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沙啞,指著那些顏色艷麗的果子,「野外求生第一條,不認識的東西,絕對不要入口。」
林薇兒蜷縮在一塊稍微乾燥的石頭上。
臉色蠟黃,嘴唇乾裂起皮,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虛弱地喃喃:「餓、好餓……」
她曾經精心打理的頭髮現在像一團枯草,仙女形象蕩然無存。
導演組那邊也是一片愁雲慘霧。
通訊尚未完全恢復,救援船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到。
幾個工作人員也在啃著僅存的一點應急口糧,臉色同樣不好看。
直播鏡頭忠實地記錄著這一切,彈幕充滿了擔憂和焦慮:
【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看著都難受。】
【顧影帝說得對!野外的果子不能亂吃啊!】
【江嶼別衝動啊,等救援!】
【薇薇狀態好差,心疼……】
【節目組想想辦法啊,給點吃的吧!】
【作精蘇棠呢?還在裝死?】
我從角落慢吞吞地站了起來。
毯子滑落,露出我同樣狼狽但還算鎮定的臉。
我沒理會任何人,徑直走向營地邊緣那堆被狂風吹倒、濕漉漉的破爛灌木叢。
鏡頭下意識地跟了過來。
觀眾們看到我蹲下身,對那些沾滿泥漿、看起來毫無價值的枯枝敗葉挑挑揀揀。
我扯下幾片葉子。
彈幕:【她在幹嘛?玩泥巴?】
又扒開腐爛的樹根,摳出幾塊樹皮。
【????餓瘋了啃樹皮?】
我撥開倒伏的灌木,小心地挖出幾塊沾滿泥土、看起來像小土豆的塊莖。
【臥槽!那是什麼鬼東西!能吃???】
我抱著它們走到營地中央,找了片稍微乾燥的空地。
那裡還殘留著篝火的灰燼,和一些被雨水打濕的焦黑木炭。
在所有人驚愕不解的目光中,我從自己那個巨大的、裝滿了漂亮裙子和無用護膚品的行李箱。
是的,那個被所有人當成花瓶象徵的行李箱。
我從裡頭掏出了一個小巧的、摺疊的鐵皮玩意兒。
咔噠幾聲輕響。
一個簡易的、僅有兩塊磚頭高的小煤爐,穩穩地支在了濕漉漉的地面上。
彈幕瞬間卡殼了半秒,隨即是排山倒海的問號:
【???】
【煤爐?她箱子裡還藏了這玩意兒?】
【我特麼直接裂開!這姐的行李箱是哆啦 A 夢百寶袋嗎?!】
【等等!她剛才撿那堆樹葉子爛樹皮,該不會……】
沒等彈幕反應過來,我的動作行雲流水般繼續。
我變戲法似的又從行李箱的夾層里摸出一個薄鐵鍋。
彈幕:【鍋???】
拎出先前那幾個油紙包打開,裡面是幾樣東西:我自磨的樹皮粉、粗鹽岩、野花椒籽、還有油鴟熬的鳥油。
最後,我的手伸向貼身的衣袋。
那把用厚牛皮裹著的、烏木柄的小刀,被我抽了出來。
刀刃只有手掌長短,薄如蟬翼,陽光下,划過一道冷芒。
彈幕徹底瘋了:
【刀!!!她還有刀!!!】
【臥槽臥槽臥槽!藏刀!這特麼犯法了吧?!】
【節目組不管管???】
【等等……她拿刀要幹嘛?】
鏡頭死死地懟著我的動作。
我走到海邊,颱風過後渾濁的海水正在退潮。
我在淺水窪里摸索了一會兒,動作快得鏡頭幾乎跟不上。
再站起身時,手裡多了兩條還在奮力扭動掙扎、鱗片灰撲撲不起眼的海魚。
每條也就巴掌長,還有幾隻張牙舞爪的小螃蟹。
我走回煤爐邊,將那條魚按在一塊還算平整的石頭上。
左手拇指扣住魚鰓下方,右手那把薄薄的小刀,輕輕一探、一挑。
「嗤——」
鏡頭拉近特寫。
只見魚腹處,一道細如髮絲的口子瞬間綻開。
我的手腕快速抖動了幾下,刀光閃爍,快得只剩下一片流影。
沒有大開大合,沒有血腥四濺,乾脆利落。
僅僅幾秒鐘。
兩條魚停止了掙扎。
魚鱗消失無蹤,石頭上乾淨得只有幾點水漬。
魚鰓和內臟被完整地剝離出來,丟在一旁。
