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匆匆跑過來拉我,偏偏他握著我胳膊的手都在發抖。
「乖娃,你不能跟他們走!」他聲音惶恐。
白仙頭一歪,用稚嫩的嗓音說:「老人家,像我們這樣的家仙,都有招財治病、避凶納吉的本事。我們走後,讓你發大財,好不好?」
爺爺更緊張了,他拽著我,一直重複著同一句話:「我不要錢,不賣乖娃,不賣乖娃!」
我就這麼和家仙們一起留在了林家。
之後兩年,是我過得最快活的兩年。
爺爺從家仙們那兒得知了我的身世,也知曉了我半身惡瘡治不好的原因。
他聽得似懂非懂,最後得出的結論是:乖娃小小年紀就遭了這麼多苦難,往後一定要幸福才行。
他不知道從哪聽來了些頂仙的知識,也不管胡巽他們說的「我們和尋常家仙不太一樣」,哼哧哼哧就開始給家仙們做房子,生怕他們住得不舒坦,以後拋下我不管。
他還抱著字典,一筆一畫地寫了厚厚一本《現代養娃手冊》給胡巽他們,擔心他們把我養成小動物。
他甚至大半夜地邊數錢邊發愁,焦慮自己不能多給我們留點生活費。
黃仙安慰他,說他們這些仙家就沒差過錢。
爺爺聽了更著急了,他抓著黃仙的手:「老黃啊,我一走,你千萬管管孩子們,讓他們把頭髮染回來啊!還有,一定不要騙人類的錢,要找份正經工作養乖娃啊!」
就連黑白無常親自來接他的時候,他都一步三回頭地看我。
他顯得十分放心不下:「乖娃,你要記得你是人,以後你一定要做個善良的人。」
我揪著黑無常的勾魂索,哭哭啼啼地說好。
爺爺又說他是壽終正寢,又有子孫在側,我該笑。
我抓著白無常的袍子擤了一把鼻涕,朝爺爺笑。
一直笑到我被人類發現。
7
把我從回憶里揪出來的是一片黑暗。
因為客廳的燈突然滅了。
農村本就安靜,屋子外也沒有燈光,所以客廳的燈一滅,家裡瞬間一片死寂。
梁子澄剛開口問:「停電了嗎?」沙發對面的老舊電視忽然自己亮了。
先是雪花屏,接著是「啪嗒」「啪嗒」的換台聲,最後,電視停在了播放動畫片的頻道。
此時似乎正好是這部動畫片播放片頭曲的時間,音樂一響,客廳就蕩漾起了小女孩「嘻嘻哈哈」的笑聲。
很是詭異。
不出意外,梁子澄往我身邊拱了拱。
他壓低了嗓子,卻壓不住興奮:「你聽見了嗎!你看見了嗎!鬧鬼了吧!」
我一身正氣:「燈滅是線路問題,電視那是接觸不良,笑聲是收音機串台!」
「哥哥,要相信科學!」
我直挺挺站起身,走到牆邊打開了燈,又走到沙發旁邊,假借著找遙控器的工夫,把那隻準時準點關燈開電視看動畫片的胖刺蝟扔到角落。
圓鼓鼓的白仙帶著一腦門的問號,呈拋物線狀飛到沙發背後,還在地上彈了兩下。
她爬起來,小黑豆眼睛左右看了看,立刻掛上了大眼淚豆。
「尊家,你扔我做什麼?啊!不要關我的電視!」
「嗚嗚嗚嗚,我特意定的鬧鐘……」
「尊家是壞蛋!有本事你就買台新電視聯網讓我看啊,嗚嗚嗚嗚!」
白仙最近在間歇式閉關,應該是鬧鐘一響就直接跑來看電視了,根本沒注意到家裡多了個人類。
她法力特殊,一哭一笑,都能讓普通人聽見,所以這會兒,她那嗚嗚哇哇的哭聲肯定也被梁子澄聽見了……
這一會兒笑一會兒哭的,換成是我,我也覺得是在鬧鬼。
我回頭看梁子澄,發現他正在四處張望。
「沒看到你家有收音機啊?藏哪兒啦?」
我一下捂住胸口,不知道該從哪句開始吐槽。
啊!感覺心好累!
8
我把梁子澄扔給了胡巽,召喚其他 4 個家仙到我房間開會。
我嚴肅宣布,在這個普通人離開我們家之前,禁止家仙們做出違反常態的事。
包括但不限於突然顯形、突然施展法力、突然泄露聲音等!
