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個愣神的功夫,他就游到了終點。
我看向觸壁後的計分板。
他是第一。
他撐著池邊輕鬆上岸,有隊友笑著扔給他毛巾。
他隨手接過,胡亂了擦了下頭髮和臉,目光卻開始在場邊搜尋。
然後,他看到了我。
下一秒,他向我走來。
「怎麼樣?」他氣息雖然還不穩,但是語氣卻很隨意,似乎篤定我會誇讚他。
「游得很快。」我客觀評價。
「嗯。」他語調突然上揚,握住了我的手往自己緊實的腹肌上一扣。
剛從水裡出來,我手指有些潮濕感。
「那這個怎麼樣?剛才靠的是這個。」
他抬著眸子看我,眼睛很亮,一副勾引我卻很得意的樣子。
我的目光順著他肌理分明的腹部向下掃了一眼,我隨意地問道。
「還要繼續嗎?」
話音剛落,梁溯瞬間鬆開了我的手腕。
原本還帶著點得意和強勢的表情瞬間消失,臉頰、耳朵、甚至脖頸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躥紅。
「現在不行。」他拿著手裡的毛巾擋住自己已經紅透的臉。
他壓低聲音小聲道。
「畢業可以。」
「你在說什麼啊,我問你還有沒有下場比賽。」我有些疑惑地看著梁溯。
梁溯把毛巾立刻蓋在了我的頭上。
視線變黑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什麼東西按在了我的嘴唇上。
耳邊是梁溯沙啞的聲音。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
「你這麼會欺負人。嗯?」
27.
游泳比賽結束後,梁溯送我回家。
此時夜色已晚,小區各家亮起燈火。
晚風清冽。
在我家單元樓下,我轉身剛要離開。
梁溯卻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腕。
頃刻間,我就被他拉入了他的懷抱里。
他身上溫熱的氣息就這樣猝不及防跌進了我的鼻腔。
「你幹什麼?」我掙扎著。
「姜虞同學。」梁溯低下頭,看著被困在他懷裡的我。
他睫毛閃了閃,嘴角浮起一點促狹。
「我從來不喜歡半推半就、模模糊糊的曖昧。」
「不要試探了我。」
「我現在很喜歡你,特別喜歡你,你要不要……試試我?」
對方直球打得太快了。
我看著梁溯的眸子。
墨色的眼眸中透著一點棕,簡直就像是夜空中乍開的煙火。
還有比在對方打直球時候拒絕對方更有攻擊力的事情嗎?
我對梁溯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意。
梁溯以為我接受他了,低頭閉上眼睛想要吻我。
與此同時,他聽到了我淡淡的聲音。
「這樣啊,原來你喜歡我啊。」
「可我不喜歡你。」
語言是輕飄飄的。
梁溯卻仿佛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
他瞬間鬆開了握住我手腕的手。
我後退一步,離開了他的懷抱。
「你不會真以為我也喜歡你吧,我只是拿你當無聊的消遣。」
「就像是你說的那樣,你有點小帥,身材又好,家裡條件不錯,但你認為我也喜歡你那真是大錯特錯了。」
我微笑著看著他。
「竟然還告白,你的臉皮可——」
我停頓了一下,一字一句道。
「真厚啊。」
眼前的那雙剛才盛滿煙火的眸子驟然熄滅。
梁溯整個人僵在我的面前。
他下頜線繃得極緊,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
「姜虞,你玩我?」
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我笑著???說:「對呀,現在結束了。」
說著我就要轉身離開???。
我沒走幾步,突然從身後被猛地抱住。
少年的下巴抵在我的肩膀處。
溫熱的氣息噴薄在我的肌膚上。
我聽到又冷又狠的聲音響起。
「姜虞,天下可沒有招惹了人又走的道理。」
他的唇幾乎要碰到我的耳垂。
「姜虞,來日方長。」
「想不要我了,沒門。」
28.
