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但凡讓他活著離開這裡,在場的人一個都逃不掉,包括你們的父母妻兒!」
李午康突然一指我,對著周圍官兵高聲道:
「如今唯有端王登基才是唯一出路!
「他只許你們從輕發落,可若端王登基,你我就都是擁護新王登基的功臣,到時候什麼榮華富貴要不來?
「如此應該怎麼選,你們想必清楚了吧!」
隨著李午康的煽動,我眼看著那些動搖的官兵們神情越來越堅定。
不知道誰大喊了一聲,那些拿著武器的官兵突然暴動,向著我們衝來。
我當即抽出軟劍,對著身後的百姓吼道:「跑!」
我擋在百姓前面,只能聽到身後一陣兵荒馬亂。
趙春梅的聲音夾雜著哭腔傳來:「石柱!石柱!」
我餘光里看到那群原本被綁著的人此時已經散的七七八八。
那個拿到匕首的男人正在給剩下的幾個人飛快的解著繩子。
剛剛抓捕通判時守著這些人的官兵就已經離開。
這會兒他們的動靜又吸引了一部分官兵的注意力。
幾個官兵舉著武器便向他們衝過去。
趙春梅喊著石柱也想沖向那邊,被白氏姐妹拉住。
我手上擋著幾個人的刀劍,也差不多到了極限,完全沒有支援他們的餘力。
千鈞一髮之際,兩道人影從天而降。
50
我面前的刀劍被一股蠻橫的力量擋開。
燕沉的身影出現在我身前,瞬息間便解決了我前面的官兵,接著焦急看我:
「主子,你沒事吧?」
我喘息幾口,搖了搖頭。
來不及寒暄,我第一時間去看戰況。
就見另一道身影赫然正是真正的穆遠明。
此時他也攔下了那群官兵,救下了那幾個被綁著的百姓。
我來不及鬆口氣,立馬問燕沉:「就你們兩個?」
「我們在遠處聽到打鬥聲,我和鎮撫使就先行了一步,錦衣衛馬上就到。」
燕沉剛說完,遠處便傳來一陣腳步聲。
接著一群身著錦衣衛飛魚服的人便提著刀湧進了村子。
我這下才算是真的鬆了口氣。
李午康帶來的官兵不算多,可見這些人八成都是替他辦神仙丸之類事情的心腹。
時間緊急,穆遠明調來的錦衣衛也不算多。
但好在錦衣衛個個身手不凡,對付這些官兵也還算是綽綽有餘。
隨著錦衣衛的入場,現場的局面很快得到了控制。
我對著周圍掃視一圈,突然臉色一變,猛地抓住燕沉胳膊:
「李午康人呢?!」
燕沉微頓,接著他神色一動,突然一躍而起,跳到了旁邊的屋頂上。
幾秒種後,他從屋頂看向我,嚴肅的聲音清晰地傳到了我的耳朵里。
「主子,有馬蹄聲。」
燕沉說話用了內力,大部分人都聽到了。
穆遠明走到我身邊,神情緊繃,低聲問道:「瑞王大人,雲州真的有私兵?」
我緊皺著眉,沒有答話,心裡卻覺得八九不離十了。
「對了,鄭平!」
我突然想起通判,他肯定有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信息。
然而等我去找他,卻發現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
馬蹄聲越來越清晰,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再去想別的事情。
情況緊急,我只能讓錦衣衛分出一批人護著百姓先行撤離,能跑多遠跑多遠。
而剩下的人跟我守在吳家村。
就算李午康真的有私兵,我們也至少要拖延到這些百姓平安撤離才行。
我跟穆遠明簡單下令,由他分配錦衣衛的任務。
然而吳家村百姓受驚四散。
錦衣衛光是找人便耽擱許久。
待前方已經隱約能看見馬蹄疾馳,錦衣衛也不過剛剛帶著吳家村人從村後離開。
我跟燕沉還有剩下的錦衣衛站在吳家村前,緊緊盯著前方越來越近的人馬。
果不其然,李午康帶著一隊私兵停到我們面前。
他換了一身鎧甲,騎在戰馬上,居高臨下的掃視著我們。
他的視線最終停在我身上。
我微微仰頭,淡漠的看著他。
李午康神色倨傲,對我輕蔑的笑道:「瑞王,你輸了。」
燕沉在旁邊,身形一動便想出手。
我抬手按住他,神色平靜的對李午康說:「沒到最後???一刻,誰都說不準。
「你們售賣神仙丸,養私兵,囤積糧草兵鐵的證據我已經上報朝廷。
「就算你今天在這裡殺了我們,你們的計劃也絕對不會成功。」
我神色一凌,猛地抬手,手中長劍直指李午康:
「我今日就算葬身於此,也絕不會將天下絕對不會交到你們這些不起仁富,殘民害理,喪盡天良的人手裡!」
「說的好!」
旁邊刀震聲連片響起。
穆遠明舉刀站到我身旁,身後是留下來的錦衣衛。
他豪爽一笑,舉臂高呼道:
「瑞王殿下既有如此魄力,下官今日便奉陪到底。
「絕不將天下交到這些謀逆的雜碎手上!」
「絕不交給這些雜碎!」
其餘錦衣衛齊聲應和。
我有些動容的看了他們一眼。
接著就聽到李午康嘲諷的笑聲放肆傳來。
「哈哈哈!你們既然一心找死,那我今日便成全你們!」
他扭頭望向那些銀盔鐵甲的私兵,舉臂一揮:
「上!今日誰拿下的首級多,來日新王登基,誰就將獲得更多賞賜和更高的地位!
「若誰能拿下瑞王首級,將來必定青雲直上!
「加官進爵,封侯拜相,無所不可!」
李午康帶領的私兵們開始敲響戰鼓,齊聲高呼。
燕沉跟穆遠明一左一右站到我身前將我護住。
我渾身緊繃,目光冷然的盯著前方大軍,已經做好殊死一搏的準備。
然而就在這時,另一個方向突然又傳來一陣馬蹄聲。
這次的馬蹄聲整齊有序,很快便出現在了我們的視野里。
甲光映日,旌旗獵獵。
遠遠望去,【邊南】二字迎風飄搖。
宛若神降。
51
「邊南軍……」
我看著旌旗上的字,有些驚訝的小聲呢喃。
李午康臉色驟變,他死盯了一會兒馬蹄方向,突然轉向我,低怒道:
「你竟然能調動邊南軍?!」
穆遠明也有些驚訝,他湊到我耳邊極小聲說:
「王爺你竟然還留了這麼一手,厲害啊。」
我臉色未變,端的一副高深莫測,其實心裡也在納悶。
這要是北關軍也就算了,邊南軍我可沒本事調動。
再說邊南離雲州快馬加鞭也需要五日左右的時間。
我直到昨晚才發現雲州可能存在私兵。
之前為保險起見,我讓穆遠明盡力調來了附近衛所能用的錦衣衛。
發現私兵後我甚至來不及讓穆遠明調動更多人手。
更別提叫來遠在邊南的邊南軍了。
我望著越來越近的邊南軍,心裡沒有放鬆警惕。
邊南軍不一定就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萬一他們另有所圖,那我們在場的人恐怕一個都跑不掉了。
然而李午康沒有給我靜觀其變的機會。
他眼看著邊南軍靠近,突然大聲下令,竟是準備拼個魚死網破。
「橫豎都是一死,現在拼了還有一線生機!大家上啊!」
在邊南軍帶來的壓力下,李午康這番話反而正中靶心。
他身後的私兵毫不猶豫的向著我們衝過來。
燕沉將我護在身後,率先迎上衝過來的私兵。
很快,錦衣衛們也被纏住。
私兵人多,錦衣衛人少。
但好在現在只需要保命拖延時間,錦衣衛個個倒也算勉勵支撐住了。
李午康似乎盯緊了我。
他派出一隊人纏住燕沉,自己則帶著另一隊人直衝我而來。
我自認自己武功中等,上都偏不了,因此並不打算跟他們硬碰硬。
我閃身疾馳,想找地方迂迴。
然而我剛一轉身,猛然看見兩個小孩正從我們身後的一間房裡跑出來。
那一男一女兩個小孩看起來不過兩三歲。
穿著紅肚兜,路都走不穩當,哭喊著要找爹娘。
我嚇了一跳,不知這兩個小孩怎麼被留在了這裡,當即便向著他們衝過去。
然而遠處有兩個士兵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他們距離近,當下便毫不留情的向那兩個小孩過去,抬劍便要揮下。
我目呲欲裂,一句「住手」堪堪到達嘴邊,就見旁邊的屋裡突然衝出兩道人影。
白氏姐妹不知從何處冒出,一人手中一把粉末,直直的扔向那兩個官兵的面門。
我眼看著那兩個官兵偏頭咳了兩聲。
接著兩人身形一頓,竟直接栽頭倒了下去。
52
白氏姐妹動作迅速,一人抄起一個孩子轉瞬又躲進一間屋子。
我從窗口看到白時微對我比了一個放心的手勢。
一顆提到嗓子眼的心才堪堪放了下來。
這時,李午康帶著人手靠近。
他們武器精良,出手毫不留情。
好在不是正規軍隊,功夫稀疏,我勉力招架,身上增了不少傷口。
邊南軍終於抵達。
正規軍隊訓練有素,很快便接管戰場。
燕沉得了空,第一時間回到我身邊,將圍著我的私兵解決。
李午康被人護在馬上,此刻在邊南軍的圍剿下縮成了一團。
燕沉頭頂黑紅的顏色仿佛要爆掉。
他滿身鮮血,頂著一身的火氣,仿佛來自阿鼻地獄的修羅,死死的盯著我一身的傷。
他聲音陰沉恐怖道:「主子,我去把他們都殺了。」
我抬手按住他,對他笑了笑,搖了搖頭。
這些人活著還有用。
至於邊南軍……
我剛想到這,就聽到邊南軍的首領高聲道:
「我等奉公主之命,聽聞雲州有人豢養私兵,意圖謀反,特來配合瑞王殿下緝拿反賊!
