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對方笑得很和藹,然後從手腕上摘下一個墨綠色的翡翠手鐲,朝我走過來。
「阿姨前段時間出國了,昨天才回來,第一次見你,就送你個小禮物。」
直覺告訴我,這個東西一定很貴。
就在我不知道該如何回話時,母親已經出聲阻止:
「小潔,你這個也太貴重了,知知還是小孩子,磕了碰了可不好,你還是自己先留著。」
「那怎麼行,知知長得這麼好看,萬一被別人追走了怎麼辦,我得替我們家兒子未雨綢繆。」
這話什麼意思?
見我有所不解的樣子,秦阿姨輕輕一笑,對我解釋道:
「這是我婆婆留給我的。」
喔。
所以……
難不成……
我霍然睜大眼睛。
「哎呀,知知,你怎麼這樣看著阿姨,其實阿姨的兒子長得並不醜喔。」
「舒可?」我脫口而出。
「咦,你們見過面啦?」秦阿姨表情意外。
我點點頭。
「我跟舒暢同一個班。」
母親也挑了挑眉。
「你跟舒可什麼時候認識的,怎麼都沒跟媽媽說?」
「就前些天。」
「怎麼樣,阿姨沒有騙你吧。」
秦阿姨朝我眨眨眼睛。
我覺得她也太謙虛了。
舒可要是丑的話這世界上就沒好看的人了。
所以十分誠懇地搖搖頭。
「沒有。」
秦阿姨聽了我的話,頓時喜笑顏開。
「哎呀,雅蘭,我看咱們倆做親家的日子就快到了,要不畢業的時候給他們訂個婚怎麼樣?」
我的臉一陣通紅,怎麼說著說著就到這裡了。
「嘩啦!」
突兀的聲音傳來。
眾人隨即望過去。
趙嘉欣一臉慘白地蹲在地上,好像是因為撞到旁邊的茶几,導致茶杯掉了下來。
見大家的目光都在她身上,趙嘉欣的臉色蒼白又尷尬。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傭人隨即過來打掃。
穿著傭人制服的周月娥看見蹲在地上的趙嘉欣,大聲呼道:
「嘉欣,你沒事吧,怎麼搞的,媽媽看下受傷沒有?」
趙嘉欣的臉毫無血色。
她像個木頭人看著周月娥,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
我掃了眼她們,沒說話。
一抬眸,卻發現母親的表情十分陰鷙。
她正冷冷注視著蹲在地上的母女倆,目光灼灼。
36.
「那個趙嘉欣也真可憐,真千金的身份丟了,還以為能嫁入豪門,這下也泡湯了。」
「呸,舒少爺本來就是陸知小姐指腹為婚的對象,趙嘉欣不過是鳩占鵲巢而已。」
「那倒也是,山雞是山雞,鳳凰是鳳凰,什麼都講究個門當戶對。」
「聽說舒太太是秦氏藥業董事長的千金,家裡有錢得要命。」
「哎呀,好羨慕陸知小姐,未婚夫長得這麼帥,家裡還這麼有錢,而且舒少爺是芷蘭高中的年級第一呢。」
「誰不羨慕,只可惜這輩子沒有投個好胎,只能寄希望於下輩子了。」
……
我有點好笑,想不到來後院散個步,也能聽到關於自己的八卦。
明明就是八字沒一撇的事情,大家居然也能聊得這麼起勁。
「你們剛剛說什麼,什麼舒少爺?」
急切潑辣的聲音傳來。
是周月娥。
「我們說什麼關你什麼事?」
「就是。」
「怎麼不關我事,你們剛才明明就在說嘉欣。」
氣氛一頓。
「沒錯,我們說的就是趙嘉欣,死乞白賴追了舒可少爺那麼多年,結果自己卻是個冒牌千金,豪門夢碎,真可憐吶。」
眾人一陣鬨笑。
「誰是舒可少爺?」周月娥急忙又問。
「你還不知道?今天白天來的那位舒太太是秦氏藥業董事長唯一的千金,舒可少爺就是她兒子。」
「那個舒可少爺跟我們嘉欣又是什麼關係?」
「這麼說吧,如果陸知小姐沒有回來,那將來跟舒可少爺結婚的人就是你女兒。」
「可惜呀,差一點點你女兒就嫁進豪門了。」
……
周月娥沒有再說話。
眾人聊了一會兒就散了。
微風吹來。
月光灑在院子裡的樹梢上,形成斑駁的影子。
我看著周月娥。
她正眉頭緊蹙,陷入沉思。
37.
