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完整後續

我哥是窩囊太子，我是傻子公主。

我哥特別討厭才高八斗的新科狀元，嫌人家寒門出身，是只會讀書的小白臉。

我也是。

那天我聽說我哥正在金鑾殿上，欺負狀元郎。

我立刻抱著新得的大白鵝，去替我哥撐腰，踩一踩狀元郎的臉，眼前忽然飄來幾行彈幕：

【這些反派忒拉仇恨值了，我記得太子最後是被男主剝皮做草堂了吧？】

【對！太子被剝皮，老皇帝被溺死在尿桶里，抱著大白鵝的傻子公主，被送去做軍妓了。】

【雖然反派一家再蹦躂三章就得下線領盒飯了，但老子現在連半集都不想等了。男主快搞死他們！】

我嚇得一個哆嗦，將大白鵝塞狀元郎懷裡，

「鐵鍋燉大鵝，餅子你想貼玉米的還是白面的？」

1.

狀元郎陰沉著臉，死死盯著太子哥哥。

我蹲在他面前，衝著受驚的大白鵝，「噓！」

大白鵝不聽我的，我只好捏住了它的嘴。狀元郎好像沒想到我會這麼做，一臉吃驚。

我衝著他笑，

「宋大人，這隻鵝不聽話，我們吃了它好不好？」

狀元郎繼續吃驚。

身後，那些官員們正悄悄議論我們。

「侍衛幹什麼吃的，居然讓傻子公主上了金鑾殿，太不像話了。」

「公主從四歲磕著頭開始就傻了，現在看這傻病是治不好了，昨天還看到她和人斗鵝，被人騙錢了。」

「看著就是傻子。要不然也不會和宋之敘說話，這種下等人，沾上便是晦氣。」

我白了一眼說話的官員，我才沒有被騙錢，是那個人罵我罵的口乾，我請他喝茶潤嗓子。

還有現在，我對宋大人好，是彈幕說在場所有人都會後悔。

我不想後悔。

彈幕還說，我所在的世界是個話本子，我們都是裡面的配角，而宋之敘則是這個世界的男主。

我們都是為了男主而存在。

宋之敘無父無母，三歲以後吃百家飯長大的。

話本里說，他三歲為了半個餅子，被鄰居吊在樹上打沒了半條命；四歲時餓了想釣魚，被人摁在冰上，讓他臥冰求鯉。

攢滿了恨意的宋之敘，表面看著挺正常的，實際上他是個瘋子。

按照話本子劇情發展，宋之敘今天不但被太子逼著舔鞋底，還被打了五十庭杖，回去後大病一場，醒來後，他體內瘋批屬性覺醒，變成令人聞風喪膽的大魔頭。

他只用了三年時間，就成了權掌朝野內外、一手遮天殺人不眨眼的九千歲。

最最重要的是，他掌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我哥扒皮抽筋做草堂，將我送去了軍營做軍妓……

可憐我死的時候才十二歲。

他好可怕。

至於我爹，不用宋之敘害，他本來就是個昏君，所以被宋之敘輕而易舉地溺死在尿桶里了。

聽到這裡，我忍不住發抖，絕對不能讓宋之敘瘋，我想活著我不想死。

「我、我說真的，我請你吃燉大鵝。」

我抓著宋之敘的手，拖著他往殿外走，一路上，大家都好奇地看著我們，竊竊私語。

我才不管他們聊什麼，反正我不能讓宋之敘變成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

2.