「爾等還不束手就擒!」
我聞言,略有驚訝的看向邊南軍的將領。
就見那將領身邊,騎在高頭大馬上的赫然正是消失了的通判鄭平。
我這下徹底明白。
鄭平果然是蕭婉檸那邊的人。
雖然他一邊坑我們一邊幫我們的行為自相矛盾。
但蕭婉檸跟蕭榮和一定不是一夥。
至少當下的危機我們應該是解決了。
我還沒來得及鬆口氣,突然掃過李午康的袖間銀光一閃。
燕沉正面向著我,背對著李午康。
那一刻身體的動作快過意識。
我一把抱住燕沉,猛地將他轉向我身後,而我變成了他剛剛的樣子。
後背一陣刺痛襲來。
我悶哼一聲,視線的最後是燕沉震驚的表情,接著一股麻意便襲遍全身。
下一秒,我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53
這一覺睡的我昏天黑地,不知日月為何物。
等我再醒來時,只覺得渾身酸痛,但精神卻極為輕鬆。
我睡在一間陌生的廂房,房間乾淨明亮,燃著淡淡的薰香。
要不是身上的傷口刺痛的提醒著我之前發生的一切。
我都感覺自己像是做了一場日久的夢。
我胳膊撐著床鋪想坐起來。
剛撐到一半,就有人托住我的後背,輕輕將我攙扶起來。
熟悉的氣息讓我心神安定,不由自主的便露出笑意。
我扭頭看向旁邊。
燕沉一如既往氣質如刀,托著我的手卻極為輕柔。
我靠在床頭,在他將手抽離之前拉住他,握在手心。
我聲音微啞,柔聲玩笑道:「我睡了很久?怎麼感覺好像很長時間沒見你了。」
燕沉看起來想給我去拿水,又不能主動甩開我。
他抿了下唇,到底是沒有掙脫我,只低聲道:
「主子睡了五天了。」
「這麼久?」我略有驚訝,怪不得感覺神清氣爽。
五天,不知道雲州的事處理的怎麼樣。
我剛想詢問燕沉,房門突然被敲響。
燕沉下意識便要起身,我順勢放開他,接著便見白氏姐妹背著藥箱走了進來。
她們看到我,驚喜道:「瑞王,您醒了?」
白氏姐妹現在知道了我的身份,對我說話也不由的客氣起來。
我對她們笑了笑。
燕沉已經將茶水端來,我就著他的手喝完,潤了下嗓子,這才對白氏姐妹笑道:
「看來,兩位姑娘又救了我一次。」
白氏姐妹上前來為我搭脈換藥,聞言紛紛笑道:
「行醫救人,本就是我們姐妹分內之事。
「何況殿下為百姓拼上性命,我們姐妹二人能為此盡一份綿薄之力,是我們之幸。」
我與白氏姐妹相視一笑,不再糾結感謝,一切盡在不言。
白時微為我身上的傷口換藥的時候,我知道了朝廷派來的太醫已經到達雲州的消息。
我給朝廷的奏疏里言明了雲州神仙丸的現狀。
請求朝廷派太醫前來,救治因神仙丸患癮症的百姓。
穆遠明走的錦衣衛的通道,奏疏直達聖上,無人阻攔,因此太醫第一時間便被派來雲州。
我也是這會兒才知道。
除掉吳家村的人,雲州城內因神仙丸上癮的百姓也有許多。
雲州的神仙丸多是優良品質,因而價格昂貴,以至雲州城內的患者多是些富紳商賈之家。
這些人與官府多有交情。
李午康告知他們朝廷要派人來查探神仙丸之事。
而神仙丸作為禁藥,被抓到的話要被斬首。
這些人在我們到雲州後便假借躲避瘟疫之名閉門不出,一直隱藏著雲州城內的神仙丸線索。
這會兒李午康被捕,神仙丸的事徹底暴露。
而神仙丸真正的危害也在雲州城內普及。
隨著太醫的到來,隨之而來的是皇上的親喻:
【凡未參與神仙丸販賣,只被人誘導參與購買者,不追究其罪責。】
至此,雲州城內那些隱藏的「癮君子」才逐漸露出,尋求太醫的幫助。
也因由他們的指認,錦衣衛又揭穿了幾條雲州神仙丸的販賣渠道。
我聽白氏姐妹說完,感慨的長嘆口氣。
雲州的事真的給朝廷敲了一個很大的警鐘。
一刀切的政策並非長久之道。
神仙丸的危害還是應該儘早向百姓袒露普及才是。
而這次是因為百姓多為無知的情況下被誘導才購買食用神仙丸。
不知其害,實為受害者,因而未定他們的罪責。
但若以後再有人繼續販賣購買神仙丸,那便買賣同罪,絕不放任這類罪惡繼續蔓延。
我決定待會兒便將神仙丸政策的危害與改進寫成奏摺上疏朝廷。
一個新政的落地與普及或許需要很長時間。
但我相信只要肯邁出改進的那一步,總會走向更好的一天。
白時微收起藥箱,在我身邊低聲道:
「我跟妹妹也在隨著太醫研究神仙丸癮症的祛除之法。
「相信總有一天,這些百姓都可以痊癒,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54
白時微起身告辭。
我跟她們道別,突然看到白時雪正看著燕沉出神。
我想起去吳家村之前白時雪也一直在偷瞄燕沉。
那會兒我就有些奇怪。
白時雪的眼神並非兒女情長,反而像是在探究什麼。
只是隨後而來的一連串事情讓我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
這會兒一切塵埃落定,我又有些蠢蠢欲動的好奇起來。
然而不等我開口詢問,房間又來了人。
這次來的是穆遠明。
他聽說我醒了便立馬過來看我。
白氏姐妹順勢告辭。
我目送她們出門,白時雪在出門後還回頭看了一眼燕沉。
我來不及多想,穆遠明已經開始跟我彙報這幾天的工作進度。
雲州城內有關神仙丸的產業鏈基本已經被消滅的七七八八。
而邊南軍剿滅了所有私兵,並親自羈押包括李午康在內的一系列參與者回京。
朝廷派來的新任雲州知府已經上任。
現在也已經順利接手雲州的工作。
李午康之前放出有關瘟疫的謠言也已經跟百姓解釋清楚。
現在雲州百姓的生活已經恢復了正常。
穆遠明還告訴我。
記載著端王相關線索的帳本已經順利送到京城。
聖上震怒,將端王打入天牢。
同時皇上命令他們繼續追查全國有關神仙丸的買賣。
穆遠明等錦衣衛準備跟隨王二瓜帳本上的線索一一去往那些售賣地。
接下來就是在全國範圍內打擊神仙丸的買賣。
並且向民眾普及神仙丸的危害,並盡力為已經成癮的百姓救治。
至此,一切有條不紊。
而我也徹底洗清了關於槐蔭堂和神仙丸的嫌疑。
穆遠明走了之後,燕沉端來粥,在床邊默默喂我。
我一邊喝,一邊心思又開始活躍起來。
當時我剛剛重生便得知槐蔭堂里出現了神仙丸。
而其他人比我重生的早,根本沒有給我反應的時間。
我跟槐蔭堂的關係直接被捅到父皇那裡。
如果我不爭取親自來雲州查探,蕭榮和勢必會將神仙丸的事直接嫁禍給我。
屆時,就算我跟燕沉順利逃脫,也要一直頂著莫須有的罪名躲躲藏藏。
再加上責任感讓我無法對神仙丸的事撒手不管。
所以我這才選擇來到雲州,並插手神仙丸跟蕭榮和謀逆之事。
現在對我不利的事情基本都解決的差不多。
我便忍不住又思索起怎麼順利逃走這件事情。
皇子王爺的身份終究還是太大。
如果我驟然失蹤恐怕會引起不小的波瀾,還會牽連許多無辜的人。
所以我要想一個更完全的方法。
我腦子裡琢磨著,下意識的便看了眼燕沉。
他外表看起來好像跟平時沒什麼差別。
但我就是感覺他似乎有些奇怪。
我抬手制止了燕沉繼續喂粥,微微皺眉,凝他半響,緩緩問道:
「燕沉,你怎麼了?」
55
燕沉一直低垂著眉眼。
我問話後他又沉默幾秒,突然將碗放到一邊,嘭的一聲跪到了床邊。
我被他嚇了一跳。
便見他從身後摸出一根帶著棘刺的鞭子,接著褪去上衣,赤著上身將鞭子遞給我。
「屬下害主子受傷,請主子責罰!」
我直起身,下意識便去看他頭頂的顏色條。
結果卻突然發現,他頭頂的顏色條不見了!