翌日清早,家裡來了兩個穿著導購制服的小姐姐。
她們在客廳打開一個簡便衣架,接著就開始掛衣服。
每一件都是新的,做工精良、質地考究,似乎都是晚禮服。
最主要的是,每一款都美得冒泡。
我驚呆了。
母親過來挽住我的手,親昵說道:
「知知,芷蘭學校的校慶舞會不是要到了嗎,快來挑禮服,到時候媽媽一定要把你打扮成全場最亮眼的公主。」
就為了挑件禮服,居然這麼大費周章。
果然是貧窮限制了我的想像。
正好趙嘉欣從外面進來,看到這一幕眼睛也不由一亮。
「咦,今年的禮服好像比去年好看很多哎,媽媽。」
母親聽到她的聲音後,目光一沉,語氣淡了很多:
「你也選一套吧。」
趙嘉欣沉迷於眼前琳琅滿目的禮服,並沒有注意到母親的變化。
一個導購員小姐笑得十分燦爛,拿著一條裙子殷勤地走到她面前。
「嘉欣小姐,這是我們店昨天新到的一款銀色魚尾晚禮服,上身效果非常棒,質感也絕佳,您要不要試一下?」
趙嘉欣眼睛都在放光,正要點頭說話。
「知知,你覺得好看嗎?」
母親的聲音突然響起。
其實我也覺得那條裙子不錯,剛剛本來想叫導購小姐姐幫我拿的。
聞言點點頭。
「挺好看的。」
「那就試試吧。」
導購小姐姐有些蒙圈,但她反應很快,三秒鐘不到笑容就再次回到她臉上。
「這位是……知知小姐對嗎,您的個子高挑,皮膚白皙,這條裙子穿在您身上一定特別美,需要我跟您一起去房間整理裙擺嗎?」
「好,麻煩你了。」
「不用客氣。」
「等等。」
一個人影突然衝到我面前,一把奪過導購員小姐手中的衣服。
「這件衣服明明是我們嘉欣先看中的,為什麼要給趙知先試?」
居然是周月娥。
導購員小姐一臉蒙圈,不知道這是個什麼情況。
「請問您是?」
「我是嘉欣的媽媽。」
導購員小姐微微一愣,看著眼前傭人打扮的周月娥,又看看對面的母親,表情更蒙圈了。
「你這是做什麼,劉管家呢?」
母親不太愉悅的聲音在大廳響起。
「我幫我女兒挑下衣服怎麼了,你女兒要參加校慶舞會,難道我們嘉欣就不參加了?」
周月娥回答得理直氣壯。
「嘉欣,你先去試試這件衣服,喜歡的話媽媽掏錢買給你。」
趙嘉欣沒動。
周月娥似想到什麼,隨口問道:
「對了,這件衣服多少錢?」
導購小姐看向母親。
對方示意地點點頭。
「女士,這件晚禮服是我們店剛上的新款,打完折扣 23 萬 8。」
周月娥一怔,半晌,才不可思議地叫嚷起來。
「什麼破衣服要 23 萬 8,你在打劫啊,還是這衣服是金子做的?」
「欺負我們農村來的是不是,長得人模人樣的,怎麼心這麼黑呢?」
「你工號多少,信不信我投訴你。」
導購員小姐……
「夠了,你先下去。」
母親厲聲說了一句。
大概是見母親真生氣了,周月娥這才訕訕住嘴。
不情不願地將手裡的衣服扔到導購員小姐手裡,嘴裡嘀咕著什麼離開了客廳。
趙嘉欣面無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親媽已經讓她丟人丟成了習慣。
不管怎麼說這是好事。
我最後選了一件輕奢風的黑色小 V 領晚禮服。
趙嘉欣的心情完全不復之前,隨便選了一件白色的。
38.
