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里空蕩蕩,陷入黑暗中。
周圍靜得可怕,唯獨彈幕還熱鬧著。
【深情男二終於要上位了嗎?一路護送女主回去,還讓酒店給她送吃的上去!好貼心啊!】
【好嗑愛嗑!護花使者 vs 堅韌小白花!】
【笑死!女配躺得跟死魚一樣,死死的!】
【被正宮當面打臉,她居然還死皮賴臉地回來!】
【但凡要點臉就回自己家!賴在這裡是又想跟女主搶男二嗎?】
【搶完男主還想搶男二,雌競女!噁心!】
它們一邊嗑糖,一邊罵我。
也多虧它們,讓我知道沈宴陪在夏薇的身邊。
我在黑暗中撇了撇嘴角。
嘖。
太小瞧我了。
我阮稚寧就不是輕易認輸的人。
我要問清楚沈宴是不是真的對我徹底死心,是不是已經愛上夏薇。
只要他說不是,我就不會主動放棄。
但如果他說是,那……我一定走得比跑還快!
16.
忽然,熟悉的引擎聲在屋外傳來。
是沈宴回來了。
主臥房門沒關,沉穩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別墅里尤其清晰。
黑暗中,我屏住呼吸。
聽著那點動靜,由遠及近。
最終停在了主臥門口。
一道幽深灼灼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沈宴在門邊沉默良久。
直到最後,他始終沒有踏入半步。
而是轉身,離開。
「沈宴!」
我實在憋不住,出聲叫住他。
他腳步停頓,微側過身,斜眸往房裡望過來。
那雙墨玉般的眼,在暗夜中幽亮無比。
我坐起身,深吸一口氣,壓抑哽澀地問:「你……你什麼意思?」
「下午我從你辦公室離開,你就一點反應都沒有?」
「你怎麼不問問我今天去了哪裡?」
空氣瀰漫著令人窒息的沉默。
片刻後,沈宴的聲音傳來:「下午在醫院,你不是已經看見了?」
平靜得不帶一點起伏的語氣,仿佛他說的是一件本就如此的尋常事。
心臟揪緊,疼得我幾乎呼吸不上來。
原來,他當時也看到我了。
可他還是選擇陪在夏薇身邊,是這樣嗎?
我緊攥著手,指甲掐入掌心,「所以呢?你難道就沒有什麼要跟我解釋的?」
「沒必要。」幾乎漠然的答覆。
他頓了頓,審視的目光穿過黑暗,朝我刺過來,「你做過什麼,你我心照不宣。」
說完,他又要走。
莫大的恐慌驅使我追出去,攔下他,渾身顫慄地連問:
「你是不是愛上夏薇了?是不是不再愛我?是不是就算我能證明那三個月不是我的本心,你也不會再愛我?」
走廊壁燈昏暗。
沈宴垂著眸,似乎在探究著什麼。
他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你希望我說什麼?要我怎麼回答,你才會滿意?」
我一怔,寒意浸漫全身。
不該是這樣的。
不該是為了讓我滿意……
抿緊的唇,仿佛被咬出一絲腥甜。
我壓下沸騰翻湧的所有情緒,聲音輕顫:「如果你已經愛上別人,那我……成全你。」
「我們離婚。」
話音落下,空氣凝滯。
沈宴站在光影交界處,臉上被覆了一層暗影,神色不清。
他沉默著,時間仿佛凝固。
許久,終於開口。
「好。」
「如你所願。」
17.
我木然地回房。
半夜打電話讓哥哥來接我回去。
彈幕喜大普奔。
實時播報沈宴和夏薇的進展。
而我卻因為心情不好,開始孕反嚴重。
【咦?女配怎麼還沒把孩子打掉啊?都要離婚了,還留著男二的孩子幹嘛?】
【心機女!是不是想用孩子當王牌,找男主喜當爹?!】
【看著不像啊!她好像真的很愛男二啊!】
【管她呢!我只想嗑糖!女主跟男主還是男二,我都行!最好兩個都收了!】
【兩男爭一女!我就愛看雄競!】
……
彈幕越說越離譜,直接把我刺激得暈了過去。
家人把我送到醫院,順便給寶寶建了檔。
這一住院,倒是讓我醒悟過來。
強扭的瓜不甜。
我再強求,無非是輕賤自己,傷害寶寶。
出院後,我讓哥哥找律師擬定離婚協議,全權代理我去找沈宴簽字。
自此,彈幕對我的惡意直接少了大半。
半個月後,我遵醫囑回醫院做產檢。
剛出家門,等著司機把車開過來。
一抬頭,居然在院門前看到了沈宴。
他站在院門前的玉蘭樹下。
身影被晨光拉得修長。
利落短髮微亂,下巴冒出淺淺的胡茬,襯衣領口微微斜敞,顯出幾分頹唐。
四目相對間,空氣有一瞬的凝滯。
他邁開腿。
一步一步地踏入院子,朝我走來。
隨著他走近,我才看清他眼底的赤紅。
「你……」我張了張嘴,嗓子發乾,「協議我已經簽了,剩下的手續律師……」
「寧寧。」
一個熟悉但久違的稱呼,截斷了我的聲音。
喑啞低緩的聲,像一隻無形的手,扯住我心裡那根繃緊的弦。
我不敢置信地抬眼看他,指尖微微蜷緊。
沉默蔓延幾秒,他再次開口。
每一個字都像壓抑許久,從深處溢出:
「我跟夏薇,什麼都沒有。」
「那天在醫院,是我的將計就計。」
「我想知道……」短暫的停頓,帶著難言的煎熬,「如果你見到我,會不會,打消當時的念頭……」
「事實證明,你沒有。」
「而我,居然還是放不下你。」
「哪怕知道你把我們的孩子打掉,我卻還是……」
聲略頓,他眼裡沉痛,話里裹挾濃厚的無奈和自嘲。
「……放不下你。」
聲音極低極輕,仿佛被輕輕一吹,就散了。
彈幕霎時狂轟亂炸:
【啊啊啊!這是什麼頂級戀愛腦!女配到底有什麼好!】
【原來那天他是誤會女配打掉孩子了!就這樣還要上門求和!媽呀!他好愛啊!】
【腦殘戀愛腦!看不下去了!再見!】
【戀愛腦去死行不行!真善美女主你不要,非要一個惡毒女配!】
【看得老子火冒三丈!這個男二活該被虐死!】
……
18.
