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姜姜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氣,一直拉著謝斯年,在這座城市裡跑來跑去,每到一個地方都不忘打卡。
直到——
他們來到一家婚紗影樓前。
盛姜姜握著他的手,滿眼期待:「斯年哥哥,我想拍婚紗照,你可以陪我嗎?」
謝斯年眼裡有些猶豫。
盛姜姜又繼續說:「我都答應你了,等回去之後絕對不搗亂。你就不能滿足一下我最後的小心愿,陪我拍一次婚紗照嗎?」
「可是……婚紗照,只能跟最愛的人拍。」
謝斯年搖頭。
可到底我們多年情侶,我知道他這是已經開始動搖的表現。
盛姜姜乘勝追擊:「所以啊,我只跟斯年哥哥拍。哪怕斯年哥哥最愛的人不是我,我也只是想要留下這些照片,就這麼點小心愿,哥哥也不能滿足我嗎?」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
而面前女孩的淚,滴在他的手背上,應當是有些灼熱的。
所以謝斯年點了頭。
「好,下不為例。」
就這樣,我看著他們十指緊扣,歡歡喜喜走進了婚紗影樓。
他們試了一套又一套婚紗,選用了最高規格的套餐。
在盛姜姜的軟磨硬泡下,謝斯年陪她玩了一場結婚的過家家遊戲。
我看著那些花瓣散落,花瓣穿透我的身體,然後掉落在地,就如同我一樣,沒有人發現。
我看著台上的兩人,突然覺得很諷刺。
而做完這一切的謝斯年,在目送盛姜姜去換衣服後,在草坪上長舒了一口氣。
接著掏出手機,打開了和我的聊天介面。
聊天內容,還停留在一個月之前,是我們在商量婚禮最後的細節。
他眼裡突然出現了一抹愧疚。
接著點開語音電話,但我的手機在許桃那裡,而這個時間點,她應該在房間裡休息。
沒人接聽手機。
謝斯年又打了一遍,依舊無人接通。最後才放棄,選擇給我發了一段語音。
他按一下錄音鍵,說:「蘇蘇,等再過幾天,我就回 A 市,這次不會再有人破壞我們的婚禮。我們會永遠在一起,我愛你,永遠都愛你。」
聽到這話,我卻莫名想笑。
前一秒還跟別的女人拍婚紗照。
後一秒,大概是覺得良心難安,所以才給我發信息說愛我。
忽然想起了以前看過的那些情感帖子。
有人說——
如果一個男人,突然之間發信息或者打電話對你表明愛意,突如其來的舉動,十有八九是在外面做了虧心事,想要用這口頭上的表白,來掩蓋自己的心虛。
謝斯年,挺符合這段話的。
我伸手碰了碰心口。
還好,我現在不會難過,一點也不難過。
9
之後幾天——
我嘗試了各種辦法,但始終都不能離開謝斯年太遠。
沒有辦法。
我整天就如同遊魂一般,哦,我本來就是遊魂,跟在他身邊,看著他和盛姜姜去做那些曾經我在攻略上所寫的所有事情。
每多看一秒,我就覺得從前的自己有多可悲。
始終覺得喜歡別人的前提,是信任。
所以我很信任謝斯年,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說家裡有個妹妹,因為她而導致智力低下,所以心懷愧疚,才多了幾分照拂。
但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任何感情。
我信了他的話。
可現在,血淋淋的事實擺在我面前。
畢竟沒有哪家的兄妹,會一起去拍婚紗照,會住在酒店同一間房裡,甚至睡在同一張床上。
哪怕什麼都沒做,可抱在懷裡哄睡的動作,就已經足夠逾矩了。
好在,一周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謝斯年回到 A 市,許桃和林嶼舟也從星城回來。
而剛回到 A 市的謝斯年,第一時間就去了醫院,可被通知許桃早已出院。他打我的電話沒打通,又撥打了許桃的,依舊無人接聽。
如果我猜得沒錯,小桃子肯定已經把他給拉黑了。
所以謝斯年又來了許桃家。
我們一直是很好的朋友,所以買的房子都隔得不遠,而又因為我的關係,謝斯年也來過許桃家好多回。
謝斯年在保安那裡混了個臉熟,輕而易舉進了小區。
沒等上樓。
就在一樓大廳遇見了許桃,以及抱著孩子的林嶼舟。
他們應該是剛從星城回來,沒想到會這麼巧,恰好就在這裡遇見。
