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睡得好嗎?」
我頭點到一半,狼人又道:
「昨晚一直叫我的名字,看來,你和我一樣地想你。」
「……我哪叫你名字了?不是,我也沒想你。」
「別嘴硬嘛哥哥,你看你的小狐狸,晚上還偷溜出來找我玩。」
順著他的指尖,我看到一隻狐狸和一條灰狼纏在一起玩耍。
兩隻尾巴在空中搖曳,忽然勾成了愛心的形狀。
我?
這合理嗎?
我按了按抽動的太陽穴,正想召回這隻吃裡扒外的狐狸。
基地上空忽然響起警報聲,我從床上彈跳躍起。
白嘉焦急而恐懼的聲音從通訊器中傳來:
「隊長!異種潮突襲,北門安防系統故障——」
無機質的廣播女聲在基地上空盤旋:
「一級警報——警報——」
滋滋啦啦的聲音中,我看了池朔風一眼。
我們同時衝出門,向缺口處奔去。
異化種們將北門的監控設施和大門衝垮一半。
黑霧濃重。
空氣中瀰漫著焦臭的氣味,是鐳射槍射中異種時灼燙產生。
我的隊員們按照從前無數次演練過的那樣,有條不紊的補充能源,擊退異種。
只有一個身影格格不入。
如無頭蒼蠅一般在靠近戰火的地方流竄。
自他到安全基地以來,第一次見到如此大規模的異種襲擊。
我衝過去,揪著他的衣領把他甩到沈玉聲身邊:
「看好你的人!」
任逸順著力道摔倒在地,眼眶瞬間蓄滿淚水。
「隊長,我也是基地的一分子,我也想幫忙。」
「為什麼你總是誤解我?」
他攀著沈玉聲的制服褲想要站起來。
沈玉聲神情嚴肅,正忙於向隊內其他哨兵提供精神力補充。
腰間的霧彈忽然被誤觸,沖向不遠處正和隊友僵持的異種。
沈玉聲身體一僵,震驚又不可思議地低頭,對上任逸不知所措的眼神。
「我.....我不是故意的,玉聲哥——」
我一腳把他踢到旁邊。
被霧彈刺激,而後激怒的異種卻已循風而至。
鋒利如鐵的刃足將將插進任逸片刻前還在的地面上,石磚四分五裂。
任逸臉色煞白,呆呆抬起頭看了我一眼。
「你......」
他的嗓音堵在喉間,那異種已經迅疾地反撲過來。
雪白利刃在烏雲下閃著慘澹的光,帶著殺氣朝我們的方向猛攻。
沈玉聲召出了黑蛇,精神力從他身後湧出。
卻是朝向任逸。
他本人倒是朝我伸出手,滿目驚惶。
只是血肉之軀,到底晚了異種一步。
我咬緊牙關,強行催動精神力。
沒有嚮導的安撫協作,哨兵只能以肉體凡胎強行迎敵。
節肢異種的尖爪抵近眼前,死亡的氣息似乎在舔舐我的身體。
破空之中,一個高大的身軀將我攔腰轉過,反手接過了那隻爪刃。
我聞到了刺鼻的血腥氣,猩紅的鮮血從被洞穿的手掌里汩汩湧出。
池朔風仿佛不覺得痛,只輕輕皺眉:
「哥,怎麼又不等我。」
接著,他轉過頭。
用我從未聽到過的十分陰冷的聲音道:
「抓住他們。」
幾個穿著陌生制服的人出現,押走臉色難看的沈玉聲和任逸。
我收回目光。
寬厚潤澤的精神力從他身上湧出,源源不斷,磅礴力量在我體內涌動。
我摁著他的肩頭,躍起飛踢到那個異種臉上。
它的頭顱咕嚕嚕滾到地上,頃刻間化為腐水。
霧氣消散,異種們久攻不下,潮水般退去。
15
沈玉聲和任逸被關押禁閉。
白嘉氣得發抖,「隊長,我們大門安防等級最高,之所以被衝垮一半,都是因為——那兩個蠢貨!」
「非要私自行動,去找什麼高級晶核,沈玉聲濫用職權,下調了系統的警惕值!」
我把之前打好的報告一併交給白嘉。
沈玉聲已經不適合再在基地里待著。
責任心消失殆盡,在內部是個莫大的危險源。
這次突襲,傷亡者不在少數。
沈玉聲和任逸,都有罪。
或許是看我神情凝重,池朔風忽然倚到我肩上。
健碩的身板差點壓我一個趔趄。
他有些委屈的眯起眼睛,揚起剛止住血的右手。
「哥,我的手好疼。」
怕異種病毒腐蝕傷口,我匆匆扒開繃帶。
血洞瘮人,但是正常的鮮紅肉色。
那就是單純的疼。
經過儀器快速治療後,創面癒合,留下手心手背兩個淺淺的圓疤。
確認筋骨完全修復。
我鬆了口氣。
和池朔風回了住所。
我先去洗澡,衝去身上的血腥氣和灰塵。
揉搓著半濕的頭髮出來,卻見池朔風抱著枕頭,神色莫名的盯著我。
看我朝他走過去,被撞破似的扭過頭。
我打量了下自己,下半身浴巾裹得嚴嚴實實。
這不好好的嗎?
