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秘書愈加看我不爽的表情,我麻溜坐直身體,老臉一紅。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比我大。
但想了想,從小到大,他向來如此。
小時候,為了方便隨叫隨到,他給我買了人生中第一支智慧型手機。
我第一件事就是下載歡樂鬥地主。
但隊友老是發「你是 MM 還是 GG」,我誤以為是騷擾信息。
不可置信地跑他面前嚷嚷:「少爺,我才十五歲誒,他竟然騷擾我!太過分了,我要用番茄砸死他。」
彼時少爺拒絕任何人的靠近,像一座封閉的孤島,冷漠疏離。
不知是嫌我還是音效太吵,他忍無可忍地翻身起來,捉住我瘋狂丟特效的手指,利落地出了我牌里最小的對子。
「他想你放對子。」
然後我終於迎來了連輸七把後的第一場勝利。
我意外地發現,他鬥地主、搓麻將都玩得特溜,而且還懂各種遊戲黑話,便纏著他教我。
瘋狂誇他:「少爺,你懂得好多哦。」
他面無表情地瞥我一眼。
「一個人待著,什麼都能學。」
太太不許他出門,甚至房間都被安排和傭人在一起,其他世家多少清楚內情,也不讓自家兒女和他往來。
他語氣平靜,像在陳述一件和他無關的事情。
我默默抱住他,不知怎麼開口安慰。
他沒有推開我,但也沒有回抱,只歪頭沉默地看著我收緊的手臂,眼神閃過一絲困惑。
原來人真的可以孤獨到連擁抱都不會。
後來更甚,他開始接手藺家後,遇到的意外愈發多了。
偏偏他行事是不管不顧的。
這四年,光是我出手解決的,就不下十五起,為了保護他,我好幾次受傷住院。
藺家多的是人想要少爺的命,尤其是他那些眼紅的叔伯兄弟。
個個都想將他從總裁的位置拉下來。
我做了個大膽的決定。
10
老闆和太太暗中籠絡董事會的股東,倒戈藺珏。
他不止做了我這手準備。
暗地裡派人竊取少爺的項目競標書。
還打算綁走我,通過我的消失,栽贓嫁禍給我。
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讓我活著。
我做足了準備,但擋不住他在人最脆弱的時候打暈我。
清醒時,眼前是廢棄工廠。
我手腳都被捆著。
綁匪甲盯著我瞅了半晌:「沒抓錯人?這小黑臉真能換五百萬?」
綁匪乙篤定道:「確認過了,視頻里的就是他。」
小黑臉這稱呼莫名滿足了我的虛榮心。
太陽沒白曬,健身沒白練。
我略矜持地問:「什麼視頻?」
他看我一眼,掏出手機播放雙人主角的動作大片。
我眯起眼睛。
好眼熟的書房。
好漂亮的肌肉線條。
臥槽。
這不是我和少爺嗎?
拍得真特麼的好。
先不論他們哪來的。
我猶豫開口:「能發我一份嗎?」
綁匪甲震驚。
綁匪乙冷笑一聲:「行,等你死了,我燒給你。」
「那不行,我現在就要。」
我突然發力,膝蓋狠狠撞向他肘窩。
手腕纏著的繩索解開。
綁匪被我疊起了羅漢。
我坐在他們背上,對著手機里的畫面咂了咂嘴。
「光線再調亮點就完美了。」
但我沒想到的是,藺珏會出現救我。
我皺了皺眉:「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我收到了你的求救簡訊。」
不對。
我手機早就被他們摸走了。
不在我身上。
那不是我發的。
我臉色一變,踹開癱軟在地的綁匪,拉起他就跑。
藺珏學過賽車,又是山路,他開車比我穩。
車子發動。
他盯著我看了兩秒,很輕地笑了聲。
「阿訴哥,你現在是我的了。」
手銬鎖住我手腕的瞬間,金屬的涼意刺得我眼皮一跳。
一百個有九十九個不對勁。
他不是很討厭我嗎?
「你這會兒不是應該在競標會?」
他和少爺斗得你死我活,不就為了今天嗎?
