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妃不賢完整後續

2025-08-28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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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真的是:

進,是萬丈深淵,粉身碎骨。

退,是身敗名裂,死路一條。

明明兩條路都布滿荊棘,她卻假惺惺讓我選一條。

嫡姐精於算計,死前為我求得位份,讓我不得不照顧她的兒子。

就算是她死後,也沒放過我,派趙嬪照拂我,不過是為了監視和操控。

她利用我對付黎貴妃,為太子鋪路。

燭火猛地爆開了一朵燈花,刺眼的光芒,將我從冰冷的回憶中拽回。

太子抬起稚嫩的臉,「姨母,蓮子羹清心,姨母不妨用點。」

他的笑容明凈,語氣恭謹。

那張酷似嫡姐的臉,讓我遍體生寒。

「還是佑兒吃吧。姨母的心已經夠涼了。」

這頓飯吃得前所未有的煎熬。

26

說來荒唐。

那場「血崩小產」不過是我布下的一場局中局!

劉太醫的「滑脈」,是我以他獨孫前程性命為棋,換來的完美配合。

我精心的編織的假孕大戲,本欲釣出潛伏在暗處的錢修容。

我懷疑貴妃謀害太子,也是錢修容給貴妃許諾了什麼。

畢竟錢修容的兒子,是除了太子以外唯一的皇子。

沒想到錢修容沒引出來,卻引出了我想要保護的太子。

太子離開前,腳步在門檻停駐。

「姨母以前對佑兒,可曾有半分真心?」

我覺得好笑,我也確實笑出聲來。

「哈哈,真心?你想聽怎樣的答案?」

「我承認,我對你母后虛與委蛇,對你父皇步步算計。可是我對你……,你自己算算,我可曾有半分對你不住?」

我不再看他,轉身疾步奔向衣箱,捧出兩套才做好的中衣!

「這是我才給你制好的中衣!或許不如尚衣局的錦繡華服,可我想著你沒了親娘,想讓你貼身穿得暖,現在……」

我悽慘一笑,拿起剪刀就剪!

祝嬤嬤過來搶。

「娘娘,這可是您熬了多少個晚上,手被扎了多少次才做成的呀!」

我苦笑,「嬤嬤,現在就算我給太子殿下,他會敢穿嗎?」

我鉸了中衣。

又拿出一個做到一半的書包。

我想要剪爛書包,可是那布帛如此堅韌!針腳更是縫得太結實。

我怎麼也剪不爛,只好丟進火盆。

「可笑吧,一個婢生子,也配羨慕別人背書包上學堂?也配……妄想做個好母親?」

太子看著被大火湮滅的書包,變了臉色。

他幾乎是同手同腳地離開。

太子離開後,祝嬤嬤誇我。

「娘娘的演技真好,奴婢差點就信了,太子還小,肯定深信不疑。」

27

演戲?

我只覺得悲哀。

「嬤嬤你覺得我是在演戲嗎?」

靈堂上看到那個悲傷的小小身影,如何能不刺痛我的眼睛?

如何能不讓我想起那年我娘新喪,我跪在風雪中磕頭求主母賞口薄棺,被主母一腳踹開時的冰冷徹骨?

同病相憐?

或許吧。

至少那一刻的惻隱與憐惜,是真實的。

他還那么小,就失去了母親,父親又是一國之君,不僅有其它孩子,還要管著整個天楚,沒法把很多精力放在他身上。

皇上提出讓我正式成為佑兒的養母那一次,我那麼高興。

我向來害怕孤獨。

以為自己終於不再是一個人。

可我忘了,他是虞穎初的兒子。

他有他母后臨死的籌謀,小小年紀就成了太子,地位比我還高。

他有他母后的遺傳,小小年紀就能對照顧自己的姨母下手。

只因怕我生出一個孩子,對他構成威脅。

我再次成了孤身一人。

晚膳的時候,太子沒有來。

皇上過來了。

飯後上甜點,我下意識地吩咐。

「祝嬤嬤,把芙蓉糕放到佑兒面前。」

皇上哈哈大笑。

「遙遙,佑兒不過就一頓飯來吃,你就想他了?要不要朕派人把他叫來?」

我淡笑搖頭。

「不了,耽誤他休息,明日他還要去上書房呢。」

祝嬤嬤侍候我沐浴的時候問我:

「娘娘,為何不把太子謀害你的事告訴皇上?」

我搖頭。

只能說,她不了解皇上。

皇上向來不是個善良的人。

而且,我現在的位份還不夠,還需要太子養母這層身份。

自從我小產,綠頭牌也按規矩撤下來了。

皇上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天天來長春宮。

就算我勸他「臣妾沒法伺候皇上」,他也照來不誤。

等到我能出門,皇上的聖旨也到了。

封我為妃,遷至瑤華宮。

聖旨下來,我半天沒反應過來。

一下由從四品的貴嬪,跳到了從二品的妃位。

皇上一臉心疼,摸著我的頭。

「是朕沒護好你,讓趙嬪害了你。遙遙,我們還會有其它孩子的。」

「朕以前做錯了,欠你的,都會補償給你的。」

28

許昭儀提出要弄個小宴為我慶祝封妃。

皇上也湊熱鬧,說是他出銀子,讓許昭儀來辦。

我還想推辭。

許昭儀不答應。

「妹妹如今是皇宮之首了,之前妹妹幾次晉位,我們都沒喝上一杯喜酒,這次可不能放過。」

太后也笑道。

「哀家也要去瑤華宮湊個熱鬧。」

錢修容抱著三皇子也道:「太后喜歡看戲,再搭個戲台子!」

既然如此,我不好再拒絕。

許昭儀幫我邀請的客人。

來的人都送了禮物。

沒想到古寶林也會來。

她向來嫉恨我,從來不掩飾。

她身後宮女捧著個剔透的琉璃盞,冰塊上面是晶瑩的葡萄。

「恭賀虞妃娘娘。妾身新得的葡萄,聽說娘娘喜歡吃,特意進獻給娘娘,還望娘娘賞臉嘗嘗。」

我看著古寶林堆出的笑臉,心頭冷笑。

「古寶林有心了。只是宮裡的規矩……劉太醫,仔細驗了這葡萄。」

殿內霎時落針可聞。

古寶林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又強顏歡笑。

銀針細探、鼻息輕嗅、舌尖淺沾……

劉太醫的動作一絲不苟,反覆幾遍。

「皇上駕到!」

帝王步履帶風地踏入殿中,眉梢眼角皆是春風得意的喜色。

「愛妃這裡好生熱鬧!冰葡萄?朕來得正是時候!」

我淡笑:「皇上且等等,等劉太醫驗過。」

劉太醫最終躬身,「回虞妃娘娘,葡萄、冰塊、器皿……俱已查驗,無任何毒物異樣。」

這倒是讓我意外了。

古寶林卻有些懊惱,「皇上,您那份已經送去御書房了。」

皇上卻爽朗大笑。

「虞妃不會這麼小氣的。」

陳公公捧上水,皇上凈了手,隨手就拈起一顆塞進嘴裡。

「甘甜沁心,確是上品,古寶林費心了。話說,古寶林是跟虞妃一起進宮的吧?」

古寶林點頭應是。

「既然如此,就升古寶林為古才人吧,也算是沾沾虞妃的喜氣。」

古寶林大概沒想到送個葡萄還有意外收穫,大喜過望,跪地謝恩。

變故就在這一瞬間。

前一刻還含笑自若的皇帝,驟然扼緊自己的咽喉,喉間發出「嗬嗬」的聲音。

陳公公趕緊扶住他坐下。

「快傳太醫。」

劉太醫上前,跪地請脈。

「皇上是中毒了。唯今之計,需儘快找到皇上中的是何毒,才能配製解藥。」

皇上只來得及交待「暫時不要驚動太后」,就昏了過去。

29

我向祝嬤嬤使了個眼色,她去了太后那裡,先拖住太后。

「古才人,果然是你!你還是老實交待怎麼下毒的?」