剩下的是兩片在陽光下微微顫動、不帶一絲血污的雪白魚肉,魚骨被完美地剔除。
整個過程,安靜、利落,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優雅,與之前那個刮魚鱗差點削掉手指的笨蛋判若兩人。
營地里死一樣的寂靜,只有海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
林薇兒忘了啜泣,嘴巴張成了 O 型。
江嶼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來。
連一直閉目養神的顧淮川,都猛地睜開了眼睛,墨色的瞳孔驟然收縮。
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緊緊鎖定在我握刀的手和那兩片完美無瑕的魚肉上。
導演組那邊,傳來倒吸冷氣的聲音和對講機掉在地上的哐當聲。
直播彈幕,在經歷了短暫空白後又一次炸鍋:
【!!!!!!!!!!!】
【我是誰我在哪我看到了什麼???】
【這刀工??這他媽是魔法吧!】
【秒殺米其林主廚啊臥槽】
【剛才發生了什麼?我眼花了】
【魚、魚肉……自己飛出來的?】
【救命!誰來掐我一下!我是不是餓出幻覺了】
【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連魚都拿不穩的花瓶嗎】
【這反差……我人傻了……】
【劇本!絕對是劇本!節目組安排的!】
【安排個屁,剛才那刀工特效都做不出來!】
我無視了所有震驚的目光,也屏蔽了腦海里瘋狂刷屏的彈幕。
此刻,我的世界裡只有眼前的食材和那簇小小的、在煤爐里艱難燃起的火苗。
鍋燒熱,用那小塊凝固的鳥油潤鍋,一股奇異的、帶著海洋咸鮮的油脂香氣瞬間瀰漫開來。
油紙包里的灰白色樹皮粉撒入熱油。
滋啦一聲輕響,一種難以形容的、混合著木質清香和淡淡辛香的復合氣息霸道地衝散了營地里的潮濕霉味。
林薇兒不自覺地吸了吸鼻子。江嶼的肚子發出一聲響亮的咕嚕。
魚片入鍋。
薄薄的魚肉遇到滾油,邊緣瞬間捲起漂亮的玉白色。
我手腕輕抖,鍋里的魚片如同有了生命般輕盈翻飛。
幾粒砸碎的野花椒籽投入,辛辣麻香猛地炸開。
最後,掰碎僅剩的一小塊壓縮餅乾當作澱粉勾芡,再倒入半瓶礦泉水。
所有動作一氣呵成,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感。
仿佛不是在簡陋的煤爐邊烹飪,而是在指揮一場早已爛熟於胸的交響樂。
水汽蒸騰,帶著濃郁得化不開的鮮香覆蓋了整個營地。
融合了魚的鮮甜、樹皮粉的異香、花椒的麻、油脂的潤,還有壓縮餅乾糊化後的焦糖味。
「咕咚……」
清晰的咽口水聲,來自導演組那邊。
江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口翻滾著奶白色濃湯的小鍋,喉結瘋狂地上下滾動。
什麼陽光形象,什麼頂流包袱,在極致的飢餓碎得渣都不剩。
他無意識地往前挪了兩步,深深吸氣,魂都要被勾走了一樣。
林薇兒眼巴巴地望著,乾裂的嘴唇不自覺地舔了舔。
一直沉默如山的顧淮川,終於動了。
他躥到我身邊,目光沉沉地落在我手上。
鍋里的湯沸騰著,奶白的湯汁包裹著微微捲曲的嫩滑魚片,幾粒花椒點綴,熱氣氤氳。
我拿起一個還算完好的椰子殼,當做臨時碗,舀了滿滿一勺,滾燙的湯汁和幾片魚肉在裡面晃蕩。
然後,遞給了離我最近的顧淮川。
影帝明顯愣了一下。
他大概以為我會給哭唧唧的林薇兒,或者餓得眼睛發綠的江嶼,甚至導演。
墨色深瞳里掠過一絲極快的錯愕,但快得讓人抓不住。
他沒有推辭,也沒有道謝。
只是很自然地伸出那雙骨節分明、曾經在無數電影特寫里被讚譽為藝術品的手,接過了那個簡陋的椰子碗。
