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陳舊的畫面,看著螢幕里宋願的笑臉,穿著背心和赤膀的趙高裕勾肩搭背。
他們打鬧,玩樂,在一起大笑,親密無間。
那是趙覆所不曾參與的。
宋願的目光永遠追著趙高裕,喊他「趙哥」。
那樣明亮的,崇拜的眼神。
趙覆從未見過。
他看見宋願醉酒和趙高裕喝得酩酊大醉,勾肩搭背地跳舞,被凳子絆倒,意外接吻。
趙高裕不清醒,壓著宋願親了半天。
宋願昏昏沉沉地說:「趙哥,我喜歡男的。」
趙高裕醉死了,沒聽見。
那個畫面,趙覆反反覆復地看,看到眼眶酸澀。
他盯著宋願的表情,一字一句地斟酌,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想——宋願喜歡趙???高裕。
如果宋願真的喜歡趙高裕,怎麼辦?
那段時間,宋願很忙。
趙覆找不到機會問,懷疑的種子憋了兩天,越漲越大。
他甚至能夠清晰地數出來,宋願說他長得很像趙高裕,說過九十八次。
第三天晚上,宋願回來了,他異常興奮地擁抱趙覆,激動地說:「找到了,我找到兇手了。果然,那場車禍不是意外,趙哥是被人謀殺的。我要告他,我要弄死他。」
原來這麼忙,鬍子都顧不得刮,是為了找殺死趙高裕的兇手。
趙高裕死了八年,宋願就找了八年兇手。
趙覆的心在發抖,突然就不敢問了。
不問還有猜測的空間,問了,就徹底完了。
宋願揉著他的臉笑:「趙覆,你高不高興,宋叔能替你爸報仇了。」
趙覆笑不出來,扯了扯嘴角說:「高興。」
那天晚上,趙覆和宋願都異常興奮。
趙覆知道,宋願這樣的興奮不是為他,是為趙高裕。
趙覆突然就發了狠,宋願怎麼罵他,他都不停。
找到兇手後,宋願越來越忙,面容憔悴,戾氣很大。
宋願越忙,趙覆就越粘人,仿佛要從他爸那個死人手裡把宋願搶回來。
趙高裕怎麼能這樣?
活著就讓宋願的目光追著他,死了還要讓宋願追著他。
分給他一點怎麼了?
他比趙高裕年輕,比他鮮活,還比他更愛宋願。
宋願一邊忙,一邊還要哄趙覆,天天吵不完的架。
後來,宋願看出來趙覆就是單純作妖,怒上心頭,斥責趙覆:「你到底想幹什麼?不能等我忙完這段嗎?你不想為趙哥報仇嗎?」
趙覆紅著眼喊:「我不想!他為什麼就不能死乾淨了?為什麼死了還要折騰你?!」
宋願打了他一巴掌,冰冷地說:「趙覆,我做不到像你這樣狼心狗肺。」
宋願兩天沒回家。
趙覆慌了,跟宋願認錯,求他回來。
宋願回來了,開口就是:「趙覆,我們分開一段時間吧。」
還不如不回來。
「分開?」趙覆有點耳鳴,聲音冷靜得過分,「分開多久?」
宋願說:「不知道。」
那就是沒有期限。
趙覆握緊了拳頭,咬牙說:「我不同意!」
宋願沒想爭取他的意見,態度決然。
趙覆慌了,抱著宋願的腰,胡亂親他的脖子,說:「宋叔,我懂事,我再也不纏你了,我不作了,你忙你的,我安靜待在你身邊,你需要我就叫我,不需要我就滾的遠遠的。不分開好不好,不分開……」
宋願狠心把他拉開,說:「我會出國。」
趙覆說:「我跟著你。」
宋願不同意。
趙覆什麼法子都用了,甚至穿趙高裕的衣服勾引宋願,宋願都沒心軟。
趙覆不明白,他什麼都不問了,甚至都願意當趙高裕的替身了,為什麼宋願還是要分開。
直到查出,殺死趙高裕的兇手潛逃出國了。
趙覆就什麼都明白了。
宋願不要他,不是因為他不夠聽話,是因為他不是趙高裕,長得再像也不是。
但是趙覆的心還沒有死,他對宋願說,宋願去哪兒,他就追到哪兒。
宋願說:「你追不到的。」
那時候的趙覆還嫩,宋願想擺脫他,太簡單了。
趙覆跪到他面前求,宋願也不心軟。
趙覆走投無路,說:「宋願,你要是出了這扇門,我就立馬從樓上跳下去。」
宋願說:「你今天不讓我走,咱倆就真的完了。」
趙覆覺得自?ū?己的心快死了,就差宋願一句話。