我心裡一跳,有種不太好的感覺,忍不住便反駁他:
「當時的情況我受傷避免不了,我做什麼要責罰你?」
我深深地看著燕沉。
他受的傷也很多,赤裸的身體上纏滿了紗布,隱隱還能看到紗布下滲出的血跡。
我看著那些血跡有些刺目,忍不住便伸手想去拉他:「你先起來。」
燕沉卻沒有動。
我眉心一蹙,便聽他冷硬道:
「屬下身為影衛,卻讓主子為護我而傷,罪該萬死。
「請主子責罰。」
他說著,又將手裡的鞭子向我遞了遞。
我看著他這副身上滲血卻毫不在意還要領罰的樣子心裡就湧起一股火氣。
但我強忍著,只抓著他手腕的手緊了緊,耐著性子道:
「你先起來,當時情況緊急,我也是下意識反應,怪不得你。」
燕沉依然沒動。
我眉心狠狠一跳,便聽他硬邦邦的說:
「主子中的那隻袖箭上塗了劇毒,若非白氏姐妹出手及時,加上之前那顆雪靈芝的藥效未散,主子現在就沒命了。」
我一頓。
怪不得我睡了這麼久。
燕沉說這些話的時候渾身緊繃,仿佛還在某種備戰狀態。
我到了這會兒才反應過來燕沉今天為何如此反常。
他不只是自責,還是在後怕。
我捏了下眉心,這段時間過於依賴那個顏色條,以至於我一下子都沒有反應過來燕沉的害怕。
這會兒我又心軟下來。
我放鬆了神情,溫聲道:「我現在不是沒事嗎,就讓這事過去吧。
「你也別說什麼責罰不責罰,按照你的描述,那個毒就是你中了也不見得能挺過去。
「護你是我心甘情願,現在咱們兩個都好好的,這不就挺好的嗎。」
影衛雖然有耐毒的訓練,卻並非真的百毒不侵。
李午康袖箭上抹的毒厲害。
這麼看下來的話,我倒是慶幸自己當時本能的去護了燕沉一把。
我有心安撫,把這件事揭過去。
然而燕沉這次卻出乎預料的固執。
他突然站起來,後退幾步,冷聲道:
「主子若是不罰,屬下便自罰!」
他說完一揚手中長編,帶著棘刺的鞭子便纏上他的身體。
燕沉手上一拉,棘刺刺破血肉,霎時便讓他的身上鮮血直流。
我猛地從床上起來,厲聲吼道:「燕沉,你在幹什麼!」
燕沉像是感受不到身上的傷痛,直勾勾的看著我。
他的眼神幽深又固執,仿佛化作長鞭上的棘刺直直刺入我的心臟。
我感覺一陣血流湧上大腦。
燕沉的聲音像是蒙了一層什麼,從遠處沉沉的傳來:
「主子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
「屬下賤命一條,死便死了。」
56
一瞬間,我便感覺腦子裡有什麼東西轟然炸掉。
一股血氣混雜著暴怒湧來。
我顧不上還沒好利索的身體,氣血翻湧像是感覺不到疼痛與虛弱。
我幾步衝到燕沉面前,一把抓住他纏在身上的鞭子將他拉到面前。
棘刺穿透我的手掌我也毫無知覺。
我狠狠地盯著他,怒吼道:「死便死了?死便死了!
「你那麼想死我成全你!
「我現在就命令你弄死我之後再弄死自己!咱倆都去死,誰也別占誰便宜!」
燕沉沒想到我會突然爆發。
剛剛「死便死了」的低沉氣息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明顯的慌了神,被我抓著鞭子拽到身前,著急忙慌的說道:「主子,你先鬆手。」
我握著棘刺的手更緊了幾分。
手掌的刺痛讓我稍微冷靜。
我緊緊的盯著燕沉,目光深沉狠厲,恨不得撕裂這個人的皮囊看看他的靈魂。
到底???是什麼顏色的靈魂能讓他說出這麼沒良心又傷人的話。
「你總說我的命令大過一切,那我有沒有說過,你不許傷害自己?」
「我……」
我不想聽他解釋,直接打斷他,低聲吼道:
「我說沒說過你受傷我會心疼?
「我說沒說過讓你別不拿自己身體當回事?
「我說沒說過讓你像對待我一樣對待自己?
「我說沒說過我喜歡你?」
我劈頭蓋臉的吼完,只覺得胸口中的火氣也隨著一起吼了出去。
然而隨之而來的,卻是難以自抑的委屈跟難過。
我一下仿佛失了力氣,鼻尖發酸,乾脆垂下頭不再看燕沉的臉。
我抓著棘刺的手沒有鬆開。
就好像只有肉體的疼痛,才能支撐我繼續站在這裡。
「燕沉,我想跟你一輩子在一起,不是作為主子和影衛,就是作為兩個普普通通的人。
「沒有誰命賤誰命貴,沒有誰該死誰該活。
「互相理解,互相扶持,如果再能相愛就是最好了。」
我哽了一下,頓了半響才繼續開口,聲音有些啞。
「但我以前自以為是,我做錯過,我現在已經不敢逼你了。
「你想做影衛就做,你想拿我當主子就當。
「但在這????個身份之外,你能不能也可憐一下我。
「你能不能在拿我當主子的時候,也把我當一下人。
「我也是個普通人,我會為愛的人心疼,我也會想保護愛人。
「我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我真的很喜歡你,不關乎身份地位,就真的這麼難以接受嗎?」
57
我鬆開燕沉,沒再看他,徑直出了房門。
我站在院子裡透氣。
沒一會兒就聽到身後傳來聲音,有人走過來。
我偏頭看了一眼。
燕沉這會兒倒是把衣服穿好,老老實實的站在我身後。
他看起來想說什麼,但一直又未開口,神情躑躅,還似乎有些隱隱的懊悔。
我只瞧他一眼便沒再看。
我面無表情的移開視線,結果突然看到站在院門口的白氏姐妹。
我跟燕沉的位置剛好被一顆樹擋住,她們沒有看到我們。
我見她們似乎在爭執什麼,望著院子有些猶豫,沒有進來。
我想到白時雪之前的眼神,頓了下。
乾脆主動開口,揚聲招呼她們:「兩位姑娘可是有什麼事?」
白氏姐妹拉扯的動作一頓,這才看到我們。
我對她們溫和的笑了笑,招了下手示意她們進來說。
白氏姐妹對視一眼.
白時微又說了什麼,白時雪突然一跺腳,扭頭跑進來。
我微微挑眉,就見她直接跑到燕沉面前,仰頭望著他,有些猶豫的問:
「你是燕三哥嗎?」
我頓了下,無意識的皺了下眉,疑惑的視線在燕沉和白時雪身上來回掃視。
燕沉剛剛似乎在想別的事。
白時雪這句話說完,他才好像回過神,慢吞吞的低頭看向白時雪。
他面無表情的盯著白時雪看了好一會兒。
這才點了點頭,十分平常的說:「是你們啊。」
白時雪微愣,接著猛然扭頭,對著白時微招手道:
「姐姐!真的是燕三哥!」
白時微這會兒也走了進來。
她們兩個看著燕沉有些激動,燕沉卻沒什麼反應。
他回答完白時雪的問題便又把視線轉移回我身上。
我這會兒正在思考燕沉跟白氏姐妹到底是什麼關係,也沒空搭理他。
燕沉盯著我看了幾秒,突然叫住白氏姐妹,伸手指了指我。
「能不能麻煩你們幫我主子包紮一下手上的傷?」
我這才回過神,下意識看了眼手掌,果然見右手還在流血。
燕沉想讓我們回屋子裡包紮。
我看了他一眼,燕沉似有所感,低聲主動解釋:
「我剛剛在屋裡自己包紮過了。」
他垂著頭對著我,像做錯了事的大狗,竟顯得有幾分微妙的乖巧。
我輕哼一聲,擺了擺手,指了下院子中央的石凳,率先坐了上去。
「就在這吧。」
白時微從隨身的藥箱裡拿出繃帶和藥膏。
我一邊讓她處理,一邊看著他們,終於把疑惑問了出來:
「燕三是誰?你們之前認識?」
58
白時微給我處理傷口,這個問題是白時雪回答的。
她看了眼燕沉,這才跟我解釋:
「我們跟燕三哥小時候是一個村子的。
「十五年前我們村子遭了旱災又引發瘟疫,死了很多人。
「大家吃不上飯,生活困難,於是就有很多人開始易子而食,我跟燕三哥就是那兩個被交換的孩子。」
白時雪的話讓我心裡一驚,下意識看向燕沉。
燕沉毫無反應,只是很認真的盯著我手上的傷,好像白時雪說的跟他毫無關係。
白時雪接著又說:
「我們兩家大人談好易子後,便將我和燕三哥關在一起,準備第二天再各自領回去殺了。
