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似乎又說了很多關於未來弟弟妹妹的話。
她很開心,我卻很難形容自己的感受。
只是有一瞬,被送走那天種下的難過又重新冒出了頭,蔓延開來。
我其實是想問的。
問問媽媽,為什麼那時的我不能成為留下的那個?
但到最後,我還是什麼都沒問出口。
我似乎明白了之前的失落。
那源於一份渴望,一份對家人偏愛的渴望。
後面,我又強撐著笑容說了許多。
說到讓我假孕的是條蛇的時候。
媽媽大驚失色,她很嚴厲地反駁了我:
「你們是天敵不可以在一起的,你想被吃掉嗎?綿綿。」
我莫名地想為陸梟辯解幾句。
卻都被媽媽堵了回來。
臨走前,她一臉正色地跟我說:
「就算再怎麼化形,動物還是動物。」
「是動物就擺脫不了本性,你們兩個從天性來說,就不可能在一起。」
14
如果說見媽媽前我的不開心是五分的話。
見完媽媽,聽完她的一番話,我的不開心已經變成了十二分。
沮喪的我尾巴團兒和兔耳朵都冒了出來。
這種情緒一直持續到了家裡。
陸梟有點疑惑,他以為我見完媽媽狀態會好不少。
但情況卻恰恰相反。
他洗完澡,挑眉捏了捏我的臉。
「小兔子生胖氣咯。」
我:?!
他!怎麼可以這麼說我?
「我才不胖呢!而且你哪隻眼睛看到我生氣了?」
我氣得就想拿兔腳踹他。
可人還沒踹到,腳就被陸梟順勢拉住。
整個人都跌到了他懷裡。
他低頭,好心情地撥弄我的兔耳朵:
「我兩隻眼睛都看到了。」
「寶寶,你一不高興耳朵就會分開,你不知道嗎?」
我臉剎時漲紅了,慌張地把耳朵捂住。
這蛇真不要臉!
怎麼觀察這麼隱私的東西啊?!
他冰冷的指尖挑起我的臉:
「寶寶,乖。告訴我,為什麼不開心?」
我撇撇嘴,選擇性地說:
「我好像又要有弟弟妹妹了,這次媽媽說想留下他們……」
情緒上來了,眼眶又有點紅。
陸梟沉默了片刻,忽然親了親我的眼角。
「我們以後會組建個家庭,有很多很多孩子,我是你的家人,他們也會是你的家人。」
「你會擁有屬於自己的家人,我們會給你比所有人都要多的愛,所以不用羨慕他們。」
他的聲音跟以前一樣,可我的心跳卻莫名亂了節拍。
想哭的感覺更加強烈了。
兔兔好像得病了。
我捂住臉,耳朵也不自覺捲起來。
「誰,誰說的,我們有生殖隔離,哪來的好多孩子……」
跟醫生姐姐學習後,我也懂了不少。
被我懟了以後,陸梟不怒反笑:
「所以我們還需努力呀,寶寶。」
身下的異樣越發明顯,我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
「別努力了,你先把硌著我的東西拿開。」
又冰又硬,純折磨兔。
陸梟笑了,嗓音啞澀:
「寶寶,你確定嗎?」
「那可是你最喜歡的大蘿蔔。」
我狐疑地低頭,下一秒卻被他抬起臉。
一個洶湧,又不加節制的吻落下。
冰涼粘膩的蛇尾跟著從我的大腿,蜿蜒而上。
好奇怪。
吻是冰的,蛇尾是冰的。
可我的臉卻燙得快冒煙了。
身體也軟成一灘水。
壞蛇還在那裡哄我:
「寶寶,你不信我嗎?你摸摸……」
「唔,你騙我。」
我含淚控訴他,卻被蛇尾一點點堵住了嘴。
失去所有力氣和手段。
只能任由陸梟詭辯:
「寶寶,難道你不喜歡嗎?」
「你知道為什麼我們是天生一對嗎?」
我的大腦亂糟糟的,還沒理清楚。
就看到他俯身,從我的頸側吻到了肚子。
他停下抬眸,眼底的欲色幾乎將我淹沒:
「因為你這裡有兩個,而我——」
「不是也有兩個麼?」
我說不出話,只能迷茫地看著他。
直到陸梟將我帶到鏡子前。
他逼我看鏡子,又在耳邊小聲呢喃:
「寶寶,這怎麼不算一個蘿蔔一個坑呢?」
霎時,我整張兔臉都要被煮熟了。
原來第一次的不對勁,是這個不對勁……
尾巴也羞得自己團吧團吧,團成個球。
好吧,它原來也是個球。
嗚嗚,可這蛇怎麼連球也不放過啊!