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我的手指,帶著微涼。
他垂眸,看著碗里奶白濃郁的湯和魚片,蒸騰的熱氣模糊了他過於冷峻的輪廓。
他就那麼站著,微微低下頭,湊近碗邊,吹了吹熱氣,然後,就著碗沿喝了一大口湯。
鏡頭捕捉到了他吞咽的瞬間。
喉結滾動。
然後,時間仿佛凝固了。
顧淮川維持著那個低頭喝湯的姿勢,一動不動。
幾秒鐘後,他才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
他忘記了表情管理。
他無意識地伸出舌尖,飛快地舔了一下沾著湯汁的唇角。
那是一個近乎孩子氣的本能動作。
緊接著,這位天神般的影帝,微微弓下腰,把那張價值千萬、被無數粉絲奉為神顏的臉,湊到了我這個全網嘲作精花瓶的面前。
他的聲音依舊低沉,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他看著我,眼神專注得可怕。
「這湯……」
他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彙,但最終,千言萬語只匯聚成一句直白的詢問:
「能續碗嗎?」
彈幕炸了:
【他他他……他剛才是不是舔嘴唇了???】
【那個眼神,那個眼神,影帝高冷人設崩了啊臥槽!】
【救命!這魚湯是下了蠱嗎?連顧淮川都扛不住】
【啊啊啊啊啊,高嶺之花為一口湯折腰,這什麼魔幻劇情】
【花瓶?這特麼是隱藏的廚神啊!給大佬跪了】
【臉好疼!我之前罵得有多狠,現在臉就有多腫!】
【黑轉粉!立刻!馬上!蘇廚神!求收下我的膝蓋!】
伺服器不堪重負,直播畫面開始瘋狂卡頓,但依舊阻擋不了那如同海嘯般奔涌的彈幕洪流。
我瞥了一眼顧淮川那張近在咫尺、寫滿我還要的俊臉。
又掃了一眼旁邊眼珠子發綠、口水快要流到地上的江嶼,以及強忍著矜持但眼神完全黏在鍋上的林薇兒。
心裡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
這才哪到哪?
我慢條斯理地拿起另一個椰子碗,舀了第二碗湯,這次遞給瞭望眼欲穿的江嶼。
頂流愛豆發出一聲近乎嗚咽的歡呼,接過碗,毫無形象地蹲到一邊,也顧不得燙,稀里呼嚕地喝了起來。
邊喝邊發出滿足的喟嘆,活像八輩子沒吃過飽飯,讓人覺得好笑。
林薇兒矜持地接過第三碗,小口小口地喝著。
但那雙漂亮的眼睛裡,震驚、複雜、還有一絲被徹底碾壓的茫然交織在一起。
顧淮川還維持著那個微微俯身、等待續碗的姿勢,像一尊固執的望湯石。
我拿起勺子,在鍋里攪了攪,又給他添了大半碗,特意多舀了幾片魚肉。
影帝接過碗,這次沒說話,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太過複雜,探究、審視、好奇、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熾熱?
然後他也學著江嶼的樣子,蹲在了那口小小的煤爐旁,捧著椰子碗,安靜而專注地喝了起來。那畫面,充滿了荒誕的喜感。
導演組那邊早就按捺不住了。
幾個工作人員端著各自的空飯盒,眼巴巴地蹭了過來,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
「蘇、蘇老師,那個……嘿嘿……」
眼神里的渴望比篝火還亮。
我嘆了口氣,揮揮鍋鏟:「自己拿碗,排隊。」
小小的煤爐旁,瞬間圍滿了人。
一個椰子碗被爭相傳遞,每個人分到一小口湯、一兩片魚肉,卻都喝得如同品嘗瓊漿玉液,臉上洋溢著劫後餘生般的巨大幸福。
那鍋簡陋的魚湯,成了這片劫後荒島上最珍貴的聖物。
直播間的熱度,已經衝破了天際,牢牢霸占了所有平台的熱搜第一!