古才人大笑。

「姐姐說笑了。臣妾端來的葡萄,可是經過劉太醫親自驗毒的!姐姐就算不相信臣妾,也該相信劉太醫吧。」

我看向劉太醫。

劉太醫面無血色:「娘娘明鑑,微臣不敢有半分做假。」

劉太醫的表情不似做偽。

「劉太醫,再驗一次葡萄!」

劉太醫:「是。」

很快,劉太醫變了臉色。

「葡萄中確實有毒。」

古才人諷笑。

「那可不關臣妾的事,臣妾端過來的葡萄,劉太醫可是驗過的。這滿屋子的下人都是姐姐宮裡的,臣妾也不知道是不是……」

我再看向那精緻的琉璃盞。

天氣太熱,已經有部分冰塊消融,仍有幾顆稍大的冰塊未曾消融。

我想也不想,取出一塊大冰塊,抄起銀壺就砸了下去。

碎冰屑中,一顆米粒大小,正在融化的白色藥丸赫然顯然。

劉太醫意識到什麼,他用銀針沾取剛融開的藥液。

「冰塊中心藏毒!」

劉太醫聲音發顫。

「快!給皇上催吐。」

陳公公帶著幾個太監,七手八腳撬開皇上緊咬的牙關,灌下催吐藥汁。

劉太醫的施針的手都在抖。

幸好,皇上吃下去的葡萄被逼了出來,皇上的氣息總算平穩,被眾人小心翼翼抬入內殿繼續施救。

本來在看戲的太后也發現了異常,帶著幾個看戲的妃嬪過來。

前一刻還慈藹的太后,目光銳利地掃過殿內的狼藉。

「虞妃,發生了什麼事。」

我把情況跟太后說了。

被押著的古才人如同抓到救命稻草,帶著哭腔喊道:

「太后!太后明鑑!臣妾一片赤誠獻上冰鎮葡萄,劉太醫親自驗過無毒!」

「可經過瑤華宮人之手,不知怎麼染了毒,皇上吃了就這樣了!」

「臣妾冤枉啊!」

30

我被古才人氣笑了。

「古才人莫非當滿殿的妃嬪是擺設?」

古才人不服氣。

「姐姐您是妃,妹妹不過是個小小的才人,她們誰敢不幫著你。就是劉太醫,是姐姐叫來的,肯定是向著姐姐的!」

太后厲聲:「夠了!」

「既然古才人不服,哀家讓你死也死個明白。」

「陳嬤嬤,你帶著人把盆里的冰塊取出洗凈。」

「傳太醫,給哀家把太醫院的太醫都叫過來!」

太醫們都被叫來。

一半進內殿給皇上看病,一半驗毒。

陳嬤嬤給每個太醫都分了一塊冰,讓他們分別驗毒。

「微臣驗過,冰塊被敲碎前,驗不出來有毒。冰的中心有毒!」

「微臣驗出來的亦如是。」

古才人還想喊冤。

太后可沒了耐心。

「來人,古才人謀害皇上,褫奪才人封號,暫時打入冷宮,等皇上醒了處決。」

很快,古才人被堵了嘴拉下去。

古才人就是個笑話。

盼了兩年終於升了位份,一刻鐘不到就被薅了。

不過我也沒必要同情她,她完全是咎由自取!

內殿內,皇上突然在昏迷中抽搐了一下,喉間囈語著:

「水好冷……救我……穎初?不……」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不對,若遙……救我!」

劉太醫手一哆嗦,只當是毒藥引發的痴妄。

我卻是一震,冰封的記憶襲來。

當年那個跪在雪地里看著母親被打死的絕望少女,與此刻站在這裡的我徹底重疊!

阿娘跪在雪地石階上磕頭乞求的悽慘模樣!

嫡母刻薄尖利的呵斥「滾開!」

亂棍打在皮肉上沉悶而恐怖的噗噗聲!

阿娘最後投向窗內我那絕望而眷戀的一瞥!