江敘禮告訴我,他們宿舍群改名成了「受害者聯盟」。
他們幾個似乎關係又恢復了。
當初顧清和沈枝鬧得那麼難看,結果又和好了,勾肩搭背起來。
好像再密謀什麼。
尤其是他們現在對江敘禮特別熱情。
我感覺我的報復計劃已經完成了,就打算讓自己的生活回到正軌。
正好放假,我就就在小區附近的餐廳打工。
我專門負責給這家餐廳送外賣。
很巧,我上崗的第一天。
我看到了江敘禮。
他就在這家餐廳當服務員。
我看到他穿著紅色的圍裙,圍裙上印著滑稽的圖案。
瘦瘦高高的他卻依然如青竹般挺立。
他看到我來打工,眼裡沒有任何探究或疑惑。
也沒有對自己服務員身份的自卑。
只是很平常地對著我點頭示意。
隨後就開始忙碌起來。
點菜、端菜、擦桌子。
他臉上始終掛著遊刃有餘的笑意。
我和江敘禮各自干各自的。
我騎著小電驢回店裡拿餐。
他擦著桌子抬頭對我笑,聲音溫柔:「回來啦。」
頭頂的暖色燈映在他臉頰上,顯得他更唇紅齒白。
恍惚間我有種回到家,我丈夫做好飯問我的感覺。
這麼想怪不好意思的。
除夕前,餐廳就關門了。
老闆炒了幾道菜讓我和江敘禮拿回去吃。
我們兩個再三拒絕還是抵不過熱情的老闆。
於是雙雙拎著餐盒,有些尷尬地被推出了餐廳門口。
江敘禮微微偏頭。
「去我家吃吧。」
「好。」
29.
我知道江敘禮的爸爸媽媽在他十二歲的時候出車禍去世了。
那個時候江敘禮很難,他的舅舅和伯伯們都跑過來爭賠償金。
江敘禮就站在他們中間被他們拉扯。
我見到有一個阿姨罵江敘禮。
「你就非讓他們回來陪你過生日,雨天走高速才去世的。你怎麼這麼不懂事。」
那個時候我還小,我求爸爸媽媽去幫幫忙。
我爸媽去了好幾次,但是因為是人家的家事也不好插手。
最後好像是賠償金都拿走了一部分,給江敘禮留下了一點錢和這個老房子。
江敘禮就自己住這裡。
他的衣服依然乾淨整潔。
我媽經常讓我給江敘禮送飯。
但是江敘禮總是怕麻煩我們,所以拒絕。
江敘禮的家和他本人一樣乾淨,帶著暖意。
江敘禮讓我洗手坐好。
他把菜都倒在盤子裡。
我說:「這樣多麻煩啊,還要洗碗。」
江敘禮笑了笑,垂眸道。
「這樣……有家的感覺。」
「而且我喜歡洗碗。」
我和爸媽說了除夕和江敘禮吃飯的事情。
吃完飯後,江敘禮送我回家。
我說:「就兩棟樓的距離還送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他嗯了一聲說:「但我不放心。」
把我送到了樓下後。
我和他道謝離開。
轉身上樓的時候。
江敘禮突然叫住了我。
「姜虞。」
「怎麼了?」我回過頭看他。
漆黑的夜色下,江敘禮的眸光顯得格外溫柔。
他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後嘴唇動了動……
他還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他說:「除夕快樂。」
「你也是。」
這是江敘禮過的第十八個除夕。
是他父母死後自己生活的第六年。
30.
大年初一,我就敲響了江敘禮家的大門。
江敘禮打開門看見我並不意外。
事實上因為江敘禮的家庭情況。
我媽每年都派我過來和江敘禮一起吃年夜飯。
江敘禮瘦瘦高高,穿著圍裙。
看起來像是一個溫柔賢惠的家庭主夫。
屋子裡飄來了滷菜的鮮香味。
「江敘禮!新年快樂!」
「你在滷菜呀,真香!」
十五歲的時候,我最愛吃周黑鴨。但是這玩意貴死了。
我和江敘禮抱怨。
江敘禮當時沒說話,回家後過了一段時間就學會了。
他每年都會滷菜送到我家,說是感謝叔叔阿姨的照顧。
我把給江敘禮帶的禮物放在桌子上。
江敘禮給我煮了奶茶。
他轉身去廚房的時候,門鈴響了。
我下意識地以為是江敘禮的那些掉進錢眼裡的親戚們來找事了。
我打開門後看到的卻是三顆毛茸茸的腦袋。
「你們怎麼來這裡了?」
我語氣不善。
「去你家找你拜年,阿姨說你來江敘禮家了,我們就跟過來了。」顧清柔聲道。
沈枝站在後面。
自從那次打架後,我們再也沒有見面過。
他回家反省一個月,沒有參加期末考試。
中途收到過他的消息,但是都沒回。
他見我下意識就是咬住了下唇,看起來有些膽怯。
我正在猶豫是否關門,梁溯已經邁著大長腿進門了。
聲音懶散:「江敘禮也是我們的好哥們,過來吃個飯不過分吧。」
江敘禮聽到了聲音,他站在我身後,輕聲道。
「你們進來吧。」
31.
