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我有點急事,對不住了,先走一步。」
「等等!他…你們是親兄弟?」
「不是。」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便聽見我哥的聲音從我背後響起。
「這樣嗎。」樊起松臉色有些慘白,模樣看著有些失魂落魄。我和他再道別,便又急急忙忙地拉我哥。
我哥這次倒是順從地隨我牽他,只是很任性地不去醫院。
他看著我的眼睛,語氣有點輕,說他好累,不想去醫院,想回家。
架不住我哥的眼神,畢竟他說什麼我都會答應,我開車載他回家。
晚上收到樊起松的電話,他譴責我既然已經有了伴侶,還戲弄他幹什麼。
我嘆了口氣。忽然有些認命。
「我是喜歡我哥,但他不知道。今天確實是我對不住你,下次請你吃飯。」
樊起松沉默了一下,和在咖啡館前一樣欲言又止。
「他真的不知道?我看今天他……」他在電話那頭抱怨,可我還沒聽到下文,我哥就從後面抱住我,將頭靠在我的肩膀上,輕輕地問我湯有沒有煲好。
那頭樊起松忽然就不說話了。
由於我帶著耳機,所以我哥好像才突然發現我在和別人通電話。
「不好意思,是不是又打擾你們了?」他很抱歉地說。
「我掛了。」不等我開口,樊起松止住話頭,乾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我怔了怔,然後對我哥說沒事。
「湯快煲好了,哥,你現在怎麼樣了?」
「好多了。」我感受到他的心情確實好了許多,便鬆了一口氣。
「阿稹,剛剛那位…是你的戀愛對象?」我哥直起身子,靠在一邊。
他在家裡,總是很隨便。不過穿著一件很簡單的修身毛衣,我卻有些移不開眼睛。
聽他這麼問,我靜了靜,有些試探地說:
「算是吧。哥,我…可能喜歡男人。」
我目光不錯地盯著我哥,試圖看清他的表情。
我哥沒說話。
他抬手,慢條斯理地摸了摸我的臉,然後又輕輕揉了揉我的頭髮。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我心裡無措,覺得不自在,後悔自己忽然出櫃,下意思想要退後。
我哥這時又放下了手,笑了笑。
他垂著眼睛,笑看我:「阿稹,喜歡便喜歡了。怎麼,我不同意,你便和人家斷了?」
當然了。
我心裡這般想著,可還沒等我說出口,我便聽見我哥很善解人意地說:「好了,阿稹。你喜歡誰,都是你的自由。注意身體健康就好。」
從來都是這樣。
我哥寬容大度,我哥善解人意。
從來只有我一個人生著見不得人的念頭,在我的愛欲里掙扎。
7.
不過此時有人又提起我的煩心事,我的臉色變得有點差。
「就那樣。」
「好吧。我也就是問問。畢竟當初…」
「他要結婚了。」我言簡意賅道。
「是麼?」樊起松眨了眨眼睛,像是想起什麼,有些驚訝的樣子。
「我看他不像會結婚的樣子。」
樊起松彎著眼睛笑,他的手很自然地攀上我的。
「那你呢?就這樣放手了?」他說。
我將煙掐滅,隨手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然後轉身看他,一字一句地說:
「我有什麼辦法。」
樊起松聳聳肩,對我眨眨眼睛:「好咯,我們阿稹怎麼說就是怎麼樣咯。」
「話說,你那位嫂子,怎麼樣?」
「…不知道。」
「我覺得吧,你哥這個年紀忽然結婚,肯定都是想往上拼一拼的,婚姻不過是籌碼罷了。」
「據我所知,最近你哥從事那行也不太景氣,你哥的結婚對象,應該能和你們家產業互補。」
樊起松評價。
「我家以前那點產業,我自己都不在乎,不需要他多費事。」我冷著聲音,心裡有氣,話未免有些刻薄。
「反正我有的是錢,我哥就算什麼也沒有,有我養著他就夠了。」我脫口而出,一抬頭,看見樊起松有些驚詫地看著我。
「阿稹,你可別……」他皺著眉頭,有些認真地對我說。
「什麼?」
「沒事。」
我皺眉看他,他很快又揚起微笑。
「既然如此,那你要不考慮考慮我?」
「…謝謝,算了。」
他馬上露出有些傷心的表情。
「…別裝。這些年你沒少談。光我撞見的就不少。」
「阿稹,你這人忒沒意思…」他破功,埋怨我,正說著,又忽然看向我身後,眼神定了定。
我奇怪,順著樊起松的眼神看過去。
就看見讓我怒火直衝大腦的一幕。
…我哥挽著一位身材高挑,皮膚白皙,面容精緻的女人,正和一些人談笑。
遠遠望去,他們郎才女貌,好不般配。
嫉妒像毒蛇一樣啃食我的心臟,爆發出尖銳的酸痛。
我死死地盯著那處看,直到他們的身影被門欄遮住,再看不見。
「阿稹,我說真的,你哥現在看著還不錯,你別犯糊塗吧。」樊起松拍上我的肩膀。
我回過神,沉默了半響,忽然古怪地冷笑了一聲。
「說的什麼話。」
「我哥要成家立業,我這個做弟弟的,當然祝福他。」
6.