皇上第二顆葡萄還沒吃完,中的毒不深,劉太醫搶救及時,很快醒來。

得知是我發現藏在冰塊中心的毒,皇上:「遙遙,你第二次救了朕。」

太后狐疑:「第二次?」

皇上:「是的,當年是遙遙救了朕,冒認功勞的不是她,是另有其人。」

殿內的眾人恨不能拿東西堵住自己的耳朵。

眾所周知,當年是先皇后救了皇上,皇上對其一見鍾情,才有了後面的帝後情深。

皇上現在卻說,冒認功勞的不是虞妃,而是另有其人。

其人是誰,不言而喻。

他們戰戰兢兢,生怕是皇上不清醒說出了真相,回頭要找他們算帳。

唯有許昭儀不怕,反而笑道。

「那臣妾可要為虞妃妹妹鳴不平。兩次救了皇上,皇上總得賞什麼吧?」

皇上看向我。

「虞妃才晉了位份,現在晉位也不合適。」

「來人,傳旨,追封虞妃的親生母親為一品誥命夫人。」

聖旨傳到侯府,阿爹立即把我娘抬為平妻,祠堂里也有了她的靈位。

我一臉喜意地謝恩。

笑意卻不達眼底。

31

皇上病好之後,把古氏從冷宮提了出來。

「古氏,你為何要害朕!」

古氏大哭。

「皇帝,臣妾怎麼會害您呢!」

「臣妾對您一見鍾情,為了進宮差點與家人鬧翻,臣妾那麼愛您!」

「臣妾只是看不過虞若遙,明明家世沒我好,卻因為天天把嫡姐掛嘴上,一步步高升!」

「當初是皇后娘娘救了皇上,關她什麼事!」

她被關在冷宮,還不知道皇上已經承認,當初是皇后冒領了我的功勞。

聽到她舊事重提,皇上沒了好臉色。

「什麼皇后救了皇上!當初救朕的就是遙遙!」

古氏毒害了皇上,這是板上釘釘的事。

皇上下令古家抄家流放,古氏賜白綾。

古氏磕得頭破血流。

「皇上,都是臣妾的錯!臣妾被豬油蒙了心,臣妾罪該萬死,求皇上放過臣妾的家人,他們是無辜的。」

皇上冷哼。

「古氏,你當初害人的時候,就沒想過被你害的人是無辜的?」

「他們有今日,都是你害的。」

古氏又撲過來,抱住我的腿。

「娘娘,求您了,您說句話,皇上敬您,一定會答應的!我古家上下都會感激娘娘的。」

我冷漠地把腿從古氏手中扯出。

「本宮憑什麼?」

我淡漠的轉開視線。

「拖下去!」

十歲那年阿娘的血,早已將我心底最後一絲不合時宜的同情心,徹底冰封。

兩名內侍立刻上前,如同拖拽牲口般,將悽厲哭嚎的古才人拖走。

殿內再次恢復寂靜。

蕭逸明看向我,眼神複雜難辨。

「遙遙,你有沒有怪過朕?」

32

怪過嗎?

皇上的名字叫蕭逸明,初見時他還只是不愛寵的皇子。

那年深秋的風,如刀子般。

宴會上,幾個得寵的皇子宗親,嬉笑著將七皇子推入冰冷的湖水。

他在冷水裡撲騰掙扎。

岸上圍滿了人,卻無一人出手救他。

我本來不想出頭的。

我惹不起那些貴人!

我當時的處境比他更不好,嫡母和嫡姐向來把我當丫鬟,對外只說是下人的女兒。

可是看著他掙扎越來越弱,我還是沒忍住,找了一根竹竿遞給他。

人是救起來了。

嫡姐的臉瞬間轉陰!

眾目睽睽下,她一臉嫌棄。

「虞若遙!你這丟人現眼的下賤東西!」

「誰給你的狗膽壞了貴人的興致?」

「來人!把她丟下去!泡一刻鐘,不滿一刻鐘不准出來。」

我凍得瑟瑟發抖,可是沒有別人來救我,那天回去,我就得了風寒,燒得發燙。

嫡姐卻因為我丟了她的面子,不准我娘給我請大夫。

阿娘為了我,去給嫡母和嫡姐磕頭。

「夫人!大小姐!求求你們發發慈悲!請個大夫吧!遙兒快燒糊塗了……」

回應她的,是嫡姐隔著珠簾刻薄入骨的譏誚:

「一個卑賤的婢生子,也配稱病?也配當侯府小姐治?」

「讓她干躺幾天熬過去便是她的福氣!」

「沒讓她立時起來洒掃,已是本小姐仁慈!」

嫡線擰了眉。

「吵吵嚷嚷像什麼話?拖出去!」

娘親最後的希望也斷了!絕望的娘親找到了七皇子府。

也就是當今皇上。

結果阿娘打了出來。

七皇子說:「救本皇子的是侯府嫡女,我不認識什麼虞若遙,別什麼阿貓阿狗都冒領功勞!」

阿娘在七皇子府受了傷,又被嫡姐嘲笑。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多管閒事,活該病死。」

嫡母責怪阿娘不知進退,打擾到七皇子,賞了她一頓板子。

還沒等我掙扎著從鬼門關爬回,阿娘先沒了。

更讓我恨的是。

七皇子因為他母妃重新得寵,一躍竟成了太子。

嫡姐也因為救太子功,被太子一見鍾情,得封太子妃。

我好恨。

恨自己為何要遞出那根竹竿。

如果沒救他,阿娘是不是就不會……

看我不說話,皇上試圖解釋。

「遙遙,都怪我,當時凍糊塗了,後來你嫡姐說是她救的我,我就信以為真。」

「遙遙,你放心,朕已經給你出過氣了。」

我不解的轉頭看他。

他告訴我,「黎氏當初做的事,朕其實早知道,不過朕為了幫你報仇,就睜隻眼閉隻眼了。」

他期待地看著我。

我卻只覺得渾身冰身。

他一邊演著帝後情深,一邊在妻子為他生孩子時,縱容別人讓妻子難產。

嫡姐固然可恨,難道遷怒她就能顯得皇上無錯嗎?