我不停給宋之敘夾菜。

但他一口沒吃。

我覺得他是怕我給他下毒，於是我將每個菜都吃了一遍，還搶了他的碗，吃了一口飯，嘴巴塞得滿滿的，差點沒把自己噎死。

「看吧，尊的麼有毒。」

「微臣不是這個意思。」宋之敘深深看我一眼，開始吃飯。

「那宋大人，現在我們是一起吃飯的關係，是好朋友了，對吧？」

宋之敘驚訝地看著我，「公主想和微臣做朋友？」

我使勁點頭，「想，想，特別想！」

宋之敘面露嘲諷，「微臣寒門出身，腿上的泥還沒洗乾淨，公主要和下等人做朋友？」

我不懂，什麼是下等人，「都是人啊，一個鼻子兩個眼，宋大人和大家不一樣嗎？」

宋之敘愣住。

許久之後他問我，「你覺得我們都一樣？」

「哦，那我們不一樣。」

宋之敘面露失望，嘲諷地笑了一下。

我蹬蹬跑到他身邊坐下來，有點害羞，所以聲音很小，

「我們不一樣，因為我很笨，而你很聰明！」

宋之敘愕然。

我趁著他愣神的空檔，趁熱打鐵地問他，

「宋大人宋大人，我們是朋友，對不對？」

「公主說是，便是吧！」

「好耶！」

我跳起來，喊小桃把我所有的錢都拿過來。

宋之敘問我幹什麼。

「好朋友，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存了四十兩，都給你了！」

我有點窮，但我以後會努力存錢的。

他剛剛吃了我的大鵝，如果還拿我的錢，將來他當皇帝了，肯定不會把我送去軍營了吧？

不是說，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嘛。

「公主賞賜給微臣的？」他問我。

賞賜？好像也行。

我使勁點著頭。

宋之敘盯著匣子裡的銀票好久，卻將匣子蓋上了，與我笑道，

「公主已經賞賜了微臣一頓豐盛的宴席，這些銀錢，微臣不能要。」

他說完起身便走了。

我剛要追，這時眼前又開始飄彈幕了：

【公主雖然傻但還挺善良。她還是第一個主動請男主吃飯，且沒有所圖的人。】

【男主可別因為一頓飯就心軟啊，這個皇朝已經爛到徹底沒救了，為了天下蒼生，男主一定不能因為一個傻子公主心軟。】

【大家別擔心，現在劇情有了變動，男主今天沒挨庭杖也沒受傷，但劇情肯定還會有別的路徑被推動，總之，他體內陰暗瘋批的血脈，一定會覺醒的。】

瘋子？

我母后生前就是瘋子，瘋子很可怕的，她會動不動就砸東西，還會打人。

我不能讓宋大人變成瘋子。

ẗű̂₇我抱著錢匣子，追著宋之敘出去。

3.

宋之敘家離皇城好遠，房子還特別的破特別的小。

彈幕說，宋之敘因為趕考沒錢，和放印子錢的人借了錢，前幾天他把身上所有的錢給了那些人，所以現在身無分文，餓了整整三天肚子。

我小時候經常餓肚子，知道餓肚子很難受的。

「宋大人宋大人。」我喘著氣，拍著宋之敘家的門，等了好一會兒他才打開門。

我趁著他愣神的空檔，從他咯吱窩底下鑽了過去。

我打量著院子，更吃驚了。

小小的院子，只有三間灰土房，一面牆裂了一個大口子，僅靠著一根柱子支撐著，搖搖欲墜，好像隨時都能倒。

在這面牆的邊上，架著一根竹竿，竹竿上晾著衣裳還有褌褲，褌褲的屁股上還打著兩個補丁。

他回頭望著宋之敘，猜想他是不是除了外面新官服，裡面的衣裳，都是這樣破。

宋之敘發現了我的目光，紅著臉將衣服都收起來，送回房裡，而後冷著臉出來，

「公主，微臣是寒門，您身份尊貴，不該來這裡。」

「我沒有嫌棄這裡，真的！」

「感謝公主的體恤，但微臣不需要，公主請回。」

宋之敘將我往外推，我沒他高也沒他力氣大，立刻就被他推出了門。

我站在門口，眼巴巴地看著他，他吃飯的時候，明明說我和他是朋友的。

我在門檻上坐下來，其實我想走的，畢竟我也是有脾氣的。

但是彈幕說，宋之敘今天晚上就會走劇情，然後變成一個大瘋批。

我必須守在這裡。

但是好冷啊，太子哥哥說今天是冬至。冬至是二哥哥的生辰，皇貴妃ṱū́⁾和梁舅爺為他辦了好大一個生辰宴。

還宴請了全京城的高官勛貴吃席。

太子哥哥早上就是因為這件事生氣打宋大人的。

不過，不管因為什麼事，打人肯定是不對的，等明天我要提醒太子哥哥，打誰都行，反正不能打宋之敘。

我縮著肩膀，有個一瘸一拐的貨郎從門前過，我問他賣什麼的，他說賣饅頭。

我將他所有的饅頭都買了下來，好大一個包袱，抱在懷裡。

但好在，饅頭是熱的，我抱著還挺暖和。

我真的好聰明啊。

可是，宋之敘還是沒給我開門，我都告訴他了，我給他買饅頭了。

讓他趕緊吃，不能再餓肚子了。

4.