滿屏破防的彈幕,我見慣不怪,視而不見。
舌尖抵在齒間轉了轉,壓著情緒,問:「所以呢?」
「這個婚,離,還是……」
「不離。」沈宴出聲打斷,清冷聲線夾雜一絲幾不可察的輕顫。
「我沒簽字,協議已經撕了。」
突如其來的轉折砸得我大腦一片空白。
我蠕動嘴唇,幾乎無意識地開口:「可、可是你說,你忘不掉那三個月發生的一切……」
「是忘不掉。」他聲音喑啞艱澀,垂在兩側的手攥緊,指節泛白。
「但我認了。」
「哪怕你不願意擁有我們的孩子,哪怕你仍然選擇追逐其他人……」
喉結艱難地上下滑動。
他偏頭,避開了我的視線。
嗓音喑啞得發緊,裹挾著近乎卑微的哀求:
「只要你這輩子都留在我身邊, 你要做什麼,怎麼對我,我全認。」
一時間, 彈幕炸得黑了屏。
我徹底愣住。
他並不是相信那三個月里傷害他的人不是我。
也並不是相信我愛的只有他。
甚至, 他以為我把我們的孩子打掉了。
可即便這樣, 他還是要我。
這一刻,我竟失了語。
心口一陣陣地發酸, 像被什麼填滿溢出, 止不住地脹疼。
不知道是該心疼他, 還是心疼我自己。
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地, 破堤湧出。
我緊咬下唇, 手指輕顫地從包里抽出那份淡粉色的產檢本。
一言不發地塞進他僵在一側的手裡。
沈宴眼裡掠過疑惑,卻在看清產檢本的瞬間, 所有情緒凝固在臉上。
我沉默地抓起他的手,牽引著,覆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隔著衣料, 柔軟的弧度已昭然若揭。
時間仿佛停滯。
沈宴瞳孔驟縮, 整個人僵在原地。
那些痛苦、自嘲、卑微、掙扎的神情, 消散殆盡。
取而代之的是短暫愣神後, 難以置信的狂喜驚悸,和洶湧而至的懊惱自責。
我迎向他震動複雜的眼神,一字一句,清晰而鄭重:
「即便那三個月不是我的本心,但做過就是做過,傷了你是事實。」
「你錯過我們孩子的第一次建檔, 讓我傷心難過,孕反加重,也是事實。」
我頓了頓, 唇邊浮起釋懷坦然的弧度。
「所以……」
「我們,打平了。」
19.
這句話,像一個開關。
素來清冷淡然的眸子, 倏然猩紅一片。
沈宴收起手,一把將我擁入懷裡。
久久不肯放開。
帶著一種失而復得的後怕和堅定。
周圍的一切仿佛被抽走。
只剩下我們彼此狂亂的心跳,和逐漸灼烈的呼吸。
彈幕被一片密密麻麻的驚嘆號湮沒。
而我, 在這個久違到讓心臟發疼的擁抱里, 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20.
後來, 我生下一對女兒。
沈宴成了女兒奴。
彈幕每天都在實時播報夏薇和傅擎川的進度。
在我跟沈宴和好之後,傅擎川身邊突然冒出一個女實習生。
就像那三個月里的我一樣,對傅擎川無盡糾纏,對夏薇無所不用其極地雌競。
我剛出月子不久, 夏薇傷心欲絕、走投無路,挺著大肚子求助到沈宴跟前。
彼時沈宴正在哄女兒們睡覺。
看著客廳里泫泫欲泣的夏薇,我突然靈光一閃。
當晚就給她安排了十八個頂級男模護身。
傅擎川找到夏薇住處時,直接被「十八羅漢」擋在門外。
氣得他臉色鐵青, 一拳頭捶牆。
彈幕再次陷入狂歡。
【啊啊啊!這就是金錢的威力嗎?十八個!頂級的!富婆姐姐我也想要啊!】
【十八男模護駕!也就她想得出吧?要是男二當時不求和,女配指不定也會給她自己安排上!】
【你還別說, 真別說, 男主好像真有點暴力傾向。】
【臥槽!就沖她這一手,我決定對她之前的作妖行為, 既往不咎!】
【附議!這姐能處!有需求她直給的啊!!】
……
後來的後來。
傅擎川追妻成功。
他和夏薇舉行婚禮的那天。
互宣誓詞的那一刻,在我眼前飄了兩年的彈幕忽閃幾下。
接著。
就像七彩泡泡一樣。
徹底消失了。
終於,我們的人生再沒有觀眾。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