「而我姐姐當時被一戶地主看上,用兩袋糙米換了去。
「那戶地主有一些很不好的習慣,喜歡折磨人,姐姐在他手裡必然沒有好下場,我一直都想找機會把姐姐救出來。
「但我沒想到,不等我把姐姐救出來,我就已經被爹娘當糧食換了出去。
「我當時很絕望,就把姐姐的事告訴了燕三哥。
「結果沒想到,燕三哥聽完後問我願不願意逃走。」
白時雪下意識看了一眼燕沉。
她像是回憶起了當時的情景,神情有種說不上的深邃。
「燕三哥說,現在災害連天,世道混亂,我們幾個小孩逃走了可能也是死路一條,甚至遇到惡劣的人,死的會比現在還慘。
「但逃出去至少還有一線希望。
「他還跟我說,如果我願意逃走,他就去跟我一起救我姐姐。」
白時雪吸了一口氣,接著緩緩吐出來。
「我最終還是選擇逃了,我真的很想救姐姐。
「但我們當時畢竟只是兩個小孩子,地主家有錢,家僕護衛也多。
「我們當時很久沒吃過飽飯,從關著我們的屋子裡跑出來就幾乎耗盡了力氣,我完全想不到我們怎麼才能把姐姐救出來。」
白時雪哽咽了一下。
白時微垂著眸,但從我的角度,能看到她眼中隱隱的淚光。
「最後、最後是燕三哥找到姐姐。
「但我們被發現,燕三哥又主動去當誘餌被他們抓住,讓我跟姐姐有機會逃走。
「燕三哥沖向那些人之前,一直讓我們能逃多遠逃多遠。
「不管多苦多難,活下去才有希望。」
白時雪捂住嘴,低聲啜泣起來。
白時微很穩的給我的手上打上最後一個結。
接著她長長的出了口氣,輕輕捂住了眼睛。
我心神動盪,抬眸望向燕沉。
唯有這個話題中心的人物,此刻身姿挺拔,表情淡然。
就好像這些過往的苦難於他而言不過指尖灰塵,隨手揚去便罷,不值得他耗費一絲多餘的表情。
白氏姐妹站起來,對著燕沉很深的行了個禮。
白時雪說:「我跟姐姐逃出去後,有幸在山林遇上遊歷至此的師父,自此便被收養。
「我於人的骨相相看上有些天賦,一開始見到你便覺得有些眼熟。
「只是歲月流逝,面貌具變,我一直沒敢確認,沒能第一時間對你道謝。」
白時雪說的很認真。
燕沉雖未言語,卻輕輕抬手,白氏姐妹便直起了身子。
「我跟姐姐隨師父學醫救人,便是一直記得自己曾被人以命相救過,也想以綿薄之力,去救更多的人。
「我姐妹二人人生有幸,死裡逃生,得遇良師,傳道受業,長大後獨自行醫遊歷,更不知受過多少恩惠。
「我們也始終謹記恩情,知恩報恩,以恩報德,問心無愧。
「我跟姐姐時常談起,生平唯一憾事,便是未曾向當年第一個將我們救出苦難的人說一聲感謝。
「我們本以為此生再無機會回報當年恩情,卻沒想到老天不薄,竟讓我們在此重逢。
「燕三哥,這一道謝請務必收下。」
白氏姐妹又是深深的一拜。
這次,燕沉沒有用內力將她們托起。
他只是直起身,很認真的回了一禮。
59
白氏姐妹走了後,我跟燕沉一坐一站,安靜的待在院子裡。
白氏姐妹的話讓我回想起了我第一次遇到燕沉。
在靠近南疆的一個偏遠小鎮。
燕沉跟一幫乞丐還有野狗混跡在一起,正三方混戰一般的爭奪一塊餿掉的乾糧。
我當時跟著舅舅從他身邊路過。
無意間一低頭,卻看到他的眼睛。
那是他髒兮兮看不出樣貌的臉上唯一明亮的地方。
燕沉的眼睛長得很好看,眼神里卻滿是戒備與鋒利。
可他在看到我的那一刻,滿是戒備的眼神卻有一瞬間的閃動與軟化。
便是這一瞬間的眼神,讓我停下了腳步。
……
我陷在回憶里,神情有些怔怔。
白時雪的話讓我想起了過去。
我一直以為,我遇到燕沉的時候就是他當時最艱難的時候。
卻沒想到在那之前他早已不知經歷過多少次的生死。
今人講述過去,不過三言兩語。
可於這三言兩語背後所承受的,卻只是一個五六歲吃不飽飯的小孩。
我心裡止不住的有些難過。
心臟一陣陣酸澀發疼,垂在身側的手不由的攥緊了拳。
面前突然有一個人影蹲了下來。
我抬眸去看,就見燕沉仰著臉,神色很乖,認真的注視著我。
「主子,你在心疼我嗎?」
我眼眶有些脹,感覺說話就要泄露什麼。
乾脆一言不發,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燕沉抬起手,輕輕在我的眼角擦了一下。
他嗓音低啞?ū??,輕柔的有些不像他。
「主子,你心疼我,能不能不要生氣了?
「屬下知錯了,屬下以後再也不說那些話了。」
我定定的看著他。
燕沉嘴笨,更不會哄人。
但他這麼認真的跟我認錯,讓我不要生氣,我又該死的真的生不起氣了。
他說完這兩句,就好像真的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只是乖乖的看著我。
我跟他甚至有幾分無辜的眼神對視了幾分鐘,終究是敗下陣來。
我閉上眼,仰起頭,長嘆一聲,有幾分無奈的罵道:
「你氣煞我了。」
「主子……」
燕沉有些無措的站起來。
我心裡已經毫無火氣,甚至有些認命。
我確實喜歡他,我也是真吃他這一套。
然而還沒等我主動說什麼,突然感覺額頭被什麼柔軟的東西碰了一下。
很輕,很軟,又很快離開。
我頓時僵住,有幾分錯愕的睜開了眼。
燕沉的臉就在我的面前。
他抿了下唇,似乎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
但他依然專注的看著我。
很認真很認真的說:「主子,別生氣了。
「主子難過,屬下也會心疼的。」
60
過後幾天,我便跟燕沉待在小院裡養傷。
每天曬曬太陽喝喝茶,難得過上幾天安生日子。
當然,我一直沒想到怎麼徹底脫離這個王爺身份逃走也是一個原因。
我想過直接走掉。
但現在京里局勢不明,我若直接消失反而容易讓人懷疑另有圖謀。
就算低調躲藏一陣,日後也始終帶著隱患。
不管最後是誰登基,新帝都未必容得下我還在這世間活著。
我也考慮過死盾。
但死盾這事需要合情合理,且要死的真實死的自然。
還不能連累到無辜的人。
我暫時也沒發現有這樣好的時機。
再加上我心裡還有些疑慮沒解開,對一些人還存有猶豫,不確定自己要不要就這樣撒手不管。
沒法,我只能先這麼過著,等身上傷養好再考慮後面的事。
然而我這安生日子沒過幾天,就又被人找上了門。
多日不見的前通判鄭平突然來訪。
這院子便是他給我們找的,只是我醒後一直未見他,還以為他已經離開雲州。
鄭平一條腿還瘸著。
他這次見我後倒是認認真真的給我行禮參拜。
但我想到他坑我的那些事情,就只想回給他一個冷笑。
鄭平也不在意,他笑吟吟向我作揖:
「王爺看起來恢復的不錯。」
我皮笑肉不笑:「你的腿看起來也還行。」
我們兩個對視一眼,接著各自扭開了頭。
燕沉端了盤水果過來,給我放到桌邊。
接著他就站在我身側,靜靜地看著鄭平。
鄭平跟燕沉對視,沒多久身上竟然冒出了汗。
我這才發現這倆人竟然是在暗自較勁,不由的便看起好戲來。
鄭平的內力自然比不上燕沉。
很快他便支撐不住,率先投降,敗下陣來。
「大人好功夫,是在下技不如人。」
我聽到燕沉在旁邊輕哼一聲,接著便不再看他。
我饒有興致的打量燕沉,突然想到當時在李午康府上,我們兩個被發現了蹤跡。
原來燕沉一直記著這件事。
還挺不服輸。
有點可愛。
我心滿意足的收回視線。
鄭平沒說話,看起來好像在暗暗調息。
我拽了顆葡萄吃,乾脆直接問:「當時在李午康府上,你是怎麼發現我們的?」
鄭平看向我,解釋道:
「你們去李府的路上我遇見了,不然我怎麼能剛好幫你們把李午康引走呢?」
他說的我們好像還應該感謝他。
我直接冷笑一聲。
「還幫我們引走,難道他半路殺回來跟你沒關係?