「許桃,我給蘇蘇打了很多電話,她都沒有接。」
謝斯年舉著手機,眼裡帶了一絲責備。
許桃冷笑一聲:「她都死了,還怎麼接你的電話?你倒是可以去陰曹地府親自見她,怎麼樣?」
我的小桃子,還是一如既往地護著我。
「許桃,你別太過分了!」
謝斯年依舊不相信我已經死了。
他皺著眉,努力按壓著內心的不滿,隨即又將目光落在林嶼舟身上。
「嶼舟,你跟我說句實話,蘇蘇到底去哪兒了?」
林嶼舟低頭哄著懷裡的娃,眼神冷冷的。
「桃子說了,可你不信,那問我幹什麼?」
「不是,是你們說得太荒謬了!」
謝斯年聲音驟然拔高,嚇得小餅乾哇哇大哭起來。
我想哄,可是又不敢靠太近。
「謝斯年,我最後再說一遍。齊蘇蘇,那個死心眼的丫頭,在你給盛姜姜過生日那天,就已經去世了。死在醫院裡,孤零零的,就連我……我也沒有陪著她。」
說到最後,許桃又忍不住紅了眼眶。
但她這次堅強了些,沒有在謝斯年面前掉眼淚,而是一把拽過他的手腕,把他往外拉。
謝斯年不解:「你要幹什麼?」
「你不是不信嗎?正好對面就是派出所,你可以去查一下,查一下齊蘇蘇這個名字,查一下……她是否還活著。」
我已經去世一個多星期,早就銷戶了。
謝斯年還是不信,甚至有些生氣,大步朝外走。
「去就去,我倒是要看看你們這些無聊的把戲,究竟要玩到什麼時候!」
就這樣,我看著他們一路跑來了派出所。
謝斯年越想越生氣:「你們女孩子,就喜歡玩這些無聊的把戲!」
這句話,氣得小桃子差點掄起了拳頭。
要不是旁邊有警察看著,她肯定不會控制自己,而是選擇一拳砸下去。
我沒有親人了。
就連葬禮,也是兩個最好的朋友替我辦的。
所以在表明來意和身份後。
系統打開,我的信息一點點出現在電腦螢幕上。
謝斯年盯著電腦螢幕,邊看邊說:「我倒是想看看,等待會兒信息調出來,你們還有什麼……」
他話還沒說完,就看見了屬於我的信息上,我是已去世的狀態。
10
在此之前,他或許可以一直不相信。
可現在事實擺在他面前。
謝斯年,死死盯著螢幕上的信息,滿眼不可置信。
「怎麼、怎麼可能?」
許桃冷笑,從包里拿出來了一沓單子,直接拍在他臉上。
「蘇蘇在醫院裡躺了一個月,這裡面的每一張單子,你都可以仔細看看。謝斯年,我之前一直都說蘇蘇眼瞎,其實我眼睛也挺瞎的,怎麼沒看出來你是這樣子的賤人呢!」
說完,許桃大步往外走,林嶼舟抱著孩子緊隨其後。
我也跟著離開。
好在這次,沒有莫名的禁錮,我終於可以離開謝斯年了。
可還沒有走進小區。
謝斯年就追了過來,他一把拉住許桃的袖子,眼裡帶著巨大的恐慌和哀求。
「許桃,她在哪?墓碑在哪?在哪?」
許桃推開他,反手又甩了他一巴掌。
「謝斯年,像你這樣的爛人,有什麼資格知道她的墓碑在哪?」
我知道許桃的脾氣。
她選擇帶著我的骨灰回星城,就是不願意讓謝斯年找到我,擾了我的清靜。
謝斯年還在不斷哀求。
「求你,求你告訴我,求你告訴我她在哪好不好?」
「不好!」
許桃大吼一聲,同樣也紅了眼眶。
「蘇蘇活著的時候,你整天和你那個妹妹糾纏不清。現在她死了,再也不會出現了,你和你那個好妹妹,可以正大光明在一起,多好啊!」
說話間,天邊電閃雷鳴。
許桃仰頭看了一下天空:「這雷要是能劈死你就好了。」
我也這麼覺得。
11
我跟著許桃看了天氣預報。
最近一個月。
A 市的天氣都不會太好,整日下雨會成為常態。
謝斯年不肯離開。
許桃就跟他說:「那你就在這小區里站著,等什麼時候我心情好了,我就告訴你蘇蘇在哪。」
大雨滂沱,謝斯年就站在小區廣場上。
雨水沖刷在他身上,行色匆匆的路人打著傘,有的人互相咬著耳朵,也有懵懂的小孩捂著嘴驚呼一聲:「哪來的傻子,不回家躲雨!」
許桃家的陽台,剛好能夠看見謝斯年站的位置。
她手裡抱著我們的合照。
站在陽台上,看著下方的謝斯年。
「笨蛋蘇蘇,他已經在下面守了好幾天了,就想知道你埋在哪。可這有什麼意義呢?人活著不珍惜,死了,又做給誰看呢?」
她頓了頓,又低頭看著我的照片。
「記住啊,男人多花言巧語。我願意為了你去信唯心主義,如果有下輩子,你一定要擦亮眼睛,不要再被騙了。然後,幸福健康一輩子,好嗎?」
我就站在她面前,沖她輕輕點頭。
「好,你也一樣。」
幸福健康,一輩子的那種……
謝斯年在樓下守了幾天,接連的大雨讓他高燒,最後暈倒在了那個廣場上。