顧清聞到了廚房的味道,他把手裡的蛋糕放在茶几上後捲起袖子。
「敘禮,你在做飯吧?我來幫你吧,我也很擅長烹飪。」
說著,顧清朝我露出一個笑意。
「阿虞也要嘗一嘗哦。」
他態度親昵溫柔,就好像和我沒有任何的隔閡。
那個在微信里歇斯底里的人仿佛不是他。
顧清走進廚房,江敘禮實在拗不過,也只好同意。
兩個人在廚房做飯。
「我記得阿虞說過她喜歡吃辣的,可以多加辣。」
江敘禮低聲道:「嗯,但是她每次吃了都會鬧嗓子,所以微辣就可以了。」
顧清語氣柔和:「敘禮對誰都這麼溫柔體貼呢,真是個好班長。」
我坐在沙發上看手機。
沈枝有些拘謹,好幾次目光轉到我的方向,又偏過頭去。
梁溯自來熟,他湊到我的身邊,看我在打遊戲,便湊到我旁邊誇我。
「技能放得還挺準的嘛。」
「果然學習好的人打遊戲也這麼好。」
梁溯離我很近,沈枝在旁邊越看越生氣。
他走過來狠狠地錘了下樑溯的肩膀。
「沙發這麼大地方你非要在這裡。」
「我就想挨著姜虞,那咋了?」
梁溯抬起頭,唇角含笑,語氣大大方方的。
似乎每次見到他,他都相當坦誠,直來直往。
「滾開啊,狗都聞見你的騷味了,你怎麼不去死啊。」
「姜虞才不想挨著你。」
沈枝又開始惡毒發言了。
「你非魚,安知魚之樂。」梁溯回懟道。
兩個人又要吵架。
我放下手機,抬起頭輕聲道:「你們很吵。」
沈枝立刻抬手給自己的嘴一個巴掌。
「對不起。」
然後他又瞪大杏眸,可憐兮兮地望著我。
「我會很小聲地罵他,不要討厭我。」
32.
飯做好後。
坐在餐桌前,氣氛有些微妙。
顧清清了清嗓子,臉上掛著那副無懈可擊的溫柔笑容,率先舉起了飲料杯。
「這是我們在江敘禮家過的第一個年……」
「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事情,我希望大家都是好朋友,會互相祝福。」
顧清喜歡當焦點。
所以他又說了一些新年祝福語,看起來是他特意背的。
在顧清發言的時候,梁溯拿著公筷給我夾了一個雞翅。
「多吃點,看你學習都瘦了。」
他托著腮幫子看我,眉眼都是笑意。
顧清立刻閉嘴停止發言,也趕緊給我夾了一塊排骨。
「我的拿手菜,嘗嘗怎麼樣。」
他今天穿的高領毛衣襯得脖頸修長,姿態矜貴。
顧清一直看著我笑,眼神專注仿佛周邊就只有我和他。
沈枝看了看別人,直接拿起勺子舀菜往我碗里塞。
看著我碗里越來越尖的「小山」。
我有些生氣了,剛打算把筷子重重拍在桌子上。
江敘禮就注意我臉上的不滿神色。
「好了。」江敘禮溫和平靜的聲音適時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權威。
他伸出骨節分明的手,輕輕壓下了沈枝的勺子,目光溫和地看向我。
他的眼神仿佛在安撫我,仿佛再說「別生氣,我來處理」。
「讓姜虞好好吃飯吧,碗里都裝不下了。」
「如果誰再鬧,一會兒出去放許願燈就不帶誰了。」
沈枝立刻老實了。
梁溯的視線在我和江敘禮身上轉了一圈後,似笑非笑。
顧清在餐桌下面踢我的腳,可惜踢錯了,踢的是江敘禮的。
33.