他決定殺了自己,放過宋願,仰頭說:「宋願,說你沒愛過我,你說了,我就放你走。」
他親自給宋願遞了一把快刀。
二十三歲???那年,宋願用一句「從未愛過」殺死了趙覆。
二十八歲那年,宋願又企圖用一句「我愛你」復活他。
但是趙覆不敢信。
他被宋願一刀一刀戳成了一個膽小鬼。
像個受虐狂一樣,能夠承受宋願的冷漠,卻承受不了他的愛。
面對真假難辨的愛,趙覆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他跑了。
09
趙覆跑了。
我被他搞得很惱火。
滿世界轉著逮趙覆,就是逮不到人。
剛準備歇歇,趙覆就突然出現在門口。
然後綁手,封嘴一條龍。
二話不說就是干。
搞完就走,走之前還把我丟水裡洗洗涮涮,把我往床上一扔,撒腿就跑:「床單自己換。」
我額上青筋直蹦。
搞了三次,我終於把人給逮了。
用電擊棒把人給電暈,找了根繩,把趙覆的手腕腳腕綁在一起,叫他只能跪在地毯上。
那個姿勢,拍出去發微博能霸占熱搜一個月。
我抽了皮帶等著趙覆醒過來。
趙覆醒得很快。
我靠在沙發上,把皮帶對摺,一下一下敲著膝側。
趙覆的眼珠子跟著那根皮帶轉,跟個貓似的。
我問他:「跑什麼?」
趙覆垂眼不說話。
我輕聲說:「我前一天跟你表白,你第二天就跑,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趙覆,如果你已經不喜歡我了,覺得我煩,我明天就訂票出國,以後再也不回來了。」
趙覆猛地抬頭,抿唇死死地盯著我,看了半晌,眼圈就紅了。
再配上這個跪坐的姿勢,讓我很想抽他。
看起來就很好抽。
我掐了掐指尖,繼續裝慘:「其實你說得對,我年老色衰,你能找到比我更好的。我是不甘心,是很嫉妒會被你喜歡上的人。但我會克制好,只要你幸福,只要你願意,我怎麼樣都好。」
「趙覆,五年前你要我一句話,現在我也要你一句話,只要你說,你不喜歡我了,我就放過你。」
這下,趙覆不僅眼圈紅,整個人都紅了。
氣的。
恨恨地瞪著我:「我沒有不喜歡你,是你不喜歡我!從頭到尾都是你不喜歡我!宋願你自己說的,你沒愛過我。」
又怒又委屈:「你還顛倒黑白,我什麼時候說過你年老色衰?什麼時候說過能找到比你好的?」
我眯起眼睛:「你不是談了很多個,每一個都比我強,比我年輕,比我好看,比我聽話,比我懂事……」
趙覆氣焰弱了一點:「我沒談,而且,我又沒說那些人比你好。」
我笑了一聲,點頭:「行,第一個問題解決了。第二個問題,喜歡我為什麼還躲著我?」
趙覆別過頭,又不說話了。
我甩了甩皮帶,抽在他鼓囊囊的胸肌上,抽得他渾身上肌肉反射性收縮,手漏出的手臂線條更清晰,青筋跳出來一些輪廓。
趙覆喉結滾動了一下,還是不吱聲。
我又抽了一下:「說話。」
趙覆的耳根子紅了。
這次不說話,意圖已經變了,盯著我手裡的皮帶,舔了舔嘴唇,很期待再來一下的樣子。
給我氣笑了。
用皮帶挑起他的下巴,俯身親他,親到上頭時推開,趙覆仰著頭來追,卻被繩子捆著,追不上。
急得身子都挺直了,端端正正的跪著,像在求我一個吻。
我看著他,輕聲問:「乖,為什麼躲我?」
趙覆咽了口口水,有些遲疑。
我繼續鼓勵:「說實話,給你親。」
趙覆聲音嘶啞:「你不愛我。」
我說:「我愛你。」
趙覆說:「假的。」
我有點生氣:「怎麼就是假的了?」
「你愛我是真的,憑什麼我愛你就是假的?」
趙覆說:「因為我沒有不要你。」
他看著我,脆弱和悲傷在眼底涌動:「但你為了趙高裕,不要我了。」
他撕開了自己,流著血,用盡了所有勇氣,斬釘截鐵的說:「你喜歡趙高裕。」
我有一瞬間的無語,然後氣得腦子發麻:「你他媽從哪兒得出這樣的結論的?啊?!」
「我要是喜歡趙高裕,能跟你搞在一起?!操!」
「我跟趙哥那是兄弟情!你那個狗腦子裡都裝的什麼狗血玩意兒!」
趙覆:?
