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看著他們倆哭成那個醜樣子,我還是拼著一口氣又多活了一個月。
而這一個月里,謝斯年始終都沒有出現在我面前。
許桃破口大罵:「渣男,呸!賤人,呸!都呸呸呸!」
林嶼舟在旁邊護著她,畢竟都要生了,這樣動氣很容易導致羊水破裂。
結果,羊水真的破了。
許桃傻傻地看著地上,有些許水漬,她愣了一下後,連忙握住我的手。
她說:「你等我生個孩子,我很快就出來。到時候,你就能看見你的干閨女了。」
我點點頭,強忍著內心的不適,嘴裡一股血腥味,讓我甚至不敢開口。
直到醫生把她帶走。
許桃離開前,也不忘留下林嶼舟:「你就在這裡守著蘇蘇,她身體不好,我就生個孩子,很快就回來。」
目送許桃離開後,林嶼舟眼裡是止不住的擔憂。
而我硬生生咽下了那口血,假裝咳嗽捂著嘴,然後對他說:「你去產房外等著桃子,她一向怕疼,這個時候你應該在的。」
他有些猶豫:「我走了,你怎麼辦?」
我強撐出一抹笑:「今天感覺身體還行,有些想睡覺,等我睡一覺醒來,你們就帶著我的寶貝干閨女來見我,好嗎?」
我是好朋友不假。
但,小桃子是他最愛的人。
所以在我說完後,他沖我點了點頭,又囑咐護士多來照看我,然後就朝著產房那邊跑去。
目送他離開,我躺在病床上,看著剛才叮噹作響的手機。
我有盛姜姜的微信。
她剛給我發了幾張照片。
照片裡面,她正在過生日,謝斯年就坐在她身邊,親手給她戴上了皇冠。
她發來一行字,其實我眼神有些模糊,看不清。
隱隱約約,費了好大的力氣分辨,她大概在說:【斯年哥哥說過這輩子都不會離開我,他是我的,你這個壞女人,別想搶走我的斯年哥哥。】
我躺在病床上看著天花板,腦海里卻不斷浮現出這張照片,照片里的謝斯年,看向她的目光是那樣寵溺。
心口更難受了,我再也忍不住,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可我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
動不了,鮮血就這麼吐了出來,順著我的嘴角流下。有些血又灌了回去,讓我甚至都難以呼吸。
我閉上眼,感受著這難熬的窒息感。
大概真沒時間了。
許桃在生孩子,林嶼舟在等待,我不能給他們發消息,怕許桃分心,更怕她出事。
只能在手機里留了一段話給他們。
然後,我又給謝斯年打電話,想最後再說一句話,算是有始有終。
可惜,他沒有接。
我又吐了血,鮮血慢慢回灌,我意識漸漸開始模糊,看不清前路與方向,只能隱約聽到耳邊有人在說話,還有無數焦急的腳步聲。
同一時刻——
許桃終於生下了那個調皮的小閨女,和在產房外的林嶼舟喜極而泣,躺在病床上由著護士推著,說要來我病房,讓我看一看這干閨女。
而謝斯年的電話,也打了過來。
可我感覺到很疲憊。
眼睛像是有千斤重,我睜不開,然後……永遠閉上了眼。
6
我死了,又好像沒死。
靈魂飄蕩在半空。
手機鈴聲響了很久,可現場太混亂,並沒有人注意到。
我就飄在病房,看著不遠處林嶼舟抱著懷裡的孩子,以及躺在病床的許桃,正由護士推過來。
許桃明明還很虛弱,蒼白的臉看不見絲毫血色。
但還是興奮地看向女兒。
「蘇蘇要是看見她,肯定會很高興的。」
林嶼舟也點點頭,抱著懷裡的女兒,滿眼溫柔。
他們剛進入病房,許桃就喊了起來。
「蘇蘇,你干閨……」
「病人經搶救無效死亡,確定死亡時間是上午十點五十八分,通知病人家屬……」
同一時間,對我進行了長達半個小時搶救的醫生,宣布了我死亡。
許桃未曾說完的話,被醫生打斷。
「怎麼……怎麼可能?」
許桃瞪大了眼睛,豆大的眼珠直接砸在被褥上,死死抓著旁邊護士的手,止不住搖頭。
「剛才蘇蘇還好好的,怎麼就突然……突然沒了。」
說話間,許桃聲音里滿是哭腔。
她掙扎著從病床上坐起來,試圖下床,但又被護士摁了回去。
「你才剛生產完,不能亂動!」
但許桃沒聽,還是用力扯開了被子,赤腳跑了下來,坐在床邊看著我。
「笨蛋蘇蘇,你別睡啊?」
「不是說好要等等我,還要看一下你的好閨女嗎?」
「她很可愛,七斤二兩,肉嘟嘟的。」
「至少你先看一看她,看一看她……」
說到最後,許桃已經是泣不成聲,抱著我尚未完全失去體溫的屍體,痛哭不已。
我看著許桃哭泣的模樣。
想要伸手抱她,可手指穿過她的身體,我根本無法觸摸。
旁邊的護士想要拉她。