我原以為他們都會同意,沒想到他們幾個全都沉默了下來。
我叉著腰,不客氣地說:「怎麼了?你們該不會想上熱搜吧?他可是主播!幾十萬粉的那種!你們想紅嗎?組一個仙家 F5 組合?」
沒仙接我的茬。
不僅如此,他們看我的眼神也不對勁,那眼神里糅著擔憂和鄭重。
我不自覺地放下了手。
家仙們相互看了一眼,最後是一向特立獨行的灰仙開了口,他的語氣難得平和:
「玉葉,今晚過後,你就十八了。一旦成年,你身上的氣息就藏不住了。」
「關於這一點,我們討論過很多次,能讓你活命的唯一辦法,就是藏在芸芸眾生的紛雜氣息之中,儘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可你卻在這個偏遠的村子裡躲了十幾年,還連村民都不肯多接觸。」
一聽是這個話題,我立馬耷拉起腦袋裝慫。
我低聲反駁:「他們不是好人……」
「他們中的大多數,確實算不上好,但並非所有人都如此,不是嗎?」黃爺爺慢慢地說。
我背過身,一屁股坐到床上,不想承認他說的是對的。
至少爺爺、李阿姨、孟婆婆都是好的。
見我不說話,黃爺爺嘆了一口氣:
「玉葉啊,這個姓梁的小子不錯,心思純凈,不驕不躁,看起來還不差錢。」
「他聽了那麼多關於你的事,但在沒有親自確認前,對你沒有任何偏見。而且,他面對胡門也是難得的心無雜念,這樣的人,可以相交。」
「何不從他開始,試著再與人類多接觸接觸呢?」
我仍然背對著他們,把腦袋一直垂到了胸口,心裡那股落寞和不安毫不掩飾地釋放了出來。
他們耐心等待著我的回覆,隔了好一會兒,我才喃喃說道:「我……害怕……」
人類總說我是邪祟,怕我害他們於無形。
但實際上,我才更怕他們。
妖靈鬼魅都是直來直去,哪有人心可怕?
柳仙化成人形,坐到我身邊。
她摟過我的肩膀,讓我依靠在她身上,她垂下來的墨綠色髮絲掃得我的臉頰直痒痒。
小時候我被村裡的大人、小孩欺負得躲起來時,她就是這麼晃晃悠悠地飄蕩過來,把我抱在懷裡的。
我一下就安心了。
柳仙輕輕地說:「別怕,我們會一直守護你。」
「一直。」
9
爺爺說過,與人相交,首先要真誠。
既然決定好要從梁子澄開始,多多接觸普通人,早日融入社會,那起碼在「我家鬧鬼」這事上,就不能再繼續耍他了。
得找個機會和他說清楚才行。
而且……
他的那件事,也得幫他處理好才行。
我打開手機,看了一眼裡面的餘額,淚流滿面。
希望梁子澄看在我幫他的份上,不要討回他給我轉的錢。
不能坑蒙拐騙的窮苦人民和窮苦家仙,很需要這些錢吃飯的!
下定好決心後,我走到窗邊,拉開帘子,此時月亮已經在雲後冒了個尖兒。
我家隔壁左右的村民們早就搬得遠遠的了,所以除了我家旁邊一圈有光亮以外,四周全是黑漆漆的,陰氣很重。
安靜的月色中,有人「吱呀」一聲打開了一樓的門。
梁子澄走了出來,似有所感地回頭一望,看見了我。
他朝我招招手,朗聲道:「林玉葉,我去修一下手機,勞煩給我留個門!」
我掃了一眼院門外柳樹下的陰影,抿著嘴,喊道:「我跟你一起!」
我穿上外套,和坐在客廳的胡巽打了聲招呼。
胡巽捏著本《如何做一個普通人》在那兒看,蹺起的二郎腿一晃一晃,看起來很是悠哉。
他頭都沒抬,說了句:「如果解決不了,就喊我的名字。」
「我知道。」我嘟囔著。
梁子澄在院門旁等我,他有些不好意思:「不用這麼麻煩的。」
我斜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村子裡只有一家店能修手機,而且這個點肯定關門了,你確定不用我帶你直接去找老闆嗎?」
梁子澄忙說:「謝謝!需要!晚上正是直播的黃金時間,我的備用手機播 5 分鐘就會燙到關機,不然實在是不好麻煩你。」
我輕輕哼了一聲,打開手電筒,領著他出了院子。