季平川說帶我看好戲。
原來是一個開設在地下的銷金窟。
我臉色很不好地出來,樊起松在旁邊笑我。
「平川哥這麼勇啊,不怕他老婆知道?」他笑著說。
「嫂子也在裡面,我剛剛看到了。季平川根本不敢來,便拽著我一起。」我說。
剛剛晚宴上喝了點酒,我原本想找個代駕回家,樊起松說反正順路,他送送我,正好很久沒見過了。
我想了想,便沒再推辭,向他道謝。
路上,他無意問起最近我們公司推廣的二代全息技術。
「真厲害啊,阿稹。在學校里你就厲害,現在更不得了了。」
「那是季平川會運營。我平時不怎麼管其他事。你樊家公子,平時更瀟洒吧。」我笑著回他。
樊起松忽然沒有說話。
我奇怪地轉過頭看他,他又面色正常,朝我笑了笑。
「哪裡。」
他很快轉移了話題。我便沒有再注意。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深夜了。
不過一反常態的是,我站在院子裡,看見客廳的燈是亮的。
這麼晚了,我哥居然還沒睡嗎。
樊起松送我到院子裡,他忽然抬手,俯身湊近我。
我下意識一躲,皺了皺眉頭。
樊起松又笑:「阿稹,你肩上有片樹葉。我給你拂下了。」
他攤開手,確實一片葉子靜靜地躺在手中。
「謝了,今天送我回來。」我道謝,拍拍他肩膀。
樊起松愣了愣,眼睛又彎起:「沒事。」
目送他離開,我轉頭進了里院。
客廳里燈亮著,我哥坐在沙發上,看起來也才剛回來。
「哥。」我看見我哥坐在沙發上,聽見我叫他,他才堪堪把眼抬起來看我。
「回來了?」他站起身,「廚房裡有醒酒湯,我去給你拿。」
「哥,你今天看見我,為什麼不來找我。」我不確定他今天有沒有看見我,試探地問。
我哥看我一眼,笑道:「看你和你朋友一起,我過去,打擾你們敘舊。」
他果然看到我了。
那為什麼不找我?是怕我找他未婚妻的麻煩嗎?
我手攥成拳頭,心像被浸沒在酸澀的水裡。
「是男朋友吧,我記得你上大學時,我見過。」我哥垂下眼睛盯著湯勺,狀似無意地問。
我幾乎要在心裡冷笑。
我知道我哥什麼意思,我談對象了,那就和他扯平了,我便再沒理由管他結不結婚。
不過我並不想拆穿他,畢竟,我不想再給他機會。
我哥欠我的承諾,我要自己討回來。
我開口,順著我哥的話:「對啊,最近碰上他,我覺得挺合適的。」
我哥眯了眯眼,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眼神有點冷。
不過很快,我便聽他發自內心地說:「那挺不錯的。」
「嗯。」我心裡越發煩躁,但面上仍然不動聲色,「哥,你和…嫂子結婚以後就留在家裡吧。我和我男朋友這兩天看好了一處房子。過幾天便能搬出去。」
「嗯。來喝湯。」我哥挽起袖子,單手捏住湯碗,似乎對我搬出去這件事也不是很在乎。
是啊,畢竟他馬上要結婚了。自己拖油瓶的弟弟出去住,正好合他的意。
「不過我不太懂房產的事情。哥…你能幫我參謀參謀嗎?」我問。
聞言,我哥安靜了一下,看著我,慢慢地說:「其實我也不太懂。」
「要我怎麼幫你呢。」他笑。
「…過幾天,你陪我過去看一下房子吧。」
我哥放下湯碗,順便給我攪了攪糖塊,糖塊碰上杯壁,發出哐啷的清脆聲。
他轉頭,抬眼,笑了笑。
「好啊。」
7.
