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聲說:
「太遲了,紀時嶼,愛不是你這樣的。」
櫻花樹下站誰都美。
我的愛給誰都熱烈。
紀時嶼抓著我的肩膀:
「那愛是什麼樣的?你教教我好不好?」
身後傳來腳步聲。
楚景墨站在巷子口。
手裡拿著我的外套。
「江老師,菜上齊了。」
紀時嶼愣在原地。
我轉頭向巷子深處走去。
沒有回頭。
走回包廂時,我已經恢復了平靜。
「抱歉,耽誤大家時間了。」我端起酒杯,向在座的音樂人致歉。
楚景墨將外套輕輕搭在我椅背上。
動作克制又體貼。
他給我倒了杯溫水,低聲道:「喝點熱水,外面很涼。」
飯局後半程,楚景墨一直不著痕跡地照顧著我。
轉來我喜歡的菜。
適時地接話化解尷尬。
散場時,他堅持送我回酒店。
我暗自挑眉。
這種若即若離的體貼,我太熟悉了。
先假裝不經意地展現專業魅力。
再恰到好處地流露溫柔。
最後水到渠成地發出私人邀約。
當年很多人追我時,用的也是這套路。
楚景墨在酒店噴泉池前停步。
「江老師,我有個不情之請。」
來了。
接下來該是「要不要去我工作室聽張黑膠」。
或者「明晚有場私人演奏會」之類的老套邀約。
「我兒子下周回國,能賞臉吃個飯嗎?」
我感受到了一萬點衝擊:
「您兒子?」
14
「我兒子楚嘉樹,今年 20 歲,剛從伯克利音樂學院畢業,他非常喜歡你的音樂,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認識一下?」
楚景墨掏出手機。
螢幕上是一張全家福。
穿衛衣的男孩抱著電吉他。
眉眼和他有七分相似。
卻多了幾分張揚的少年氣。
我心裡默默感慨。
還得是男大,真帥啊!
我盯著照片里那個足以當模特的年輕人。
忍不住問了一句:
「楚老師,您今年貴庚?」
「四十二,碩士還沒畢業我就要了孩子。」
楚景墨又打開相冊:
「這是他在紐約演出的視頻截圖,身高 188,會六種樂器,沒談過戀愛。」
「他雖然比你小五歲,但心智很成熟,最重要的是他懂得欣賞真正的才華。」
「好啊,有機會見見。」
楚景墨笑了:
「他一定會很高興。那孩子從你第一張專輯就開始收藏了。」
15
婚禮取消的消息被紀家無聲無息地壓了下去。
我繼續投入歌曲後續的錄製和發行。
忙得天昏地暗。
直到新歌發行前一天。
凌晨兩點,許如曼給我打電話:
「枕月,出事了。」
「三大音樂平台同時撤了你的新歌推薦位,理由是『內容審核未通過』。」
我剛從睡夢中被叫醒。
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
「營銷號一起發通告爆出你抄襲的謠言,連五年前的地下演出視頻都被翻出來斷章取義。」
微博熱搜已經上了前三位。
#江枕月新歌涉不良引導#
#江枕月抄襲#
評論區明顯有水軍帶節奏。
【笑死,一個酒吧賣唱的網紅也配開演唱會?580 的天價票是賣給冤種的嗎?】
【早就聽說她小牌大耍,有種討厭的人終於被大家發現的感覺。】
【聽說是靠金主上位,現在被拋棄了吧。】
粉絲群會長爆出一段剪輯過的錄音。
我五年前在酒吧隨口說的「娛樂圈都是垃圾」。
被斷章取義拼接成「粉絲都是蠢貨」。
大 V 娛樂圈紀檢委預告明天要爆我更勁爆的黑料。
我看著手機不斷彈出的推送。
有些頭疼。
幾家代言已經宣布了解約。
「枕月,紀家那邊派人傳話了。」
我閉上了眼。
已經猜到他們要說什麼。
「說只要你願意回到紀時嶼身邊,明天醒來這些謠言都會消失,否則……」
許如曼有些猶豫。
「否則明天就會讓你身敗名裂……」
「還說取消婚禮的事讓老爺子震怒,紀時嶼已經盡力把影響降到最低了。」
