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園深處牡丹燼完整後續

2025-08-27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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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鞭!」

羅錚不敢再言語,只能恨恨地看向我。

我垂眸斂目,閉嘴不語。

傅明珠又轉向傅管家:

「傅管家,即日起,羅錚一切的吃穿用度,皆按傅園的規矩來,誰要是再敢私自挪銀錢給他,一律發賣!」

她的目光掃過那些衣服:

「把這些衣服拿去燒了,這些東西以後永遠不要出現在傅園!」

「是!」

傅管家躬身應諾,寒意凜然。

那晚,傅明珠竟親自給我送來傷藥。

和當年我偷偷送給慕容清晏的別無二致。

我身子一僵,冷汗瞬間浸透了裡衣。

「我的小侍衛當年發了一次善心,讓那個人活了下來,我啊,早就知道。」

「在這個傅園裡,沒有什麼事能瞞過我的眼睛。」

「不過,正是因為你救了他一命,我才可以用他的那副身體,為自己爭取到了更多的時間。」

她笑吟吟地看向我。

我卻如墜冰窟。

「過去的事我既往不咎,像今日這般借我的手反擊,我也樂見其成。我的人嘛,自然要有幾分脾氣。」

她的氣息拂過我的耳畔,聲音壓???得極低:

「但永遠記住——不要把你的那些心機手段用在我的身上,否則,我定讓你後悔來到這個世上!」

「屬下記住了!」

4

傅明珠走後,我摩挲著案頭那瓶傷藥。

今夜月色清朗如水,我又想起當年那個人。

第一次見他,我也是躲在暗處的。

他風光霽月,遺世獨立,青衫磊落,是前朝皇帝最愛的小皇子。

前朝皇帝讓我暗中護他周全。

因為我是暗衛營里最出色的一名暗衛。

從始至終,不但他身邊的羅錚沒見過我,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我的存在。

國破那日,我背著昏迷的他殺出重圍。

後來暗中跟著他,直到遇到傅明珠。

所有的喜歡都是見色起意。

見到她的第一眼,我心中那個漂亮的小公子就喜歡上了她。

因為他看她的眼神,和我看他是一樣的。

愛會讓人失去理智的,所以他義無反顧地跟她走了。

可當我想方設法成了傅明珠身邊的一名侍衛的時候,他已經被傅明修囚禁在那間院子裡很久了。

當我不顧一切想要救他出來時,卻最終被他所救。

那晚,是他的噩夢,也是我這麼多年來永遠過不去的坎。

那個風光霽月的小公子,那天是真想死吧?

「所以,當年我真的……害了他?!」

我暗自自責,一隻冰涼但骨節分明的手復上我的手背。

我驀然轉身,抬頭。

月光勾勒出眼前人的輪廓。

「公子。」

一聲低喚脫口而出。

竟帶著連我自己都沒察覺的欣喜。

兩年前,那個早就死了的人,如今又完好無損地站在我面前。

當年我親手劃爛了那具替身死屍的臉,為的就是今天。

他一身玄衣,幾乎融於夜色。

換了容貌,身形也更加健碩,面容也不像從前那樣漂亮,多了幾分如千年古潭般的沉靜。

換臉那日,我清清楚楚地聽見他對師傅說:

「給我換一張最普通的臉!」

我便知曉,他有多痛恨自己那張國色天香的面容。

可他哪裡知道,即使沒有那張好看的臉,他周身的氣韻,依舊讓人沉迷。

「你不必自責。」

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種看透塵世的了悟。

「若非多熬過那些時日……我至死都會活在那場虛妄的夢裡,看不清自己所愛……非人。」

「公子……」

我喉頭一緊,未盡的話語哽在?ū?胸口。

我伸出手,輕輕籠住他的雙手揉搓。

自從那晚,他十指盡數被折斷,這雙手就再也沒有熱過。

這兩年來,我已經習慣每次見到他時幫他捂手。

看著他如今古井無波的樣子,心忽然就疼了一下。

仇恨,一點點往骨縫裡鑽。

5

羅錚忽地發狠要讀書了。

起初他日日往傅明珠的書房裡鑽。

可傅家終究是商賈之家,哪裡有那麼多藏書?

