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說一聲。」
我笑著頷首,應下了這份情。
三天後,我們如約到達了民政局,打了離婚申請,一個月後領離婚證。
我的生活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
依舊是健身、碼字、找尋靈感。
大概一周後,我和嚴崢同時參加了熱播劇《人類使用指南》的慶功宴。
看到我,他非常驚訝。
我笑著自我介紹:「我是其中一個單元劇的編劇,幫你賺錢的牛馬。」
嚴崢神色有些複雜。
「你怎麼沒告訴我?」
這話常妤也問過我。
其實沒有特別大的原因,單純就是,沒必要。
戀愛兩年,結婚三年,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不再跟我報備他的行程,而我也慢慢戒掉了這個習慣。
到最後,與其說我們是夫妻,不如說我們是同一個屋檐下的合租室友。
我笑著和嚴崢喝了一杯酒,轉身就去找相熟的朋友了。
變故是在宴會過半的時候發生的。
季峋不請自來,帶著唐若溪。
兩個人俊男美女,挽著手到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季峋敬了嚴崢一杯酒。
「這段時間多謝你對溪溪的照顧,我們一起敬你一杯。」
「李霧呢?聽說她也在。」
「我是真的要好好感謝你們夫妻倆。」
這話,挑釁的意味十足。
我一點也不想惹得一身腥,貓著腰就去了衛生間。
可當我洗了手出來,卻發現唐若溪等在了那兒。
她眉眼淡淡,清冷疏離。
「我來是想告訴你,我和嚴崢只是君子之交,並沒有做出任何越軌的事。」
我「哦」了聲,越過她想走。
她卻一把拉住我,眉頭緊鎖。
「你不信?」
「是不是在你眼裡,你丈夫身邊所有的異性,都和他有一腿?」
唐若溪眼中帶著孤傲的嘲諷。
她冷笑一聲鬆開我:「算了,信不信隨你,我問心無愧。」
唐若溪的大義凜然真是震驚到我了。
但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跟一個臭碼字的盤文字邏輯。
這次換我拉住了她。
我笑著問:「那天你看見我了,對不對?」
唐若溪的目光閃了下,但很快鎮定下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她知道的。
那一天,她撩撥嚴崢,被嚴崢扛著離開,有那麼一秒她抬起頭,對上了我的目光。
也就一秒,她迅速垂下了頭。
因為動作太快、太倉促,我便明白,她不僅看到了我,還認出了我。
但她什麼也沒做,任由事態發展了下去。
「你當然可以問心無愧,可別人又為什麼一定要信你?」
「季峋還碰你嗎?」
「男人啊,就是那麼雙標。他可以左一個右一個,但被別人碰過的女人,他們會,嫌髒。」
唐若溪呆在原地,臉色蒼白。
我微微頷首,禮貌地離開。
十三、
季峋要訂婚了。
他千里迢迢回國,其主要目的就是訂婚。
所以對象肯定不會是唐若溪。
嚴崢找到我,讓我陪他一起去參加。
「幫我一次,條件隨便你提。」
「為什麼?」
他摸了摸鼻子。
「季峋還不知道我們離婚的事。」
瞬間我就懂了。
這就和他同意離婚的理由一模一樣。
在他這兒,和季峋撕破臉的代價太大。
為此他可以離婚,也可以向我低頭。
我答應了,拿了他一張卡。
我也是權衡利弊。
畢竟離婚證還沒拿到手,該有的體面還是要有。
不然他先禮後兵怎麼辦?
原本我只是跟過去當個工具人,卻沒想到看到了這樣的大戲。
盛裝打扮的唐若溪闖進了訂婚現場。
當著所有人的面,她讓季峋承認和她的關係。
「我們在一起三年,他愛的人是我。」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苦衷,但我不在乎。」
「季峋,我們還像以前那樣,我不在乎你有沒有錢。你跟我走,我可以養你,好不好?」
全場譁然。
唐若溪的雙眸滿含熱淚,期待又深情。
她可能太過沉溺於自己的情緒,以至於她沒有發現,季峋的表情有多冷漠。
他沖保安揚了揚手,同時開口:「前女友,分手的時候受了刺激,抱歉。把人帶出去,儀式繼續。」
唐若溪被拖走了。
她從最初的震驚到茫然,再到歇斯底里。
但很快就沒了聲響。
一切就好像沒有發生一樣。
高朋滿座、迎來送往、談笑風生。
嚴崢一直目不斜視。
我問他:「你不幫她?」
「誰?」
「唐若溪。」
嚴崢頓了兩秒,有些無奈。
「我和她,真的什麼也沒有。」
是嗎?
