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完整後續

他九歲的時候在做什麼？

那年他被同村人逼著去打劫，搶東西的時候，他不肯上前，被同伴扇了一巴掌。隔了兩天，他在他們去搶東西時報了官。

那些人被官府抓起來，他借印子錢賄賂了獄卒。三年後那些人被放出來時，五個人只活了兩條命。

十歲時，他娘被人搶回府做妾，第二日她的屍體就被丟在了路邊。

那天他抱著他娘的屍體，一滴淚都沒有流。

葬了他娘的半個月後，他便一把火燒了那個鄉紳的家。

鄉紳一家十六口，全死在火場裡。

他知道時，十分痛快。

當他意識到自己在痛快時，忽然覺得，自己像是陰溝里的老鼠，自私又卑劣。

他這樣卑劣的人，不配和朝陽公主這樣的人做朋友。

太子帶著人找來的時候，宋之敘正打算出門去通知小桃。

太子看到他，便質問他朝陽公主在哪裡。

他認為宋之敘綁架了朝陽公主。

「宋之敘，你好大的膽子，孤今日必砍了你的頭。」

「殿下，我們談談吧。」宋之敘道。

太子冷眼盯著宋之敘很久，才揮退了隨從，進了院子。

「殿下，開科舉廣納人才，是目前您最有利的依仗，您可願意聽微臣給您分析？」宋之敘道。

5.

我本來想守著宋之敘的，看著他，不讓他發瘋。

但沒想到我居然睡著了。

而且我還做了個很可怕的夢，夢裡面，宋之敘讓人將太子哥哥的皮一刀一刀剝了下來，不管我怎麼求他，他都不聽。

而且，那些討人厭的彈幕，像是在戲園子裡聽戲，不停叫好。

怎麼會有人盼著別人瘋掉啊，真不善良。

我從夢裡驚醒，發現自己居然睡在太子府里。

小桃小聲在我耳邊告訴我，是太子將我從宋之敘家裡帶回來的。

「太子哥哥帶我回來的？那他有沒有說別的？」

他不會又欺負宋之敘了吧？

「殿下什麼都沒說，就是看上去很生氣。公主，要不，您還是別摻和了，那些事您又不懂，省得給殿下添亂。」

要是以前我肯定不會管的，因為我笨，什麼事都做不好。

可是現在不一樣，我知道了一個關乎我和太子哥哥還有父皇性命的大秘密。

我必須要管。

我跑去找太子哥哥，他正在和他的幕僚商議事情，好像在說今晚宴席上次輔劉大人讓二皇子去賑災，俘獲民心什麼的。

太子哥哥又生氣了，還摔了一個茶盞。

我在門口等了好久，天都快亮了，他們才結束。

太子哥哥看到我，立刻脫了外套將我裹住，然後又發脾氣了，「小桃，你怎麼照顧公主的，自己去領罰。」

小桃嚇得瑟瑟發抖。

我趕緊給小桃求情，又問太子哥哥今天和宋之敘吵架沒有。

「你喜歡那小子？」太子哥哥忽然問我。

我使勁點著頭，「喜歡！」

本來沒那麼喜歡，但現在真的喜歡了，宋大人是好人，而且現在的他很溫柔。

「知道了，孤以後都不會為難他。」

太子哥哥說完，便去上朝了。

我立刻鬆了口氣，一鬆懈我就犯困，由小桃扶著回房去睡覺。

剛閉上眼睛，那些惱人的彈幕又出現了，

【今天早朝上會發生大事，二皇子和他的人會拱火太子，讓他繼續打宋之敘的板子，這樣太子就會徹底失了天下人的心。而咱們的男主，瘋批屬性也要覺醒了。】

【劇情開始好看了，期待！】

【還是男主事業文看得人熱血沸騰。】

【樓上的，言情才是主旋律好嘛，只有打打殺殺有什麼意思。】

【樓上是女人吧，只有女人才看情愛，戀愛腦沒救了。】

我嚇得毫無睡意，一骨碌坐起來，

「怎麼辦怎麼辦，宋之敘還是會瘋！」

我必須想辦法幫他，不能讓他瘋，也不想被瘋了的他送去當軍妓。

6.