僅有的幾冊孤本,還是傅明珠重金搜羅來,準備投其所好,獻給宮中貴人的。

他只得頻頻差人在外搜羅書籍。

於是我故意在他面前跟傅管家閒聊:

「傅管家,傅家的幾位小主子,是不是該啟蒙了?」

「是啊,家主這幾日正為此事煩憂,苦尋不到合適的先生。」

「還有我傅園請不來的先生?」

「我傅家雖然富甲一方,終究是商賈之流。那些清流名士、世家大儒,哪裡瞧得上眼?」

果然,羅錚去央求傅明珠給他單獨請了一位先生。

既不用清流名士,也無需世家大儒,那些個略通文墨的寒門布衣就足矣。

很快,一位年輕的教書先生就被「請」進了傅園,成了他的西席。

兩個月後,羅錚竟真的脫胎換骨,即使不用模仿,也自有幾分清流雅貴。

每每遇到他,我必含笑恭維:

「羅公子,還真是越來越有讀書人的樣子了!」

「羅公子瘦下來的樣子,更顯清貴了。」

羅錚越發得意忘形。

除了變本加厲地讀書,更是讓人把餐食減了一半。

某日晚膳,他一襲寬大曳地的素色長衫,搖著一柄素白紙扇,弱柳扶風地走了進來。

傅明珠睨著他,蹙眉道:「你是吃不飽嗎?把自己弄成這副鬼樣子?」

「怎麼會,家主待我如此好,我怎會吃不飽。」

「那你怎麼這麼瘦?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怎麼能有力氣伺候我?」

我立在一旁,垂眸斂目,耳根微熱。

這兩人竟毫不避諱地說著這等露骨之語。

「家主,難道不喜歡我這個樣子嗎?我可是特意打扮給您看的。」

傅明珠一把推開他。

「羅錚,我給你三日,養不回從前那身腱子肉,就給我滾出傅園!」

羅錚僵在原地,面如土色。

三日?

變成從前?

這滿身的肉是一斤斤掉下去的,三日,怎麼可能一下子長回去?

更何況,他可是侍衛出身,不說八塊腹肌,至少也是肌肉分明的。

傅明珠就喜歡這樣的,否則又怎麼會對公子那樣的人棄如敝屣,而是將他收在身邊。

可笑他在她枕畔這麼多年,竟從未看透她的喜好。

只一味模仿著他從前主子的樣子。

還真是,可憐呢。

我正暗自冷眼旁觀這齣鬧劇,卻不料,傅明珠的目光陡然落在我的身上。

「阿燼,今晚你留下伺候。」

我心頭巨震,慌忙跪在地上。

「主子,屬下容貌已毀,實在不敢污了您的眼睛。」

她上前一步,纖細修長的手指一點點探進我的衣襟。

我一動也不敢動,冷汗涔涔而下。

「阿燼,你敢不聽我的話?」

「屬下不敢!」

「今晚,把自己洗乾淨了,在這裡等我。」

「……是!」

我硬著頭皮回答。

羅錚跪在地上,雙眼狠狠剜向我。

我忽地想笑。

費盡心機得到的,又費盡心機從指尖跌落,這滋味,羅錚終於嘗到了。

6

那晚,我沒有上傅明珠的床。

城南的生意突生變故,她不得不親自去處理。

回來的途中,她竟遇到了一個叫青岩的商人。

完全契合她骨子裡那份扭曲的喜好。

於是我和羅錚,皆被她拋諸腦後。

我從來沒見過傅明珠對誰如此縱容,近乎卑微。

這男子來傅園一個多月,竟然還沒上過傅明珠的床。

他不想,她就不強迫。

每日,好東西流水一樣送進他獨居的院落。

除了練劍,他也日日侍弄花草,煮酒試新茶。

傅明珠甚至還將自己好不容易搜羅來的幾冊孤本都賞給了他。

這滔天的寵愛,惹得羅錚嫉妒心起。???