吃完飯後,江敘禮就帶著我們去放許願燈。
小區附近的江邊空曠,比較安全。
每年這裡都有許多人來放許願燈。
在開學我們就高三了。
我們一大群人簇擁過去。
清冽的晚風撲面而來。
廣闊的江面鋪展開,邊緣帶著燈光映照的紅。
江敘禮把準備好的許願燈分給大家,讓大家寫下自己的願望。
沈枝想要湊到我旁邊看我寫的是什麼。
還沒等我躲開。
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已經拎住了他衛衣的後領,像提溜一隻不聽話的小狗般將他拽離。
是梁溯。
江敘禮也溫柔地勸阻他:
「心愿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被別人看到就不靈了。」
我懶得理他們,我拿起筆認認真真寫下我的願望:
「願得償所願,願金榜題名。」
筆尖停頓,最終還是只寫了最穩妥的期盼。仔細折好,藏進燈架的角落裡。
沈枝又湊過來:「你猜我的心愿是什麼?」
「我不猜。」我乾脆利落地拒絕。
「那我告訴你哦!」
他像是根本沒聽到我的拒絕,微微俯下身。
手指下意識地捏住我的一角衣擺輕輕搖晃。
漂亮的杏眼裡映著江上碎金般的波光,亮得驚人。
「我的心愿就是——希望你剛才寫下的所有心愿,全都實現!」
沈枝話音剛落,顧清含笑的嗓音就如晚風般插了進來:
「難為我們小少爺了,語文考三十分卻能說出這麼溫柔的話,是刷了多久抖音才找到的滿分文案?」
「放屁,這是我自己想的,我看你就是嫉妒我!」沈枝瞬間炸毛,張牙舞爪地撲過去扭打顧清。
我瞥了他們兩個一眼,沈枝訕訕地收回動作,顧清也收回腿來。
另一邊,江敘禮的許願燈已經緩緩升空。
梁溯沒有放燈。
他只是懶散地靠在冰涼的江邊欄杆上,背對著漆黑的夜空和頭頂的光河。
他側過頭,看向身旁安靜的江敘禮,嘴角勾起一抹慣有的玩笑弧度。
「江敘禮,你的願望是什麼?」
他沒有等回答,自己先截斷了話頭,下頜朝那片越飛越高的燈火揚了揚。
「你不用給我說,我大概能猜到。無非就是求個圓滿罷了。」
他嗤笑一聲,聲音混在風裡,聽起來有些漫不經心。
「我不信這個。」
聲音依然是懶散的,但是眸子卻帶著異常明亮的光芒。
「我想要的東西從不靠運氣,我靠的是自己爭取。」
江敘禮淡聲道:「嗯,我有時候很羨慕你的勇氣。」
梁溯目光灼灼,收起笑容。
「那你就羨慕吧。」
剛才還懶散靠著欄杆的梁溯站直了身子。
「江敘禮,我欣賞你獨當一面的本事。很辛苦吧?」
江敘禮的側臉在明滅的光線下顯得有些蒼白。
「還好。」
「那就一個人辛苦到底。」
梁溯的聲音斬釘截鐵,沒有任何安慰的意味,反而像一種宣戰。
「別把別人拉下水了。你放不下的會有人管,你捨不得伸手去夠的……」
「我知道。」
江敘禮聲音清冷打斷了梁溯的話。
他抬起頭,看向天空那一點點的紅。
聲音很輕,幾乎要融入風裡。
「我怎麼會……不知道呢。」
34.
我一開始還不太明白他們三個想幹什麼。
開學後我知道了。
他們三個大概是商量好了,打算先整江敘禮。
每當江敘禮出現在我視線不到兩分鐘。
就會被他們以各種理由拉走。
然後又派出一個人和我說話。
每次派出的人都不一樣。
好像還是輪班的,每人一次,誰也沒多一次,誰也沒少一次。
我以為他們關係又好起來了。
結果晚上回家我又收到三個人的消息。
顧清小作文主要內容是拉踩別人。
梁溯是每天雷打不動發腹肌照。
沈枝更有意思,他建了個團購群把我媽拉進去了,還拉了二百多個托。
每天讓我媽在那裡「零元購」。
我媽說他是「創業有為青年」。
我無語。
因為今年是高三,所以我根本沒時間搭理他們了。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減速鍵,每一天都格外漫長又沉重。
大概是看出來我努力學習了,他們三個都有所收斂了。
沈枝也不找我媽說他的好話了。
放學前的最後一節課。
他在那裡認認真真地疊著我給他買的每一杯奶茶的杯套。
其實也沒多少杯。
沈枝低著頭認真道:「我知道我有點笨笨的,長得也不如他們幾個好看。」
「從小到大,我想要的東西都會被爸爸媽媽捧到我面前。」
「所以我庸庸碌碌,沒有什麼自己的本事。」
「我現在能做的就是不給你添麻煩。」
「我會很乖,很聽話的……不要拋棄我。」
這句話說完後的第二天。
老師就把我和江敘禮安排成為了同桌。
讓我們共同促進。
沈枝被調到了教室的最後一排。
他又回到了那個被老師忽視的位置。
但是這次他沒有睡覺,沒有玩手機。
他認認真真抬著頭,聽著他聽不懂的課程。
有同學問他:「你不是不參加高考嗎?」
他說:「我想試一次。」
在教室牆的大學心愿便利貼上。
我看到他醜陋的字:
「想在喜歡的人面前證明自己——sz」
35.
