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敘衝進審訊室的時候,我正戴著手銬坐在角落發呆。
事情結束後,我才後知後覺的後悔。
我應該先去找眠眠的。
我應該找到眠眠再去揍張濤的。
現在距離眠眠離開已經三個小時了,三個小時足夠她走很遠很遠了。
審訊室的門突然被沈敘撞開。
走廊的光爭先恐後的擠了進來,給逼仄冰冷的審訊室增添了一點點暖意。
我抬頭,看向站在門口喘氣的男人。
沈敘一手拎著西裝,一手握著門把。
一看見我,眼眶瞬間就紅了。
而我在他眼圈泛紅的那一刻,癟嘴,落淚。
穿了七年的盔甲,在這一刻盡數卸去。
「沈敘,眠眠離家出走了,怎麼辦?」
「我答應了我媽,一定會把她照顧好的。」
「沈敘,你不是最喜歡我求你了嗎?」
「求求你好不好?求你幫幫我...」
我的聲音戛然而止。
整個人撞進了一個結實溫暖的懷抱。
頭頂的髮絲間砸進了一滴溫熱的水珠。
一滴接一滴。
沈敘的下巴重重的抵在我的頭頂。
「已經在找了。」
「一定會找到的。」
我的手被人握在掌心。
屬於沈敘的體溫在一點點滲入我的骨血。
他捧起我的臉,和我對視。
那雙眼睛裡的情感是那樣真摯熱烈。
「相信我,一定會找到的。」
13
沈敘真的說到做到。
他把我保釋了出去。
又把我妹帶到我面前。
小姑娘身上的裙子都濕透了。
渾身上下都濕了。
身上是腥鹹的海水味道。
不用問,我也知道她是被沈敘從海里撈出來的。
眠眠站在我面前,低著頭不敢看我。
我抬起手,真的很想給她一巴掌。
可當她抬頭看我時,我的目光對上了她那雙委屈巴巴的眼睛,瞬間又卸了力。
揚起的巴掌又變成了一個辛酸的擁抱。
我把眠眠一把撈進懷裡。
就像那天在醫院天台上一樣。
我們兄妹抱頭痛哭。
我妹哭著哭著暈了過去。
還好沈敘的車就在旁邊。
車上我抱著我妹,急得說不出半句話。
沈敘就一直握著我的手,不曾放開一秒。
「你妹妹的腎源我已經在安排人去找了,一周內應該會出結果。」
「醫院的費用我也交完了。」
「放心吧。」
沈敘握著我的手微微收緊。
語氣也變得更加深沉。
「秦珩,你有我,不用硬扛。」
14
幾天後,沈敘那裡傳來了好消息。
他說找到合適的腎源了。
得到消息的時候,我幾乎是從床上跳起來的。
我妹被推進手術室的時候,沈敘讓我去做體檢。
可我不想離開手術室門口。
「秦珩,你不去的話,我可以叫停這場手術,你可以試試。」
真狠。
我去。
體檢的時候,沈敘全程都跟著。
他也給自己做了個檢查。
我稱體重的時候,沈敘在一旁咬牙道:「能把自己養成木乃伊的廚師我還是頭一次見。」
我從體重秤上下來,回嘴。
「沈總平時應該都不會舔自己的嘴唇吧。」
我本來還想等著沈敘問我為什麼。
結果這人卻勾唇笑道:「不舔,有人會舔。」
「那個人除了舔我嘴唇以外,還舔其他...」
在護士小姐姐的注視下,我緊急捂住沈敘的嘴。
人怎麼能厚顏無恥到這種地步?
以前的高冷學霸去哪兒了?