舒暢打電話過來,說她哥哥答應做我的舞伴。
也不知道是被秦阿姨威脅了還是怎樣。
舒暢還邀請我晚上去她家練習下舞步,我欣然應允。
晚飯過後,司機將我送到舒家別墅。
她們家的房子居然比我家還大,只不過裝修風格略有不同。
「知知。」
舒大小姐熱情地朝我招手,她旁邊還站著一個個子高挑、斯文俊雅的男生。
長得挺好看,但明顯不是她哥。
「這位是?」
我小聲問她。
「周靖軒。」
喔,年級第二。
「我哥在洗澡,他很快下來。」舒暢又道。
我一時間覺得壓力山大。
年級第一和年級第二竟然都在這……
看樣子,周靖軒應該是舒暢的舞伴了。
三個人來到一間活動房,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我跟周靖軒不太熟,大部分時間都是他們倆在聊。
不多久,活動室的門被推開,一身白 T 加黑色休閒褲的舒可走進來。
挺鼻薄唇,容顏如玉。
媽呀。
好帥。
每次看到他,率先占據我頭腦的就是這幾個字。
我一把扶住旁邊的舒暢。
「怎麼了?」她問。
「你哥好帥,我有點把持不住。」
舒暢掩嘴輕笑。
「這就把持不住啦,萬一哪天你們倆結婚了怎麼辦?」
這句話差點讓我原地心梗。
對面的舒可越走越近,我只好沒再跟她調侃。
「哥,今天晚上知知就交給你了,我跟周靖軒先去外面吃點東西。」
他們兩個要出去,那這裡不就只剩下我跟她哥。
我有點不知所措地看向舒暢。
她笑得心無城府。
「知知,我走了,一會見。」
39.
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舒大小姐跟她的心上人離去。
一回眸,對上一雙漆黑瀲灩的眼睛。
心臟怦怦直跳,不得不強裝鎮定。
「那個,我們要怎麼開始?」
舒可輕輕勾了勾唇角,聲音清冽:
「不要緊張,身體放輕鬆,我先教你最基本的步伐。」
怎麼有人的聲音這麼好聽,溫柔又繾綣。
而且他身上好香,也不知道用的什麼沐浴露,或者是洗髮水。
最主要的,長這麼帥居然還是年級第一。
簡直是不給人留活路。
我腦子裡迷迷糊糊地,直到清冽的聲音再次響起。
「剛剛說的,你記住了嗎?」
猛然回過神,剛才說了啥?
完蛋了,我根本就沒聽。
我磕磕巴巴地問他:
「你剛剛……說了什麼?」
舒可情不自禁挑了挑眉,目光微深。
卻沒說話。
我好一陣羞愧。
他不會開始懷疑我的智商了吧,看來得為自己申辯一下。
「不好意思,我剛剛有點走神,但這不能怪我,你長得太帥了,如果換個丑點的老師我肯定早就記住了。」
對方好像笑了一下,眉眼舒展。
「這麼說的話,倒是我的錯了。」
我是不是太大言不慚了。
「要不你再說一次,這次我保證好好聽。」
舒可垂眸看過來,眼眸漆黑,深不可測,語氣有些意味深長。
「你確定?」
「確……確定吧。」
他好像又笑了。
40.
半個小時後,舒可扶著一瘸一拐的我,有點無語。
「我沒見過跳華爾茲還能崴腳的人。」
我捂著臉。
「也許我是真的不適合學跳舞。」
一聲嘆息過後。
「我叫王叔送你回去。」
車輛開過來,舒可將我扶上后座,他自己也坐上來。
我有些不好意思。
「要不你重新找個舞伴好了。」
「你還打算去禍害別人?」
對方眸光淺淺地看過來。
他的五官生得很精緻、眉眼絕倫,細長的睫毛下映著一層密密的影。
這話說得。
「有這個想法。」我臉不紅心不跳。
「那算了,我怕你被別人揍。」
……
兩家離得並不算遠,驅車二十分鐘。
到達陸家別墅,我正打算一瘸一拐走下車。
「我來背你。」
舒少爺開了金口。
「這……不好吧。」
「上來。」
對方的語氣不容拒絕。
我只好照做。
按響門鈴後,開門的人居然是周月娥。
看見是我,她撇了撇嘴,面露不屑。
這是她十七年以來看見我的條件反射,已經形成肌肉記憶。
不論我的身份如何轉變,都不會讓她有所改變。
我故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更甜美一點。
「舒可,你把我放沙發上就好。」
此話一出,周月娥果然滿臉驚訝地朝對方望過去,並且脫口而出:
「你就是舒少爺?」
舒可有點兒莫名其妙。
「您是?」
周月娥貪婪地打量著面前的男生,就像看見小紅帽的狼外婆。