之前又不是沒見過。
他被混混打斷骨頭,我還幫他搓背,扶他去洗手間呢。
池朔風似乎也想到這些,又慢吞吞地轉回頭,遲疑道:
「我的手受傷了,哥,你能......」
「一個人做不好,可以幫我洗澡嗎?」
16
我捂著臉在床上,心砰砰直跳。
答應幫池朔風洗澡,他嗷一聲跳起來。
三下五除二就脫了衣服,身上肌肉線條流暢緊實,水珠順著腹肌流進人魚線,攝人心魂。
我強行逼自己移開眼睛。
池朔風卻不樂意,拉著我的手往下。
「這兒還沒搓呢?」
那是我這個當哥的能搓的嗎?
我被燙到似的甩開手,落荒而逃。
浴室里傳來池朔風跑調的歌聲,和灰狼嗚嗚應和。
他還把我的小狐狸也叫進去揉搓浸泡。
洗完出來,三個一起濕淋淋地搖頭甩水。
全體烘乾後,已是深夜。
疲憊漸漸上涌,我沉沉睡去。
又有什麼東西擠上我的床,很熱,很舒服。
日上三竿。
我猛地睜開眼。
門忽然砰砰直響。
打開門,任逸紅著鼻子在前,沈玉聲在他身後一步。
兩人都形容狼狽,沈玉聲白凈的下巴冒出來青灰的胡茬,十分頹喪。
我和池朔風對視一眼。
他們潛逃出來了?
還敢如此光明正大的找上門。
看到儼然剛起床的我和池朔風,沈玉聲的神色晦暗不明。
「黎清言,已經按你說的解約了,你為什麼還要為難我和玉聲哥……」
「我向他們解釋了,我不是故意的,為什麼他們說我有罪?是不是你授意的?你非要逼死——」
任逸話說一半,被沈玉聲撥開。
他的身上散發著灼人的冷氣。
「你和他睡了?」
有些奇怪,我們確實剛醒。
池朔風自然地點了點頭,把我頭上翹起的呆毛壓了下去。
我能聽到沈玉聲的抽氣聲,「黎清言,我們才剛解約,你今天就迫不及待上別人的床?」
「你不是說,你愛我嗎?」
「這就是你說的愛?」
他伸手要拽我的衣領質問。
我抱著手臂沒動。
池朔風長臂一揮,把蛇人擋開了。
我緩緩開口:
「沈玉聲,和你在一起的七年,我問心無愧。」
「是你先背棄我們簽下的約定,你先放棄自己的哨兵,你先把目光看向別人。」
「現在,你來問我?」
他抖聲道:
「我只是照顧他,他什麼都不會!換成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忍心看他一個人碰壁。」
「為什麼不忍心?他和我有什麼關係?又和你有什麼關係?」
「你們沒有關係,你只是覺得我不會反駁你的決定,所以不考慮我的感受,不在乎我的底線。」
沈玉聲抬起眼睛,有些哀求似的:
「我想去救你的......我明明......」
「我知道錯了。清言,你說的我全都改掉,任逸我不會再管他,坐牢或者被放逐,隨便他。」
「你不能和他在一起。明明我們是契合度最高的。」
「你不能不管我,不能不愛我。」
我看著眼前快掉下淚的巨嬰蛇人。
輕輕搖頭。
沈玉聲的動作僵住。
我不需要他的承諾、他的悔恨,他輕飄飄的愛。
我只要他的結局。
觸犯嚮導協議、違規執行任務、以權謀私,這下又多了個帶罪潛逃。
樁樁件件,足以讓他基地第一嚮導淪為笑柄。
任逸呆呆站了半晌,忽然瘋了一樣撲上來,搖晃著沈玉聲的手臂。
「你不是說他喜歡你嗎?你跟我保證過,我才敢跟你偷溜出來的......」
「你快求他啊?!我不想坐牢!」
「玉聲哥,你快想辦法,我不能被監禁,被流放的話,我活不成了……」
他的恐懼顯而易見。
沈玉聲卻拂開了他的手。
他恨恨地看了我最後一眼,賭氣一般。
「黎清言,你以為攀上巡查長,就能高枕無憂了嗎?」
「我會讓你後悔,做出不愛我這個決定的。」
然而等待緝捕的獄警已在不遠處蓄勢待發。
我朝他們點了點頭,示意開始行動。
15
我靠在門框上,嘆了口氣。
池朔風看了我半晌,忽然抬起我的下巴,認真道:
「後悔了?」
我奇怪地看他,「怎麼可能?」
「我只是有些感慨,怎麼會愛過這麼沒有擔當、幼稚的......」
狼人身形一動,門板被壓到我身後,牢牢關上。
看著近在咫尺的池朔風,我忽然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他深灰色的瞳孔閃動,裡面藏著深到我看不懂的眼神。
糾纏、認真,還帶有輕微的不滿。
他微微低頭,高挺的鼻樑湊到我耳邊,又倏忽退開。
我的手環忽然又叫了。
「心率過高!心率過高!請注意!」
沒什麼事亂叫什麼?