我挑挑眉。
「可她離開的時候一直在看你。」
仿佛抓住救命稻草,求救一般看向嚴崢。
可嚴崢連個餘光都沒給她。
十四、
我和嚴崢的離婚證領的很順利。
沒有爭吵,沒有拳腳,平和地就把離婚證給領了。
甚至從民政局出來,我們還握手道別。
唐若溪和季峋還在怎樣地愛恨糾纏,我沒有關注。
再次見到她是在遊輪上。
常妤帶著我去見世面。
嚴崢也在。
我們相互點了點頭,就算是打招呼了。
後來我在角落裡吹海風,常妤顛顛地跑了過來。
「靠,唐若溪也來了。」
「剛才她端著酒杯撞進了嚴崢懷裡,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直接上手就給嚴崢擦。」
「那樣子,真不知道她是在擦酒漬還是在調情。」
「結果嚴崢巋然不動,抓住她的手腕就把她推開了。」
「簡直了,比正人君子還要正人君子。」
「是嗎?」我撐著下巴,忍不住吐槽:「沒離婚的時候,像個發情的公狗。離了婚倒不近女色了。難道是沒了老婆,偷情都不刺激了?」
常妤看著我:「說話還是那麼刻薄,這樣我就放心了。我還以為你只是在我面前裝得毫不在意。」
我恍然大悟。
難怪她天天帶著我到處瘋跑瘋玩,原來是怕我一個人躲著哭。
「毫不在意?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只是也確實沒有那麼在意。」
「我對嚴崢所有的情緒,早在一年前就全部發泄完了。」
「你忘了?還是你匆匆回國,把我罵醒的。」
一時間我們都沒再說話。
後來我就遇到了唐若溪。
四目相對,她有些狼狽地偏開頭,想要離開。
可剛走了兩步又轉過身。
她說:「你不應該恨我。」
「你和嚴崢本來就沒有多少感情。」
「我更是進一步讓你認清楚了他的真面目。」
「你應該感謝我。」
十五、
就很荒唐。
唐若溪的話擲地有聲,無比真摯。
她的表情告訴我,她既不是諷刺也不是在說假話,她就是這樣想的。
我不禁有些好奇。
「你憑什麼說我和嚴崢之間沒有多少感情?」
她的嘴角勾起一個諷刺的弧度。
「我說過,我不是你認為的那種人。」
「在選擇嚴崢去報復季峋之前,我調查過一些。」
「我知道,你之前是他的員工,在他公司工作了三個月就和他確定了戀愛關係,並辭職了。」
「這麼短的時間,你選擇他,他選擇你,你們之間能有多少感情?不過是拿美貌換金錢罷了。」
唐若溪的論斷讓我有半分鐘的啞口無言。
我突然生出了幾分想和她坐下來好好聊一聊的心思。
她的想法竟然和我有那麼一些的不謀而合。
「你知道我是寫小說的嗎?」
「哦,你不知道。你大概以為我是個無業游民,靠嚴崢養著的吧。」
「那你大概也不知道,我的版權費是過千萬的。」
「當然,這不重要。我想說的是,最初知道你和季峋關係的時候,我是特別期待的。」
「季峋為了救你受傷,卻又跟你分手,不肯見你,並出國。這裡面好像有隱情。」
「但不管有什麼隱情,身為一個明艷張揚的大女主,你不會躲著偷偷哭,你會想方設法把季峋逼出來。」
「於是你選擇了嚴崢,誘惑、勾引、和他曖昧,打著明牌利用他。」
兩男爭一女的買股文。
情根深種卻不自知,幡然醒悟、悔不當初的季峋。
明知女人另有目的,卻心甘情願被利用,上位者低頭的嚴崢。
「你期待中他們的反應是什麼樣的?」
「季峋強勢宣告主權,你只能是他的?」
「嚴崢爭鋒相對,跟全世界為敵也不會放棄你?」
唐若溪的反應告訴我,她就是這樣想的。
好巧不巧,我也是這樣想的。
所以我期待著他們的交鋒。
可是,現實情況令我大失所望。
嚴崢甚至沒有掙扎就鬆開了唐若溪。
全是解釋,全是狡辯,將他的自私自利展現得淋漓盡致。
果然,他就是那麼普通。
和所有被下半身支配的男人一樣。
渣得毫無新意。
十六、
男主角該是怎樣的?
明確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並堅定地去得到,即使和全世界為敵。
容易嗎?
好像很容易。
但又有幾個人能做到?