但林嶼舟沖護士搖了搖頭,同樣也紅了眼眶,抱著女兒來到我床前。
「齊蘇蘇,你一點也不講義氣!」
聽到這話的我。
有些難過,也有些心酸。
如果可以的話。
我也希望自己能講義氣些,至少撐到能親眼看一看干閨女,碰一碰她,最好還能再抱一下。
可惜,我的確是食言了。
病房裡,許桃哭泣和嬰兒哭號的聲音交織著,誰也沒有再說一句話。
直到電話鈴聲再次響起。
專屬的電話鈴聲,許桃自然知道那是誰。
她哭到不能自已,但在聽到這鈴聲後,還是強忍著悲傷抹乾了眼淚,替我接通了那電話。
「蘇蘇,你找我有什麼事?姜姜最近情緒不太穩定,我這幾天估計都要陪著她,你在哪?明天我先去找你,我有事要和你說……」
「蘇蘇死了。」
沒等謝斯年把話說完,許桃突然出聲。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後,很快傳出來了一聲輕笑。
「許桃,我都聽見你孩子哭了。今天剛生的嗎?恭喜啊。你應該在醫院吧,蘇蘇應該也在醫院,聽你這語氣,她應該還是在生氣。明天我去找她,順帶給你的孩子包個紅包,蘇蘇是這孩子的乾媽,我自然是她乾爸。」
「我的孩子跟你沒有半點關係!」
許桃忍不住咆哮出聲,她的眼淚從臉頰上滑落,滴在我的手背上。
明明現在已經成了靈魂。
可還是感覺,手背剛才就像是被燙了一下似的。
「謝斯年,我從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這麼恨你。我說了,蘇蘇死了,你怎麼還能笑得出來?」
謝斯年語氣有些不滿:「我知道你們關係好,可到底你們也只是朋友。我和蘇蘇以後才是一家人,你不要老是挑撥離間。還有,別一天到晚把死掛在嘴邊,蘇蘇以前是個很大度的姑娘,我不想她跟著某人學壞。」
他剛說完,手機里又傳來了盛姜姜的聲音。
「哎呀,斯年哥哥,我手指被刀割出血了。」
「怎麼回事……」
很快,我能感受到手機被隨意丟在沙發上的聲音,接著是窸窸窣窣的聲響,伴隨著兩個人的低聲交談。
一個委屈巴巴哭著,一個有耐心哄著。
許桃像是聽不下去,直接掛斷了電話,生氣地將手機砸在床面上。
「謝斯年!」
手指在床上彈了一下,碰到了我的手指。
許桃憤怒的表情瞬間變得很慌張,伴隨著分外明顯的歉意,緊緊握住我的手,止不住道歉:「對不起、對不起,蘇蘇,我碰疼你了吧?」
我沖她搖頭:「都已經死啦,不會疼的。」
可惜她聽不見。
許桃握著我的手,又繼續說:
「笨蛋蘇蘇,你說說你,眼光怎麼就這麼差呢?」
我也是這麼覺得。
「遇到渣男,感情不順就算了。」
唉,這話就不好聽了。
「怎麼就不能長命百歲?無災無難呢?」
沒事,你們替我長命百歲,無災無難就好啦。
說到最後,她還是忍不住捂臉痛哭。
我心裡很難受,也想哭。
可我忘了。
一個已經被宣布了死亡的人,只剩下靈魂,是不會再有眼淚的。
7
第二天,謝斯年的確來了醫院。
但並不是專門來找我。
盛姜姜不小心用刀割傷了手,傷口倒是不大,但她哭個不停。說什麼也要跟著來醫院檢查一下,謝斯年順著她,一直到做完各項檢查,才恍然想起來醫院的目的。
我的屍體暫時放在醫院的停屍房。
許桃昨天才剛生下孩子,就因為我的離世痛哭一場,身體還在虛弱著。
見到謝斯年時,她抬手就將柜子上的玻璃杯砸了出去。
「你怎麼還有臉來啊!」
謝斯年躲得很快,還不忘護著他身後的盛姜姜,看著許桃的目光,帶著忍耐和不滿。
「我知道你是蘇蘇最好的朋友,所以我不想和你鬧得太難堪。」
「但這不代表著,我事事都會縱容你。」
說話間,他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碎掉的玻璃碴,轉身牽著盛姜姜的手,溫柔開口:「地上有很多玻璃碴子,你小心一點,別踩到傷了自己。」
盛姜姜乖巧點頭,還不忘看許桃一眼。
明明是一個智力有問題的女孩子,可偏偏在這一刻,我能看出她眼底的挑釁。
我就飄蕩在半空里,看著他們緊握在一起的雙手。
如果我還活著。
看見這一幕,我估計會很難受,心口也會痛,眼淚也會不爭氣地往下掉。
還好,我已經死了。
死去的人,不會難過,不會心痛,更不會掉眼淚。
但許桃會難過。
尤其是看著眼前這一幕,她在為我難過,猩紅的眼死死盯著謝斯年,質問他:「蘇蘇都死了,你居然還帶著這個女人過來,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到死,也要給我添堵嗎?