幾次三番尋釁滋事,卻次次都被那人一劍拍飛。

傅明珠知曉後,更是狠狠罰了羅錚。

偌大的傅園,無人再敢對他有一絲不敬。

大家都知道他是家主心尖上的人,連家主都要受著他的冷臉。

可他依舊不願留在傅園。

傅明珠無計可施,命我時時跟在他身邊,寸步不離。

於是,我終於跟他搭上了話。

「小公子,你不該來傅園的。萬一她認出你……」

沒錯,眼前這人正是改頭換面、隱忍歸來的慕容清晏。

「我不會為了復仇讓你和她……」他伸手輕輕撫上我面上的那道傷疤。

「好好護著自己。這偷來的日子……我還想與你多貪幾刻。」

我默默執起他冰涼的雙手,攏入掌心。

指腹帶著珍重,一遍遍揉搓著他曾被生生折斷的指節。

直至那雙手終於染上些許暖意,我又將一個精巧的暖爐,輕輕放入他掌中。

7

傅家最近的生意頻頻出問題,傅明珠忙得焦頭爛額。

但每日,無論多晚,她都會親自來這裡看一眼。

小公子總是淡淡的。

來,便奉一盞清茶;走,亦不置一詞相送。

明明是同一個人,傅明珠偏偏喜歡這個永遠得不到的。

難道人人都喜歡上趕著犯賤?

和公子在一起的日子過得很快。

轉眼間,傅明珠的生辰就到了。

那是個連落葉都打著旋兒的日子。

不少官員的女眷都帶著厚???禮前來給她賀生辰。

甚至宮中的幾位娘娘也都派人送來了賀禮。

蘇公公更是親自登門。

待所有人落座,絲竹暫歇。

青岩公子一襲月白長衫,手持長劍,緩步而來。

蘇公公的眼睛幾乎粘在他身上。

「傅家主,」他聲音尖細,「從何處覓得此等妙人?與從前那些……可大不相同。」

傅明珠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

我抬頭看了她一眼,不動聲色地擋住了蘇公公的視線。

青岩公子依舊那樣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只有我看見他咬緊了後槽牙。

當所有人都在暗自揣測這人是誰的時候,傅明珠緩緩站了起來。

她伸出手,殷勤地引著他在她身側的主位落座。

親自斟酒,又親手把他愛吃的菜夾進他的碗里。

縱使青岩公子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傅明珠卻甘之如飴、樂此不疲。

我立於兩人身後,看著眾人吃驚的樣子。

蘇公公面沉如水,已然知曉,這個人傅明珠是不會割愛了。

羅錚則一杯接一杯地灌著悶酒,眼中翻騰著嫉恨與不甘。

他不明白,憑什麼這個人可以在傅園穿月白長衫。

明明自己為了她什麼都做了,可還是不如他的一張冷臉。

酒過三巡,傅明珠向眾人宣布:

「自今日起,青岩公子便是傅園唯一的男主人。」

傅家族老中自然有人不同意。

「他一個身份來歷都不明的人,怎麼能做傅園的男主人。」

「來歷不明?」

青岩公子面無表情地開口:「我從來不想做這傅園的男主人,是你們家主求著我做的。至於我的身份,你還不配知道!你要是能勸服你們家主,我現在就可以走。」

說著酒杯一放,作勢欲起。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

竟然是傅家主上趕著。

這……這還有沒有天理了。

傅明珠輕輕按下他的肩膀,小聲哄了幾句。

轉而對著剛才開口的人拉下臉來:「傅園什麼時候輪到你指手畫腳了!再多一言,休怪我翻臉無情!」

她殺伐果斷,向來以狠厲出名。

此言一出,再也無人敢置一詞。

除了公子。

他悠悠然端起酒杯,敬了傅明珠一杯。

接著又滿上第二杯,緩步走到蘇公公案前。

蘇公公自然地端起酒杯。

就在兩杯即將相碰的剎那!