梁溯也回到了游泳隊。
經過幾輪游泳測試,他終於得償所願進入了國家隊。
國家隊管理更加嚴格。
聽說他上交了手機。
在我高三拼盡全力學習的某一天。
我在晚上忽然收到了他的微信。
「最近還好嗎,今天隊里批准我休假了,只有兩天。」
「我會去學校看你。」
「你大概不會歡迎我,所以我以你哥的名義在學校附近零食店充了五千塊錢。」
「吃點零食會緩解壓力,原來說你胖很對不起,你的所有樣子我都會喜歡。」
「我推給你這個名片是個有名的物理老師,我記得物理是你的弱項,他會加你好友的。」
最後,我收到了梁溯的語音。
「我還是喜歡你,但是這次我會站在你的未來里等你。」
他聲音有些啞啞的,但是卻格外篤定。
顧清也給我打了個電話。
他奔波於音樂校考,也基本不回學校了。
他打電話我是沒接的。
顧清給我留了言。
【對不起當初我過於驕傲,我輕視了你。事實上我包裝的優秀不如你的十分之一。】
【我有很多話想說,這些就留在高考後。】
【高考順利。】
36.
我沒有想太多了。
腦子被知識充斥大腦,幾乎不敢有一點放鬆的時間。
我甚至上廁所都帶著單詞書。
不停地不停地壓榨自己。
對於我這個普通家庭來說,高考是我最好的道路。
江敘禮亦然如此。
幾乎在我手不輟筆的同時。
他筆尖的沙沙聲也在我耳邊迴響。
我們的桌子上沒有堆放厚重的書本。
因為當打瞌睡的下一秒,就會互相戳戳對方,讓對方清醒過來做題聽課。
下課鈴聲響起的同時,我們就會同時倒在課桌上。
歪著頭睡覺。
我見過江敘禮的睡顏。
側臉溫柔。
我們所有人都在拼盡全力,都精神繃緊。
為了放鬆我們,班主任也會邀請我們去學校的水塘里撈魚。
學校連夜投放了六百條魚讓我們撈。
那天江敘禮摸了條大魚。
他把魚放在我的竹筐里說:
「鯉魚跳龍門嘍。」
他清秀的臉上還帶著水裡濺出來的泥。
大家又開始安靜地學習。
黑板上我用紅色的粉筆寫下了——
「功不唐捐。玉汝於成。」
在悶熱的六月,高考到來。
考完所有科目後,我拿著筆袋走出了考場大門。
兩邊的洒水車把水噴上天空,形成一個水門。
透過水門,看到站在對面的顧清和梁溯。
他們每個人手裡都抱著一束花。
不過兩個人的花也都沒有送到我手裡。
作為學校的種子選手,我立刻就被老師們接走了。
37.