暈暈乎乎間,我聽到陸梟很輕的一句:
「綿綿,我會是你最忠誠的家人。」
「所以……可不可以多信任我一點?」
我嗓子啞了,回答不出來。
可我的心跳給出了答案。
媽媽,對不起。
這次,我想勇敢試一試。
誰叫我喜歡上了條壞蛇呢?
15
很快,我就發現陸梟不是說說而已。
在徵得我的同意後,他開始籌辦我們的婚禮。
婚禮很盛大,陸梟也開始忙起來了。
小白又被他派在我身邊。
小白說,族裡面其實有很多人都反對這場婚禮。
他們始終認為,蛇就應該跟蛇在一起。
看出我的不安,小白又用蛇尾拍了拍我的肩,安慰我:
「大嫂,你儘管放心。」
「老大絕對會把事情全都解決的,我可是第一次見他笑那麼開心……」
但這句話,很快就被打了臉。
溫玫悄悄找上了我。
她的氣場,跟初見的時候一樣強大。
那時候,我還在興奮地試婚紗。
她帶著墨鏡站在一邊,臉色不是很好:
「小兔子,你可能不知道,陸梟本來是要和我結婚的,我們兩家聯姻才能讓蛇族的利益最大化……」
「可陸梟不喜歡你,不是嗎?」
我的反問讓溫玫嗤笑了聲。
她睨了我一眼:
「怎麼?你不會真以為陸梟是喜歡你吧?」
「一個兔子一個蛇,你要大腦清醒就會知道,那不過是獵人見到美味的獵物產生的一時興起。」
溫玫還想繼續說什麼,小白已經朝這邊走過來。
她只好轉身,擦肩而過時在我耳邊留下一句:
「小兔子,你說當本性來臨,他到底會不會吃掉你?」
她的這句話跟媽媽說的話,纏在了一???起。
在我本應感到幸福的時刻,種下了不安的種子。
這種不安的預感拉扯著我。
直到婚禮前一晚。
有條小蛇敲開了我的房門。
「溫小姐,老大要我帶你去見他。」
最近幾天,我和陸梟都忙得沒空見面。
手機里,他說很想我。
很期待我明天婚禮時的樣子。
難道他這就迫不及待了?
我跟著小蛇,來到一個房間前。
打開門,陸梟站在裡面。
我激動地跑過去,撲到他懷裡。
這麼久沒見面,我也想他了。
陸梟摟著我,捏了捏?ü?我的臉蛋:
「怎麼想到要找我的?」
「是想我,還是明天婚禮緊張了,寶寶?」
我心底一涼,呆愣住了。
「不是你找我過來的嗎?」
下一秒,門被「砰」一聲合上,外面傳來上鎖的聲音。
緊接著,從門縫外面一點點湧進紫色的氣體。
16
「這是什麼?」
我轉身看向陸梟,卻發現他渾身僵住,深紅的蛇瞳顯而易見地緊縮起來。
與野獸捕食時,因腎上腺素激增而愈發銳利的豎瞳,別無二致。
幾乎本能地,我想逃離這種視線。
可不行,他是陸梟。
我咬牙朝他慢慢走近:
「陸梟,你還好嗎?」
「別過來!」陸梟低啞地吼了一聲,然後不停往後退。
他撐在桌子上的手青筋暴起,呼吸粗重:
「寶寶,你就站在那裡……」
「這種氣體會促進妖怪最原本的野性,尤其是像我這種肉食動物。」
「但對你這樣的食草動物,效果一般。」
「聽話,我不想傷害到你。」
我被迫停在原地。
房間裡紫氣逐漸瀰漫,我的兔耳朵和尾巴也跟著冒了出來。
陸梟的尾巴一下又一下拍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不敢看我。