那一年,為了轉換一下心情、找尋一下靈感。
常妤把我送到了鄰家竹馬嚴崢的公司。
她對我有一個警告:「嚴崢是個天菜,但也是個天坑。可以玩兒,但別動真格。」
我向她保證:「一切為了藝術,放心,我堅定的很。」
我是堅定的不婚主義。
嚴崢崇尚單身。
他像個沒有感情的工作機器,壓榨我、凶我,還罵我。
但我抗壓能力超級棒,不僅沒被他嚇到,還能給一旁嚇哭的人遞紙巾。
他說我說話不過腦子,沒心沒肺。
但也會私下跟別人說,這樣挺好的,簡單。
他帶著我出差,我卻走丟了。
他急得差點報警,我卻坐在路邊嗦粉。
他看著我深呼吸,說他心臟疼。
我說:「你心臟不好?」
他說:「你少氣氣我,我的心臟就好了。」
他問我:「體驗體驗生活,那麼認真幹嘛?」
我說:「做一行總要精一行,不精細一點也寫不出令人信服的故事。」
他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送我回家。
也會在我睡著的時候往我身上披衣服。
我問他:「你是不是喜歡我?」
他滿臉無奈,遮住我的眼睛:「我憋了這麼久的心思,你就這樣給我捅破了?」
我筆下的男女主,他們的感情永遠是真摯的。
他們會經歷很多,千帆過盡,依舊愛著彼此。
至於其他的 NPC,不過是充盈故事的紙片人,既單薄又寡淡。
在唐若溪說出,我和嚴崢之間並沒有什麼感情的時候,我便明白。
在她的故事裡,我不過就是個 NPC。
「如果讓我來寫這個故事。」
「季峋,一個涼薄的大少爺,本只是跟你玩了一場愛情遊戲,卻慢慢地發現自己動了真情,甚至差點為你而死。他意識到了危險,所以選擇遠離你,回歸正軌。可他終究敗給了自己的感情,衝破一切也要跟你在一起。」
「嚴崢,一個被拜金女算計婚姻的男人,對所有異性敬而遠之,卻唯獨允許了你的靠近。明知道被你利用,卻心甘情願,保護你、愛護你,為了你和季峋決裂,背負罵名也要跟你在一起。」
隨著我的講述,唐若溪的呼吸越來越重。
我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男主角,只有做到我的這些設定,他們才有資格成為男主角。」
「否則就是正常生活中的一個普通男人罷了。」
「他們沒資格成為男主角。」
「同樣的,唐若溪,你又是憑什麼成為女主角的呢?靠男主角的襯托嗎?」
曾經我也一度以為,我和嚴崢就是童話故事的男女主。
我們的愛情和別人不一樣。
我們經歷了更多。
我們的故事那麼浪漫。
不願意結婚的我,因為他,想要結婚。
不願意踏入婚姻的他,因為我, 跪地求婚。
他說:「我就是想要和你在一起,不論貧窮,不論富貴, 不論健康, 不論疾病。」
可是後來, 旁的人再聊起我和他,他抽著煙搖頭, 說:「衝動了。」
他回家越來越晚。
可以跟朋友喝酒、釣魚、打高爾夫, 卻不願意陪我吃一頓飯。
即使陪我過生日, 也是一直走神。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別鬧, 我已經陪你出來了。」
你還想怎麼樣?
你還有什麼不滿足?
我歇斯底里, 我哭我鬧,甚至導致流產。
他淡淡地看著我, 像看一個陌生人。
他問我:「你是不是有病?」
那是我最崩潰的一段時間。
我抽煙、酗酒,就著酒喝安眠藥。
常妤從國外趕回來。
恨鐵不成鋼地給了我一巴掌。
「你是不是忘了,最初你和他在一起, 只是為了寫好一個角色。」
那是一年前。
我開始抽離, 療愈。
沒有人是始終清醒的。
我們在感情里沉淪、淪陷, 失去自我。
總認為自己的感情獨一無二, 無人可以比擬。
不願意接受失敗,總以為這是更完美感情的過渡。
可事實是,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的男主角。
沒有堅定不移,沒有幡然醒悟,沒有悔不當初。
我和唐若溪,不過是嚴崢和季峋生命中的過客。
他們會跨過這一段, 繼續自己的生活。
甚至沒有報應。
那我們呢?
就必須躺在他們挖下的天坑裡嗎?
如果你是因為男主角才成為女主角的,那你最終會被換掉。
如果我是女主角,那一定僅僅是因為我自己。
十七、
那一天我離開的時候唐若溪蹲在地上抱住自己, 痛哭流涕。
在一個天朗氣清的日子,我開著車離開了這座城市。
沒有固定的目的地,走到哪兒是哪兒。
後來我在一座不算出名的城市住了下來。
遇到了不同的人, 見到了不同的事,也結識了新的朋友。
我不知道季峋和嚴崢終究是有了隔閡。
季峋沒替嚴崢瞞著,一次酒後, 把他和唐若溪勾搭的事說了出來。
這次嚴崢沒忍著, 和季峋打了一架。
季峋也終究沒有跟門當戶對的大小姐結成婚, 還被他們算計賠了一大筆錢。
也是,既然是門當戶對的。
大小姐又憑什麼忍下他這個大少爺的噁心事?
至於唐若溪,她終究是淡出了這混亂的日子。
季峋玩弄她,嚴崢也是。
沒有一個人願意為她付出全部。
似乎在這一段感情里, 傷筋動骨的只有她。
其他人,不過受了點皮外傷。
我也不知道,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嚴崢會喝著酒翻著我的朋友圈。
也會偶爾向常妤打聽我的行蹤。
常妤問我:「他該不會後悔了吧?」
我笑著搖頭。
「這樣就叫後悔了?」
不過是一個虛偽的男人, 在無聊的時候展現自己的多情。
只要你不去關注他,不給他舞台, 他也就無計可施了。
而我, 沒那麼多的時間給他。
我焚了香,敬了菩薩, 拜了文曲星,選了黃道吉日,我要開始我新的故事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