掌心傳來一陣濡濕。
我瞳孔震驚。
秒縮回手。
「沈敘!」
沈敘慢條斯理地走上體重秤,隨後偏頭看我,笑得戲謔。
「我在。」
15
我妹的手術很成功。
但醫生說我們兄妹兩人都營養不良。
出院的那天,沈敘又來了。
哦,對了。
沈敘臨時在南城開了一家分公司。
嗯,真的是臨時。
我呢,從那家酒店離職了,入職了沈敘的公司。
說好聽點是沈敘的私人營養師。
每天給沈敘做飯,也陪沈敘做飯。
既做又做的。
手累,腿也累。
哪那都累。
說不好聽點,我就是被沈敘包養了。
沒錯,風水這玩意真的輪流轉。
不過沈敘這個金主要比我當金主的時候好。
他不光包養了我,還允許我帶家屬入住他的別墅。
還給我妹安排了一對一的保姆。
當然這一切都是我每晚辛苦勞作換來了。
16
沈敘把他奶奶也接過來了。
沈奶奶一看到我就緊緊握住我的手,蒼老的眼睛裡閃著淚光。
「孩子,小敘說你就是當年救老太婆的人,可這些年你去哪兒了啊?小敘一直在找你。」
「前些年公司的對家拿你的消息騙他,明知道是假的,他還是大半夜開車出去了,結果路上出了車禍,差點命就沒了。」
沈奶奶摩挲著我的手腕。
那裡有一處很明顯的紅痕。
是昨晚沈敘發狠時捏出來的。
沈奶奶的聲音有些哽咽。
「孩子,你別怪他。」
「小敘他只是病了。」
「這些年他找你找得快要瘋掉,那次車禍給他帶來的影響太大了。」
「小敘可能沒有告訴過你,他的父母就是死於車禍,那天他也在車上,只是他媽媽拚命保住他,他才能活下來。後來我又病了,多重打擊下,小敘的心理早就出了問題,只是他在忍,他不想讓我擔心他。那天的車禍把小敘擠壓已久的情緒徹底激發出來了,他從醫院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跪在我面前,抱著我哭得連話都說不清。」
「他說他喜歡你,愛你。他不應該那麼冷漠的對你,不應該說你是紈絝子弟,不應該當眾拒絕你,他後悔了。可是你走了。小敘還說他害怕了,真的怕他死了,死了就再也見不到你了。但他又怕,死了就見到你了。」
沈奶奶的眼淚砸在了我的手背。
她粗糙的手輕輕擦掉我的淚水。
繼續道:「可是孩子,小敘他沒辦法啊。他爸媽死得早,我又不懂你們年輕人之間的感情,沒有人教他怎麼愛人,沒有人教他啊!他自卑又膽小,是我這個老太婆拖累了他啊!」
我抬手緊緊握住沈奶奶的手。
「奶奶,我教他。」
「沒人教他的,我來教。」
「教到他學會為止。」
17
怎麼說呢。
其實我現在露在外面的皮膚,是沒有一處是完好的。
要麼是牙印,要麼是吻痕。
還有些用皮帶抽出來的長痕。
可他平時在公司里卻和正常人沒什麼區別。
唯獨面對我的時候。
唯獨我們坦誠相見的時候。
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所以這段時間我早就發現了,沈敘他病了。
從見到他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他病了。
他把自己活得越來越像以前的我。
可那不是他自己。
強行活成別人的樣子,真的很累。
可這些年,他只有這個辦法才能離我近一點。
我把妹妹叫下來,讓她陪沈奶奶聊聊天。
自己則是去了二樓的書房。
書房裡,沈敘正在開視頻會議。
見我進來,他就叫了暫停。
我把餛飩放在他面前。
輕聲說:「沈敘,我們回江城吧。我想開一家餛飩店。」
沈敘拿勺子的手一頓,抬眼看我。
眼中充滿了詫異。
我知道他在詫異什麼。
自從我家破產後,我就和以前的那些朋友斷絕了所有往來。
我這人很要面子。
我放不下心裡的芥蒂,我不敢回去面對那些舊識。
所以沈敘把奶奶接來了南城,在南城定居。
他從來不說他做了什麼,可我都知道。
南城很好。
可沈敘的父母都葬在江城,他的總公司也在江城。
那裡才是他的家。
也是我的家,
既然做好了要陪沈敘治病,那就要先改變自己。
他找了我七年,我為他放下一次面子。
很公平,不是嗎?