為了克制自己,只能不停地抓著身上的鱗片,留下一道道血痕。
腦海里,溫玫的話語,媽媽的話語一下子全都閃過我的腦海。
她們告訴我,我應該遠離陸梟。
我的理智也這麼告訴我。
可這次我忽然不想窩囊了。
我不想看到喜歡的人在我面前掙扎痛苦,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
兔兔也想做個勇敢的兔兔。
我深吸一口氣,朝狂躁的陸梟走過去。
「溫綿綿,你……」
我伸手覆上他冰涼的蛇尾,堵住了他接下來的話。
「陸梟,我不怕。」
「你冷靜點……」
他整個蛇身都僵硬住了,看向我的眼神驟然收緊。
掙扎的神色閃過。
下一秒,他悶哼一聲。
然後狠狠地朝我撲了過來。
17
「砰」——
一聲巨響。
陸梟的頭在最後時刻偏了過去,撞在了我身後的牆上。
鮮血沿著他的額頭滴落,也帶來片刻清明。
陸梟環顧了一圈房間。
這個房間沒有窗戶,沒有任何可以逃生的地方。
有的只有一張床,桌子椅子,和一個梳妝檯。
他伸手將我拉到了梳妝檯前,尾巴用力地朝鏡子砸了過去。
尖銳的碎片散落一地。
他回身,將其中最為尖銳的一片交到我手裡。
陸梟喘著氣,聲音低得不能再低。
「寶寶,我其實留了後手,我跟小白說了如果半小時內我沒回來,他會趕過來。」
「我不知道你自己到底能不能撐過這段時間。」
「但從剛剛影響的速度來看,會很難。」
「所以如果我再這樣,不要猶豫,好嗎?」
從他第一句話開始,我的眼淚就已經止不住地往下流。
陸梟低頭,像上次一樣,吻去了我的眼淚。
他故作輕鬆:
「你不會不記得那次我教你的位置吧,寶寶。」
我紅著眼眶拚命搖頭,手裡的玻璃碎片幾欲掉到地上。
卻被陸梟用蛇尾強硬地塞回我手裡。
「我做不到,陸梟……」
「溫綿綿!」陸梟認真地喊我的名字。
他的瞳孔里倒映出我的身影,像是要把我深深鎖進腦海里。
「記住,是這裡。」
我拿著碎片的手,再次被他對準了胸口的那個位置
「這裡是七寸,你要刺的是這裡,不要歪了。」
「你不是一直說我壞嘛,這次給你個機會報仇,好不好?」
我錯了。
這條蛇不僅壞,還笨。
這麼久了,他都不知道喜歡是相互的嗎?
我喜歡陸梟。
又怎麼下得去手?
這個笨蛋,大笨蛋!
時間在一點點流逝。
成功逃脫的機率也在一點點加大。
可外面那些人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紫色氣體的放出量驟然加大。
陸梟的神色開始愈發狂躁。
眼底的猩紅濃稠成一片,他發出痛苦的呻吟。
只能低啞地催促我:
「快動手,綿綿!」
「就是現在……」
我的手在抖,搖頭想阻止這一切:
「你聽我說,陸梟,再等會兒。」
「再等會兒小白就……」
話沒有說完,陸梟的身影在我的眼前急速放大。
只是一瞬間,他已經自己用力撞了上來。
這次我的手上再也不是冰涼的觸感,而是流淌下來,溫熱的鮮血。
世界在這一刻,像徹底停滯住了。
我怔怔地看著這一切,幾乎喪失了所有感知。????