#顧淮川續碗#
#蘇棠荒島魚湯#
【隱藏廚神蘇棠】
【花瓶人設崩塌現場】
【求蘇棠魚湯配方】
每一個詞條後面,都跟著一個大大的爆字!
6
一口湯,逆轉乾坤。
我,蘇棠,從全網唾棄的作精花瓶,一夜之間變成了深藏不露的荒島廚神。
營地里的氣氛變得極其詭異。
林薇兒看我的眼神複雜得像打翻了的調色盤。
震驚、嫉妒、不甘、還有一絲不得不低頭的敬畏。
她依舊試圖維持她的小仙女形象,但每次開飯前,她總會不經意地第一個出現在煤爐邊,眼巴巴地等著。
江嶼則徹底化身了我的頭號迷弟兼幫廚,儘管他只能幫倒忙。
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金毛,圍著我打轉,問題多得能煩死人……
「棠姐!棠姐!你看這個海帶能吃嗎?」
「棠姐!我抓了個大螃蟹!你看清蒸還是紅燒?」
「棠姐!這湯里你剛才撒的什麼粉?好香啊!像、像木頭混著肉香?」
每次我隨手處理食材,他那雙眼睛就瞪得像銅鈴,嘴裡不停地蹦出:
「哇塞!」
「牛逼!」
「神仙刀工!」
活脫脫一個行走的彈幕發射器。彈幕也樂瘋了:
【江嶼:我是蘇廚神的頭號啦啦隊!】
【頂流淪陷現場!】
【江嶼:我的偶像從唱跳愛豆變成了廚子!】
影帝顧淮川,則成了固定的續碗釘子戶。
他依舊話少,氣場強大,但每次開飯,他總會準時出現,自帶一種理所當然的氣場,默默蹲守在我的小煤爐旁。
分湯時,他的碗總會比別人多幾片魚肉。
他也不道謝,只是每次接過碗時,那雙深邃的墨瞳會極其短暫地在我臉上停留一瞬。
快得像錯覺,裡面翻湧的情緒卻一次比一次深沉難辨。
直播間的熱度持續爆炸。
彈幕已經從最初的震驚狂歡,變成了大型美食鑑賞和拜師現場:
【跪求蘇廚神開課!這荒島食材都能做出花來】
【剛才處理那條海鰻的刀法,快得我眼暈,庖丁解牛不過如此吧?】
【那個湯,奶白奶白的,到底怎麼熬的?就那幾條小魚小蝦嗎】
【蘇棠:我攤牌了,我是廚神下凡體驗生活。】
【導演組:說好的荒野求生戀綜呢?怎麼變成廚神爭霸了】
【顧淮川:別問,問就是續碗。】
【這收視率……導演組做夢都要笑醒了吧?】
導演確實快笑瘋了,看我的眼神如同看一尊行走的財神爺。
但財神爺也有煩惱,物資匱乏是硬傷。
壓縮餅乾和能量棒早已耗盡,海邊的魚獲在颱風後變得稀少,江嶼的釣魚技術依舊感人。
這天下午,潮水退去,露出大片嶙峋的礁石區。
江嶼眼尖,興奮地指著礁石縫隙里一片滑膩膩、黑乎乎、不斷蠕動的東西大喊:
「棠姐!快看!好多那個,海參?還是海茄子?能吃嗎?」
他聲音帶著不確定的激動。
鏡頭立刻推了過去。
只見潮濕的礁石坑窪里,吸附著不少黑褐色、長滿肉刺、形狀不太規則的軟體生物,在緩慢地蠕動。
旁邊還有些灰綠色的、像大鼻涕蟲一樣的海鞘,以及一些藏在石縫裡、顏色灰暗的貝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