青岩公子手腕猛地一翻!

琥珀色的酒液,盡數潑灑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上個月,從公公的私宅里抬出去一個叫青溪的十五歲少年,那是我胞弟。」

「這杯,我敬他!願他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剎那間,滿堂死寂,呼吸可聞。

無人不知蘇公公的特殊愛好,但誰讓他是皇帝面前的紅人呢。

蘇公公那雙精明的小眼睛,迅速地轉了轉。

「原來青溪是青岩公子的胞弟啊,倒是要多謝傅家主……『割愛』了。」

他語帶雙關,目光陰鷙地投向傅明珠。

堵她不會為了一個玩物捨棄利益。

「看來,兩位都很愛玩兒啊。」青岩公子迎上他的目光,毫無懼色。

傅明珠黑了臉。

所有人都面如土色。

可他們越是諱莫如深,他卻偏偏就要提。

「聽聞傅家主為謀前程,曾親手將一名喜歡你的少年送上前家主床榻!後來,又轉手送給了蘇公公!」

他目光如電,倏然轉向傅明珠:

「傅家主,我會不會也如那少年一般的下場?」

「我做了這傅園的男主人,能幫我弟弟報仇嗎?」

傅明珠徹底摔了杯子。

「青岩!住口!」

「好!」他笑著點點頭,「那還請家主放我離開。」

「既然做這傅園的男主人如此縛手縛腳,讓我有仇都不能報,要來有何用呢?!」

???蘇公公終是拂袖而去,宴席不歡而散。

傅明珠卻拍拍青岩公子的肩膀,誇他做得好。

當然做得好。

這些年,蘇公公的胃口越來越大,傅明珠早就厭棄了他。

但又不想由自己撕破臉皮,如今借著青岩公子的手,正好。

傅家早就不需要依靠一個閹人來維繫宮中的生意了。

緣聚緣散,全看利益。

要不是兩邊還有一些利益上的牽扯,估計就老死不相往來了。

可慕容清晏這個名字被提起,還是觸了傅明珠的逆鱗。

青岩公子絲毫不在意,只在走之前問了一句:

「家主既然不在乎這個人,又何必如此諱莫如深呢?」

8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連我一個男人,都對清晏公子止不住地心動,更何況傅明珠。

不過是商人重利的本性,讓她做了最有利於自己的選擇罷了。

後來她痴迷青岩公子,也不過是因為這人身上有幾分清晏公子的影子,卻又終究……不是他罷了。

她貪婪地攫取著那點虛幻的影子,卻又不敢面對。

想要,又不敢要。

筵席已散,喧囂歸於死寂。

我悄然行至她的臥房外,推開虛掩著的門。

她垂著眼睫,一遍又一遍摩挲著手裡的一件繡著竹葉暗紋的月白色長衫。

那是公子被她送給傅明修之前,她親手為他縫製的最後一件衣裳。

我曾聽傅園的下人隱約地提起過。

當年在傅家莊子上,公子和傅明珠也有過一段人人羨慕的神仙眷侶的日子。

那時候,我正費盡心機想要混到傅明珠身邊,對他這段時光,幾乎沒有印象。

聽說,傅明珠當年對公子也是千般好、萬般好,即使手頭拮据,也會想方設法把最好的東西捧到他面前。

直到——

她那個身份低微的外室母親,在她懷中咽了氣。

起初,是沒有銀錢醫治。

後來,是因為傅明修下了死令,不准任何人救治。

一見公子誤終身。

傅明修,自然也「誤」了。

於是他開出了條件:用慕容清晏,換她回歸傅園!

一個人一旦嘗到了權力的滋味,就會目空一切,視眾生如草芥。

比如傅明修。

同樣。

一個人一旦被錢和權力逼到絕境,就會不顧一切瘋狂攫取。

比如傅明珠。

說到底,傅家人骨子裡就是這般自私與涼薄。

所以,公子終究成了他們權欲祭壇上的犧牲品。

何其腌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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