有好心人把他送去了醫院。
可沒過多久,他穿著病服又跑來了小區,還在那個位置站著。
接著又一次暈倒,又被送去了醫院。
他再次偷跑出來。
循環反覆,一直到一個多月後,A 市終於放晴。
許桃也過完了月子。
她和林嶼舟最近在收拾房子。
林嶼舟的工作,剛好在星城那邊有一個很好的發展前景。
至於許桃,也說想回去了。
所以他們決定搬家,把現在這套房子賣掉,回星城重新買一套房。
房子早早就掛在了網上。
地段很好,想買這套房子的也不少。
許桃挑了一個價格合適的,爽快地簽了合同,說好在月底就搬走。
到了時間,東西一趟趟搬下去。
許桃抱著小餅乾,下樓來到了謝斯年面前。
謝斯年一看見她,滿眼懇求:「我已經在這裡等了好多天,許桃,求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她在哪裡。」
許桃笑,一邊笑一邊哄著懷裡的孩子。
「可我還不想告訴你。」
「許桃,你究竟要怎麼樣,才能告訴我蘇蘇在哪?」
謝斯年只差沒有跪下來。
許桃依舊搖頭。
「我以前聽過一句話,說辜負真心的人,要吞一萬根針的。謝斯年,像你這樣的人,就該吞一萬根針。」
「可你除了做表面功夫,真的敢吞嗎?」
說完,她轉身離開。
12
當天,許桃就和林嶼舟回了星城。
走得悄無聲息。
謝斯年得到消息時,許桃和林嶼舟早就人去樓空。而買下那套房子的人,也並不知道許桃要去哪裡。
他找了好久,也想過他們回了星城。
可如同大海撈針般,找不到半點蹤跡。
城市很大,大到想在茫茫人海里尋找一個人的蹤跡,難如登天。
城市也很小,小到一個轉身,就可以看見不想見的人。
我的靈魂依舊存在。
不知道為什麼,我現在只能跟在許桃身邊,一點點試探地靠近小餅乾。
在確保她不會被我嚇到後,才會放心大膽地在白天靠近她。
就這樣,時間一晃過去了兩年多。
小餅乾會走路後。
就不要人抱,跌跌撞撞,稍有不留神,腦袋就會在地上磕個包。
但還是不服輸。
推開許桃的手,撒著腳丫子亂跑。
我每天就看著她一點點長大。
那些存在記憶深處的人和事,開始逐漸變得模糊,偶爾聽許桃提到謝斯年這個名字時, 我都需要反應好久, 才能想起他是誰。
又過了大半年。
我覺得自己始終記得一切的事。
又好像, 很多不記得了。
許桃抱著小餅乾,又一次來到了我墓前, 她在墓碑上放了一束我最愛的花, 給我帶來了很多我愛吃的東西。
而上一次放的花,甚至還沒來得及枯萎。
「笨蛋蘇蘇,我又來見你啦!」
她笑:「你有沒有想我啊?還有小餅乾,我們都很想你。」
想,特別想。
許桃:「前段時間,我去了趟之前的高中。碰到了以前的班主任, 他還是和從前一樣,在學生面前板著一張臉,說什麼你們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學生!但他看見我,笑得很開心,還問我, 問我齊蘇蘇呢?他說,他那裡還扣著你許多漫畫書, 說要是有時間, 你都可以拿回去。」
他每次都這麼說,可我每年回去一次,他就只還我一本。
許桃:「還有,那個謝斯年。A 市的朋友告訴我,他好像真瘋了。居然在網上直播, 說自己是個負心人, 要吞一萬根針, 向心愛的人贖罪。然後真的端了一大盆針, 一根一根吞, 那些針劃破了他的喉嚨, 人也沒了。我之後搜了一下那個畫面……有些瘮人。」
謝斯年, 是誰?我想不起來了。
許桃:「至於那個盛姜姜,目睹了謝斯年的死,本來智力就有些問題, 這下子徹底瘋了, 天天在大街上隨便拉人胳膊喊斯年哥哥,被當成女流氓打了好幾回。」
盛姜姜, 我也記不起來了。
最後,許桃伸手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又懷孕了。」
希望還是干閨女, 乾兒子也好。
許桃眼淚滑落, 伸手輕撫著墓碑上我的照片,緩緩開口。
她說:「要不,你委屈一下,投胎來當我的寶貝閨女唄?我保證會對你很好很好, 不讓人欺負你, 我和嶼舟一起保護你,好不好?」
我看著她,忽然心口一陣悶痛。
這是我自從去世後, 一直都未曾有過的還屬於人的感覺。
我蹲下來,借著風觸碰她的臉。
「那就,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