宋之敘坐在窗口看書，但心神卻一直不寧。

他知道，太子為什麼針對他。

因為大周禁科考四十年，官員入朝都是舉薦制，所以，滿朝文武盤根錯節全是沾親帶故的關係，只有他，是今年恢復科考後的第一個狀元。

本來他是要被打發去戍邊，是楊閣老力保他，在吏部遲遲不給他職位時，讓他入內閣做雜事。

他是寒門，在權貴眼中是最下等的人，他的命在所有人眼中，也是最低賤最卑微的。

這也是太子為什麼針對他的原因，他想要殺雞儆猴，拿他立威最合適。

他能理解，因為太子今年才十三歲，心智未成熟，想要保住儲君之位，他背負了很大的壓力。

他的母后五年前瘋了，妹妹也在同一天變成了傻子，他一個人在皇室，前有餓狼後有猛虎，獨木難支。

可是，他對太子的同情和忍耐，在今天已經徹底消失殆盡。

他可以困苦，可以無能，但不能愚蠢。

但是，他此刻的心神不寧，不是因為太子，而是因為門外的朝陽公主。

今天在朝堂上，要不是朝陽公主，太子是不可能免了他的庭杖。

宋之敘不明白，那個痴傻的、每天只知道玩樂的公主，為什麼忽然出現，還對他示好。

想不明白的事，讓他心裡煩躁。

就在這時，院中又傳來拍門聲，他愣了一下，就聽到方朝陽喊道，

「宋大人，我買了饅頭，熱騰騰的好香啊。」

他快步走到院子裡，卻沒有立刻開門，而是從門縫中往外看，便看到朝陽公主正抱著一個布包袱，坐在門口的台階上。

她穿著大紅的斗篷，毛茸茸的帽子兜在頭上，露出凍得紅彤彤的小臉和鼻頭，一雙黑亮的眼睛，也像是剛哭過，水汪汪的透著無助和可憐。

他心頭像是被什麼刺了一下，不假思索地打開了門。

朝陽公主立刻跳了起來，獻寶似的將懷裡的包袱塞給他，

「白饅頭，還……還熱的，你快吃。」

宋之敘抱著饅頭，指尖溫熱，心裡也像是被什麼熨帖了，

「天已經黑了，公主不回宮，宮人會擔心的。」

朝陽公主擺著手，「不會，今天二哥過生辰，不會有人注意到我的，而且，我和小桃說過了，她知道就行了。」

宋之敘又是一愣，他知道朝陽公主雖是公主，可過得並不好，但卻沒有想到，她會受這般冷待。

堂堂公主，不回宮居然沒有人關心。

「進來吧。」

宋之敘望著眼前人，小姑娘皮膚白皙，眼睛很大，水潤明亮，笑起來一排亮晶晶的小牙，赤忱又無辜。

他活了十九年，見過無數的惡人，第一次感受到單純的善意。

他找不到理由拒絕她。

更何況，欺他的是盤根錯節、爛到根的門閥，是崩壞的朝政，不是她。

「謝謝宋大人，你真是一個……嗯……」朝陽公主歪著頭想了想措辭，而後認認真真地道，「溫柔的人！」

宋之敘嘴角不禁勾了勾，走在前面，悶聲道，

「為什麼是溫柔的人？」

朝陽公主捂著嘴偷笑，「這是秘密，不能告訴你。」

宋之敘其實也不關心，因為她四歲摔了腦子後，確實不聰明也不機靈，她說出不通順的話，做出奇怪的事，都不奇怪。

「宋大人，你快吃饅頭。」

宋之敘在她的監督之下，取了兩個饅頭，遞給她一個。

她齜著白晶晶的牙咬了一大口，又盯著他，仿佛在說：「我吃了，現在輪到你了。」

宋之敘今年也不過才十九，正是容易餓的年紀，中午一頓飯後，這會兒已是很餓了。

他咬了一口饅頭，唇齒立刻被面的香氣裹挾，五臟六腑都沸騰了起來，迫不及待迎接這一頓並不算豐盛的晚飯。

但對於他來說足夠了，他長這麼大，沒真正吃過幾頓飽飯。

「宋大人，明天吃包子吧？小桃做的包子特別好吃。」

宋之敘想拒絕，可看朝陽公主的表情他就知道，不管他什麼態度，她都會給他送包子的。

「好！」他點了點頭。

朝陽公主高興得跳了起來，

「那你喜歡吃肉包子還是豆沙包子？你喜歡吃餃子嗎？還有火燒你喜不喜歡？太子哥哥就不喜歡吃火燒，你應該喜歡吧，畢竟你這麼瘦，嗯，太瘦了！」

她說著，居然還爬上桌子，探過短短的胳膊，捏住了他的臉，一本正經地心疼他，

「太瘦了。」

她說完，又捏著自己肉嘟嘟的臉給他看，「你看，像我這樣才行。」

宋之敘笑了起來。

「是，肉嘟嘟的。」

朝陽公主高高興興地坐了回去。

宋之敘看她凍得紅彤彤的手，將家裡最後兩塊炭放進爐子裡。

他慢慢吃著饅頭，喝著茶，外面開始下雪，霧蒙蒙的連對面破舊的圍牆都看不清，但他卻又覺得四周明亮了起來，連竄著風的廳堂，都不再灰暗。

宋之敘喝完一杯茶，抬頭便看到坐在對面的人兒，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睡著了，腦袋似小雞啄米般上下點著。

九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