高考成績出來的那一刻,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我的高中,既有告白被???拒的酸澀,也有報復時的謹慎和報復後的釋懷。
但現在,更多的是金榜題名的喜悅與對夢想的憧憬。
雖然我是全校第一,但是奈何拿市狀元還是差了點。
而江敘禮的成績平時和我不相上下。
但這次,我比他多三十分。
成績出來後,江敘禮找我一起填志願。
他纖細的手指翻閱著志願書。
輕聲問我:「要不要一起去京大,我們的分數線都夠。」
我點了點頭說好。
「那我來幫你報名吧。」江敘禮眼睛亮得出奇。
後來我接到了梁溯的電話。
他又去訓練了。
電話那頭還有嘈雜的背景音。
他的聲音帶著一點剛出水的啞。
「我從老師那裡知道你的志願了,我家裡稍微懂點,你大學應該做什麼事情我找人幫你規劃了下。」
「你可以少走點彎路,當然你也可以不需要,可以自己去闖。」
「你就記住,天塌下來,有我頂著。」
梁溯,有點意思。
成績出來後,班級同學聚會。
沈枝要出國留學了。
他大聲地在聚會上宣布了這個消息,然後哭得稀里嘩啦。
其實根本無人在意。
畢竟當時在班裡他成績也不好,也沒人願意和他玩。
同學聚會中途我去衛生間,沈枝找到了我。
他哭得眼眶通紅,聲音哀求。
「姜虞,我要出國了,就不能隨時出現在你的身邊了。」
「別忘記我好不好,我有聽你的話,我去學習尊重別人了。」
「我資助了貧困女孩讀書,我會成為一個善良慷慨的人,你不許忘記我。」
我看著沈枝琥珀色的眼睛,我問他:「你這次高考成績多少分?」
沈枝眼神躲閃:「二百五十分。」
我垂下眸子:「我不和智商低的人玩。」?ū?2
沈枝眼淚流得更多了,他哽咽著說:「我出國後會努力學習的。」
「我會用這四年成長為一個可靠的男人,等我回國了你給我一個機會追求你好不好?」
我拍了拍沈枝的頭,他立刻揚起下巴,像是等待主人撓下巴的小狗。
「那你要好好努力。」
38.
等我和沈枝回到雅間。
後腳顧清就來了。
他一副正宮做派,穿著白色西裝,襯得他矜貴斯文。
他唇角噙著恰到好處的溫和笑意,聲音清潤悅耳。
「抱歉,打擾各位雅興了。我來接阿虞回家。」
「阿虞,我們走吧。」他走近幾步,氣息帶著淡淡的冷冽清香,「我已經和阿姨通過電話,她讓我順路接你回去。」
看來顧清也在私下聯繫我媽了。
沈枝一聽就瞬間炸毛,這可是他的專屬技能。
他立刻利用自己團購群主的身份給我媽發消息。
不過五分鐘,我媽就打電話給我。
「小魚,你讓沈同學送你吧,他說明天再送我兩盒柴雞蛋。」
「...」
電話掛得乾脆利落。
留在原地的同學們見狀,感受到這詭異的氣氛,紛紛識趣地找藉口告辭。
很快,雅間裡便只剩下我們三人。
顧清對我母親臨時變卦似乎並不惱火。
他見我還坐在原處,便極其自然地在我身旁坐下。
他從西裝內袋抽出一方質地柔軟的手帕,傾身過來,動作輕柔地替我擦了擦唇角。
一雙鳳眸水光瀲灩地看著我,帶著示弱的意味。
「阿虞,高考結束後我一直想找你,你一直躲著我。」
「聽說你去京大,真的很巧,我也考上了,開學後我去幫你打掃宿舍、鋪床吧。哦對了,在宿舍很難洗衣服吧,到時候你可以把你的衣服也給我洗,我都會做的。」
他微微停頓,像是在仔細勾勒那時的畫面,然後抬起眼,目光熾熱地凝視著我。
「阿虞,讓我在你身邊好嗎?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會想辦法讓你感到放鬆、快樂和幸福。我想做到,我也能做到。」
說著,顧清把他的西裝領帶遞到我的手心中。
表情溫柔虔誠,語氣蠱惑。
「我是你的。我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為你所用。所以,讓我在你身邊,好嗎?」
顧清還沒有發表太多語言。
一杯茶水猛地從他的頭頂倒了下來。
顧清溫柔的臉瞬間變得扭曲,他抬起頭。
下意識看向沈枝。
沈枝正端著酸菜魚的大碗說:「不是我,我打算用這個潑你的。」
我的頭頂傳來了清冷的聲音。
「清醒點了嗎?」
39.