從決定離開紀時嶼那一刻起,我就做好退圈的準備了。
我也不是只有這一條賺錢的路子。
只是對公司的影響。
我要想辦法降到最低。
「公司說讓你先回北京,可以先妥協,等這波危機過去再做你自己的事情。」
我從來不是拿感情和自由換取不屬於自己的金錢和地位的人。
「曼曼姐,那你怎麼看?」
許如曼沒有猶豫:
「我是一直站在你這邊的。」
「我帶公關團隊去杭州找你。」
掛了電話後,我拿出了一直隨身攜帶著的 U 盤。
16
紀家沒有等到我的妥協。
第二天,全網爆出了我「校園霸凌」的黑料。
一個自稱是我高中同學的女生髮視頻。
聲淚俱下。
「她仗著自己漂亮,拉幫結派欺負我,我差點抑鬱退學……」
證據是兩張我推倒一個女生的照片。
我的微博里舖天蓋地的謾罵。
甚至有平台取消了我音樂人的認證。
有網友扒出我入股的培訓機構。
一大早工作室門口就堵了一堆人。
有舉著手機直播的網紅。
有義憤填膺的家長。
還有扛著攝像機的記者。
「退錢!這種劣跡藝人開的機構能教什麼好孩子?」
「我女兒不能跟霸凌別人的老師學音樂!」
我在數不清的陌生號碼中接到了周阿姨的電話。
「枕月,你別過來,這些家長我來應付,你安心處理你的事。」
這已經不單單是我的事了。
我沒想到紀家會做到這麼絕。
斷了娛樂圈一條路也就罷了。
我的名譽,我辛苦經營的一切。
他們都要摧毀。
門鈴響起。
我透過貓眼,楚嘉樹站在門外,手裡拎著一個保溫桶。
我迅速拉開門放他進來。
「我帶了家裡的排骨湯,快趁熱喝。」
「太刺激了,我躲過了樓下所有的記者。」
「我爸和助理在下一班高鐵上,他們馬上就到。」
我鼻子有些酸。
「讓你們擔心了。」
「江老師,小事啦,紀家那點手段,我們還不放在眼裡。」
「你記不記得,你第一張專輯裡有句歌詞——謊言像雪,終會融化。」
楚嘉樹的臉近在咫尺。
「所以,別怕。」
去發布會的車上,楚嘉樹坐在我旁邊。
「江枕月。」
「嗯?」
他看著我,眼神堅定。
「待會兒發布會,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別管後果,有我們頂著。」
「放輕鬆啦,現在先想想開完發布會吃什麼吧。」
17
發布會現場。
許如曼站在台側,眼神示意我準備好了。
台下坐滿了記者,鏡頭對準我,閃光燈不斷閃爍。
我深吸一口氣。
沒有開場白,沒有客套話。
大螢幕直接亮起。
一張泛黃的老照片中。
我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
站在教室角落,低著頭。
校服背後被人用紅筆寫著【沒爹的野種】。
全場瞬間鴉雀無聲。
我拿起話筒。
「這張照片,是我高中時拍的。」
「我的父親因為有了新老婆和新兒子,在我十歲那年離開了我和母親。」
「自那之後,我就成了同學們口中沒爹的野種。」
「他們撕我的作業,往我課桌里塞垃圾,甚至在我凳子上塗膠水。」
「那張所謂的霸凌照片。」
螢幕切換,放出完整的照片。
照片里,我確實推倒了一個女生。
但角落裡清晰可見。
她身後站著三個女生,手裡拿著剪刀,正準備剪我的頭髮。
「她們說要教訓我,我反抗了。」
「我是母親和外婆帶大的,她們一直告訴我,別人打你一巴掌,你要還十巴掌回去。這世道,忍讓只會讓惡人更猖狂。」
「那天回家,母親往我手裡塞了根木棍:『下次誰欺負你, 就用這個打回去。打傷了媽賠錢, 打死了媽償命。』」
台下有記者倒吸了一口冷氣。
我笑著解釋:
「別誤會,母親不是教我做暴徒。她是在告訴我, 女性的尊嚴,從來不是靠溫順換來的。」
大螢幕亮起新的畫面。
母親在法庭上與前夫對峙的圖片。