五分鐘後,房門被小白暴力打開。
他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我近乎麻木地想堵住陸梟胸口流出的汩汩,深紅色的血液。
後知後覺地,我意識到——
我也是個笨蛋。
我甚至沒來得及讓陸梟知道,我喜歡他。
跟他喜歡我一樣,喜歡他。
18
那次事情後,陸梟陷入了昏迷。
小白似乎之前就受到了陸梟的吩咐,有條不紊地料理了一切。
他朝我解釋之前的事。
那個所謂的「本源」氣體就是整個蛇族矛盾的根源。
有一些人想用這種氣體來加強蛇族的戰鬥力,但遭到了陸梟的強硬反對。
所以那些人才設計要把陸梟做掉。
這也是為什麼當初陸梟會瘸了一隻腿,掉在我家門前。
後來,那些人看陸梟恍若無事地重回家族。
?ū?就把主意打到了聯姻上面。
想通過聯姻,偷偷繼續氣體實驗。
結果出現了我這個意外。
陸梟竟然非我不娶,所以他們設計了那場氣體泄漏的事件。
可他們萬萬沒想到,陸梟寧願犧牲自己,也要保住我。
更沒想到自從回來以後,陸梟就已經做好將他們全部剷除的準備。
「小白,所以有蛇被刺中七寸還可以活下來嗎?」
我渴望得到一些能讓我撐住的希望。
小白嘆了口氣:
「七寸對於蛇來說確實很致命,但老大畢竟是老大,之後會怎樣也說不定。」
「而且醫生也說了,他撞的位置稍稍歪了一點,嫂子你現在最重要的是顧好自己的身體,你已經好久沒吃飯了……」
很應景地,我的腹部傳來一陣絞痛。
疼得我直接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
我得到了醫生的通知——
我懷孕了。
這次是真的懷孕。
可陸梟還是沒有醒。
我每天帶著肚子裡的小寶去看他。
小白知道後,簡直把我當祖宗一樣供起來。
每天一邊處理業務,一邊在我身邊鞍前馬後。
整個蛇快忙成了陀螺。
有一天在病房裡,我實在看不過去。
喊他去休息:
「小白,你回去休息吧。」
「我自己可以照顧好自己和孩子的……」
本來昏昏欲睡的小白聽到這話,噌一下站了起來。
朝我拍了拍胸脯:
「嫂子,這怎麼使得?!」
「大哥不在我肯定要照顧好你,而且大哥的孩子,不就是我的孩子嘛,那我肯定得……」
他話沒說完,被一陣咬牙切齒的咳嗽聲打斷。
病房的空間陡然一靜。
我緩緩轉頭,看到了夢中出現無數遍的一幕。
陸梟醒了。
他睜開眼,像男鬼似的盯住小白:
字從牙縫裡擠出來:
「小、小白,你大哥我……我還沒死呢……」
幾乎沒有猶豫,我撲到了陸梟身上,生怕這是場幻覺。
我小心翼翼地抬頭,與那盛滿笑意的深紅蛇眸不期而遇。
眼淚瞬間就忍不住了,啪嗒啪嗒地掉下來。
在陸梟病服上暈開顯眼的水漬。
他的蛇尾安撫地圈住我的兔子尾巴。
我攬住陸梟的脖子,把錯過的愛意重新宣之於口:
「我喜歡你,陸梟。」
「最喜歡你了,你知道嗎?」
「還有,這回你真的要當爸爸了……唔……」
他垂眸,用吻將我剩下的話都封在了口中。
片刻後,陸梟喘著氣,笑了:
「我才是最喜歡你的那個。」
「笨蛋兔兔。」
「我才不笨,你個壞蛇!」
「嗯,我壞。」
「等等,你好像又硌著我了……」
「嗯,所以我說壞。」
……
19
為了穿婚紗好看。
陸梟和溫綿綿的婚禮,三個月後如期舉行。
陸梟一直都知道,他的小白兔很容易不安。
膽子也小得跟小老鼠似的。
但這不怪她。
她只是只小白兔呀。
在兩人的生物鏈上,她處在了天然的劣勢。
陸梟想彌補這個劣勢。
所以在感情上,他把自己放得很低。
溫綿綿以為他只是喜歡她,跟她的喜歡一樣。
才不是呢。
他分明是愛她。
從見到她摳摳搜搜省給他一堆吃的時候,從她抱住他唱搖籃曲的時候。
他就已經違背本能地,愛上了她。
所以陸梟在婚禮上虔誠地發誓:
我親愛的小白兔啊。
我將違背我的本能,忤逆我的天性,永遠愛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