江敘禮回來了。
因為我吃得多了點,江敘禮剛才擔心我不消化,去旁邊的藥店買消食片去了。
他回來了就看到顧清發瘋的一面。
他拿茶水倒了顧清。
江敘禮在我心裡一直都是溫和的,我很少見他和別人發生衝突,也很少見他產生攻擊性。
這是第一次。
顧清猝不及防,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
他猛地向後仰,手忙腳亂地掏出絲質手帕,狠狠擦拭著濕漉漉的頭髮和臉頰,聲音氣得發顫:「江敘禮,你也瘋了嗎?」
江敘禮卻沒立刻回應他。
他扶我站起來,將一盒消食片塞進我手裡,聲音恢復了一貫的平穩。
「成人一次吃四片,可以嚼著吃。」
然後他才回過頭對著狼狽的顧清說道。
「顧清,別再拿你那種畸形的戀愛觀來打擾姜虞了。在你學會怎麼做個正常人之前,離她遠點。」
顧清像是被踩住尾巴的貓,難以維持優雅形象。
他尖聲道:「輪不到你教訓我,你以為你是誰?」
江敘禮說完後目光一轉,落在一旁有些無措的沈枝身上,語氣冷淡:
「你不是說你不喜歡姜虞了嗎?」
沈枝一臉沮喪:「對不起,我騙你了,我還是喜歡她。」
江敘禮冷聲道:「我無法阻止你們的心意,但是我可以阻止你們的糾纏。」
顧清露出擦拭乾凈的眉眼,他抬起頭,臉上扯出一個笑容,但聲音像是淬了毒。
「你有什麼資格阻止我們?當初是你拒絕她的,你可別忘記了。」
顧清刻意強調拒絕這兩個字,聲音清晰。
「因為我喜歡姜虞。」江敘禮聲音很平靜。
他像是說起一件很平常事情。
「因為我喜歡姜虞,所以我不會輕易對待她的感情;因為我喜歡姜虞,所以在我沒有組建家庭的能力時,我只能選擇放棄;因為我喜歡姜虞,所以我要對姜虞的未來負責。我要等到我足夠強大,才有資格站在她面前鄭重表達我的感情。」
雅間驟然安靜。
江敘禮平靜地說完了後,轉過頭來看我。
他依然是體面地和善地微笑著。
「所以我和姜虞都報了京大,我們會去同一個城市。」
我看著江敘禮,平靜地問他。
「江敘禮,你喜歡我嗎?」
江敘禮垂眸,他帶著笑意,只是笑意不達眼底。
「姜虞,我已經嫉妒到要發瘋了。」
「這樣呀。」我坐在餐桌前,抬起頭向江敘禮揚起一個笑容。
「但是我不喜歡你了。」
我的聲音不大,但是在安靜的房間內卻十分清晰。
江敘禮的笑容一滯,他的指尖微微顫抖。
在眾人面前被拒絕很丟臉吧?
自己一直以來都那麼清高,自尊心是不是受到損害了?
那當你目睹我被嘲笑的全過程卻始終以「朋友」身份保持距離。
我是什麼感受呢?
你維持你的體面,你可以不在乎那些嘲笑聲。
但是我呢?
我一直以來都嚮往大大方方告白,大大方方地戀愛。
我其實並不喜歡拉扯,我喜歡打直球。
而你永遠不表明態度,永遠猶猶豫豫,永遠在權衡利弊。
拒絕了我,又見不得我和別人玩,不停地發信號。
這樣的你,真的體面嗎?真的是我心中那個白月光江敘禮嗎?
我早就看清了你,早就不喜歡你了。
我們的關係也會在今天徹底斷絕。
「報復計劃」的最後一個——
江敘禮。
江敘禮的背挺得很直,這是他防禦的一種表現。
他不想在沈枝和顧清面前丟臉,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勝券在握,甚至隱隱有優越感。
但是現在他比沈枝、顧清還要尷尬。
沈枝在旁邊噗嗤一聲笑了。
顧清爽得不行,湊過來給我捏肩,一邊捏肩膀一邊茶茶地說。
「哎呀,某人真是自作多情啊。」
40.
