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了傅清識三年,他終於答應和我結婚。
可婚後才過兩個月,他又失憶了。
我實在沒勇氣再追三年,狠狠心咬牙道:「算我倒霉吧,反正玩你這兩個月我也膩了,離就離。」
他氣得冷笑:「早知道你玩兩個月就膩,當初就該讓你再追三年。」
1
傅清識失憶了。
這消息是我在醫院不眠不休熬了半個月、好不容易決定回家洗澡換身衣服、結果腳剛踏進浴缸時聽到的。
如果不是電話那端的語氣過於悲憫,我幾乎要以為這是個惡作劇。
可這有什麼好惡作劇的呢。
傅清識是我剛新婚兩個月的丈夫。
同時還是我鉚足勁兒追了三年才追到手的丈夫。
沒人會拿這種事和我開玩笑。
「虞濃,你想開點,醫生說傅清識以後恢復記憶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溫熱的水流逐漸包裹住我的全身。
我窩在浴缸里,應聲:
「嗯,我知道了。我待會兒過去,麻煩你們再幫我照顧他一會兒。」
周遭重回安靜。
我望著平靜的水面,一時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傅清識醒了,這自然是好事。
這也是我近半個月以來唯一的期盼。
但我沒想到的是。
他醒了,卻忘了我。
我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如果是那種兩情相悅、濃情蜜意的新婚夫妻,一方失憶,另一方肯定是不離不棄殷切陪伴的。
但我和傅清識,情況有點特殊。
這三年來,都是我追在他身後跑,也都是我在主動。
我甚至懷疑過。
他之所以答應和我結婚,完全是因為被我纏得不耐煩了。
我辛辛苦苦地努力了三年,好不容易摘下傅清識這朵高嶺之花,眼看著就到品嘗勝利果實的時候——
誰知這果子才嘗個味,又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失憶打回到原點。
他不記得我了!
漫天的挫敗無力感簡直要將我吞噬。
我難得頹唐地在想:
是哪種不記得?
總不至於是要我再追他三年的那種不記得吧?
我索性將頭也埋進水裡。
輕微的窒息感讓我沒空再胡思亂想,耳邊只剩下細細的嗡鳴聲。
我睜著眼睛。
在細微的水波晃動中,看見架子處搭著的一條藍色毛巾。
這毛巾還是傅清識出事前落下的。
那晚我和他在浴室胡鬧。
他怕冰著我,用毛巾墊著。後來毛巾髒了,就被他隨手搭在一旁。
臥室和浴室向來都是他清理,他不讓阿姨幫忙。
這也就導致那晚的罪證還遺留到現在。
我回想起近兩個月的沒日沒夜、沒羞沒臊,又覺得事情或許沒我想得那麼糟。
也許傅清識失憶後反而更愛我呢?
2
走出浴室時,劉姨已經準備好去醫院要帶的東西,還做好了晚飯。
她立在一旁:「太太要帶去醫院和先生一起吃嗎?」
「不用,我待會兒吃。」
我有預感,去完醫院看到傅清識冰冷孤傲的死樣,我就沒心思吃東西了。
倒不如現在吃,省得餓著自己。
好消息是在我去衣帽間挑選衣物時傳來的。
閨蜜喬茜為了幫我打探消息,已經去過病房並見過傅清識了:
「他陸陸續續想起了一些人和事,我看並不是完全不記得。」
我指尖一頓:「那他還記得你嗎?」
閨蜜停頓稍許。
「這個……我畢竟不重要嘛。」她安慰我,「我有預感,傅清識一看到你,一定能想起你這位親親老婆的。」
我做不到如此樂觀。
我這個可有可無的老婆對他來說又有多重要呢。
我突然就歇了梳妝打扮的心思。
萬一我光鮮亮麗地登場,換來傅清識的拒不相認……那我豈不是很丟臉?
