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逝完整後續

2025-08-28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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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們的鏡頭和人群的視線,像被無形的磁石吸引,紛紛轉向那個方向。

我下意識地也順著眾人的目光望去。

紅毯盡頭,璀璨的燈光與人潮的縫隙中。

一個身影正不顧一切地試圖衝破保安的阻攔,向場內擠來。

他穿著剪裁合體的深色西裝,身姿依舊挺拔。

可那挺拔中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狼狽。

他頭髮有些凌亂,幾縷碎發垂落在汗濕的額角。

向來一絲不苟的領口也扯開了一顆扣子,露出微微起伏的頸線。

他深潭般的眼眸,穿透晃動的鏡頭和人影,死死地鎖定了我。

是霍城。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凝滯。

心臟在胸腔里猛地一撞,並非悸動。

而是被猝不及防的闖入所驚擾的鈍痛。

三年時光築起的高牆,似乎被這蠻橫的衝擊撼動了一瞬。

「葉子——!」

下一秒,手腕被一股滾燙而巨大的力量狠狠攥住!

那力道大得驚人,帶著不容置疑的蠻橫,仿佛要將我的腕骨捏碎。

「放開。」我的聲音冷得像冰封千年的湖底。

霍城卻置若罔聞。

他急促地喘息著,攥著我手腕的力道反而更緊了幾分。

眼底翻騰著濃得化不開的痛苦,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帶著一種近乎卑微的祈求:

「葉子…葉???子!我…我把它修好了!」

他朝身後一人勾了勾手,那人忙上前,遞上一個精美的禮盒。

他急切地打開禮盒,近乎虔誠地、顫抖著揭開那層絲絨——

燈光下,一個青花纏枝蓮紋的花瓶,靜靜地躺在禮盒裡。

那釉色,那紋路,乍一看。

竟與被蔣悅「失手」打碎的花瓶一模一樣!

瓶身光滑完整,幾乎看不到一絲裂痕的痕跡。

他獻寶似的將花瓶舉到我眼前,語無倫次:

「你看!你看啊葉子!一模一樣的…不!就是原來那個!我找最好的工匠,用最尖端的技術…一點一點拼起來的!你看,拼得多好!幾乎看不出來…真的看不出來!」

「我知道我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你看,花瓶好了,我們…我們也能重新開始,還不好?就像它一樣,拼好了,還是原來的樣子…」

他急切地說著,目光死死鎖著我。

鎂光燈瘋狂閃爍。

無數道目光聚焦在我們身上。

我看著他,看著這個曾經是我整個青春、整個未來的男人。

看著他此刻的狼狽、卑微和那帶著毀滅氣息的執著。

心底深處,某個早已結痂的角落。

似乎被這蠻橫的力量狠狠撕扯了一下,滲出一絲尖銳的疼。

但也僅僅是一絲。

下一秒,一種更強大的力量從心底深處升起。

那是三年商海沉浮淬鍊出的鋼鐵意志。

是無數次獨自舔舐傷口後長出的堅硬鎧甲。

目光緩緩從他那雙盛滿痛苦和哀求的眼睛,移向他手中那個刺目的花瓶。

「霍城,放手。」

他沒有動,手指反而收得更緊。

我深吸一口氣,猛地用力,將自己的手腕從他滾燙的掌心狠狠抽離!

霍城猝不及防,被我掙脫的力量帶得向前踉蹌了半步,捧著花瓶的手劇烈一抖。

那隻「完美修復」的青花瓷瓶,脫手而出!