「明明就是你想借我們找到帳本,再讓我們跟李午康互相殘殺,最後你好坐收漁翁之利。
「怎麼,還要我們感謝你不成?」
鄭平被我直接揭穿,臉上也沒有一點羞愧之色。
他依然神色自若道:
「各取所需嘛,我的確也給你們創造了找到帳本的機會,那線索還是我給你留的呢。
「再說,瑞王技高一籌,最後這帳本不也沒落到我手上。
「功勞還是你的功勞,您也不虧嘛。」
我「呵呵」笑了兩聲。
「那天雲州城傳出來不是瘟疫的傳言也是你放出去的?」
「不錯。」
「是為了逼李午康動私兵?」
「是。」
「你早就知道一切,調來了邊南軍,就為了等一個合適的機會把他一網打盡?」
我死死盯著他,猛地一拍桌子。
「還是你一直看著雲州百姓被李午康誆騙,販賣食用神仙丸而不管不顧,就為了找到能把端王一起拉下水的證據,好為你那背後的主子爭一份必勝的籌碼?!」
最後那幾句話,我幾乎是怒吼出來。
鄭平既然一直在雲州,那他知道神仙丸的時機就要比我們早出不少。
然而這麼久以來他跟他背後的主子卻放任神仙丸在雲州泛濫。
我想到吳大虎,想到趙春梅。
想到那些受苦受難的百姓,便感覺胸口燃著一捧憤怒的火,讓人難以忍受。
鄭平微微變了臉色,卻並未退縮。
他拱了拱手,依舊不卑不亢道:
「瑞王殿下,您太看得起我了。
「我雖在雲州多時,卻並非一開始就得李午康信任。
「關於神仙丸,我一直也只是知道雲州有這種東西存在,李午康卻從未讓我直接插手過其生意。
「至於私兵,我更是在得知您要來雲州查探神仙丸的那天才知道。
「有關私兵的事我得知後,第一時間便告知公主,是公主下令調來邊南軍。
「我只知道邊南軍那兩日便能趕到,若屆時李午康不動私兵,邊南軍的到來便毫無意義,甚至會打草驚蛇。
「剛巧那幾天您的行動已經給了他很大壓力,而我不過是為他加了一把火。
「只是沒想到你們真的找到了帳本,而吳家村的人又順勢燒了藤草田,李午康徹底被激怒,行動的比我預計的快出不少,邊南軍能及時趕到,實在是算運氣好了。」
我依舊冷冷的看著鄭平。
但對他的解釋也基本了解了。
說到底,鄭平這人就是一直在拱火。
告訴李午康我們的身份,散播傳言,給我們提供線索,又讓李午康發現我們去偷帳本的蹤跡。
鄭平所做的一切就是不斷給李午康施加壓力,讓他泛起不得不動私兵的念頭。
而我們也不過是他利用的籌碼。
我越想越氣,面無表情的扭頭看向燕沉:
「能揍他一頓嗎?」
「能。」
燕沉說著就要上去動手。
鄭平趕緊擺手後退道:「瑞王殿下饒命!我今日來是公主有話要帶給你!」
我抬手攔在燕沉,順手在他的手上握了一下。
我看向鄭平,問:「公主?」
「是,公主請您回京,您其他的疑惑,公主也會親自給您解釋。」
鄭平這會兒一點廢話也沒,趕緊說道。
我沉沉的看著他,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鄭平又是一揖,突然低聲道:
「皇上前幾日突然急症,現在臥床不起,恐怕時日無多了。」
我一頓,猛地睜大了眼。
鄭平繼續說:「現在皇上的事還瞞著朝臣,只說身體不適需要靜養。
「而現在還有另一件要緊的事。」
「什麼?」
鄭平垂下眸,聲音低的像是怕驚擾了什麼。
他說:
「端王反了。」
61
我跟燕沉快馬加鞭趕回京城的時候,端王反了的消息已經傳開。
蕭榮和除掉京郊的那批私兵,在鈡山還養了一批。
他此前由京郊這批私兵護衛,一路西行趕往鈡山。
現在他們整裝出行,正一路向京城的方向打來。
京里百姓的生活倒是一如既往。
進了宮後就明顯感覺到氣氛微妙的緊繃。
我跟隨公公來到公主院,蕭婉檸便居於此。
此時公主院一個人下人都沒有。
只有我跟燕沉還有蕭婉檸。
蕭婉檸很謹慎,我也相信她不會出什麼紕漏。
再見到蕭婉檸,她曾經身上那份溫婉和良的氣質消失的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鋒芒畢露的凌厲。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這才是她真正的樣子。
我們坐於桌子兩側,燕沉便安靜的站在我身邊。
蕭婉檸為我斟茶。
她只是看了眼燕沉,卻並未提出任何要燕沉暫且離開的話。
我若有所思的看她。
「瑞王這次的事辦的漂亮。
「不但洗清了自己的嫌疑,幫助了雲州百姓,還發現了蕭榮和謀反的意圖,可謂是盡善盡美,萬無一失,讓人佩服。」
我聽著蕭婉檸恭維的話不甚在意的笑了笑。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側眸看她,眸光銳利,帶著探究。
「客套話就不必說了。
「皇姐既非要叫我回來,有什麼事,不妨直說。」
蕭婉檸毫不在意我的態度。
她撐著下頜,眼神直勾勾看著我,沒有回答我的話,反而閒聊般隨意道:
「蕭榮和為了那個位置,又是賣禁藥又是養私兵,眼下甚至直接造了反,怎麼你一點都不著急呢?」
我好笑望她:「我看皇姐也不怎麼著急呢。」
「我急啊。」蕭婉檸大方承認,「他養的私兵比我預料的多,照現在來看,他若真的打進京城,還真未必有人能攔下他。
「除非……」
「除非?」
「除非北關軍回京支援,不然這個皇位蕭榮和勢在必得了。」
蕭婉檸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
我神色一凌,眼睛微微眯起,沉眸看她:
「你要我把北關軍給你?」
62
房間裡的氣氛瞬間緊繃。
蕭婉檸坦然與我對視,臉上甚至還帶著淺淡的笑意。
「瑞王,你在這個節骨眼上選擇離京,除了要洗掉你跟神仙丸的嫌疑之外,最主要的原因,其實是你不想爭了吧。」
我冷冷的凝著她,沒有回應。
蕭婉檸抿了口茶,淺笑出聲:「你不用這麼看我。
「你去雲州之前遣散大部分幕僚,又跟葉太傅等人徹夜長談,這些我都知道。
「那之後他們便收斂動作,一改往日作風,不就是你給他們提的醒嗎?」
我輕輕哼笑一聲:「皇姐厲害。」
我離京前做的這些安排雖說沒有特別隱秘,但也絕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被發現。
蕭婉檸能把我的動向了解的這麼清楚。
看來她這些年的根基之深,我之前恐怕還是有些小瞧了她。
「不過——」
蕭婉檸不但不在意我語氣里的嘲諷,甚至還拖長聲音,饒有興味的托著腮,看看我,又看看我身後的燕沉。
「我還以為你千辛萬苦討來這個離京的機會,會抓緊帶著你這個影衛走的越遠越好呢。
「沒想到你還真去管了雲州神仙丸的事,還發現了蕭榮和的私兵,逼得他造了反,你最後也重新回了這裡。
「你說你那虎符不是白交了?」
我微微眯了眯眼。
蕭婉檸的意思,怎麼好像知道我突然想要放手離京的原因?
可我跟燕沉的事,連我自己都是重生後才一步步摸索清楚。
我從未跟任何人說過,蕭婉檸又是怎麼知道?
但比起這個……
我略一沉吟,現下,倒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問。
也是我決定回京最主要的原因。
「你既安插人手在雲州,早知神仙丸的事,為何一直放任蕭榮和大肆斂財,為害百姓?」
我目光凌厲的盯著蕭婉檸。
「是因為時機不好,你怕打草驚蛇,失了一舉扳倒蕭榮和的機會?
「還是因為你有更詳細的計劃?
「要部署的更改周全,要讓蕭榮和再無反抗之力,要讓我也被捲入其中?
「而神仙丸只是你的籌碼,百姓也只是你的籌碼。
「哪怕眼睜睜看著無知的百姓被威脅利用,甚至付出生命,你也無所謂。
「你只要贏,贏得萬無一失,其他的都不重要,是不是這樣?!」
我厲聲詰問,緊盯她的目光嚴肅出了幾分迫人。
蕭榮和為奪皇位豢養私兵,利用神仙丸大肆斂財。
若蕭婉檸也是一個為了權勢罔顧黎民百姓的人。
那我絕不會將這天下拱手讓給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
這皇位我就還要爭。
這才是我決定回京最主要的原因。
蕭婉檸看著我,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
但她並未迴避,語氣也認真了不少。
「大概從前年開始,我發現端王有些不對勁,就想辦法在他身邊安插了一些眼線。
「雲州知府跟惠妃關係匪淺,所以雲州也在我的考慮範圍內。
「只是雲州畢竟離京城太遠,我安插人手不便,一直到去年才把鄭平安排去做一個通判。
「李午康生性多疑,對鄭平並不信任,鄭平一直到去歲末才發現一點神仙丸的端倪,當時便立即告知與我。」
蕭婉檸抿了口茶,神色低郁。
「但鄭平只是發現了雲州似乎有人在進行這種交易,更多的卻是一概不知。
「一直到了今年,鄭平才逐漸取得了一些李午康的信任,我們才得知了神仙丸的一部分內情,但核心部分依然觸及不到。
「今年二月,我在皇祖母那請安時聽到了范記的事情。
「我當時正對雲州的人事很敏感,聽說了范記的事後便去讓鄭平打聽,結果這個范記之前在雲州還真是在某一家藥堂當過夥計,而那家藥堂就疑似在暗地裡進行神仙丸的交易。」