沈敘放下勺子, 把我拉到他的面前。
「真要回去?」
「嗯,回去。」
沈敘點頭。
「行,回去前陪我去一個地方。」
18
晚上,我跟著沈敘去了一家地下拳館。
一開始我還不明白他要幹什麼。
這種地方我很熟悉。
說來挺好笑的。
以前在江城的時候, 我雖然紈絝, 但我卻是個看不慣欺負弱小的人。
可能這是我唯一的良知吧。
每次看到那種欺負弱小的人,我就把人弄去地下拳館。
把他們扔上賽場, 打得滿地找牙。
但這些年我再也沒踏足過這種地方了。
今天來, 我倒是侷促起來了。
沈敘牽著我去了視野最好的包間。
等酒水上好後, 沈敘打了一個清脆的響指。
服務生拉開了面前的紅布帷幕。
隨著帷幕拉開, 拳場上的光景也出現在眼前。
到這個時候, 我仍舊有些不解。
我看著沈敘, 沈敘點了一支煙。
煙霧從他指縫間飄起。
他的嗓音有些低啞。
「開始。」
服務生接到沈敘的信號後, 隔著落地窗對著樓下的人做了個手勢。
隨之拳場上陸陸續續走上來五六個男人。
其中一個還打著石膏。
剛想說這年頭打黑拳的門檻都這麼低了嗎?
就看到那個打石膏的人竟然是張濤。
而台上其他幾個人, 都是那幾個排擠過我、針對過我的前同事。
沈敘勾唇,看著服務生。
「告訴他們, 今晚只有一個人能走著出去。」
服務生通過對講機轉述沈敘的話。
「三, 二, 一……」後,拳場上那幾個曾經最要好的哥們瞬間反目成仇,扭打成一片。
最慘的還是張濤。
打著石膏, 沒蹦噠兩下, 就被踹飛了。
踹下台後, 又被工作人員抬上去。
抬上去, 踹下去,又抬上去……
反覆無常。
直到他鼻青臉腫的跪在地上求饒,
沈敘遞來一杯紅酒,將我攬入懷裡,走到落地窗前。
他在我耳邊說:「原不原諒,你說了算。」
我偏頭看著沈敘。
「按你說的來。」
「但別弄出人命了。」
沈敘笑了。
「還是七年前的秦珩。」
「走了,回江城。」
19
回江城的第一天,沈敘給我說他開了一家地下拳館。
我還是可以做以前的善事。
做以前的秦珩。
我表面笑嘻嘻。
內心不嘻嘻。
不是,他都從我這裡學了什麼啊?
好的是一點都不學。
折磨人的手段是一點都不落。
可我現在是個老實巴交的良民。
所以我對沈敘說:「沈總, 要不把拳館關了,開個餛飩店吧!」
沈敘扔過來一個平板。
「開了。」
「全國連鎖。」
「每個月的收益打你的帳戶上。」
「妹妹的鉤織網店也開了。」
好好好,沈總牛逼!
誰說沈總有病的?
沈總可太正常了!
20
沈敘帶我去了他爸媽的墓地。
他在墓地前說了很多話。
說這些年他對他們的思念。
說當年為了給奶奶治病, 他同意被我包養。
說他在和我相處的過程中愛上了我。
可又不敢表現出來。
說後來我們錯過了,他又多後悔。
最後說我們重逢了, 他有多激動。
我在旁邊安靜旁邊聽著。
聽著他把這些年積壓在心裡的話一一說出來。
沈敘說完以後轉身看我。
「秦珩, 我知道你回江城的目的是想給我治病。」
「但我不想治。」
「只要你在我身邊, 我就不會再出五年前的事。」
沈敘指的是那場被對家做局的車禍。
「我心理問題的根源是你,別人治不了。」
說著, 沈敘突然單膝跪了下去。
他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來一個絲絨戒指盒。
盒子打開, 裡面是一枚戒指。
沈敘的眼尾微紅,拿著戒指盒的手都在顫抖。
「秦珩, 我們去國外領證吧。」
「你教我怎麼愛你,我幫你找回丟掉的面子。」
「好嗎?」
我看著他,眼圈也跟著紅了。
我就稍微慢了一秒說我願意,沈敘就結結巴巴的找補。
「上次你體檢的時候, 我也做了體檢。我是乾淨的,這些年也沒有別人。」
「我名下的產業也可以全部轉到你的名下。」
「房產也可以……唔」
沈敘剩下的話被我用嘴堵了回去。
唇齒相纏。
我的聲音含糊綿密。
「好。」
「結婚!」
話音落下,不知道眠眠和沈奶奶從哪裡躥了出來。
兩人一手挎著一個用毛線鉤織出來的花籃。
裡面盛滿了白玫瑰的花瓣。
對著我和沈敘就是一頓狂撒。
「撒花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