「不——!」

一聲絕望到極致的嘶吼從他喉嚨里迸發出來。

「啪嚓——!」

一聲清脆到令人心悸的碎裂聲,重重地砸在光滑堅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碎片散落一地,在燈光下折射出星星點點的、刺目的光芒。

最大的幾片躺在地上,紋路依舊精美。

卻再也無法拼湊出那個完整的、價值連城的夢。

霍城整個人僵在了原地,像一尊瞬間被抽走了所有靈魂的雕像。

他保持著那個徒勞伸手想要挽救的姿勢。

身體前傾,手臂僵直地伸向那堆狼藉的碎片。

臉上的血色在剎那間褪得一乾二淨,只剩???下一種死灰般的慘白。

我靜靜地站在原地,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看著地上那堆再也無法復原的瓷片。

無論他耗費多少心力,找來多麼高明的匠人,用了多麼尖端的科技。

那些被強行黏合的縫隙,那些隱藏在完美釉色下的傷痕。

終究在第二次墜落的瞬間,暴露無遺,並且碎得更加徹底,更加無可挽回。

就像我們之間。

我緩緩抬起眼,對上霍城的眼眸。

那裡面翻湧的痛苦和絕望,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幾乎要將人溺斃。

我微微側過身,不再看他。

「馬庫斯,」我的聲音恢復了一貫的平穩,「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去準備領獎致辭了。」

馬庫斯迅速從震驚中回神,不愧是見慣風浪的老派紳士。

他立刻調整好表情,微微頷首,向我伸出臂彎:「當然,葉,今晚屬於你。」

就在我抬步欲走的那一剎那,眼角的餘光清晰地瞥見——

霍城僵硬地、極其緩慢地。

在那個曾經價值千萬、如今只是一堆冰冷碎片的狼藉前。

單膝跪了下來。

昂貴的西裝褲管毫無顧忌地壓在了尖銳的瓷片上。

他顫抖著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近乎神經質地。

試圖去撿拾那些邊緣鋒利的瓷片。

手指被割破也渾然不覺,鮮紅的血珠迅速沁出。

滴落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洇開一小朵一小朵刺目的紅梅。

他低著頭,肩膀無法抑制地劇烈聳動著。

喉嚨里發出壓抑到極致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嗚咽。

我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

高跟鞋踩在光潔堅硬的紅毯上,發出清晰而堅定的「嗒、嗒」聲。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過往的廢墟之上。

走向前方那片屬於自己的、光芒萬丈的天地。

碎掉的東西,再像,也終究不是原來那一個了。

10

三年後,倫敦。

泰晤士河畔的春夜,金融科技峰會晚宴。

我端著香檳,正與一位剛完成 IPO 的獨角獸女創始人交換名片。

「Ms.Bai,久仰。霍氏歐洲區如今占集團 43% 的利潤,全靠你當年開疆拓土。」

我謙遜地笑笑,舉杯示意。

眼角餘光里,侍者遞來一隻銀色托盤,上面放著一張薄薄的卡片。

燙金英文——

【霍城·私人酒會·誠邀蒞臨】

落款是劍橋一家私人會所,時間就在今晚十點。

我隨手將卡片插回托盤,淡聲吩咐助理:「替我婉拒。」

助理低聲補一句:「那位先生……在門外等了一夜。」

我「嗯」了一聲,仿佛只是聽見天氣預報說明天有雨。

「以後他的邀約,全部不用告訴我。」

11

門外,雨真的下了起來。

雨幕里,霍城沒打傘,西裝濕透,懷裡抱著一隻被雨水洇濕的紙袋。

透過旋轉門,他看見我站在水晶吊燈下與人談笑,手裡的香檳映出碎鑽般的光。

那一瞬,他像突然意識到——

我們之間的距離,早已不是一扇門、一條走廊,而是他再也跨不過去的時差。

助理將我的意思轉述給他。

他點點頭,聲音沙啞:「替我跟她說……紙袋裡是修復好的第三十七片。」

助理禮貌微笑:「白總說了,碎片太多,她早已記不清數目。」

雨聲淹沒了他最後的回答。

他轉身,紙袋被雨水泡爛,裡面的瓷片掉出來,砸在石板路上,發出極輕的「叮」。

像誰的心,碎到最後,連回聲都沒有。

12

同一天夜裡,北城。

蔣悅被實驗室正式除名。

《Nature》撤稿聲明掛在官網首頁,理由是「數據偽造、署名不當」。

她衝進教授辦公室,哭喊自己只是「太想留下霍老師」。

老教授摘下眼鏡,疲憊地搖頭:

「你毀掉的不僅是自己的學術生命,還有他的。」

保安拖走她時,她看見走廊盡頭,那間曾經屬於霍城的實驗室貼上了封條。

門上是學校資產處冰冷的紅章——

「無限期停用」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的夏夜,她也是這樣被宿管阿姨拖出宿舍樓。

那時霍城站在路燈下,像從天而降的救贖。

如今燈滅了,才發現那不過是一盞鎢絲燒盡的舊路燈。

13

後來,蔣悅輾轉託人,想再見霍城?ù?一面。

得到的回覆是——

「霍老師病了,不見客。」

他確實病了。

劍橋的冬天陰冷,他晝夜顛倒,酒精兌著咖啡,把胃喝出一道三厘米的潰瘍。

拒絕治療,整日守著那堆再也拼不回去的瓷片。

有人看見他在 King'sCollege 的禮拜堂外,對著月光下的玫瑰窗發獃。

窗上是十三世紀的彩繪玻璃,講述聖徒被烈火焚燒仍不悔的故事。

他忽然笑出聲,笑得眼淚都滾下來。

原來被焚燒的,從來不是玫瑰,而是自詡園丁的人。

14

再往後,霍城的消息越來越少。

偶爾出現在合影里, 也是站在最邊緣, 形銷骨立。

有人私下說,他申請去非洲做長期野外考察,被拒絕了——

理由是心理狀態不適合長期駐外。

他最後一次公開露面, 是在募捐晚宴。

他捐出了自己那套作為婚房的別墅。

晚宴結束,他在簽名冊上留下一句詩:

「我曾撿到一束光, 日落時還給了太陽。」

沒人知道,那束光是他親手打碎的。

15

而我,依舊很忙。

忙到一年飛 270 次, 忙到把生日過成路演。

忙到某天清晨, 在冰島看極光時,忽然想起——

原來今天是我和霍城相識的第十八年。

極光大爆發, 整片天空像被上帝打翻的調色盤。

同行的小姑娘驚呼:「白總, 快許願!」

我笑:「我想要的, 已經得到了。」

小姑娘追問:「是什麼?」

我指給她看腳下——

冰原之上,我的影子被極光拉得很長,長到看不見盡頭。

「自由。」

16

一年後, 霍氏集團百年慶功宴。

媒體問:「白女士, 您未婚嗎?」

我舉杯, 對鏡頭笑得坦然:

「婚姻不是人生必選項,我的事業, 就是我的終身伴侶。」

閃光燈像一場盛世煙火。

煙火背後,大屏滾動播放霍氏全球版圖。

歐洲、北美、東南亞……

每亮起一個坐標,都標註著同一個名字——

Bai Ye.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十八歲的霍城,在操場上對我喊:

「葉子, 以後我帶你去看全世界!」

如今, 我果然看了全世界,只是身邊再也沒有他。

而那個曾經說要給我全世界的少年,把自己弄丟在了世界的盡頭。

17

又一年冬天,倫敦希思羅機場。

貴賓通道外,一個抱著舊紙袋的佝僂身影被安檢攔下。

紙袋裡露出一截碎瓷, 安檢員皺眉:「易碎品必須託運。」

男人低聲哀求:「輕一點,它會疼。」

我與他隔著五步, 沒有回頭。

助理小聲問:「白總, 是霍先生, 需要和他打聲招呼嗎?」

我戴上墨鏡:「不用,他懷裡抱的是別人的曾經。」

登機口廣播響起——

「Flight BA017to New York is now boarding.」

我邁步向前, 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迴響。

一步,兩步……

身後,碎瓷片終究還是掉了一片,發出極輕的「叮」。

18

飛機穿破雲層。

窗外, 晨曦初綻,金線鋪滿機翼。

我翻開文件, 首頁是霍氏最新市值——

比三年前,翻了三倍。

我提筆, 在空白處寫下一行字:

「獻給所有打不碎的自己。」

然後關機, 閉眼,休息。

夢裡沒有青梅竹馬, 沒有玫瑰與園丁,也沒有誰辜負誰。

只有一座永不落幕的城市,和一條永不回頭的航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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