他笑得偏執:「阿訴哥你錯了,我爭,是因為你。」
「如果不是八年前,他搶在我前面將你接走,還用你的性命威脅我,不讓我認你,我們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我沉默不語,思緒有些恍惚。
「你拒絕我,是因為共感手串對嗎?他忙著簽合同,無暇顧及我,所以我把它偷出來了。」
我差點被口水嗆到:「你怎麼知道?」
「我黑進了監控系統。」
我:「……」
他不會也看了視頻吧?
我的老臉。
手串在藺珏指間摩挲。
我心驚膽戰了會兒,但沒有任何反應。
看來是只有少爺才會讓我共感。
他愉悅地開口:「他再也沒法桎梏你了。但阿訴哥,你曾經說過要一直和我在一起的,所以我要帶你回去,一輩子關起來。」
他倆真不愧是兄弟。
做事都是一個路子。
我頭疼地按了按眉梢:「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車窗外的景色迅速掠過。
他透過後視鏡看了我一眼,執拗地道:「對不起。」
嘴上說著道歉。
缺德的事情沒少干。
我氣笑了:「前面放我下去,老子要噓噓。」
他眼裡閃過一絲期待:「我幫阿訴哥扶。」
「如果阿訴哥不讓,我也要在旁邊的喔。因為阿訴哥的身手太好了,我怕你拋棄我。」
他靦腆地笑了起來。
嚇得老子瞳孔地震。
變態。
藺家從上到下都沒個正常的。
11
藺家人骨子裡都帶著瘋勁。
因為是聯姻,老闆對妻子並沒有多少感情,緋聞一樁接一樁登上頭條,偏偏後者情根深種。
在一次次的背叛中變得歇斯底里。
甚至手段偏激到逼情人打胎,對此,老闆只是冷漠地旁觀。
不阻止,也不回應。
但我還是高估了他的人性。
他已經瘋到對自己的兒子下殺手。
黑色越野車猛地撞上來時,近得能看清駕駛座上那張戴著黑色口罩的臉。
「操!」
我咬緊後槽牙,在千鈞一髮之際奪過方向盤。
「阿訴哥!」
撲過去護住他的瞬間,引擎的轟鳴聲震得耳膜生疼,安全氣囊彈出。
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我仿佛看見少爺慌張焦急的臉。
行。
死前再看他一眼。
挺好的。
12
我從小在福利院長大,不知父母是誰,倒是認了個嬌貴的小豆丁弟弟。
搶不到食物,又挨了揍。
躲在角落哭。
我把自己的饅頭分給他,他餓得狠了。
邊抽噎邊狼吞虎咽,滿臉淚痕:「好難吃,我以前都吃帝王蟹的。」
「哥哥,如果我能回家,帶你去吃天底下最好吃的美食,穿最貴的衣服。」
我只當他在吹牛,笑著應好。
後來他家人來的那天,甚至驚動了院長。
沒多久,有對夫妻要領養我,我沒等到他,便跟他們走了。
可他們轉手將我賣了,兜兜轉轉,我被撿破爛的阿婆收留長大。
阿婆身體不好,又上了年紀,身體里的病症一併發作,光是治療費用就得十幾萬。
她跛著腳離開:「不治了。」
我被父母拋棄。
阿婆是我唯一的家人。
為了賺錢,我跑去打黑拳,一場一萬。
我天生力氣大。
打架沒有技巧,純靠手狠。
離需要的費用還差太多了。
都說少爺性子狠毒,不近人情。
可是他將快被打死的我從黑市接走,提前預支我一年的工資,還幫我安排醫院。
世上唯一和我有關的人去世後。
我突然找不到活著的意義,和同事換班在家。
刀子渾渾噩噩地擦過手腕時,卻收到少爺出車禍,差點斷腿的消息。
我連忙趕到醫院,心裡一陣後怕。
他衣服上全是血,卻陰著臉望向我手腕的痕跡:「好巧,你也想死?」
「我們一起啊。」
我猛地搖頭,把手背到身後。
卻被他那句「我們」牽動了心。