太子哥哥說，宋之敘生病請假了，根本沒上早朝。

我趕緊去了宋之敘家。

他家好冷，宋之敘躺在硬硬的床上，蓋著很薄很薄的被子，ťű̂⁶蜷縮著，臉因為發燒變得紅彤彤的。

「小桃小桃，快去喊大夫來！」

我急得團團轉，努力回憶著我發燒的時候大夫是怎麼做的。

「宋大人，別怕哦。」我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像我生病時，太子哥哥拍著我那樣。

宋之敘睜開眼睛看了我一眼，咕噥道，「公主回去吧，微臣睡一覺便好了。」

他說完又昏睡了。

好在大夫來了，說宋之敘得了風寒，吃了藥睡上一覺就沒事了。

小桃小聲道，「這屋子裡既沒有地暖又沒有燒爐子，被子還這麼薄，莫說人菩薩來了都扛不住。」

我讓小桃去買被褥，我哄宋之敘吃藥。

他燒得糊塗了，抓著我的手，一直喊娘。

他是想娘了吧？

彈幕說，他娘懷著他的時候，他爹就被抓去充壯丁，活活累死在河道里。

後來她娘賣豆腐養著他，但被鄉紳看重，搶回府中做小妾，只過了一夜，第二天屍體就被人丟在Ṫű̂₋了路邊。

三歲的他一夜之間變得孤苦無依，村裡好心人看不過去，幫他去告官。

可尋常百姓無權無勢更沒錢，衙門根本不受理，他娘的死，像是一陣煙，輕飄飄被吹散了。

不過，那個鄉紳家後來失火了，全家都死了。

所以，宋之敘恨官府，恨皇朝，恨父皇以及皇室的所有人。

唉，不是說他是男主角嗎？

為什麼主角這麼可憐，那個寫話本子的人太壞了。

宋之敘抓著我的手，聲音很細很輕，

「娘，你這次願意帶我一起走了嗎？求求你，帶我走吧。」

宋之敘哭了，我輕輕給他擦眼淚，他卻抱住了我的胳膊，我試了幾次動彈不了，索性由著他抱著。

這時，彈幕里的那些人已經吵得亂七八糟了。

【以前男主每次生病的時候，都會在夢裡求著他娘帶他一起走，他一個人過了這麼多年，一定很辛苦。】

【是啊，他的童年雖只是寥寥幾筆，但其中艱苦常人難以想像。】

【男主也只有昏迷的時候才露出這麼無助和柔軟，想想他真可憐，要不，別搞事業了，好好享受生活吧。】

【男主的幸福，就是成為萬人之上的霸主！】

【樓上放屁！幸福是心態不是狀態！】

那些彈幕里說的話，看得我心煩氣躁，我摸著宋之敘的頭，在他耳邊小聲道：

「宋大人，不管你做什麼，只要你快樂就好了。」

殺了我也沒關係。

小桃抱著厚厚的被褥回來，還買了很多炭，有了爐子，房間裡頓時暖和起來。

但宋之敘一直不肯鬆開我的手。

我只好曲著胳膊，趴在床邊。後半夜他終於醒了，我趕緊給他倒熱茶。

「公主一直沒有離開？」

「你發燒呢，我不放心你。」

我絮絮叨叨說他生病的事情，他靠在床上，端著熱茶一直安靜聽我說著話。

7.