謝斯年皺著眉,語氣不太好:「蘇蘇呢?」
「她死了!」
剛抱著孩子走進病房的林嶼舟,很是平靜地開口。
謝斯年愣了一下,臉上的不滿之色更加明顯。
「你們夫妻一唱一和,有意思嗎?」
「齊蘇蘇不想見我?」
「那也沒有必要用這個藉口,她不是姜姜,用這種藉口來騙我,很無聊的。」
許桃聽著這話,直接被氣笑了。
「是啊,她不是盛姜姜,學不會天天纏著別人的未婚夫,噁心!」
突然被 cue 到的盛姜姜,當即就紅了眼,委屈到了極致的模樣,讓人看了就忍不住憐惜。
「斯年哥哥,許桃姐姐是不是不喜歡我啊?」
「如果因為我,讓你們吵架,那肯定就是我的不對,我不想這樣。」
「斯年哥哥,我還是走吧。」
說完,她哭著推開謝斯年,捂著臉直接朝外跑了出去。
「姜姜!」
謝斯年喊了她一聲,可對方腳步未停。
他嘆了口氣,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紅包,看起來挺厚的樣子。
「我今天來這裡,一是給這孩子送紅包。二……是我要去外省一個星期,姜姜性子太倔強,我說好陪她在外玩一周,等結束後,她就不鬧了。你替我轉告蘇蘇,一周後我就回來,保證會好好跟她完成婚禮的。」
說完,他直接往外跑去。
跟那天在婚禮現場,拋下我去找盛姜姜時的場景,一模一樣。
許桃冷笑一聲。
看著空蕩蕩的病房門口,直接將紅包丟到了旁邊的垃圾桶里。
「婚禮?去陰曹地府舉行婚禮嗎?」
8
我的葬禮,是林嶼舟一手操辦的。
許桃身子還很虛弱。
但在我下葬那天,她還是撐著身子來到了現場。哭到不能自已後,又一路跟去了墓地。
天氣不太好,下了點小雨。
天邊烏壓壓的黑雲,讓人心裡喘不過氣。
許桃打著傘,抱著懷裡包裹得很嚴實的小餅乾,半蹲在我墳墓前。
「想了很久,還是打算把你葬在這裡。」
我和許桃的家鄉,星城。
當年為了上 A 大,來了 A 市,這麼多年都沒離開。
現在,總算是回到了故鄉。
「我和嶼舟想了很久,你應該會更願意回到星城。畢竟這裡的回憶,都是好的。」
是啊,都是一些很甜蜜的回憶。
除了備戰高考的痛苦外,大多數回憶都是快樂的,幸福的。
我想飄到許桃身邊。
但想了想,自己現在這個狀態。
用老人的話來說——
小孩子的眼睛能看見一些成人看不見的東西。
所以我不敢離許桃太近。
怕嚇到小餅乾,這個我很喜歡的干閨女。
許桃又絮絮叨叨說了很多,不外乎是當年在星城,我們一起做過的那些傻事。
我就在旁邊靜靜聽著。
時不時點頭,又或者附和兩聲,雖然她聽不見。
可不知道為什麼。
一陣風吹過,我整個人如斷了線的風箏,接著像是被拉進了深淵裡。天旋地轉後,等我再次睜開眼,就看見了面前的謝斯年和盛姜姜。
這些日子,我一直都跟在許桃身邊。
至於這兩個人,我一直很努力想要忘記,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見面。
雖然,他們看不見我。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
沒來過,但我知道這是一個熱門的旅遊城市。
是我當初打算結婚後,和謝斯年度蜜月的地方,甚至還因此做了不少攻略,所以哪怕沒來過,卻還是很熟悉。
我看著面前的謝斯年,寵溺地護著在人群里跑來跑去的盛姜姜。
兩個人一起拍了許多大頭貼,又吃了當地美食。
謝斯年還給她買了一束花,說是要給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孩子。
盛姜姜捧著花,滿眼都是感動。
直接俯身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謝斯年愣了一瞬,可到底還是選擇縱容,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姜姜,不可以隨便親別的男生哦。」
盛姜姜點頭:「我知道,但斯年哥哥例外。」
聽著這話的謝斯年,似乎想要解釋什麼,可到底最後什麼也沒說出口。
他們玩了整整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