我一臉複雜,卻讓皇上誤解了。

他繼續表功。

「你姐姐產後虛弱,朕打著為她進補的名義,讓太醫開了許多大補之藥……」

虛不受補。

難怪,嫡姐明明身體不錯,卻在生完孩子後快速虛弱。

阿姐,你算計一生,卻沒想到,會被枕邊人算計吧?

33

錢修容突然病重的消息傳來時,我正在和皇上用早膳。

皇上說:「朕還要批奏摺,你先過去吧。」

那不僅是他的妃子,更是他兒子的生母。

我試圖勸說。

他卻說:「遙遙,你現在是後宮之女,後宮的事交給你,朕放心。」

我匆匆趕到錢修容的宮裡。

二公主的母妃蘇昭容正陪著她,房間裡的藥味濃得化不開。

昏暗的光線下,她像一片枯葉般陷在錦被裡,面色灰敗。

看見我來,她那雙幾乎失去光彩的眼睛驟然亮起微光。

「虞妃……姐姐,臣妾的病早有預兆,只是放心不下……」

她氣若遊絲,冰涼的手猛地攥住我,「齊兒,我的齊兒,求你照看他,我只信你。」

錢修容死前仍看著門外。

終究沒等到君王。

錢修容死後,三皇子整夜的啼哭。

奶娘嬤嬤束手無策。

祝嬤嬤來稟告時,皇上很是不耐煩。

「奶娘怎麼回事?不行就換人!」

我不得不起身查看,親自抱著他哄勸,啼哭聲竟奇蹟般弱了下去。

此事不知道怎麼傳到太子耳朵。

在我再一次中午哄三皇子睡時,身後傳來一聲「姨母」。

他目光死死鎖在我懷裡的三皇子身上,又緩緩移到我臉上,聲音里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姨母待他,比對我還好。」

我看著那張與虞穎初愈發相似的臉,輕輕道:

「你真是像極了你母后。你可以害我,我卻不能怠慢你。」

「你流的,果然是她的血。」

太子渾身劇烈一顫,聲音哽嗯。

「姨母,我後悔了。我知道錯了。」

他向前一步,哀求著。

「我幫你照顧弟弟,你還是像從前一樣對我,好不好?」

我把三皇子交給祝嬤嬤,走上前,把手伸到他頭上。

他嚇得往後退。

我笑了。

「太子,你看,我只是想把你亂了的頭髮拂好,你這麼大反應幹嘛?」

「你說能不能回到從前,現在,就算我願意像從前一樣對你。」

「殿下,你敢信嗎?」

良久的沉默過後,太子行了個特別隆重的禮離開。

34

祝嬤嬤告訴我,古氏想見我最後一面。

古氏?

她還有什麼話說?