江敘禮還維持臉上的體面,他輕聲問我:「為什麼要這樣。姜虞,你變心了嗎?」
看,這就是江敘禮,他把自己營造得比顧清還完美,甚至他自己都認為自己是禮貌紳士,錯一定在我身上。
「我只是單純地看清你了而已。」
「一直以來你都覺得自己很禮貌紳士吧,體面地拒絕了我,然後又對我噓寒問暖。」
「明知道你討厭你室友的嘲笑,但你依然和他們維持良好關係,還私下找我談心,你不覺得你這樣比顧清還假嗎。」
顧清在旁邊柔柔弱弱地插嘴。
「我還會為了姜虞假裝和你做朋友呢,說實話沒姜虞誰和你做兄弟。而我們之前嘲笑了姜虞,你卻和沒事人一樣繼續和我們交好。」
「姜虞,我知道夫妻是一體的道理,我絕對不會讓別人笑話你的。」顧清站在我後面俯下身子,在我耳邊曖昧說道。
沈枝又跑過來薅他頭髮了。
「你怎麼不去死啊,滾啊。」
江敘禮咬了下嘴唇,他試圖和我解釋。
「姜虞,你知道我的家庭情況,我這種家庭情況怎麼敢接受你的感情,我希望等我有能力後再和你在一起。」
「那你就一直沉默下去啊,為什麼要跳出來。你要一直沉默,等你強大了再來追,我也敬你是個英雄」沈枝在旁邊插嘴。
「你跳出來不就是覺得你沒辦法掌控了。你覺得我們的追求太熱烈了,你慌了,你怕姜虞不喜歡那你了。」
「說白了就是姜虞給你告白的時候,你權衡利弊了拒絕了她。」
嗯,我拍了拍沈枝的頭表示讚揚。
「聰明小狗。」我夸到。
沈枝的眼睛立刻亮起,他偏過頭小聲地「嗯」了一聲。
小捲毛搖著,一臉得意。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辯解,或是再次重申他的難處與考量。
但最終,那些足以說服任何人的得體言辭,在我瞭然的目光下,徹底啞火。
他忽然意識到,任何解釋在此刻都只會讓他顯得更加可笑和不堪。
沈枝還在得意地搖著他那頭捲毛,恨不得把「我好爽」三個字刻在腦門上。
顧清則已經拿出手機,假意看著時間,語氣輕飄飄地:「哎呀,時間不早了,阿虞,我送你回去吧?」
我站起身,沒有再看江敘禮。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我拿起包,語氣輕鬆。
走到門口,我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只是聲音清晰地傳來,算是為今晚,也為過去那段懵懂酸澀的暗戀畫上一個句號。
「江敘禮,祝你前程似錦。但我們,就到此為止了。」
十八歲的大年初一,是我陪你過的,那也是我們的最後一年。
門在我身後關上,隔絕了雅間內可能存在的任何聲音。
走廊的光線明亮而安靜。
我的「報復」計劃,到此才算是真正完成了。
最後一個,也是最沉重的一個。
我的報復,是撕開那層溫和體面的偽裝。
讓江敘禮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懦弱與虛偽,讓他在曾經看不起的人面前失態與狼狽不堪。
把他曾施加於我的「難堪與失落」,原原本本地
——還給他。
江敘禮不再是我追求的月光了。
一開始喜歡他面對困難的堅韌,喜歡他的努力與刻苦。
但現在,我已經學習到了這些屬於他的品質。
我更喜歡我自己。
走出雅間,我收到了沈枝的消息。
他語氣依然惡毒嘲諷。
「江敘禮哭了,我的天啊我第一次看見他哭。」
「爽,太爽了。我已經拿出手機拍他了,他擋著臉,但是眼淚一直往地下掉。」
我忍不住笑了。
沈枝這個人也挺有意思,乾的事每次都這麼直白地惡毒。
41.
其實我並沒有報京大。
我雖然考得還不錯,但是天下英雄如過江之鯽,我的分數去京大可能選的專業並不是王牌。
京大從一開始就不在我的選擇範圍呢。
我性格內斂,所以我一直以來想走的就是科研重工的道路。
我把志願改成了哈工大。
手機叮咚一聲。
是梁溯發來的消息,他又推了一個名片。
後面跟了一句。
【梁溯:看來是我情報有誤。還好家族裡有一個哈工大的親戚。】
【梁溯:讓他帶你提前去逛逛學校,我都打點好了。】
我又收到了幾條消息。
【沈枝:不管你去哪裡,你要做什麼,我都會支持你。我去好好學習,回來繼承家裡的產業,到時候給你投資!】
【顧清:去哪裡我都能照顧你~】
我熄滅螢幕。
無名小卒不過是我青春的過客,是我在努力學習主線中順手做的支線任務。
接下來的我,要繼續堅定不移地向主線任務靠近。
滿朝朱紫貴,須有少年名。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