這些年我算是有點積蓄,不過楓橋的這套半山別墅,是我用大學賺的第一桶金買的。
我哄我哥說是最近看的房子,他不曾懷疑。
「哥,怎麼樣?中介那邊的人報價兩千萬,我應該沒被騙吧?」我問。
「這個價格還行。」我哥想了想,回道。
「那就好。」我笑了一下,舔了舔一邊的虎牙。
「哥,來杯喝的嗎?逛了挺久,有點渴。」我背身打開冰箱,掩飾我眼裡的興奮和緊張。
「嗯。」我哥沒有在意,隨口應道。
我調整好自己的表情,擰開一瓶水,回身遞給了我哥。
我哥接過,忽然又笑了笑,並沒有著急喝。
「很急嗎。」他莫名發問。
我抬眼看他,心裡驀地一跳。
「什麼?」我露出一點疑惑的眼神,反問。
「沒什麼。我看這房子裡什麼都裝好了,看起來就等人住進來了。你和你男朋友,很急嗎?」他解釋道。
我鬆了口氣,含糊道:「嗯。有點。」
我哥便不再發問,他抬手將水送進嘴裡。
我緊緊盯著他,心裡的大石頭驀然落了地。
8.
我哥醒來的時候,臉上很平靜。
明明他的手上和腳踝上都繫著鐵鏈,可我面對他時,總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心虛和緊張。
我以為我哥的臉上會出現厭惡,憤怒,和驚詫。可是都沒有。
他甚至笑了一下。
「阿稹,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
「我是你哥。」
我沉默一會兒,道:「又不是親哥。」
「我不想你訂婚。」
「你說過我們要一直在一起。」
我哥沒搭話,他好整以暇地靠在床上,眼神還是很柔和,可我卻覺得他好像變了。
「哪有兄弟是這樣的?」他看起來不太明白,隨即又彎起眼睛。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不想對我哥發火,可是他說的話實在讓我生氣。
「你說了是我們兩個人一起,那就要信守承諾。」
我心裡憋著一口氣,可對著我哥,我使不出來,只有滿肚子的委屈。
我哥似乎嘆了一口氣,他面露難色。
「恐怕不行。而且,阿稹,你自己有沒有信守承諾?」
「我從來沒有結婚的打算。」我被他一嗆,下意識反駁。
「談戀愛就可以?」
「我也從來沒有……」
「好了。」我哥忽然收起笑,眼睛盯著我,竟讓我下意識想退後。
「阿稹,你還是沒長大。」他像是對我徹底失望,「別胡鬧了,把這些東西收起來吧。我就當今天什麼也沒發生。」
我哥長長的睫毛垂在眼尾,他的眼睛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眼睛,在我看來,生得銳利又多情。
可這雙眼睛現在只剩下冷漠。
那一瞬間,我被我哥的眼神所挑釁。
他總認為我是小孩,總認為我什麼也不懂。
現在他竟然還天真地認為我會那麼輕易地放他離開。
我冷笑一聲:「你想都別想!哥,在你後悔結婚之前,我絕對不會放你走。」
我哥還是沉默地看著我,他的眼睛像漩渦。
我被他的眼神激怒,低頭狠狠吻了上去。
我哥沒有反抗,更沒有回應。他冷漠得好像我只是他面前的一團空氣。
我終於惱羞成怒。
我伸手拽他的領子,他順著我的力道傾向我,我不再滿足於唇與唇之間的簡單接觸。可又不得章法要領,只能攀著他胡亂地啃咬舔舐。
我哥似乎終於忍受不住了。
他微微偏過頭,唇色紅潤,帶著一些喘氣。
「阿稹,夠了。」
「把鏈子解開。」
他抬眼又看我,那雙眼睛銳利逼人,帶著點命令的口吻,少見的強硬語氣,是他從沒對我展現過的嚴厲。
我的心瞬間涼了下來,下意識鬆開了他的衣領。
沉默了好一會兒,我最後還是只輕聲說了一句∶
「對不起,哥。」
8.
好幾天沒去公司,季平川打來電話。
他在電話那頭笑∶「你到底怎麼回事,阿稹。之前瘋狂工作,就是為了現在心安理得地休假?」
「……不是。我家裡有點事。怎麼了?」我說。
「行吧。對了,前些日子,我在那個拍賣晚宴上,碰見持真國內分部的負責人。」季平川沒多追究,說到正題。
「…是那個 a 國的公司?」我問。
「對。」季平川說,「持真雖然一直在國外發展,不過底蘊深厚,聽說根基在國內也不淺。」
「你嫂子正好認識,我們聊了幾句。他們對我們的全息技術挺感興趣的。」他有些熱切的說,「阿稹,這是個機會。」
「不過沒見到他們背後的那位老總,還是遺憾。」
我摸摸下巴:「嗯。我有了解過,不過他們的技術要求比較高。按照我們目前的二代技術,可能不太成熟。」
「阿稹,有把握嗎?」季平川頓了頓,問。
「那要加快技術更新換代了。可能得等半年。不過目前市場也沒有能打得過我們二代的。」我掂量了一下,回道。
「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季平川笑道,「持真那邊我讓沈弦去初步接觸了。」
「嗯。過幾天我回公司技術部。三代技術初步成型,這幾天技術團隊在做仿真測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