我隨手拿了條素凈的白裙子,素麵朝天地前往醫院。
得知傅清識醒來的人很多。
等我趕到醫院時,病房所在那一層的走廊處已經烏泱泱圍滿了人。
他們看到我,自覺噤聲。
頂著眾人或同情或憐憫的視線,我推開了病房的門。
病房是套間。
我將手裡拎著的行李袋擱在外間茶几時,還能聽到裡間病房傳來的說話聲。
是他的三個好兄弟。
其中最咋呼的是季辰,他語氣里是掩飾不住的震驚:「你真的不記得虞濃了嗎?你們兩個月前剛剛結婚啊!」
「我比較意外的是我會結婚這件事。」
是傅清識的聲音。
他音色一貫清透乾淨,我還曾經痴迷於此。
如今這道清冽的男聲說話卻冰冷:「按理說,我是不會因為一個人追了我三年就動心的。」
「拜託,那可是虞濃啊,你清醒點好不好!」
「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等著你和虞濃一拍兩散嗎?」
「真該讓以前的你看看你現在這副死裝的模樣。」
「作為兄弟,我提醒你兩句,別玩火。」
「待會兒虞濃來了,你記得別在她面前亂說話,知不知道?」
傅清識語氣困惑且不解:
「是她追了我三年,不是我追了她三年,對吧?照你們所說的,她那麼愛我,那為什么小心翼翼的人是我?」
病房裡先是沉默。
緊接著響起此起彼伏的嘆息。
我再聽不下去,站起身敲了敲那扇門。
四人齊刷刷地向我看來。
我彎唇一笑,目光直視病床上正坐著的人:「醒啦?」
3
傅清識的兄弟都很有眼力見。
自我出現後,便陸陸續續地開溜。
只不過溜之前還不忘給傅清識使眼色,像是要提醒他些什麼。
我假裝沒看見。
待病房裡就剩下我和他兩個人,我走到他身側。
「原本是一直陪著你的,但醫生說你這幾天會醒,我想著回家給你拿點舒服的衣服,順便收拾下自己。沒想到我一回家,你就醒了。」
傅清識的眼睛望著我。
「有哪裡不舒服嗎?醫生說你傷到頭了,腦袋裡有淤血,這樣會不會感覺頭暈?」
他依舊在盯。
我莫名緊張,絮絮叨叨:「今天劉姨燉了苦瓜牛肉湯,我估計你不愛喝,但你現在應該也不能喝這個。待會兒我去問問醫生,看看你現在能吃些什麼。」
傅清識看得目不轉睛。
我忍不了了,索性直視他:「看出來我是你老婆了嗎?」
他一怔,隨即垂下眼睫。
這模樣有些怪。
不像是三年前我剛追他那會兒生人勿近的樣子,也不像是這兩個月新婚時沒羞沒臊的模樣。
有幾分嬌羞。
所以這到底是失憶還是沒失憶?
傅清識終於出聲:「你真的追了我三年嗎?」
我沒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
是想占據愛情的高位然後對我頤指氣使嗎?
我反問:「很意外?」
他點頭。
我尋思這有什麼好意外的。
當初我追他的時候,這人簡直不要太坦然、太理直氣壯。
仿佛我能追他,都是他對我的恩賜。
我決定將話攤開來講:「反正我是不可能再追你三年的。」
???來醫院這一路上,我已經想清楚。
用三年換兩個月,或許是有點吃虧。但若是再押上三年,我恐怕沒那麼多勇氣和自信了。
傅清識固然好。
但……不屬於我就不屬於我吧。
傅清識錯愕:「我們不是結婚了嗎?」
「算我倒霉吧。」我嘆一口氣,「反正玩你這兩個月我也有點膩了,你要離婚就離。」
傅清識看著我。
一瞬間好似天塌了。
我不解:「你這什麼表情?」
他眼底還是震驚:「他們都說,你很愛我。」
他話音像是在控訴,細聽還夾雜著幾分委屈。
我一時不知道如何作答。
愛自然是愛的。
但再愛總不能又搭進去三年吧?
我決定掰扯清楚這件事。
「就算你失憶了,你也知道你有多難追,對吧?」
他遲疑:「對你來說,應該不難。」
我冷笑:「對我來說超級難!」
「為了見你一面,我還得提前半個月預約!好不容易加上你的微信,結果多說兩句話你就要拉黑!第一次出門約會,我只是偷偷摸你的手,你就沖我冷臉!摸摸手怎麼了?我又沒摸其他地方,你至於那樣嗎!」
我控訴這三年來的樁樁件件:
「我歷盡千辛才讓你點頭答應和我結婚,結果我還沒怎麼享受呢,你又失憶了……」
想想都覺得好心酸,我深吸一口氣:
「換做是你,你怎麼辦?」
傅清識陷入思考。
我沒打擾他,靜等著他的決定。
無論他是要離婚還是要其他什麼,我都支持。
豈料他開口:「我好像想起一點了。」
「什麼!」
我瞪大眼。
「嗯,想起來了。」他說,「你追了我三年,我們在兩個月前結婚,你是我老婆。」
「……」
太過震撼,以至於我脫口就問:
「你真的假的?」
他平靜反問:「有什麼假的必要嗎?」
「……」確實。
如果是失憶後不記得我的傅清識,他何必要演戲給我看。
沒理由啊。
「所以,」他語氣危險,「你兩個月就玩膩我了?」
我莫名不敢面對這時候的傅清識,忙拋下一句:
「我去叫醫生!」
轉身出了病房。
4
醫生給傅清識安排了全套檢查。
得出的結論是,頭部淤血塊確實有減小,不排除有逐步恢復記憶的可能。
病房內外洋溢著喜色。
唯獨我些許不安。
當著傅清識的面說兩個月就玩膩他了,他要找我算帳的吧?