蕭婉檸轉了轉手裡的茶杯,視線落在虛空的某處,無意識的微微皺眉。
「我之前試著讓鄭平將神仙丸在雲州的交易信息傳遞出去,但都在某一層被攔下。
「對面的勢力十分龐大,我們沒有一擊致命的證據的話,別說打擊掉整個神仙丸的產業,就連把這件事捅到明面上都十分困難。」
蕭婉檸慢慢扭頭看我,眼神很認真。
63
我緊緊擰著眉,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困難。
就像我在找到王二瓜的帳本前,也沒有想到神仙丸的生意已經涉及了這麼多地方。
這件事暴露後,錦衣衛查出的涉案人員也超乎想像的多。
蕭婉檸想憑一己之力對抗,也的確很不容易。
「抱歉。」
我為我剛剛對她的質疑道歉。
蕭婉檸擺了擺手,並不在意。
她繼續說:「沒必要,我們的信息又不互通,你懷疑我的目的正常,我也懷疑過你也參與了這件事。」
她輕輕嘆了口氣。
「我知道你跟槐蔭堂的關係,當時范記進入槐蔭堂,我第一反應就是你跟蕭榮和聯手了。
「我更加不敢打草驚蛇,只能先找人盯著范記,另一頭讓鄭平繼續在雲州獲取李午康信任,去找神仙丸的證據。
「但我盯了范記很久,他都沒什麼動作,而我也確定了你對這件事毫不知情。
「之後我便以為是我太敏感,加上鄭平那會兒傳來消息,說李午康他們的買賣特意避開了京城,我便沒有再繼續關注范記。」
我蹙眉說道:
「我找到的帳本上也沒有范記的記錄,也就是說范記是從別人那裡進貨又來京里倒賣,等於是個二道販子,所以蕭榮和他們也沒有發現。」
蕭婉檸點了點頭。
「對,我跟蕭榮和發現京里有神仙丸出沒的時間點應該差不多,都是從陳右開始。」
陳右就是陳家最小的兒子。
上一世他曾因用藥過量死於青樓,而他的藥買自於某個官員。
我當時追著這條線索查下去,發現那個官員跟蕭榮和關係匪淺,並因此發現蕭榮和暗地裡在進行一些灰色交易。
我便是借著這件事大傷了一次蕭榮和的元氣。
算是為我之後贏過他順利登基賺來了很大的優勢。
我想起剛重生回來時聽燕沉的彙報,當時我並未感覺到和上一世有什麼不同。
我想到這,又扭頭問了一下燕沉當時的情況。
燕沉把我們的調查過程和結果又複述了一遍。
果然跟我上一世經歷的一模一樣。
蕭婉檸聽完,臉上的神色並沒有什麼變化。
「應該是蕭榮和做的手腳。
「我當時發現陳右似乎在食用神仙丸後便意識到不對,那會兒神仙丸在京里的某些小圈子裡已經傳開了。
「范記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倒賣的神仙丸,蕭榮和比我發現的還要早一些,所以他先一步開始部署,想把神仙丸的事情掩蓋下去。」
我聽到這瞭然。
蕭榮和有上一世的記憶,他知道我會從哪裡去查。
他為了掩蓋神仙丸,乾脆將計就計,假裝讓我查到跟上一世一樣的結果。
但因為陳右實際死於的藥物並非上一世的那種,而是神仙丸。
而神仙丸又出自槐蔭堂,我若和上一世一樣揭穿他,他便可以順勢倒打一耙,直接將神仙丸的事一起嫁禍到我頭上。
我在心裡暗暗罵了一聲這重生時間的不公平。
再次看向蕭婉檸,我幽幽道:「蕭榮和想嫁禍我,而你想我們倆同歸於盡。
「所以你出其不意,直接讓錦衣衛把槐蔭堂和神仙丸一起鬧到父皇面前,讓我跟蕭榮和全都措手不及,只能互相敵對起來。
「而你跟這件事才是毫無關係,只要袖手旁觀,美美看戲就行。」
至於是蕭榮和嫁禍我成功,還是我揭穿他成功,對蕭婉檸來說都沒什麼壞處。
蕭婉檸沒有否認,但笑不語。
64
我冷笑。
燕沉動了一下,突然低聲問:「主子,要我報復回來嗎?」
蕭婉檸嘴角笑意一僵,立馬抬手道:
「也不用這樣吧,你們又沒吃虧。」
我回頭看了燕沉一眼。
他垂著眸,不是在開玩笑,而是很認真的看著我,等著我的命令。
我對他安撫的笑了下,輕輕搖了搖頭。
他這才收斂起身上殺意,繼續沉默又無息的站在我身邊,像一把歸鞘的刀。
我這才重新看向蕭婉檸。
蕭婉檸鬱悶道:「你這影衛也太護主了,他知不知道你這手離京給我造成了多大的麻煩?
「你走了,還把虎符交了,蕭榮和基本把全部的火力都轉向我了。
「你知道我這段時間在京里過的什麼日子嗎?」
我哼笑:「他是我的影衛,當然護我。
「還有,你以為我在雲州過的就很好?」
蕭榮和跟蕭婉檸在京里斗的狠,也沒放過遠在雲州的我。
只是相比起朝堂上的權勢爭鬥、爾虞我詐,他們更單純的想要我死而已。
我在雲州的經歷里蕭婉檸摻和了多少她心知肚明。
只是既然大家現在都活的好好地,那就沒必要再去糾結。
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我們兩個對視片刻,同時偏開了頭。
「總之,神仙丸的事大概就是這樣,私兵我確實沒想到。」
蕭婉檸主動轉移了話題。
「我是直到你確定要去雲州後才從鄭平那得到消息,李午康向他透露了私兵。
「大概是你要親自去雲州調查這件事讓他們急了,不得不把後手提前準備出來。
「我當時只能調動最近的邊南軍趕去支援你,時間緊迫,我也不確定趕不趕得及,還好最後趕上了。」
蕭婉檸撐著腮看我,眼神微彎,似乎在說「你不謝我?」
我無奈的翻了個白眼。
如果不是邊南軍及時趕到,我們恐怕是不能活著回來了。
但如果蕭婉檸真的是想要邊南軍來幫我的話。
鄭平有很多機會都可以提前告訴我雲州有私兵的事。
但鄭平沒說,肯定是蕭婉檸的意思。
她才沒那麼好心,調動邊南軍就是為了來幫我。
我如果被李午康的私兵解決,邊南軍再趕到解決私兵。
那功勞就都歸到了蕭婉檸身上。
而我跟蕭榮和死的死抓的抓,再沒人阻礙她,這才是她真的想要的。
我心裡門清,所以這聲謝我是不會說的。
我在心裡又把剛剛跟蕭婉檸的這番對話仔細梳理了一遍。
只能說我這個上輩子早亡的姐姐,頭腦和手段都厲害的讓人不容小覷。
良久,我輕輕吐出一口氣,問道:
「你既然能調動邊南軍,為何還要北關軍?」
邊南軍雖不如北關軍驍勇善戰,但也是戍守一方的正規軍隊。
未必對付不了蕭榮和的私兵。
蕭婉檸沉默了一瞬。
她緩聲道:「我雖能調動邊南軍去雲州捉拿反賊,卻並不代表邊南軍會為我而戰。
「畢竟我……」
她突然收聲,沒有繼續說下去。
我卻福至心靈,好像懂了她的未竟之語。
畢竟我是個女子。
邊南軍或許可以聽從公主的調遣,卻未必願意輔佐一個女帝。
蕭婉檸突然站起來。
她往前走了幾步,面向著宮殿的大門,聲音平穩而有力。
「蕭池舟,我跟你做一個交易。
「你幫我說服北關軍助我,我給你你想要的生活。」
65
我沒有動,靜靜地看著蕭婉檸的背影。
「你知道我想要什麼?」
蕭婉檸緩緩轉過身。
她臉上已經沒有了之前那種鬆弛又帶著一點調侃的感覺。
此時的她面容平和,甚至平和出了幾分嚴肅。
「我知道。
「因為我知道你上輩子是怎麼死的。」
我眼神一頓,瞳孔微縮。
我下意識扭頭看向燕沉。
他正在望著我。
我從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絲震驚,還有些說不清的躁動。
燕沉頭頂的顏色條自上次消失後一直沒有再出現。
此時我無法判斷他的具體心情,只能用眼神示意他冷靜。
燕沉緩緩吐出一口氣。
在我的視角,剛好看到他垂在身側的手握緊了拳。
我在他的手腕上捏了一下。
燕沉握拳的手微微鬆開,我這才轉回身,再次看向蕭婉檸。
蕭婉檸安靜的看著我們,沒有任何催促和不耐。
我再次對上她的視線,壓低聲音啞聲道:
「你果然也是重生的。」
雖然我心裡早就確定了重生的不止我一個。
但蕭婉檸這麼直白的提出來,還是讓我不由的謹慎了一下。
我看著她,目光有探究也有質疑。
「你說你知道我上輩子是怎麼死的?難道我不是猝死的嗎?」
上輩子我親眼看到燕沉自戕在我面前,心神巨盪,只感覺一股熱流沖向頭頂,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再睜眼我就回到了過去。
我一直以為我上輩子就是氣血上涌的猝死。
但現在看蕭婉檸的樣子,似乎好像不是這樣?
蕭婉檸輕輕勾了下嘴角,視線在我跟燕沉身上來回打量幾圈,神情有些微妙:
「不是。」
她很肯定的否認。
「上輩子我死的早,但我死後並沒有跟你們一樣立馬重生。
「我變成了鬼魂的樣子,一直留在哪裡,見證了後面發生的所有事。」
我心裡一凜。
怪不得蕭婉檸會知道我跟槐蔭堂的關係。
怪不得她會知道雲州跟蕭榮和關係匪淺。
上輩子蕭榮和到死明面上也跟雲州沒什麼牽扯。
就像我的那些暗莊,蕭榮和也不是每一個都知道。
我們總有一些隱秘的勢力,是哪怕重生別人也不該知道的,因為從未暴露過。
但蕭婉檸當初能第一時間想到往雲州安插人手。
就說明她一早就知道了雲州跟蕭榮和的關係。
原來都是她上輩子死後掌握的信息。
她這輩子能提前布局,把勢力做到這麼龐大。
除了她本身的能力之外,恐怕她死後掌握的那些我跟蕭榮和的隱秘勢力才是最重要的。
我又想罵這個該死的重生。
時間不公平就算了,信息也不公平。
等於我跟蕭榮和不重生改變現狀的話,我們的一切部署安排在蕭婉檸眼裡都是透明的。
那我們跟猴被人耍著玩有什麼區別?