「舒可,這麼晚你怎麼會過來?」
一個訝異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出現得正是時候。
我挑了挑眉。
看見心上人的第一眼,趙嘉欣臉上寫滿了意外與驚喜。
不對,是狂喜。
她像是不敢相信。
「是來找我的嗎?」
「陸知腳崴了,我送她回來。」
趙嘉欣這才注意到他背上的我。
她的表情就像一顆炮彈直挺挺地落在面前,將她給炸蒙了。
半天才回過神,幾乎是顫抖著聲音在問:
「你們……怎麼會在一起?」
我沒理她,率先道:
「舒可,你先把我放到沙發上。」
趙嘉欣魂不守舍地讓到一側。
周月娥也是錯愕萬分地瞪著我們倆。
舒可將我放到沙發上,順便蹲下來替我察看了一下崴到的地方。
「還好沒腫,問題應該不大。」
「今天麻煩你了。」我紅著臉道。
他輕輕莞爾。
「時間不早,我先回去,你早點休息。」
「嗯。」
舒可轉身離去,沒有理會趙嘉欣。
周月娥倒是急了。
「舒少爺要走了,嘉欣你快去送送他。」
趙嘉欣看著對方的背影,一副失魂落魄、淚盈於睫的模樣。
周月娥衝到門口,眼巴巴看著她的豪門金龜婿漸行漸遠,一臉扼腕與不舍,那表情恨不得將對方拉回來跟她女兒聊一晚上。
一直等到外面的車輛離去,我才伸伸腿,然後站起來。
母女倆像看戲法一樣,差點驚掉下巴。
「你根本就沒崴腳。」
須臾,趙嘉欣冷冷的聲音響起。
我難得地朝她笑笑。
「對啊。」
「趙知,你還要臉嗎。」
出乎我意料的是,她居然直接開罵。
看來真是愛之深,恨之切。
周月娥對我恨得牙痒痒。
「你個小賤人,舒少爺喜歡的人是我們嘉欣,你沒見過男人嗎,這麼上趕著倒貼。」
「我倒貼?秦阿姨認定的媳婦是誰,趙嘉欣你不是知道嗎?我跟舒可目前可是快要訂婚的男女朋友關係,勸你們嘴巴放乾淨點。」
「你撒謊。」
趙嘉欣面色通紅,咬牙切齒。
「我跟舒可認識十七年,你別以為自己能勾引到他。」
我朝她莞爾一笑。
「認識十七年又怎麼樣,人家走的時候看都沒看你一眼,而我只是假裝崴個腳,舒可就堅持一定要背我進來。」
「趙嘉欣,你鳩占鵲巢十七年,到頭來卻還是一場空。不如趕緊回你的貧民窟去吧,將來找個一窮二白的男人結婚,生一大堆髒兮兮、臭烘烘的孩子,這才是你的宿命,明白嗎?」
「啪。」
趙嘉欣目眥欲裂,徹底失去理智,抬手就給了我一耳光。
「打得好。」
周月娥拍手大笑。
「啪。」
我毫不留情地反擊回去,手勁可比趙嘉欣的大多了。
為什麼這麼說呢?
因為她的嘴角被我打出了血跡。
「現在還打得好嗎?」我反問周月娥。
十七年來,我第一次明目張胆地挑釁她。
還打了她的親生女兒。
對方果然暴跳如雷,勃然大怒。
「我要撕了你。」
周月娥衝過來,和我扭打在一起。
不一會兒就傳來劉管家驚慌失措的聲音。
「快來人把這個瘋婆子拉開,竟然敢打知知小姐,反了反了。」
……
41.
趙嘉欣跪在母親面前哭得聲淚俱下,說她只是一時衝動才跟我起爭執的。
「媽媽,我保證再也不惹陸知生氣了,您就原諒我這一次行嗎,求求您了。」
為了不離開陸家,她也是蠻拼的,甚至能丟掉以往高高在上的自尊。
因為她心裡明白,一旦離開這裡,就會失去所有,永居底層。
周月娥一言不發地站在旁邊。
臉上的表情寫著:道歉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會道歉的。
「我知道你喜歡舒可,但是嘉欣,我要告訴你,和舒可有娃娃親的人是我的親生女兒,也就是陸知,我希望你以後能擺正自己的位置,明白嗎?你只是陸家的養女。」
「我知道,媽媽,舒可是陸知的,我以後再也不會妄想了。」
趙嘉欣一邊抽泣一邊揩著淚水。
哭得好不可憐。
也許是被跪在地上的女兒刺激到了,周月娥幾次望向母親,眼底湧出陣陣恨意。
「這次知知也有錯,今天的事情就這麼算了,你們下去吧。」
周月娥趕緊扶起地上的趙嘉欣。
兩人相攜離去。
「知知,讓媽媽看下你的臉,還疼嗎?」
母親走過來,語氣十分關切。
我下意識撫了撫右臉。
「其實不是很痛,我打趙嘉欣的那巴掌比較重。」
「不行,我讓劉管家拿藥過來,明天可別腫了。」
母親堅持道。
我只能乖乖聽話。
42.
