
捂著臉,卻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花香。
去而復返的謝檀手裡捧著花,正微笑著看我。
我愣愣地伸手接過,啞聲道:
「我以為……」
謝檀笑著反問:
「以為我騙你,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