路上,他心情很好地左看右看,還在那兒大口吃著空氣,然後打了個噴嚏。
「好冷。」他環抱著雙臂,用手搓了搓胳膊。
沒一會兒,他又抖了一下:「嘶,怎麼一下就降溫了,後脖頸都涼颼颼的。」
農村的晝夜溫差一般都很大,但梁子澄的臉色突然變得慘白,襯得他一雙眼睛又黑又大。
一時讓人分不清,那是瞳孔的不自然放大,還是只是他單純睜大了眼睛。
我頓住腳步,感受到溫度驟降的同時,還嗅到了一股若有似無的腥臭味。
果然,離了家仙的地盤,梁子澄身上的那個麻煩就急不可耐了。
「怎麼了?」見我停下腳步,梁子澄開口問道。
我故意挑起話題:「主播大哥,我一直很好奇,城裡的人都像你這樣嗎?隨便去哪個地方,就能經歷一些奇特的事,然後挖出一件大案?」
梁子澄咧嘴一笑,原本應該是乾淨、爽朗的表情這會兒看起來卻有些猙獰。
但他一點也沒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
「怎麼可能,我又不是柯南!我那是因為……夢!」
說到「夢」這個字的時候,他像是按下什麼開關一樣,神情忽然變得恍惚,嘴巴一張一合。
他開始不由自主地說出了他藏在心裡最大的秘密。
「你知道我為什麼堅信這世上一定有鬼嗎?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在找鬼嗎?其實,這都是因為我的夢……」
他說這話的時候,忽然起了一陣風。
風吹得我們身後許多樹木的葉子沙沙作響,也吹得柳樹下一個模糊的身影顫了顫。
那片陰影處突然伸出一雙近乎透明的蒼白的手,於半空中急急向梁子澄靠近。
看起來好像要捂住他的口鼻,又像是要掐死他!
我猛地把手電筒照過去,無聲地做了個口型:「退!」
那雙手瞬間滯在半空,接著畏畏縮縮地退了回去。
我注意到,那雙手的右手無名指上,有一枚銀色的戒指。
這邊,梁子澄仍在自顧自地說話:
「兩年前,我自殺失敗,醒來後,就開始做一些奇怪的夢。」
「有時候是照片一樣、定格的畫面,有時候是幾秒鐘模糊的影像,還有時候是一張桌子,上面擺著某些看似並不相關的物品。」
「我從小就想當一個偵探,所以夢到這些東西之後,就把它當成了一種解謎遊戲,試著尋找其中的關聯……」
「結果我一找,竟然發現它們都和現實對得上,而且幾乎都牽扯到了某些事件……」
「我想過報警,但我不知道怎麼去解釋我是從哪裡得到的線索,所以我開始另闢蹊徑,做起了直播。」
「我一直以為我這是什麼劫後餘生的特異功能,但我多少也是有點腦子的,我通過這些夢裡的細節發現,這些東西,其實都是某個人……也許,是某個鬼一樣的生靈讓我知道的。」
「但它為什麼要讓我知道這些?它是誰?我能不能幫它做點什麼?我一直在思考這些問題,也一直試圖在夢裡和它溝通,在現實尋找它的痕跡。」
「只可惜它從沒回應過,而現實中呢,我甚至連一點鬼影子都沒遇到過。」
「原本以為,我的生活就這樣了,直到兩周以前。」
梁字澄一字一句地敘述著。
他的背後,一股濃烈如墨的黑暗,正隨著他的話語逐漸擴大。
我的耳邊逐漸能聽見一些竊竊私語——那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聲音。
梁字澄繼續說:
「我夢到我被關在一個巨大的玻璃罩子裡,我拍打著罩子想出來,結果罩子上突然出現密密麻麻的兩個血字『去那』!我突然有種強烈的危機感,我感覺是它出事了!」
「我大喊『去哪裡?去哪裡?』很久以後,半空中飄下來一張紙,上面寫著你的名字和你家地址,在我看清那些字的一瞬間,紙消失了。從那天起,我就再也沒有做過任何夢。」
「林玉葉,你能告訴我它去哪了嗎?」
10
說完這些,梁子澄身後的黑暗延伸出一些類似觸角的東西,它們一起朝著某個方向顫抖著。
這種「搖鬼」的咒不管什麼時候看都怪噁心的。