校慶舞會前兩天,母親特地請了一個造型師來家裡替我做定妝造型。
打理好頭髮後,她又拿出一條足夠閃瞎眼的鑽石項鍊,佩戴在我的脖子上。
看著鏡子裡那個穿著名貴晚禮服,高貴優雅的少女。
我不禁感慨,果真是人靠衣裝。
走到客廳,我收穫了一大票彩虹屁。
「知知小姐,你今晚簡直像仙女一樣。」
「天啦,舒少爺明天還不得被您美死。」
我一時被她們逗笑。
「你們講話也太誇張了,有那麼好看嗎?」
「當然,你都不照鏡子的嗎,比女明星都好看。」
「真羨慕舒少爺能找到您這麼好看的女朋友。」
……
傭人姐姐們將我夸上了天,唯有周月娥和趙嘉欣在一旁安靜如雞。
母女倆的表情如出一轍,陰沉又晦暗。
43.
第二天放學,我從學校走出來,看見趙保林的車正停在馬路對面。
趙嘉欣已經在車裡等我。
打開車門。
「知知。」
她主動叫我。
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什麼事?」
趙嘉欣搖搖頭,露出一抹勉強的笑容。
「沒事,只是想跟你好好相處,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好,希望你能原諒我。」
不知道她又要整什麼么蛾子。
我懶洋洋地回了一句。
「是嗎?」
她微微抿唇,斂下眉去。
「是的,我真的已經知道錯了。」
「行吧,我知道了。」
一陣安靜過後。
「你能原諒我嗎,要不,我請你喝奶茶?」
「不用了。」
趙嘉欣的聲音黯淡下去,弱弱問道:
「你還生我的氣,對嗎?」
奇了怪,我又不是陸澤允,她在我面前裝這套幹嗎?
本想繼續一口回絕,突然想到了什麼。
「沒有,你想請就請吧。」
她似乎高興起來。
「爸爸,你在前面路口停下,去那家香濃奶茶店幫我和陸知買杯奶茶吧。」
趙保林一口應下。
她們父女倆的關係倒是大有改善。
大概二十分鐘之後,趙保林拿著兩杯沒開封的奶茶回來。
我跟趙嘉欣一人一杯。
我當著他們的面將吸管戳下去,喝了幾口。
44.
剛到家,趙嘉欣突然面色慘白,豆大的汗珠如雨水一般從額頭滑落。
她捂著肚子,渾身顫抖,站都快站不穩。
「你怎麼了?」我在一旁淡定詢問。
像是明白什麼,趙嘉欣不可思議地朝我看過來。
兩個人互相對峙。
但因為腹痛難忍,她痛得倒在地上,嘴裡不斷呻吟。
「快打電話。」
很不巧,我的手機剛好沒電了。
偌大的客廳,一個人都沒有。
今天的房子裡特別安靜。
過了一會兒,母親從樓梯上走下來。
看見躺在地上的趙嘉欣,她絲毫不覺意外,神色平淡。
「媽媽,救我。」
趙嘉欣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哀求道。
空氣中安靜了一下。
「如果是知知倒在地上,你母親會救她嗎?」
「下藥的時候就沒想到過這種結局?」
趙嘉欣慘白的臉色又添了一抹慌亂,她震驚地看著對方。
「念在母女一場的份上,我可以救你,但是嘉欣,你必須老實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自己身世的?」
趙嘉欣的身體在瑟瑟發抖,也不知道是疼的還是害怕的。
她死死咬著嘴唇。
半晌。
「媽媽你告訴我的時候。」
這個回答讓母親的眼眸倏然變冷。
「是嗎?你親生母親應該快回來了,不如你再等一等,她會幫你打 120 的。」
趙嘉欣的眼淚瞬間掉下來。
「媽媽,救救我,我的肚子很痛。」
母親沒有動,臉色異常冷峻。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她。
強大的求生欲促使趙嘉欣爬到自己的書包旁,顫抖著拿出電話,開始撥號。
「哥哥,救我。」
她居然打給了陸澤允。
「趙嘉欣,你跟你父母合夥下毒謀害陸知,居然還打電話給她親哥來救你?」
母親涼涼掃了對方一眼。
趙嘉欣驚恐地搖頭,為自己辯解:
「不是的,媽媽,我沒有。」
見她仍舊執迷不悟,我好言相勸:
「你知道你和你母親的房間裡有多少個攝像頭嗎,還有你父親趙保林。」
「從他們再次回到陸宅的那天開始,你們一家三口就暴露在 24 小時監控之下,要不然我怎麼敢喝你給的那杯奶茶?」
「趙嘉欣,害人害己,你跟你的家人終究要自食其果。」
這番話導致她整個人如同被閃電擊中,一動不動。
45.