我實在沒忍住,低聲唾罵一句。
蕭婉檸輕笑,也不在意,她繼續說:
「當時,你這個影衛死後,你的確急火攻心,暈了一段時間。」
蕭婉檸把話題重新拉回來。
隨著她的話,燕沉把匕首插進自己胸口的那一幕又一次浮現在我眼前。
我感覺呼吸有些緊,不由的繃住身子,用力的往裡吸了一口氣。
燕沉的手搭到了我的肩膀上。
有些沉重又溫暖的力道,讓我急促的心跳稍稍平和。
我沒有看他,只是感受著這份溫度,緊緊盯著蕭婉檸。
蕭婉檸緩慢又平穩的將真相說出。
「你暈了一段時間後,突然從地上爬起來,接著渾渾噩噩的走到他的屍體旁邊,把他的胸口的匕首拔了出來。
「下一秒,你就把那把匕首插進了自己的胸口。」
蕭婉檸頓了下。
她望著我的眼神很複雜,似是憐憫,又似不懂。
「蕭池舟,這才是你上輩子死亡的真相。
「你是殉情而亡。」
66
蕭婉檸說出來的這段經過我是完全沒有印象的。
但意外的,我覺得她說的是真的。
????而且面對這個真相,我突然感覺躁動的心瞬間回歸了平靜。
就仿佛一切就應該這樣。
如果不是執念。
如果沒有悔恨。
我又為什麼會得到重來一次的機會?
我上輩子已經贏過了。
我坐上了那個位置,我得到了最高的權利。
可那不是我想要的。
那不是我真正的執念。
終於,在這段爾虞我詐,陰謀算計的混亂時間裡,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平靜。
我還沒說話,蕭婉檸先說道:
「不管你相不相信,事實就是這樣。」
她微微揚起下巴,點了下燕沉。
「你上輩子已經在皇位和他之間做過選擇了,就說明你真正想要的其實是他。」
蕭婉檸作為旁觀者,說的直白沒有絲毫壓力。
我卻莫名有點不好意思,低頭摸了摸鼻子。
我又聽她說:「我若贏了,我保你們一個安穩的後半生,如何?」
我心裡有些鬆動了。
這的確是我現在最想要換得的東西。
蕭婉檸抓的很準。
我抿了下唇,微微垂眸,手指點著腿側思索。
蕭婉檸雖為女子,才智謀略人品卻都不輸男子,她是有能力當好一個皇帝的。
只是自古至今從未有女子稱帝的先例。
她並不是打敗我們這些競爭者就足夠了。
她還需要聲望,需要有影響力的人給她支持。
北關軍是一個好的選擇。
不管是武力,還是北關軍在民眾心中的認可度,若是能支持她,都會對她的稱帝有很大的助力。
而且最主要的是北關軍作為世襲的軍隊,我母妃也曾作為女將披甲上陣過。
我知道北關軍對女官並沒有那麼排斥。
他們更看重能力。
而如果由我去說,我也有極大地把握可以說服他們。
只是……我對蕭婉檸還有一些不信任。
「我可以答應你,但你為什麼能確定我不會假意說服北關軍,等你們斗完,最後再坐收漁翁之利呢?」
我似笑非笑的望著蕭婉檸。
「畢竟我肯定不會重蹈上一世的覆轍,既能當皇帝又能解決感情問題,我何樂不為呢?
「你就真的相信我,一點都不擔心?」
蕭婉檸提出的交易的確正合我的心意,但未免太草率了。
我不覺得我們之間的信任能有這麼強。
我雖是在說我,其實也是在試探她。
我也怕她在登基後再反悔,那我就純屬在給自己找麻煩。
然而蕭婉檸聽了我的話,卻只是滿不在意的一笑。
她乾脆利落道:「我不擔心。」
我挑眉,驚奇看她。
她的笑容里有幾分微妙的揶揄。
「很久之前,有人跟我說過一句話,直到你上輩子殉情我才明白那句話的意思。」
「什麼?」
「戀愛腦不足為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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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戀愛腦是什麼東西?
我嘴角抽了一下,雖然聽不懂,但直覺不是什麼誇我的話。
蕭婉檸坐回桌邊,氣定神閒的重新倒了杯茶。
我默默品味了半天,最後覺得人難得糊塗,還是不要搞的太清楚為好。
而且反而是這句莫名其妙的話,讓我覺得她是認真的。
這麼想著,我也沒有刨根究底。
裝出一副若無其事,我一本正經道:
「行,既然你相信我,那我也沒有問題。」
蕭婉檸似笑非笑,滿臉揶揄。
我全當看不見,大概算了一下,我問:「父皇還能撐多久?」
蕭婉檸滿不在乎:「一口氣吊著而已。」
我點頭。
那就是隨時了。
蕭榮和已經往京城這邊打過來,我們的時間已經很緊迫了。
「還有一件事,你可以去給北關軍提個醒。」
蕭婉檸突然嚴肅說:「明年初,西北的陂縣會爆發一個很嚴重的瘟疫。
「規模很大,症狀恐怖,傳染極快,北關軍因為意外接觸了流民,最後受到了很大的影響。
「你可以讓他們注意一下,到時候儘量不要因為心軟而打開城門。」
我微微一頓,神色驟然一變。
「瘟疫?」
蕭婉檸點頭:「我剛剛不是說過,我死後沒有直接重生回來,而是變成鬼魂一直在大洲遊蕩。
「我一直遊蕩了百年之久,見證了大洲由盛轉衰直至覆滅。
「而這場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巨型瘟疫,就是大洲衰敗的開始。」
我臉色有些難看。
沒想到我上輩子死後竟然還發生了這種事情。
提到這場瘟疫,蕭婉檸也皺起眉頭,如臨大敵:
「我這段時間一直派人盯著陂縣那邊,雖然是明年初才爆發,但肯定在之前就有所徵兆。
「只是就我所見的,那場瘟疫的症狀之凶聞所未聞。
「當時的朝廷派出很多太醫前往全都束手無策,也是因為這樣才讓疫情發展迅速,最後在全國範圍內都造成了極大地傷亡,大洲也因此元氣大傷。」
蕭婉檸話里的未盡之意我也聽懂了。
雖然她提前知道了一切,卻也沒有把握能控制住災難。
她只能提早提醒,儘量去預防。
我抿了下唇,低聲道:「我會去提醒北關軍的,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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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的氣氛又變得有些沉重。
我跟蕭婉檸各自沉思著。
半響,我突然問:「你想當皇帝,是想改變命運嗎?」
蕭婉檸沉默了一會兒,答非所問道:
「其實我重生回來的時間很早,我重生在我五歲那年。」
我:「……」已經進來懶得再罵這個重生的不公平了。
「但我剛回來的時候其實並沒有想過改變什麼,也沒有想要參與爭權奪勢。」
蕭婉檸抿了一口茶。
「我見證了大洲的興衰覆滅,我很清楚,那是由一代一代的天災人禍不斷積累出來的結果,是歷史洪流中必然的結局,不是憑藉我一個人就可以去改變的。」
她輕輕轉頭,望向敞開的大門。
她的目光很深很遠,像是在看天,又像是在看不存在於這個時間裡的某樣東西。
「你還記得嫻妃嗎?」
我頓了下,腦子裡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印象。
我記得嫻妃很早就因為觸怒父皇被一杯毒酒賜死。
但更多的卻沒什麼記憶了。
我猶豫的點了下頭。
蕭婉檸繼續說:「我從小是被養在嫻妃宮裡的,她……是個很奇怪的人。」
蕭婉檸的聲音低柔了一些,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
「她說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來到這個世界是個意外。
「她活在一個和我們完全不一樣的世界,那個世界講究人人平等,沒有皇權,尊卑觀念也不像我們這樣迂腐。
「她有一個女兒跟我差不多大,但是因為幫助別人意外去世。
「所以可能從我身上看到了她女兒的影子吧,她對我真的很好,是在我們這個世界裡不會有的那種好。」
我沒有出聲,只是安靜的聽著。
「但她最後卻為了幫助一個宮女觸怒了父皇,被一杯毒酒賜死。
「我其實很不能理解,為什麼要為了一個宮女去反抗父皇?