難道壞了?
我低頭搗鼓手環。
又被池朔風扳起下巴,保持對視的姿勢。
他緩緩開口。
「黎清言。」
不叫我哥?
沒禮貌。
「你知道的,我們沒有血緣關係。」
我的心沉沉往下墜,他要說什麼?
和我劃清界限?還是剖白曾經的矛盾?
池朔風抿了抿唇,視線向下,移到我的嘴巴,又迅速移開。
他有些難為情似的開口。
「……我後來想了很久,那次你打我,我當時在……」
想起當時混亂而難堪的場景,和後來他的針鋒相對。
我心中仍有一股鬱郁之氣難解。
「我在做……手工活兒,叫了一個名字。」
他扶正我的臉,低沉的嗓音一下一下敲在胸膛。
「不是蘇遠,不是別人。」
「哥哥,我叫的是你。」
我的大腦仿佛短線一般,愣了半晌,憋出來一句:
「你……對著我的照片?」
「你無恥。」
池朔風笑了笑,聲音已經近在咫尺。
「清言,哥,我還有更無恥的,要不要見識一下?」
他熱氣騰騰的身體覆蓋上來,嘴唇滾燙。
輕輕啄吻著我的臉。
池朔風喃喃道:
「哥, 不喜歡的話,就把我推開。」
「我就聽你的話……哥,好想你……」
煙花砰砰在腦海里炸開,我被親得暈頭轉向。
我想推開他。
可是我想起他故作可憐盯著我的眼睛。
想起生死關頭他鮮血淋漓的那隻手。
推他會不會弄痛他的傷口?
會嗎?
會吧......
真是昏了頭。
找回呼吸時,他已經一把把我抱起來, 壓進了柔軟的被褥。
池朔風又貼上來,有什麼痒痒的東西在腿邊搔動。
我騰出目光, 是那隻嗚嗚低叫的灰狼。
正諂媚地伸出舌頭想要舔我的小腿。
池朔風嘖了一聲,一把扇在狼腦袋上, 「去,滾一邊玩去。」
他像是親不夠,又捏了把我的臉。
「哥哥, 接吻要專心。」
「……好嫉妒沈玉……」
我翻身起來,壓坐在池朔風肌肉緊緻的小腹上。
隨著手指上劃流連,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
「哥,別逗我了,我忍不住……」
我捏了捏他的手掌,鼓勵一般。
「那就別忍。」
「哥,我的手好疼......你要幫我。」
「好。」
灰狼被狐狸咬在尾巴上,歡快地纏成一團。
屋裡的同樣快樂的人,無暇在意它們。
16
在南方基地半年, 我已經成功達到了令池朔風滿意的體重。
重新上傳嚮導配對申請時, 辦事處人員盯著電腦疑惑半晌。
「你們不是一個戶口本上的兄弟嗎?」
她仔細端詳我和池朔風的臉,恍然大悟。
原來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啊!
簡單粗暴地把親緣關係歸結到不可配對的範疇里。
因此, 我和池朔風的第一次基因檢測, 根本沒有做契合度校驗。
新報告單上, 我和他的契合度顯示 99%。
池朔風盯著那微不可見的空白進度條, 露出不滿的表情, 又被配對通過協議沖淡。
他把那兩張報告單疊成愛心, 放進胸前的口袋裡。
幼稚。
推脫半晌, 又陪他拍了幾張大頭貼。
兩個人齜著牙露出傻笑,又把狐狸灰狼叫出來擺造型。
無聊。
池朔風調出智腦,埋頭精心 P 圖。
忽然彈出一則通告消息。
曾任北方基地的某蛇人嚮導,在終身監禁刑期再次潛逃。
在沼澤地被追捕小隊包圍時,嚮導已經死亡。
現場充斥著戰鬥的痕跡。
他和他的哨兵大打出手,被暴起的兔子咬斷了喉嚨。
哨兵無路可逃,也飲彈自盡,隨他而去。
池朔風僵硬了一瞬, 迅速划走。
又悄悄斜過眼, 小心觀察我的表情。
我故意皺起眉, 神色不豫。
「……你不要再想他,是他罪有應得。」
池朔風繃緊麵皮,一臉嚴肅。
我同樣嚴肅地搖頭, 對方肉眼可見地沮喪下去。
「你什麼 p 圖審美?自己腿拉這麼長?合適嗎?」
他的眼睛閃亮一下,乖乖低下頭,手指飛速調整著圖片。
又戳到我面前, 認真道:「這樣可以嗎?」
南方四季溫暖的風迎面吹來,我眯起眼睛。
這樣溫暖的日子,和池朔風在一起。
永遠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