我想起突然病重的錢氏,心中一動,去見了她。

古氏:「虞妃娘娘,罪婦可以告訴您一個秘密,只求娘娘能同意,讓我妹妹嫁人,免除流放。」

「當初我進宮她就勸過我,是我不聽。」

「她已經訂了人家,本該下個月就出嫁。」

「是我害了她。」

我挑眉。

「你妹妹的事,對於本宮來說,不過一句話的事。不過……」

「我得先聽聽什麼秘密,值不值得我開口。」

古氏:「小心許昭儀。錢修容是她害死的,她想要三皇子。還有,用冰塊藏毒的方法,也是她提醒我的。」

原來背後之人是許昭儀。

自從錢修容突然病重,我就有所懷疑。

我答應了古氏。

放過了她的妹妹古意。

從冷宮離開,我一路想著許昭儀。

從最開始對我有敵意,到黎貴妃之事後,各種討好巴結我。

不得不說,她很善於偽裝。

正想著,一個聲音傳來。

「虞妃妹妹是去看古氏了?」

正是許昭儀。

她言笑宴宴。

「虞妃妹妹可小心點,古氏對妹妹有敵意已久,難保不會臨死反撲,或者是故意誤導妹妹。」

如果不是知道她的真面目,定會以為她是什麼知心大姐姐。

我也沒點破。

「勞昭儀姐姐費心。冷宮污穢,姐姐還是少沾為妙。」

微微頷首,不再多言,徑直離開。

回到長春宮,我低聲吩咐祝嬤嬤。

「查查三皇子身邊侍候的人,尤其奶娘,底細來歷、近日動向、接觸過誰,仔仔細細地查。」

祝嬤嬤神情一凜。

「奴婢明白。小主子近來夜哭不止,老奴也覺得……」

幾日後,祝嬤嬤有了眉目。

「主子明鑑。奶娘王氏,表面上是個老實本分的孤孀,實則……」

「她遠房表妹的婆婆,是許昭儀奶兄家的姨表親!」

「這條線拐了七八道彎,藏得極深。」

「奴婢還查到,王氏這半個月,藉口給三皇子求平安符,悄悄去御花園東南角的假山後私會了兩次。」

「見的人……雖然極力掩飾,但身形口音,像是許昭儀身邊那個擅長調製香料的小宮女蕊香!」

證據串成線。

王氏,就是許昭儀伸向三皇子那隻最致命的手!

局,可以收了。

我將計就計。

不動聲色地放縱王氏,只在她下一次試圖在糕點中添加「安神」香料時,人贓並獲!

慌亂失措的奶娘心理防線崩潰極快,絕望之下交代出許昭儀,只為保全自己家人性命。

謀害皇嗣!證據確鑿!

聖旨無情。

許昭儀被褫奪封號,打入冷宮。

昔日風光無限的景怡軒,狼藉一片。

許昭儀披頭散髮,再無一絲雍容。

她赤紅著雙眼。

「為什麼!虞若遙!我恨!我恨啊!憑什麼?」

她猛地指著我。

「明明我比你早入宮三年!論家世、論資歷,我哪點不如你?」

「皇后在時,我忍!」

「黎貴妃在時,我忍!」

「好不容易熬到她們都沒了!為什麼皇上卻把太子給你養!」

「為什麼錢修容臨死也把三皇子給你!」

她不甘心地控訴。

「我哪點比不上你?憑什麼?憑什麼你要擋我的路!搶我應得的一切!」

我:「養皇子本就是陛下旨意,聖心如此你卻遷怒於我!」

「你不敢恨那真正執棋定乾坤之人。」

「只敢將你積年的不甘與怨毒,盡數傾瀉在——你以為比你更『弱』、更『該』被你踩下去的女人身上!」

「不覺得悲哀嗎?」

35

我答應古氏放過她妹妹古意。

沒想到意外獲得了古意婆家的投誠。

原來,古意的婆家也在想辦法撈她,我隨口一句吩咐,換來全家的感激不盡。

我放過了古意。

古意又在能力範圍內,盡可以的打點,讓古家人在流放路上好過一些。

真好。

原來還是有真情的。

皇上為了幫我報仇,對自己岳母下手。

嫡母的娘家出事了。

嫡母求到宮裡,我沒有見。

我現在已經不想再裝了,只是讓祝嬤嬤打發她。

隔著厚重的殿門,我也聽到了嫡母的歇斯底里。

「祝嬤嬤,我是派你來監視虞若遙的!你怎麼能背叛我?那些證據是你交給皇上的吧?」

祝嬤嬤輕笑。

「夫人,最先背叛的,難道不是夫人嗎?你明知道奴婢只有一個女兒,你還唆使家奴欺負她,讓她差點沒命。」

嫡母:「我只是想給你一個警告……」

祝嬤嬤:「奴婢雖然卑賤,身為人母,為護子女,哪怕粉身碎骨,亦無所懼。」

我搖搖頭,嫡母大概不明白,棋盤上每一個位置都是有用的。

而她,總是隨意對這些看似無用的小卒子。

對我是,對祝嬤嬤也是。

嫡母離開前,不甘心地放言。

「虞若遙,你別以為你現在得意。我不會讓你好過的。」

我置之一笑。

太子過來,「姨母,真的不能放過外祖母的家人嗎?」

我搖頭。

「人是皇上要對付,太子不如求皇上?」

太子氣憤離開。

36

嫡母娘家敗落,阿爹落井下石,逼她去尼姑庵。

又是一個把什麼事都往女人身上推的懦夫。

我也沒放過他。

找人參了他。

逼他交出侯府告老還鄉。

最終船行至半路,遇上了劫匪。

當年,阿娘本是良家子,就是在河邊被他看到,強搶回府。

讓他落水而亡,就當是給阿娘賠罪了。

皇上越來越寵我。

「賢妃」封號已擬,位及四妃之首!

這日朝會,冊封的旨意即將宣召。

御前大太監剛清了嗓子,一道身影卻如出鞘寒刃,豁然從武官隊列中決然踏出!