「可她卻告訴我,我們生活的環境不一樣,接受的教育不一樣,所認定的東西也不一樣。
「她從不要求我改變,也沒有給我灌輸過屬於她們那個世界的思想。
「但到最後一刻她告訴我,不管做什麼,問心無愧就好。」
蕭婉檸突然看了我一眼,輕輕牽動嘴角:「對了,那句戀愛腦也是她教我的。」
我配合著她笑了笑。
「我重生回來之後,其實只想讓她活下去而已。」
蕭婉檸胳膊搭在桌子上,嘴角的笑意又漸漸淡了下去。
「我其實一開始跟你一樣,想帶著她逃出皇宮。
「我只想跟她好好生活,哪怕不再享受榮華富貴,哪怕需要起早貪黑的勞作生活,我也願意。
「但我沒能改變這個命運。」
蕭婉檸垂下了眸,我看不清她眼中的神色,只能聽到她的聲音微微顫抖。
「我第二次看到她喝下那杯毒酒的時候我突然明白了。
「沒有權利,談何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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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婉檸的話像一柄木槌,不輕不重的砸到了我的心上。
她抬眸看我。
那雙眼睛堅定又深邃,好像她剛剛聲音里的那絲顫抖都是我的錯覺。
「你比我幸運,你有他。」
她指了一下燕沉。
「你這個影衛的確有本事,即使你重生的晚,有他在,我跟蕭榮和也輕易殺不了你。
「即使你們最終需要逃命,他也會護著你在這世間闖出一條路。
「但我們卻不行。」
蕭婉檸自嘲笑笑。
「我跟嫻妃連翻出這皇宮的高牆都難以做到,更別提我想跟她過清凈自由的生活。
「就像你在坐上那個位置後,才發現你最想要的其實是別的東西。
「我在兩次見證了她的死後也才明白,我真正需要的是權利。」
此刻,蕭婉檸的身上已經沒有了一絲一毫的動搖。
她甚至堅定出了幾分冷肅。
「所以我來爭了。
「不是因為我想改變命運,只是因為權利對我很重要,僅此而已。」
我靜靜地凝著她,良久,我站起來。
「我幫你去說服北關軍,但文臣方面的支持就只能靠你自己,我想你也有安排。
「陂縣的疫情我去替你管,太醫或許束手無措,但高手在民間,或許會有新的思路,我去試一試。」
我低頭,看著蕭婉檸。
她的眼神看不出什麼情緒。
「我只有最後一個要求。」
「什麼?」
「你登基後,不要再一刀切的壓制神仙丸這類的禁藥信息,去向百姓普及它們的危害,不要放棄那些深受其害的百姓。」
蕭婉檸認真的看著我,鄭重的點了點頭。
我帶著燕沉離開。
我們去看了看父皇,這具不知道吃了多少種慢性毒藥的軀體現在全靠天材地寶吊著一口氣,顯得破敗不堪。
天家無父子,我也的確對他沒有多少感情。
我最後看了一眼,和燕沉離開向宮外走。
我們走到一處沒人的宮殿時,燕沉突然拉了我一把,將我拉到拐角的暗處。
我挑眉,有幾分驚奇的望他。
燕沉的表情是一種我沒見過的複雜。
他抿了抿唇,好半響才憋出一句:「主子不要殉情。」
我實在沒忍住笑了一聲,故意逗他道:
「你現在知道我有多喜歡你了吧,你之前還故意弄傷自己氣我。」
「屬下知錯了。」燕沉立馬道歉,眼神里有幾分難掩的愧疚。
我笑著搖了搖頭,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我就逗逗你,都過去了。
「走吧。」
我說著就準備繞過他離開。
結果沒想到燕沉突然擋住我。
下一秒,我感覺我的唇上被什麼東西輕輕碰了一下。
我霎時怔住,有幾分呆愣的看著燕沉。
燕沉臉紅的像是要滴血,他有些手足無措,隻眼巴巴的看著我解釋:
「主子說,控制不住想對另一個人做這件事的話,就是喜歡。
「屬下現在有點控制不住了。」
我呼吸一頓,一瞬間像是被這句話攝去了靈魂。
我曾經想過,這一刻真的到來時我會是什麼感受。
然而這一刻真的出現,我才發現我之前的想像都太淺薄。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我現在的感覺。
有些想笑,又覺得有些發酸。
燕沉總是那樣,一本正經,沒什麼情趣,就連告白都是這樣。
認真的讓你難以忽視他的真心。
他說:「不是因為主子殉情愧疚,是真的想對主子做這件事。
「主子也是屬下最重要的人,是屬下永遠的第一選擇。
「屬下想跟主子永遠在一起,只有我們兩個,可以過自由快樂的生活。」
我牽了一下嘴角,突然按住他的肩膀,對著他兇狠的吻了上去。
燕沉這次沒有呆愣的不動。
他微微啟唇,笨拙的嘗試回應我。
直到這一刻,我才感覺靈魂徹底落回原地。
我終於等到了。
70
慶帝九月,端王因販賣神仙丸豢養私兵暴露,被打入天牢,後被劫獄逃至鈡山,舉兵造反。
同月,慶帝於早朝暈倒,臥病在床,由公主蕭婉檸暫代朝政。
十月,端王攻至俾城,朝內分為主戰派與南遷派,爭論不休,僵持不下。
同月,西北陂縣傳來瘟疫消息,瑞王奉命前往陂縣治理瘟疫。
十一月,端王攻至暨城。
同月,陂縣瘟疫蔓延,瑞王帶領太醫束手無策,瑞王向天下廣發招募,遍尋天下名醫,來陂縣共治疫災。
十一月中,藥王第十三弟子馮十三娘攜弟子白時微、白時雪趕赴陂縣,與陂縣太醫共同研治瘟疫救治之法。
十二月,端王攻下婁城。
同月,陂縣疫災進一步蔓延。
次年一月,端王攻至石城,距京僅 50 里,朝堂南遷派聲音越發壯大。
同月,陂縣醫者研究出瘟疫救治之法,陂縣瘟疫得以控制。
然,瑞王因擔憂百姓,深入疫災重地,親力勞作,不幸染病,強撐十日後薨於陂縣。
二月,端王攻至京城外,公主親自披掛上陣,守於城樓。
僵持不下之時,遠方突然傳來大批馬蹄聲。
大洲的戰神軍隊北關軍從天而降,助公主,抓逆賊,以絕對優勢壓制端王私兵,將其向後打退三十里。
而後,公主親自帶領北關軍追擊叛軍,於石城外射端王於馬下。
自此,端王私兵潰不成軍,再無反擊之力。
三月,慶帝駕崩。
臨終前,慶帝下退位遺詔,將皇位傳於公主蕭婉檸。
北關軍將領向牧雲第一個俯首向新帝稱臣。
之後,太傅、左丞等許多文臣亦向新帝跪拜。
至此,大洲第一位女帝順利登基,一切塵埃落定。
71
一年後。南疆邊陲小城。
我拍了拍身上的燕沉,望著床頂突然想道:
「皇姐生辰快到了,東西準備好了嗎?」
燕沉額上滲著細密的汗珠,他聲音微啞,隱隱透著忍耐之意:
「回主子,準備好了。」
「行,那我們明天……啊……」
燕沉突然動了一下,我猝不及防,差點一口咬上自己的舌頭。
我不滿的望他。
他低著頭,漆黑的瞳孔中染著難言的水霧。
「主子,我都安排好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說完,燕沉奪去主導,讓我再沒有開口說話的機會。
浮沉間我迷迷濛蒙的想。
教了差不多一年,燕沉終於在某些時候學會了微微的「反抗」。
雖然只是在一些很特定的時候,絕大多數時候他依然保持著影衛的習慣與聽話。
但沒關係,已經很好了。
我們還有一生的時間,一切都可以慢慢來過。
……
半月後,京城。
我找了家酒樓,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點了一桌菜。
燕沉去皇宮裡給蕭婉檸送生辰賀禮去了。
一年前,陂縣疫症控制住之後,我與蕭婉檸通信,交代完畢後便假死逃脫。
蕭婉檸如她承諾,幫我把「身後事」處理乾淨。
自此,大洲瑞王蕭池舟便再也不存在於這個世間。
而我跟燕沉一路南下,來到南疆暫避風頭。
在南疆閒逛的時候,我無意間在一個地攤上發現一本書。
書的作者籍籍無名,外表也破破爛爛,被掩蓋在各種亂七八糟的雜物之下。
而它吸引我的卻是它裡面的內容。
作者說這本書講的是他自己的故事。
而他說自己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而是來自幾千年後,一個更為發達的世界。
他來到這個世界,是因為在原本的世界裡經歷了一種叫「車禍」的意外事故。
而他來到這個世界後沒多久,又偶遇山匪而死。
死後他再次回到原本的世界,但沒過多久,他又從樓梯摔倒,再次回到這裡。
這一次他一直在這個世界待到死亡。
而這本書就是他死前留下的關於他自己的故事。
因為這本書的內容過於離奇,大部分人難以接受,所以最終沒能逃過變成廢品的命運。
但我卻突然想到了蕭婉檸講過的關於嫻妃的故事。
我把這本書買下來,打算當做生辰禮物送給蕭婉檸。
雖然不知道嫻妃還有沒有可能再回到這個世界。
但我覺得給蕭婉檸看一下,最起碼她可以知道嫻妃很可能沒死,只是回到了原本的地方而已。
這一年我聽說了很多關於大洲第一位女帝的傳言和評論。
但不管如何榮辱加身,至少這一年裡各地百姓生活的都很好,這就足夠了。
尤其是有關神仙丸的危害現在徹底在民間傳開。
官府設立舉報獎賞制度,百姓自發抵制,因無知被神仙丸迫害的百姓越來越少。
我坐在窗邊,看著街道上百姓安居樂業,悠閒的品著酒,只覺得這種生活當神仙我都不換。
沒多久,燕沉回來。
我這點功夫平時出去轉轉還行,去守衛森嚴的皇宮裡晃悠就太不自量力。
為了避免我被發現引發騷亂,我還是讓燕沉一個人去送書。
這會兒燕沉回來,我拉著他坐到身邊。
悠閒的吃完飯,我們倆也沒在京里招搖,低調的準備離開。
走到門口的馬匹前,我又向城內望了一眼。
這座我從小長大的城池,以後恐怕就很難再回來了。
我扭頭望向燕沉,彎眉笑道:「再看兩眼?以後咱們可就很難有機會回來了。」
畢竟蕭婉檸現在當了皇帝,我這個「已死之人」若是頻繁接近京城,難保不讓人警惕。
燕沉滿不在意:「屬下只要跟主子在一起就行。」
我輕輕笑了一聲。
翻身上馬,我們兩個慢騰騰的向著遠方走著。
我突然道:「燕沉,要不我們出海吧。
「以前不也有皇帝出海尋長生不老之術嗎?要不我們也去找一下?」
燕沉毫不猶豫的答應。
「那主子給屬下三個月時間,屬下去學一下航海術。」
我忍不住笑道:「真去啊?」
「主子想去就去。」
我哈哈大笑兩聲,卻是策馬揚鞭,肆意洒脫道:
「算了,現在的生活就很好,我也不想當神仙!
「走吧!」
我率先策馬奔馳,燕沉緊隨其後。
遠處青山蒼翠欲滴,千萬年來亘古不移。
不當神仙亦逍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