我收起臉上嫌棄的神色,知道現在要是再不出手,梁子澄不噶也傻了。
我迅速凝神,把手電筒照到梁子澄全身,朗聲念道:
「天上台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
空曠的小路響徹我的聲音,然後,月光變得奇亮。
它只是那樣清清淺淺地往我們身上一灑,小路上晦澀的陰暗便沒了任何遮掩。
柳樹下的鬼魂已經沒入了樹幹中,梁子澄身後的黑暗則像蟻穴被搗似的潰散。
接著,一陣和風從我身後直直朝梁子澄吹去,他又打了個噴嚏,眼神逐漸清明。
他懵逼地左右看了看:「怎麼了?我剛剛說了什麼?」
「咦,感覺回溫了?村裡的天氣這麼不可控嗎?」
見他又恢復到了之前那個蠢不拉幾的樣子,我翻了個白眼,又向前走了起來。
「沒什麼大事,你剛剛被鬼纏上了。」我沒好氣地說。
「什麼?」梁子澄驚恐大叫,「我怎麼什麼記憶都沒有?那不是虧大了!」
他一個箭步追上我,想拉我的衣服,但又覺得不大好,便收了手。
他急急地問:「我怎麼遇到鬼了?我做了什麼?我再做一次還能不能遇到?」
「等下,你能看到鬼?鬼長什麼樣,跟我說說,跟我說說啊!」
我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好像有三個柳仙在我耳邊嘮叨。
我嘆了口氣,一腳踩在黑夜之上:「邊走邊說吧。」
「這夜路可不短。」
11
林家村唯一一家修手機的店當然是關門了。
我指著老闆的家,讓梁子澄自己進去找他。
「我在外頭等你。」我坐到了院門對面,誰家沒拿進去的椅子上。
梁子澄看了一眼亮著燈的平房,又看了一眼我周圍的黑漆漆,語氣誠懇:
「那你要是遇到鬼了,一定要喊我哦!一定哦!」
我:「你快滾!」
他心滿意足地去敲門。
很快就有人把他迎了進去,他回頭朝我揮揮手,又指了指手機。
過了十多分鐘,我一邊開開關關手電筒,一邊點進他的直播間,果不其然,直播恢復了。
【啊啊啊!澄子你終於出現了!地震以後怎麼了?你快說說!】
【嚇死,要不是主播更新了狀態,我都差點要報警了!】
【主播,你找到林玉葉做壞事的證據了嗎?】
最後那條彈幕是「榮城林少」發的。
梁子澄露著八顆牙跟粉絲們打招呼,然後一句一句回復他們的消息。
他告訴粉絲,地震的時候手機不小心摔壞了,所以才斷播了,現在剛修好,就來給大家報平安了。
又說好可惜,暫時還沒發現我家有鬼,但他會努力尋找的。
彈幕嘻嘻哈哈笑成一片,鼓勵梁子澄繼續加油,只有「榮城林少」還在不依不饒地一遍一遍地發:【主播,你找到林玉葉做壞事的證據了嗎?】
就在這時,梁子澄身側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小伙子,你找到地方住了嗎?要是沒找到的話,今天可以住我家,價格便宜!」
那聲音像是一台被風吹響的破舊機器,難聽得很有辨識度,正是修手機的老闆。
梁子澄笑著偏頭:「不用了,我住在那邊的林玉葉家。」
老闆嘖了一聲,隨後又笑了,笑得不懷好意。
「也是,老頭子家哪有年輕小姑娘家住得香……花了不少錢吧?那個鬼丫頭雖然身上不好看,但年紀小,又放得開,關上燈其實滋味還不錯……哈哈哈!」
梁子澄被老闆突如其來的開車弄得一愣,等彈幕連刷了幾個「?」後才反應過來。
他乾乾脆脆地把鏡頭一轉,拍到了一個手上捏著 500 塊現金的駝背中年男人。
梁子澄沉聲說:「我現在正在直播,近萬人看著呢,你不要隨便造別人小姑娘的謠!」
老闆的笑像是卡住一樣,他渾濁的眼睛往右上方看了好幾下,接著又爆發出一陣笑。
「什麼近萬人在看,你在跟我開玩笑嗎?你不就是在錄視頻嗎?又不是在錄電視節目!」
看樣子,老闆雖然會修手機,但對直播卻不怎麼了解。