朝陽公主還在說話。

有的話前言不搭後語，有的話她說著說著就忘記了為什麼要說，然後自己咯咯笑了起來。

她笑起來很好看，像路邊開的太陽花，熾熱明媚。

宋之敘垂著眼眸，他其實很懊惱，昨天晚上讓方朝陽看到了他最狼狽的樣子。

她剛才還說，後半夜要債的人上門，她幫他還了剩下的二十兩債。

還興高采烈地將他寫的欠條還給了他。

他覺得自己太失敗了，讓一個孩子幫他還錢。

他原以為高中皇榜做了官，一切都會好起來，可事實卻是他還是原來的他，無權無勢如螻蟻。

這世上，沒有人在意他的生死。

「宋大人。」朝陽公主不知什麼時候坐在了他的床尾，盤著腿捧著一個饅頭在啃，「太子哥哥說，生病了要好好吃飯才能好起來。」

宋之敘鬼使神差ƭũ¹地問她：

「公主很怕微臣死？」

「對啊，很怕很怕的。」朝陽公主嚇得臉都白了，「宋大人，你千萬要好好活著，做個……嗯……隨便你做什麼樣的人，只要你活著就好了。」

「隨便做個什麼樣的人嗎？陰暗卑劣，公主也覺得可以？」

「嗯，只要你高興就行。」

宋之敘笑了，他摸了摸朝陽公主的頭頂，柔聲道，「好，微臣努力讓自己高興。」

病了兩日，宋之敘去了衙門。

其實，內閣和他想像的也不同，六位大人，五人沆瀣一氣，只會玩權謀排異己圈同黨，至於正事，根本沒有人做。

不過，做事時沒有人，但領功時，五個人卻能斗得水深火熱。

國朝從內到外，已經徹底腐爛，離亡國不遠了。

剛到干瀾殿，竟意外看到二皇子。

「宋大人病好了？」

宋之敘上前行禮，二皇子揚眉道，「聽說你被朝陽公主看重，要當駙馬了？」

宋之敘不痛不癢地圓了過去。

「太子也知道了，所以很生氣。」二皇子拍了拍宋之敘的肩膀，讓他好自為之。

宋之敘沒放在心上，但午朝的時候，楊閣老忽然著人來傳他去御書房。

他去了才知道，早上一封西北密報的奏摺不見了。

「宋大人，這封奏摺的重要性你不該不知道，若是弄丟了，是要掉腦袋的。」劉閣老道。

聖上難得狀態很好，蹙眉冷眼看著宋之敘。

「微臣記得奏摺都封在了匣子裡，一共二十六封，一封不少！」

宋之敘很確認。

「但現在少了一封，宋大人莫不是想說是我們弄丟了，還是想說，是聖上弄丟了？」

「不敢！」

「宋大人是不是要做駙馬了，所以無心朝政？」二皇子譏諷道。

宋之敘知道，不用解釋了，這些人聯手在整他。

「吵死了。」聖上打了個哈欠，「這麼重要的摺子竟丟了，宋大人去找吧，若是找不到，朕看你也不適合做官，回去接著種地吧。」

聖上起身，一步三晃，身體看上去比前些日子更虛了。

宋之敘站在御書房內，被所有人指責。

8.

我聽到宋之敘被打板子時，趕緊去了宮裡。

我問了宮人是不是太子哥哥打的。

「聖上身體不適，午朝是由太子殿下代為主持，所以打宋大人的命令，應該是太子下的。」

太子哥哥為什麼又打宋大人。

他明明答應過我的。

這時，我眼前的彈幕又出現了：

【這次男主的瘋批屬性真的要覺醒了，期待！】

【男主還會殺傻公主嗎？畢竟將來是仇人，早點殺了省得留下後患。】

【你這個人有沒有心啊，傻公主多善良啊，男主要真的殺了，也太心狠了。】

我趕到時，宋之敘跪在地上，太監正拿著棍子，一下一下打在他的身上。

他病剛好，身體很虛，此刻臉色早已煞白。

「住手，都住手！」

我衝過去，抱住了宋之敘，太監收手不及，一棍子打在了我的頭上，我眼前頓時變得黑漆漆的。

「宋大人，我不疼，你別擔心。」我抓著宋之敘的手，「他們好壞啊，你想恨就恨吧，只要你高興。」

宋之敘緊緊握著我的手，聲音極冷，「好！」

我被太子帶了回去。

回宮後太醫看過，我便醒了。

醒來後我哭著問太子哥哥，為什麼打宋之敘。

「不是孤要打他，是宋之敘讓孤打的。」太子哥哥很煩躁，帶著怒意，「御書房十四個人，都在拱火，他們就想看孤打死宋之敘！」

「為什麼？」我不懂。

太子哥哥冷笑道，「還能為什麼，宋之敘是寒門狀元，寒門學子以他為楷模，孤今天若打死他，必定會失了那些學子的心。」

太子哥哥氣得攥著拳頭，「至於其他原因，不過是他們覺得，死一個宋之敘既排除了異己堵死科考的路，還能添一樁樂子。」

他們好壞好無聊啊。

當官的為什麼不好好做官。

現在老百姓過得那麼苦，他們不為百姓謀福祉，卻天天在這裡勾心鬥角。

「哥，」我哭著道，「宋大人說現在滿朝都是二哥的人，你是不是和宋大人一樣，很難很難？」

太子哥哥摸了摸我的頭，讓我別怕。

「他想要孤的命，想要宋之敘的命，沒有那麼容易。」

太子哥哥不許我出門，我怕宋大人沒有錢看病，所以我找太子哥哥拿了一千兩銀票，給宋大人送去了。

夜裡，那些彈幕在不停出現。

他們在慶祝宋之敘瘋批屬性覺醒了。

【今天傻公主被打，刺激到男主了，你們看他眼神都變了。】

【這眼珠子，黑里透著紅，紅里透著嗜殺，嘖嘖，這些人敢打公主，都得被祭旗。】

【這些人尸位素餐，早該被收拾了，死了都活該。】

9.

我養傷的幾天，都沒見到宋之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