門外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不出意外的話,是周月娥。
果然是她。
看見我好端端站在客廳,她的神情可謂十分複雜。
但很快,她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趙嘉欣。
臉色大變。
「這是怎麼回事?」
劇烈的疼痛讓趙嘉欣的臉毫無血色,整個人看起來也相當痛苦。
周月娥也許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嘉欣,你不會是喝了……不可能,我明明做了標記,你爸爸怎麼會拿錯?」
她開始手足無措,緊張大叫:
「來人,快來人。」
但是叫嚷了半天,一個人也沒有。
「這是怎麼回事,人呢?」
「沒有人,今天所有人都休息。」
周月娥瞪大眼睛,詫異又憤怒。
「你這個惡毒的瘋婆娘,到底對我們嘉欣做了什麼?」
母親狠狠盯著她,眼睛裡像要迸出火花。
「說我惡毒,誰又比得上你們母女倆的惡毒。我莊雅蘭聰明一生,竟被你們這對陰險毒辣的母女倆耍得團團轉。」
「周月娥,這些年來你是怎麼待我女兒的,如果不是我派人去鄉下調查,只怕這輩子都被蒙在鼓裡。」
「這十七年里她挨了你多少次毒打,被你丈夫踹了多少腳,你心裡還有數嗎?」
「最歹毒的是,你們明明已經跟趙嘉欣相認,知道她在我們家享受著萬千寵愛,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卻依舊不肯施捨一點點憐憫給我的女兒,當她連一隻豬狗都不如,你們還是人嗎?」
「我竟然將一個狼心狗肺的東西養了十七年,只要一想到這些,我就恨不得將你們母女倆千刀萬剮。」
周月娥聽到這裡,發出一陣得意的冷笑。
「原來你知道了,嘖嘖,有錢又怎麼樣,親生女兒還不是在鄉下呆了那麼多年。」
「實話告訴你吧,在嘉欣 9 歲的時候,我們夫妻倆就跟她相認了,這些年多虧她拿著你們家的錢接濟。」
「我還要多謝你啊,你女兒在我們家收麥子的時候,嘉欣正在你們家彈鋼琴。她喂豬的時候呢,我們嘉欣在學跳舞。冰天雪地在河裡洗衣服的時候,我們嘉欣在國外滑雪,哈哈哈,只能說你女兒就是個賤命。」
周月娥笑得十分癲狂,她大概是忘了這會兒趙嘉欣的處境。
母親緊緊握拳,眼神逐漸陰鷙。
「也許你女兒享年 17,而我女兒能活到 99 呢。」
這致命一擊讓周月娥突然收聲,瞬間暴怒。
「死婆娘,如果我們嘉欣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不會饒了你,我會殺了你。」
母親沒有理她。
院子裡突然傳來車子的聲響。
陸澤允回來了。
「媽,嘉欣在電話裡面奇奇怪怪的,什麼情況?」
周月娥像看見了救星,激動地大聲叫道:
「陸澤允,你快點救救我們嘉欣,送她去醫院。」
對方一臉蒙。
「這是怎麼回事?」
「沒時間說了,嘉欣現在很危險,必須馬上去醫院。」
陸澤允大概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趕緊蹲下來。
「嘉欣,能聽到我說話嗎?」
趙嘉欣整個人已經十分虛弱,但還是能勉強說話。
「哥哥……快點救我,去醫院。」
「好,我們馬上去醫院,別擔心,哥哥現在就送你去。」
「不准去。」
一聲疾喝在客廳響起。
陸澤允詫異地看向母親。
「媽,嘉欣現在很危險,再不送醫院就來不及了。」
「你可以幫她打 120,但不能送她去醫院。」
陸澤允十分不解。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我說不準就是不准。」
「媽,你是不是糊塗了,這是嘉欣。」
母親眼神犀利,一字一句道:
「陸澤允,我很清醒,我再說一次,你可以現在打 120,但不能送她去醫院,這是我的命令。」
對方貌似也發火了,徑直抱起趙嘉欣。
「行了,媽,我現在沒空跟你說這些,等我把嘉欣送到醫院,回來再聊吧。」
「陸澤允,如果你今天抱著她走出這個門,就永遠別再叫我媽。」
聞言,陸澤允的腳步頓住。
他回過頭,十分錯愕地打量著母親,似乎在辨別這句話的真偽。
但很顯然,對方沒有在開玩笑。
周月娥急了。
「停下幹什麼,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趙嘉欣也緊緊拽住他的胳膊,嘴裡虛弱地喚著:「哥哥,救我。」
陸澤允猶豫片刻,最終嘆氣說了一句。
「媽,對不起。」
他還是抱著趙嘉欣走了。
空蕩蕩的客廳,只剩下母親跟我。
「媽媽。」
我情不自禁喚道。
其實站在陸澤允的立場,他的選擇也無可厚非。
畢竟人命關天的事情,又是他一起長大的妹妹,很難袖手旁觀。
母親扭頭看向我,眼神一如既往的溫柔堅定。
「沒事,知知在媽媽身邊就好。」
46.
然而一個小時後,我們卻接到了醫院打來的電話。
母親帶著我火急火燎地趕到醫院。
護士告訴我們,陸澤允正在急救。
「病人頭部受到劇烈撞擊,引起顱內出血,需要立刻手術,哪位是病人家屬,趕快過來簽字。」
母親身體一顫,險些倒下。
我趕緊扶住她。
等到母親簽完字,兩個人坐在手術室外開始漫長的等待。
沒過多久,劉管家也到了。
「夫人,陸先生的飛機大概要一個小時才能落地。」
「我們剛剛調取了澤允少爺的行車記錄儀,是周月娥突然發狂,拽住方向盤不松,害得澤允少爺撞上卡車。」
「還有就是……嘉欣小姐她,大概是不行了。」
我猛然抬頭,看向劉管家。
儘管自己恨趙嘉欣恨得要死,但冷不丁聽到這個消息,心裏面還是毛毛的。
母親卻是面無波瀾。
「他們下藥的目地就是要置人於死地,多行不義必自斃。」
就在此時,醫院一樓隱約傳來崩潰的大叫聲。
好像是周月娥的。
母親霍然起身,朝樓梯間走去。
我只能緊隨其後。
急症室內,周月娥死死拽著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一臉的驚慌失措。
「不行,你們得繼續搶救,搶救我的女兒,嘉欣,嘉欣還沒死。」
「你聽到沒有,快救救我的嘉欣,救救她。」
周月娥崩潰大哭。
「今天不把我女兒救醒,你們誰都不許走,嘉欣啊,我可憐的女兒。」
……
母親神色複雜,慢慢走過去。
劉管家也跟著走過去。
兩人望著床病上的女孩,表情不約而同的凝重。
此時的趙嘉欣正安靜地躺在那裡,一臉祥和。
兩個小時前,她才跟我一同走出校門。
活生生的一個人。
可現在……
周月娥猛然從地上爬起,朝母親衝過去。
幸好劉管家眼疾手快,一把推開了她。
「我要殺了你,是你害死的嘉欣,是你害死她的,臭婆娘,我要殺了你。」
周月娥繼續崩潰大叫,企圖再次衝過來,卻被周圍的醫護人員攔住。
「劉管家,報警吧,嘉欣是被誰害死的,自有警察來查證,我可不背這個鍋。」
母親淡淡說了一句。
「好的,夫人。」
周月娥愣了愣,一抹慌亂爬上她的臉頰。
「不許報警,誰也不許報警。」
她這樣不打自招,只怕是個人都要懷疑了。
報不報警哪能由她說了算。
圍觀的眾人開始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周月娥發出一陣絕望悽慘的哀號。
哭聲久久在室內迴響。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如果不是她們一家人心術不正,想要殘害別人,又怎會遭此橫禍。
正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這一次,周月娥不僅痛失愛女,甚至還要面對牢獄之災。
47.