「母親離婚時, 所有人都勸她放棄撫養權,因為我父親更有錢,看起來能給我更好的生活, 但她一定要爭這口氣。」
「她不相信我父親那樣的人能培養出優秀的女孩。」
「她們教會我的, 從來不是傳統女性那套忍辱負重。」
我停頓了一下, 目光掃過全場。
「而是當世界對你亮出獠牙時,你要學會比它更兇狠。當規則對你不公時, 你要有掀翻桌子的勇氣。」
「我相信在座的各位,但凡有一點良知,都不會覺得我反抗霸凌有一點錯。」
在那些讓我哭泣的事情面前。
我本該是要吶喊出來的。
螢幕上的照片切換成另一張泛黃的老照片。
外婆年輕時站在紡織廠門口。
後面的牆上寫著【婦女能頂半邊天】的標語。
18
「說到外婆, 我寫過一首歌叫《外婆橋》。」
我清唱了幾句副歌部分:
「你教我用針線縫補破碎的月亮,
也在深夜為我磨利反抗的刀。
舊橋下淌過三代女人的淚光,
你說別怕, 我們終將活成自由的模樣。」
歌聲落下。
「這首歌,是寫給我外婆的。她教會我用溫柔包容世界, 也用堅韌對抗不公。」
「而紀時嶼, 卻把這首歌的版權給了蘇以眠,還改編成了情歌。」
大螢幕亮起郵件截圖。
紀時嶼助理要求修改《外婆橋》版權的往來記錄。
「現在, 我正式宣布收回所有歌曲版權, 所有創作版權只在我個人名下。」
「說到紀家。」
即便坐在發布會現場中央,我依然猶豫了幾秒。
如果不是影響到我培訓機構的事業。
影響到我愛的人。
我和紀時嶼只會好聚好散。
橋歸橋, 路歸路。
但現在不一樣了。
我點開 U 盤裡的內容。
嘈雜聲中,紀時嶼助理的聲音傳來:
「最佳女主給蘇以眠, 紀少答應贊助你兒子留學費用。」
評委回覆:
「但她的演技評分墊底……」
「那就改評分系統,今晚把新數據發你。」
第二段的背景是在酒店。
紀父醉醺醺的聲音傳來:
「那個不識相的小模特,連杯酒都不肯喝, 真當自己是天仙?」
「告訴所有平台, 誰敢用她就是跟我紀家作對。」
全場一片譁然。
第三段是 KTV 的模糊錄像。
「沈少又點學生妹?玩歸玩, 別像上次那樣鬧到局子裡,老子懶得撈你。」
「這批剛滿 16, 紀少真不試試?」
紀時嶼冷冷回覆:「滾,嫌髒。」
台下的快門聲響個不停。
最後排站起三個黑衣男子, 對著耳麥低吼:
「立刻切斷直播!」
但大螢幕紋絲不動。
楚景墨早就接管了會場網絡系統。
19
發布會結束後, 人群漸漸散去。
我站在後台的落地窗前。
看著夕陽將整個城市染成金色。
台階上, 紀時嶼孤零零地站在角落裡。
他點了一根煙。
仿佛感受到了我這裡的目光。
他望過來,一片落寞。
「怎麼?心疼了?」
楚嘉樹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手裡端著兩杯熱咖啡。
「心疼?紀時嶼不過是嘗到了他人生中第一次挫敗, 那誰來心疼那些被他們毀掉的人生?」
「那你在看什麼?」
「在看一個時代的落幕。」
楚嘉樹順著我的視線望去。
「紀家囂張了幾十年,也該翻車了。」
我今天爆出來的, 只是冰山一角。
當年紀家老爺子用手段逼走楚嘉樹的大伯。
他們搬到上海,就是為了避開紀家的勢力範圍。
所以這次楚家算是借著我的手報了仇。
楚嘉樹直起身,恢復了那副正經模樣。
「楚家會處理後續。紀家這次不死也要脫層皮。」
窗外,紀時嶼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遠處的高樓亮起燈火。
一個月後, 我的新歌順利上線,銷量破了紀錄。
新專輯發布會上。
楚嘉樹舉著應援會的牌子站在第一排。
燈光璀璨中,我看到楚嘉樹悄悄和我比了個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