是,當年我是為了追拿謀殺趙高裕的兇手出國的。
趙覆可能知道一點,但不是全部。
殺趙高裕的人叫陳河,原來是個富二代,後來陳河他爸被趙高裕搞破產,跳樓自殺了。陳河家破人亡,恨上了趙高裕,設計車禍之後蟄伏了幾年,等風波過後,又開始頻繁活動。
我也是在那個時候盯上陳河的,找到證據確定他是兇手後確實想給趙高裕報仇。
可後來,已經不僅僅是為了報仇了。
因為,我發現陳河重新露面是為了故技重施,殺趙覆。
陳河已經瘋了,殺過一次人之後,什麼事都能幹得出來。
我曾有一次跟陳河正面相對,他說:「你證據不足,把我送進去,我還會出來,出來之後,要趙覆的狗命。」
那個時候我就知道,趙覆想安全,陳河就必須死。
陳河是被我逼出國的。
一方面遠離了趙覆,另一方面在國外,方便我動手。
我必須出國,弄不死陳河,不能回來。
他是個定時炸彈,我做事不喜歡留後患。
趙覆可以心死,但人不能死。
心死了我能救,人死了我真的無能為力。
但是不知道這場生命的博弈要多久能結束,?ü?更不確定我能不能囫圇回來,所以我不敢給趙覆確定的時間。
我更不會告訴趙覆這其中的隱情。
一輩子都不會。
我不需要趙覆一丁點的感激,我只需要他的愛。
趙覆本就已經很愛我了,再多一層沉重的虧欠,會讓他被愛壓死。
所以我不會說。
陳河四年前就死了。
這四年間我們不斷交手,我身上的皮外傷都有二十餘處。
最後一次交手,陳河死了,我的右腿也斷了。
之後的一年,我在國外治病。
除了要讓腿完好如初,還斥巨資做了無數次手術,磨平了身上的疤。
我要藏起這苦難,不讓趙覆看見。
不然我怕他心疼,怕他以死謝罪。
但趙覆說我不愛他。
我多愛他啊,只是趙覆能證明,用穿孔的胃,用許悠這個證人。
而我無法證明,我沒有證據。
10
趙覆傻了,依舊不信任我:「你不喜歡趙高裕?」
「我為什麼會喜歡他?」我揉了揉頭髮,「他是我大哥,我敬仰他,崇拜他,但不等於想跟他做!」
趙覆說:「那個錄像帶……」
我皺眉:「什麼錄像帶。」
趙覆看了我片刻,閉嘴了,別開頭:「沒什麼。」
我嘆了口氣,只能蒼白地說:「我真不喜歡趙高裕。」
趙覆應了一聲。
又說:「宋願,要不你再抽我幾下吧。」
「勁兒大點兒。」
我盯了他片刻,扔了皮帶,問:「錄像帶在你家吧?」
趙覆裝傻:「什麼錄像帶?沒有錄像帶啊。」
我摸出趙覆的鑰匙,開車去他家。
老子今兒非要看看是什麼帶。
我把趙覆家翻了個底兒朝天,終於找到了那個傳說中的錄像帶, 看完之後氣得想笑。
多少年的老黃曆,我都快忘了。
那時候喝酒, 錄像忘了關。
趙高裕醉得不輕, 連我是男的女的都認不全, 是個嘴就親。
我也沒好到哪兒去, 本來就是打算趁喝醉跟趙高裕坦白一下性取向, 免得被那個鋼鐵直男打死。
冷不丁想起來就說了。
趙覆悶聲不吭翻出來看完, 又悶聲不吭給自己編了個苦情劇, 說不定劇里他還是個苦逼的替身, 我是個傻逼渣男。
不愧是演員,演故事屬於天賦。
就這麼個事兒, 憋了五六年,硬生生給自己憋變態了。
我都替他不值。
也怪我, 那時候只顧著忙陳河了,也沒注意趙覆情緒不對。
我拿著錄像帶回去。
趙覆還在地毯上端端正正地跪著。
大概是悟過來了。
我掄著皮帶過去就是一頓抽, 冷笑:「我說幾年前你怎麼神經兮兮的,穿著你爸的衣服?ū??來我面前晃, 我還以為是你思父心切呢, 原來你是 cos 你爹呢。」
趙覆:「……」
我揪著趙覆的頭髮親他, 「現在能明白我愛誰了嗎?」
趙覆看著我笑:「我, 你愛我。」
我剛準備誇他。
趙覆瞪著他那雙好看的眼睛問:「那我跟我爸誰重要?」
我抻了抻皮帶:「趙覆,你就是欠抽!」
趙覆被抽爽了, 後來把繩子都掙開了, 扛著我上樓。
快睡著的時候,我隱約聽見趙覆在衣服里摸索, 摸了半晌,跳上床抱住我, 摸到我的手指,接著冰冷的指環套在我的無名指上。
趙覆捏著我的手在?ū?那戒指上親了一口,又把自己中指上的戒指摘下來, 放到我手裡,擺弄著我的手,給他戴在無名指上。
戴著戒指的手在我唇上碰了碰。
然後, 十指緊扣, 抱緊我,竊竊歡喜:「跑不掉了。」
「我的。」
「我的, 宋願。」
我微微揚唇, 幼稚。
趙覆:「是我的, 不是趙高裕的。」
「……」
得,病還沒好呢。
11
我快睡著的時候,聽見趙覆在我耳邊喃語:「宋願, 你們國外是不是不通網啊。我的緋聞都傳遍大江南北了,你怎麼還不來抓我?」
「你說的,我要是跟別人好了, 你就把我抓起來, 綁床上, 我等了你五年。」
「五年,你都不來抓我。」
攬在我腰上的手緊了緊:熾熱的淚打在我的頸窩。
「我差點以為我等不到了。」
「我差點以為,你不會來了。」
我摸到趙覆濕潤的臉, 在他的唇上嘗到苦澀的淚。
抵著他的額頭說:「因為我知道緋聞是假的,我愛你是真的。」
所以趙覆一定能等到。
我會活著,回來見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