兩個星期過後,陸澤允被診斷為植物人。
儘管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但是當主治醫生親自宣布這個結果時,父親和母親都因承受不住差點倒下。
寵妹狂魔陸澤允,被她最疼愛的妹妹送上不歸路。
如果這輩子還有醒來的一天,不知道他會不會後悔自己那天的選擇。
據劉管家說,陸澤允在驅車趕往醫院的路上,趙嘉欣突然口吐鮮血,昏迷過去。
周月娥拚命搖醒女兒未果,知道趙嘉欣這次必然凶多吉少,突然發狠去拽方向盤。
她的想法很簡單,自己女兒死了,一定也要拉上我媽的兒子抵命。
於是,車輛失控撞上卡車。
周月娥沒什麼事,陸澤允跟趙嘉欣卻遭受重創。
據說,趙嘉欣的死因是中毒以及車禍導致的內臟破裂。
可惜,如果沒有她媽的推波助瀾,只是單純的食物中毒,或許醫生能救回來也不一定。
但世界上的事情沒有如果。
48.
周月娥和趙保林合謀下毒害死趙嘉欣是鐵板上的事實。
雖然被害者也是共犯,但另外兩人仍舊難逃罪名。
警察在逮捕周月娥之後,或許是提前收到消息,趙保林當夜潛逃。
在後來的追捕過程中,趙保林為了逃避監牢之苦,選擇從橋上一躍而下。
隔了好幾天,屍首才被人撈起來。
監獄裡的周月娥在聽說丈夫死亡的消息之後,又哭又笑,瘋了一般,還鬧了幾次自盡。
可惜發現得早,被救回來了。
不管她如何發瘋、自盡,法院對她的審判不會延遲。
至於會判多久,我已經不感興趣了。
八年也好,十年也罷。
我敢肯定,不論是監獄或者是外面,餘生的每一天,周月娥都會活得生不如死。
他們這輩子做得最錯的事情,就是在發現兩個孩子抱錯的時候沒有找到我的親生父母。
因為按照他們的性格,寵愛了九年的女兒,斷然不會送她去鄉下吃苦。
陸家好歹家大業大,多養一個孩子對他們而言不過是小菜一碟。
趙保林兩口子說不定也同樣能在陸家工作下去。
只可惜,天生自私又陰險的性格讓他們選擇了這條路,也選擇了最壞的結果。
49.
陸澤允出事之後,父親明顯減少了工作量,開始在家陪著母親和我。
我們父女倆的關係由此也親近不少。
他會在周末的時候教我下棋,去馬場騎馬,甚至帶我去打高爾夫。
有時候還會約上舒伯伯。
舒伯伯再帶上他兒子舒可和女兒舒暢。
「知知,舒可的高爾夫打得很不錯,你可以跟他請教一下。」
正在和舒伯伯聊天的爸爸扭頭對我說道。
又來了。
大人們也真是的,撮合就撮合,非要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這不是把我的智商按在地上讓別人摩擦嗎?
「要不你直接跟我哥交往吧,大人們也就不會再來這套虛的了。」
舒暢優哉游哉地坐在椅子上,咬著棒棒糖給我提建議。
我看著不遠處正準備揮桿的舒大少爺,旁邊站著四五個嘰嘰喳喳的陌生女孩子。
搖了搖頭。
「算了吧,太帥的男人當老公不太靠譜,我到時候找個顏值一般的男人就行了。」
舒暢「嘖嘖」兩聲,顯然不太相信我的話。
過了一會兒。
「那個穿黃衣服的女生正在問我哥要微信。」
我霍然起身。
「什麼,你哥也太不守男德了吧?」
「你又沒打算當我嫂子。」
我想了想,雖然覺得很不甘心,卻只能訕訕坐下。
又過了一會兒。
「那個穿紅衣服的女生正在問我哥要微信。」
什麼?
我拍桌而起。
「豈有此理?」
舒暢挑挑眉。
「難道你想當我嫂子?」
我只能壓下憤憤不平的情緒,再次坐下去。
再過了一會兒。
「那個穿藍衣服的女生正在問我哥要微信。」
忍不了了。
我刀呢。
「嘿,你去哪?」
身後傳來舒暢戲謔的笑聲。
我朝她擺擺手。
「搶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