他又說:「行吧、行吧,是我造謠。我不該亂說話,壞了你的興致,可以吧!」
他這明顯意有所指的話一出,直播間的彈幕頓時亂飛。
【哇,看不出來,長得那麼清純的姑娘,私下裡竟然這麼野!】
【誰說話你都信啊?我們大澄子心裡只有抓鬼,性感女網紅往他身上貼,他都看不見,你說他去嫖,我是萬萬不可能信的。】
【哎喲,就你家主播最正直了,正直還說要住一小姑娘家裡!】
其中「榮城林少」蹦躂得最歡,他用他那七彩的彈幕刷著屏:
【他說得沒錯!林玉葉就是個爛貨!她都被睡爛了!】
梁子澄氣得眼睛都紅了,他冷冷地對老闆說:「你說的這些話我都錄下來了。」
「還有直播間的某些人!」他的臉正對攝像頭,表情嚴肅到可怕。
「話不能亂說,彈幕也不能亂髮。網上可不是什麼法外之地,你們開開我的玩笑沒問題,但要是造小姑娘的黃謠,就等著被起訴吧!」
直播間一下亂了起來,有人附和,有人罵罵咧咧。
不少彈幕表示,自己只是隨便說說,這主播怎麼搞這麼認真,弄得好像大家都是罪犯一樣,連帶著在線人數和粉絲數都少了一截。
對此,梁子澄只是瞟了一眼,並不是很在意。
倒是修手機的老闆被他一番話嚇到了,老闆指著他口不擇言:
「什麼起訴,什麼造謠,你別欺負我是鄉下人!」
「你也不想想,她一個丫頭,上頭沒有長輩,又好吃懶做,不種地不打工,哪來的錢養活自己?除了賣,她還能靠什麼賺錢?」
梁子澄嗤笑了一聲:「就不許別人運氣好,靠刮刮樂養活自己?」
老闆、彈幕:「靠什麼?風太大,我沒聽清?」
12
看著螢幕里老闆傻眼的樣子,還有直播間那些【哪來的錦鯉求求你讓我沾沾錢氣】的彈幕,我抱著手機笑得直跺腳。
刮刮樂這事也不完全是空穴來風。
來的路上,為了不讓梁子澄深挖保家仙的事,我七七八八扯了不少話題,其中就提到過刮刮樂。
因為爺爺不讓家仙們騙人錢財,他們又不能離我太遠,所以家裡實在沒米下鍋的時候,白仙會變成大人的樣子去買刮刮樂。
白仙能給人帶來財運,她刮個五百一千,完全就是小意思。
至於為什麼同樣能帶來財運的胡仙和灰仙不去……
胡巽那張臉太容易被記住了,實在不適合中獎;灰仙是個大爹,他才不會去干這個。
這時,聊完刮刮樂的梁子澄已經思路清晰、有條有理地把老闆懟得說不出話來了,不僅如此,他還在那兒跟直播間的粉絲科普微動作。
「男性心虛的時候喜歡摸鼻子,對,你們看得很仔細,老闆剛剛說林玉葉偷他家東西的時候就摸鼻子了……」
「這個粉絲說得沒錯,眼睛往左下看是回憶,往右上看是思考。眾所周知,撒謊是不需要回憶的……」
而此時的彈幕,一半被他帶著緊盯著老闆的動作和表情,一半還在【誇誇錦鯉小妹妹,求蹭錢氣刮刮樂中大獎!】
熱鬧得不行。
我一邊滑動螢幕,一邊忍不住自言自語:「原來人類也挺好玩的……」
也並不都是會聽信隻言片語的。
刷了一會兒,我發現自己臉頰的肌肉有點酸,才後知後覺我一直在笑。
我揉了揉臉,忽然感到耳朵旁邊有寒意拂過:「你在笑什麼?」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猛地回頭,入目卻是一片空無的黑暗。
「你在看哪兒?」
聲音又變到了另一邊!
我跳起來轉身,用手電筒照向身後,這才發現樹後站著兩個男人。
但不對!
他們所在的地方和兩次說話的聲音,都不是同一個方位!
我動了動鼻子,又嗅到了那股腥臭味,只是這一回,氣味加重了。
樹後的兩個男人從黑暗裡走了出來,是村裡的兩個地痞流氓。
他們嘴上掛著吊兒郎當的壞笑,眼角卻沒有一絲褶皺,眼睛也都向外凸著。
「哎呀,林玉葉,這麼晚還在外面逛啊,是不是想哥哥了?」其中一個流氓語氣輕佻地走上前。
動作看起來有種古怪的機械感。
我警惕地後退兩步:「離我遠點,你有口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