那人一身四品緋袍),身姿挺拔如松,正是——秦昭!

「臣,禁衛軍統領秦昭,有本要奏!」

殿內原本的竊竊私語立時靜下來。

秦昭言:「賢妃者,當德行兼備,溫良恭儉,以為天下婦人表率!」

秦昭昂首,目光毫無畏懼。

「然今所擬冊封之人——虞氏若遙!其行不端!其德不賢!此賢字,她不配!」

整個大殿死寂得可怕。唯有粗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其一,虞氏大不孝。其父襄平侯,早將其許配於徐侍郎之子為妻!」

「她卻為攀龍附鳳,罔顧父母之命!私自毀約退婚!」

「棄父母恩義於不顧,背信毀諾之行,何敢稱『賢』?!」

朝臣譁然!

我在屏風後猛然站起,指尖深陷掌心。

秦昭!

是你!竟然是你!

他曾救過我的命。

也曾多次助我。

我一直視他為心腹,如今卻被他背刺!

我退婚皇上知道嗎?

自然是知道!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他可以睜隻眼閉隻眼。

但是現在被秦昭在朝堂上堂而皇之說出來,他就不能再裝作不知道。

「冊封賢妃一事,押後再議!」

皇帝的聲音冰冷而疲憊。

我感到一陣眩暈,封妃盛典尚未舉行,便已成京中笑柄!

37

秦昭卻還不罷休。

「其二!微臣舉報虞妃冒領求陛下之功,人品卑劣。」

此言一出,我啞然而笑。

皇上也變了臉色。

皇上已經親口承認,是嫡姐冒領了我的功勞,但是畢竟嫡姐是死去的皇后,又是太子的親生母親。

為了太子,也為了嫡姐的名聲,此事只有少數人知道。

秦昭顯然不知情,所以他想要用此事把我釘在恥辱柱上。

龍椅上的蕭逸明霍然起身。

「夠了!秦昭,你既如此求真相!朕今日就給你,給她,給天下一個真正的真相!」

當初參加宴會,尚在人世的人都被皇上招來。

「你們告訴秦統領,當初救朕的是誰,又是誰冒功?當著秦統領的面——說!」

當初為首欺負蕭逸明的那些人,早就埋在土裡。

這些是那些冷眼旁觀的,也早就被蕭逸明敲打過。

不用皇上提醒,他們就一個個開了口。

「救皇上的是虞妃娘娘。」

「虞妃娘娘用竹竿救上了陛下,自己還因此感染了風寒。」

「是皇后,不,是虞穎初冒領了功勞,騙了陛下。」

秦昭大失血色。

他想要的答案顯然並非如此。

他不僅沒有扳倒我,反而……親手為我的「賢德」二字獻上了一份沉重的證明!