沒人比我更清楚這人有多睚眥必報了。
我後悔,早知道就不說那些了。
他一失憶我就跑,顯得我這個追了三年的人好沒擔當。
甜言蜜語是我說的,海誓山盟是我承諾的,結果大難臨頭各自飛卻是我真正做的。
他會不會覺得我薄情?
我正想辦法挽回自身形象,病房內突然響起傅清識清越的嗓音:
「老婆,過來。」
我腿下意識一軟。
這人向來都只會在床上喊我老婆,喊的次數不多,但效果極其顯著。
每一聲都能惹得我渾身戰慄。
這次也不例外。
眾目睽睽之下,我朝他走過去,努力維持住聲線的平穩:
「怎麼了?」
他半靠在床上,微昂起頭:
「你什麼時候帶我回家?」
「可是醫生還沒有說你能出院……」
「我想回家了,醫院好無聊。」他說,「你帶我回家好不好?」
許是場合不太對,我竟覺得眼前的傅清識不太對勁。
他這人主體性很強。
像這種讓渡權利的「帶他回家」話語,從他口中說出來堪比天方夜譚。
我下意識摸上他額頭:「發燒了嗎?」
他笑:「怎麼?」
我誠實地表達出自己的感受:「你竟然沖我撒嬌耶!」
他些許怔忪,隨即開口:
「你兩個月就玩膩我了,還不准我撒撒嬌挽回你的心嗎?」
「……」
提及這件事,我理虧,也不再糾結他撒不撒嬌的問題。
管他呢,反正是我老公。
他願意放低姿態哄我開心,那我就該好好享受。
我都哄他三年了!
傅清識牽起我的手指。
像小孩子那般左右搖晃了下,聲音又低又溫柔:「老婆,帶我回家吧。」
我沒頂住,輕聲說了好。
5
大病初癒的傅清識變得很怪。
不知道是不是我那句玩膩刺激到他了,他變得很愛撒嬌,也很黏我。
雖然婚後這兩個月也很黏……
但那時的黏和現在的黏完全不是一個量級!
硬要形容的話,現在像搖尾巴的小狗。
很多時候我看著他亮亮的眼睛,都會有種他在求我摸頭、等我寵幸的恍惚錯覺。
這真的很奇怪啊!
我追了三年的高嶺之花老公呢!
我把這事和閨蜜喬茜分享,求她解惑。
她只是一味地咬牙切齒:「那真是恭喜你啊!」
「……」
「我說真的,」我努力嚴肅,「我有時候甚至會懷疑他被人奪舍。」
「但我看傅清識很正常啊。」閨蜜說,「也許人在經歷過生死之後,就是會有所改變呢。」
我不太能接受這個說法。
閨蜜又問:「他那幾個好朋友有覺得奇怪嗎?」
我搖搖頭。
這也是我覺得更怪的地方。
傅清識好像已經恢復正常了。
他處理工作井井有條,對待父母、朋友一如既往,唯獨對我……不像過去那樣。
「哪樣?」閨蜜說,「我看他過去也很黏你啊。」
「有嗎?」
「婚禮前夜,我們睡在一起姐妹談心,他隔半小時發一條消息過來,好像生怕你反悔似的。」
我回想了下:「他那時是在和我確定婚禮流程。」
「嗯。」
她一臉看破不說破,「他那種被盛讚為計算機處理器的腦子,連這麼簡單的婚禮流程都記不住嗎?」
「……」
閨蜜得出結論:「我早就說他喜歡你。」
我不敢苟同,提問:「撞到腦子有可能導致一個人記憶錯亂嗎?」
「嗯?」
「好比他本來是不怎麼喜歡我的,結果撞到腦子後記憶搭錯線,突然覺得特別愛我。」
閨蜜沉默片刻後,微笑:
「回去折磨你老公吧,別刺激我了。」
「……」
6
傅清識最近下班很早。
等我到家時,他已經做好飯在餐桌旁等我。
對上我訝異的眼神,他解釋:
「劉姨的孫子生病了,她請了假,所以這兩天我給你做飯。」
「好耶。」
我歡快地拿起筷子:「最愛吃你做的——」
我筷尖停留在那道香菜牛肉上,許久才說:「可是我不吃香菜。」
「是嗎?」
傅清識肉眼可見地慌亂,他忙把那道菜往後撤,將其他幾道擺到我面前。
可我還是沮喪。
是那種喜好沒有被心上人記住的沮喪,就像是我不被他重視。
「我記得我和你說過。」
我抬眼看他,「而且你???之前分明都記得的。」
他甚至還幫我挑過麵條裡面的香菜,怎麼會做香菜牛肉呢?
傅清識喉結一滾,解釋:
「抱歉,關於你的喜好,有一些我還沒有想起來。」
「失憶後遺症嗎?」
他點頭。
「那你想起來了多少?」
傅清識不語。
我決定試探:「草莓,我愛吃還是不愛吃?」
他表情鄭重得像在做題:「愛吃。」
「那榴槤呢,我愛吃還是不愛吃?」
「不愛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