你看。
我才離開了半天,他就險些沒命。
他需要我。
他離不開我。
我固執地將他當成我生命中唯一的牽繫。
後來時間久了……
也不知道裡頭藏著的情感什麼時候變質了。
老闆猜錯了。
拴住我的繩子,從來都握在少爺手裡。
我甘心臣服。
13
好消息:我沒死成。
壞消息:我要躺床上兩個月。
早在老闆來見我的第二天,我就將一切告訴了少爺。
藥,是不可能給他下的。
順便做了個局,把藺家其他有二心的人一併挖出來,一次性解決。
我故意被綁,本來是想再抓住證據。
不成想藺珏也是他的目標。
幸好少爺來得快。
他想扳倒少爺我理解。
畢竟他倆早就暗戳戳互相針對了,五年前老闆出的車禍就是少爺特意設計的報復。
只是老闆想破天了, 都沒想到是他乾的。
相當父「慈」子「孝」。
少爺說:「他還有個十八歲的私生子,我和藺珏都不是他希望的繼承人。」
我咽下他喂的白粥,悟了:「哇塞,好變態。」
老闆徹底倒台,太太知道他暗中做的那些事情後,一夜間蒼老了許多。
什麼也不折騰了, 回老宅休養。
藺家全權由少爺接管。
藺珏只受了些輕傷, 比我恢復得快。
下床來見我時, 整個人消瘦了不少, 半跪在我床邊, 欲言又止:「阿訴哥,你為什麼要救我?」
我看著他泛紅的眼角, 無奈地嘆了口氣,忽地抬手摸了摸他的頭髮。
「哭什麼啊,我答應過你的。」
「看見你長大了,哥哥很開心。」
起初不認他。
是因為少爺除了我以外,什麼都沒有。
藺珏卻有父母的寵愛。
而且他表現得十分討厭我,我以為他忘記了曾經的日子,也沒打算再提。
他眼淚簌簌地掉。
用力抹了把眼淚鼻涕, 一臉認真:「阿訴哥,但我還是不會放棄的。」
「我比他年輕貌美,我會等你的。」
「等到你想離開他的那天。」
我被他的話逗樂了,剛想說什麼, 後背卻陡然竄上一股寒意。
病房門口, 少爺臉色陰沉,大步進來將藺珏丟出去。
「他還小。」我寬慰他。
他擠出一抹笑, 打開保溫桶的飯菜, 神色如常:「我倆互相喜歡,雙向奔赴。
「我才沒生氣。」
對。
他沒生氣……個屁。
半個月後。
我問少爺今晚吃什麼。
他冷臉放下手機, 冷颼颼地道:「吃我會等你。」
「……」
處理完工作, 他靠在床頭看著螢幕,遲遲不去洗漱。
困意上頭, 我扯過被子問他:「少爺,你今天不洗澡?」
他轉頭盯著我,咧出一排森森的白牙。
「洗阿訴哥,我會等你。」
好了。
現在滿腦子都是他陰陽怪氣地喊我阿訴哥。
我眯了眯眼。
湊近他, 輕笑:「少爺,你在吃醋嗎?」
他臉一僵。
推開我走向浴室,語氣硬邦邦地否認:「沒有。」
哼。
走路都同手同腳了。
還說沒有。
浴室熱氣氤氳。
我小心翼翼推開門進去,卻發現一米八五的男人開著花灑, 抱著膝蓋, 咬唇悄悄哭。
心裡頓時痒痒的。
我蹲下身親他:「少爺。」
他眼眶通紅:「他比我年輕。」
我無語:「你就大他兩歲。」
「可是你還為了他差點死了。」
「你真的喜歡我?」
看清他眼底的惶恐不安。
他從未將這些情緒展露在我面前。
但我很受用, 低頭吻上他的唇, 輕笑:「如果不喜歡, 」
「我就不會主動把共感手串送給你了。」
早在我發現他一碰手串,我就能爽到。
可惜。
那條手串在車禍中燒成了灰。
我看他整日念叨, 索性又去雍和宮求了一條送給他。
直到那天,他手指不小心蹭過沉香木珠。
一陣電流竄過,又酥又麻。
看著他逐漸發亮的眼眸。
我指尖插進他發間。
頭腦發暈地想。
壞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