龍座上,蕭逸明看向那秦昭。

「秦愛卿,你聽清了?這就是朕要還給虞妃,遲到了七年的公平。」

秦昭被降了職,遠離了權力中心。

同時,因為虞穎初的名聲受損,皇上宣布當初為她所騙。

虞穎初大概怎麼也想不到,她死前機關算盡,不到三年時間,她就被自己的簇擁者從皇后之位拉下來。

皇上說虞穎初不配為皇后,考慮到她為皇上誕下皇兒,勉強讓她為妃。

可是宮裡已經有我這個虞妃了。

朝臣們不知是受了誰的指示,紛紛上表,要讓我為後。

皇上一臉高興。

「遙遙,朕終於做到了,可以讓你入主鳳儀宮了。」

鳳久宮是嫡姐生前的住所,讓我住我還嫌晦氣。

我於是向皇上諫言。

「皇上,臣妾久居瑤華宮,早已慣了這裡的清凈。」

皇上沒有勉強。

「遙遙那就繼續住瑤華宮吧。傳旨,改瑤華宮為皇后住所,鳳儀宮改名落鳳宮。」

我謝恩。

秦昭的影響地還沒有結束。

因為虞穎初被貶為虞妃。

朝臣有人提出,太子不配為太子。

太子紅著眼來找我。

「姨母,是不是你,想要廢我?」

「難道你想扶三弟?」

「姨母你可想清楚,我跟姨母才有血緣關係。三弟雖然暫時養在姨母名下,可他是有正經外家的,等他大了,可不一定會孝順姨母。」

我淡笑,「那就不勞太子殿下掛心,不對,大皇子。」

皇上已經廢了他的太子之位。

大皇子離開後,三皇子擔心地拉了拉我的手。

「母后,彆氣,生氣就不美了。」

我被他逗樂。

38

又是一個冬天。

皇上變得格外畏冷。

即便御書房地龍燒得滾熱,炭盆日夜不息, 他依舊裹著厚厚的狐裘。

批閱奏章的間隙,咳嗽咳嗽聲也日漸頻繁。

我親自去御書房,還有他的寢殿,指揮宮人將雕花木窗縫隙用特製的棉布條一絲不苟地封死;門縫垂下落地的厚氈;每一個透風的孔隙都被堵得嚴嚴實實。

「皇上畏寒, 切莫著了風。」

炭火更是重中之重。

每日送至寢殿和書房的,都是我特意吩咐司設監挑出的上品金絲炭,無煙無味, 只散發出暖玉般的融融暖意。

然而即便如此,皇上還是生病了。

劉太醫說,「陛下偶感風寒, 需好生靜養, 切忌再受寒侵。」

蕭逸明因此索性連後宮也不踏足, 整日留在寢宮,

皇上因此連後宮也不來了。

可他的病情,並未如預期般好轉。

可是皇上的病情不僅沒有減輕,反而加重了。

咳嗽愈發劇烈沉濁,有時甚至咳得蜷起身子,撕心裂肺。

劉太醫的藥一碗接一碗灌下去,如同泥牛入海, 毫無起色。

這病症, 透著一股妖異。

不像尋常風寒。

這日黃昏, 皇上又一次劇烈咳嗽, 痰液里竟一定要著暗紅血絲!

劉太醫伏地請罪, 蕭逸明卻一腳踹開了他。

「你是皇后的人!」

他看向我。

「是你嗎?皇后!朕待你不薄。你這毒婦!」

我緩緩抬起頭,臉上沒有驚慌,沒有悲戚, 甚至沒有一絲波瀾。

那年宴會上, 冰封了七年的湖水, 終於在這一刻掀起了底層的狂瀾。

迎著蕭逸明那驚疑怨毒的目光,我一步步走到龍榻前。

我的聲音平靜。

「毒婦?」

「皇上當真……不知道,當年那深秋冰冷的湖水邊……」

「真正伸出竹竿, 把你這條命從閻王殿門口拉回來的……是誰嗎?!!!」

我不等他反應,又向前逼近一步。

「還是說——」

「您……根本就知道!只是看上了嫡姐背後的勢力?」

「您全都知道!!!」

「可您選擇了什麼?!」

「您選擇了無視!選擇了默許!選擇了為了拉攏襄平侯府的勢力,不僅任由虞穎初那個竊賊冒領功勞成了你的皇后, 更縱容她和我那『嫡母』,將我那可憐卑微的娘親……」

「活活打死在雪地里!」

他咳得更加劇烈, 紫漲的臉上是驚駭、恐懼!

「住口!」

「住口?」

我輕笑一聲,笑聲里是刻骨的悲涼與嘲諷,

「皇上現在知道痛了?知道恨了?覺得我狠毒了?」

我的目光掃過殿內角落裡那些日夜燃燒、散發出融融暖意的金絲炭盆。

「比起您當年那份見死不救、默許殺人的狠毒……比起您今日為了那份廉價的『補償』心安理得坐在這龍椅上……」

我的聲音陡然轉冷, 帶著絕對的判決:

「這點炭火之毒,又算得了什麼?!」

「蕭逸明, 您欠我娘的這條命!今日——該還!」

蘇昭容巧笑言兮。

「皇上, 您就放心的去吧。」

皇上恨毒地看著蘇昭容。

「蘇昭容, 朕自認沒有半分對不起你!你為何要幫她!」

蘇昭容垂下眼。

「臣妾不過是看到錢修容死前光景, 物傷其類罷了。」

「而且皇上對大皇子、三皇子都冷情冷性, 臣妾就一個女兒, 可不願像長公主一般去和親。」

「皇后娘娘可比皇上靠譜得多。」

「還有哀家。」

當年哀家跪在你面前,哭著哀求你——『那是哀家的親女兒啊!別讓芙兒去和親!』你是怎麼說的?!」

太后的聲音陡然拔高。

「你說——『天家女兒,生來便是社稷的籌碼!不過是個公主!有何可惜?!』」

她向前猛地逼近一步。

「不過是個公主?!」

皇上自知大勢已去, 別過臉去不再看我們。

炭盆里我精心製作的,挖空填入慢性毒藥的金絲炭越燒越旺。

皇上終於沒能過完這個冬天。

春天,終於來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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