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了我家沒鬼完整後續

知名博主到我家直播，非說我家鬧鬼。

我嚴肅道：「燈忽明忽暗是電路問題，小孩笑聲是收音機串台。」

「哥哥，要相信科學！」

我身後，狐仙、黃仙、灰仙邊點頭邊乖巧附和：「啊，對對對。」

1

傍晚，我剛開門就撞見一張帥臉。

「你好，我是探險博主梁子澄。聽說你家鬧鬼，我能在你家直播嗎？」

帥哥咧著嘴，露出八顆大白牙。

「神經病！你家才鬧鬼！」

我面無表情「啪」地關上門。

梁子澄在外面大喊：「那我想租你家作直播場地，一天 1000，行嗎？」

我迅速打開門，笑容可掬地遞出收款碼：「哥哥快進來！哥哥太客氣啦！哥哥打算住幾天呀？哎呀，瞧我真不懂事，哥哥當然是想住幾天住幾天啦！」

梁子澄沒想到我瞬間化身「鴿鴿怪」，一時間有些錯愕。

他略顯遲鈍地掃給我五千：「先按五天算吧，那我現在就開拍了？」

他掏出另一部手機，這部手機的後置攝像頭上貼了一張熊貓貼紙，應該是擔心我不同意入鏡，提前做的準備。

我掃了一眼他身後，熱情地把他推進門，歡快道：「拍，拍！哥哥隨便拍！想怎麼拍就怎麼拍!」

梁子澄嘴角一抽，一邊往裡走，一邊撕下貼紙，原本黑乎乎的螢幕一下就出現了我家前院的景象。

只見上面有幾句彈幕飄過：

【這屋子看起來很普通啊，小妹妹看起來也跟普通高中生沒什麼區別，這真是個鬼宅？】

【樓上是新粉吧？咱們澄子可不是一般的探險博主，這個鬼宅也真不一定是那種鬼宅。】

【我這麼跟你說吧，主播上次去 A 市探了個二手房，當時買家想翻新，發現一動工就出事，最後被澄子挖出了個兇殺案！】

【對對！我也追了那次直播，我澄可牛逼壞了！但我心中的 top.1 還是他去 H 市某網紅家那場，堪稱反轉無限！】

【那網紅說自己家一到晚上就有哭聲，還因為這個被鄰居投訴，結果我澄直接發現他家內外結構不一致，硬是找到了個密室，救出一個被囚禁的少女！】

【我也看了，我也看了！後來網紅直接被警察叔叔帶走了，絕了！我好想知道，現在直播間有沒有警察叔叔在偷偷看，哈哈哈哈！】

這些彈幕實在精彩，我看得津津有味，還忍不住向梁子澄投過去欽佩的目光。

梁子澄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靦腆地笑了一下：「其實沒那麼厲害……而且發現那些地方都沒有鬼以後，我還挺失望的，如果有鬼該有多好啊！」

我：「？」

梁子澄無比期待地看著我：「但沒關係，我覺得你家有鬼的可能性很大！」

「有粉絲私信我了很多關於你和你家的事，來到你們村子以後，村民們又跟我說了很多……你家實在太贊了！你在這兒住了這麼久，難道不覺得裡面鬧鬼嗎？」

我一下頓住了腳步，看著期待到整個人好像都在發光的梁子澄，以及飄在他腦袋上方，好奇地圍著他轉圈圈的黃鼠狼和蛇，堅定搖頭：

「不覺得！」

2

飄在梁子澄腦袋上的是我家的黃仙和柳仙。

除此之外，我家還有胡、白、灰三位大仙，他們的原身份別是狐狸、刺蝟和老鼠。

從我出生起，他們就跟著我了，在我眼裡，他們就跟家人和長輩沒什麼兩樣。

聽他們吹，他們都有近千歲了，但我估計他們也就幾百歲，而且個別兩隻心理年齡只有幾歲。

我家那些奇奇怪怪的傳聞，大多是因為他們。

所以梁子澄說我家有鬼，那是萬萬不可能的——我家都有 5 位保家仙了，誰家好鬼還敢往裡闖啊！

那不是找滅嗎？

梁子澄看我回答得如此堅定，不禁露出些許失望的神色，但很快他又振作起來：

「沒關係！可能是你神經大條，我會親自找出你家有鬼的證據的！」

我：「？」

彈幕又在飛，不過這一次，我是從黃仙黃爺爺那知道的。

他可能是覺得很新鮮，就用他那老爺子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念起了「小年輕們」發的彈幕。

【哈哈哈哈，主播還沒放棄找鬼嗎？他也不想想，他的直播間為什麼沒被封！】

【樓上一語道破真諦！笑富我，最迷信的主播幹著最陽間的活，我都不知道該不該祝他成功。】

【你們不要這麼說！澄子，堅定你的信仰！你放心，我會永遠守護你的光……哦不，黑暗！】

我：「……」

梁子澄顯然已經習慣他粉絲的調調了，一點也不在意他們的打擊，甚至興致勃勃地提出想趕緊參觀我家。

「我可以自己選晚上在哪兒過夜嗎？」他用熱切的目光掃過我家兩層小樓，十分自來熟地往客廳走。

柳仙柳絲絲趁他說話的工夫，扭著暗銀色的蛇尾纏上了他的胳膊。

她把腦袋從下往上伸到梁子澄的手機旁邊，吐出的蛇信子尖尖都成了愛心形。

她超興奮地對我說：「玉葉，你看他的手機殼！熊貓的！好可愛！我喜歡他，你讓他晚上住我那兒！」

「咳咳！」

你一條蛇喜歡什麼熊貓啊你！

我兩步走到梁子澄身側，借著拍他手臂的工夫，一把把柳仙薅了下來。

我指著二樓窗戶說：「主播大哥，我家就一間臥室，在那兒，你就住那兒吧。我去客廳睡。」

柳仙聽了，不滿地纏到我的小臂上，扭著身體嚷嚷：「不行，不行！住我那兒，住我那兒！熊貓熊貓！」

梁子澄撓撓頭，一本正經：「那怎麼行，我是男的，怎麼能搶小姑娘的臥室？你給我床被子，我隨便在哪兒睡都行。」

說完，他詫異地看向我的手：「你的手怎麼了？」

我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整條小臂都因為柳仙的用力變紅了。

我天生痛感遲鈍，倒是沒發現。

柳仙嚇了一跳，連忙鬆開我的手飄起來，嘴裡還嘟囔：「太脆弱了，你怎麼還沒滿 18？」

我朝梁子澄露出一個假笑：「鄉下蟲子多，可能被哪只長蟲爬了吧。」

柳仙：「？」

柳仙大怒：「誰是長蟲！你才長蟲！老娘以後可是會化龍的！」

3

梁子澄最後沒選中「以後會化龍」的柳小姐的閨房（車庫），他選了閣樓。

「一看就會鬧鬼，真想現在就到深夜啊！」

他個子高，閣樓空高很低，他只能佝僂著背，低著頭。

但他一點也不覺得逼仄，反而對著陰森森，只有一小扇窗戶投進來一點點光的低矮空間露出了滿意的笑。

角落裡，盤坐在一堆書上的灰仙皺著眉：「這個沒禮貌的小子是哪兒來的？他在質疑我的法力？」

不，他沒有，他只是有病。

梁子澄繞著閣樓走了一圈，最後停在了灰仙面前。

他用手摸著下巴，盯著灰仙在的地方瞧了半天。

我知道他沒有陰陽眼，但看他瞧得那麼認真，胸口還是不禁打起了鼓。

連灰仙都被盯得發毛，他大怒：「看什麼看！沒見過這麼帥的仙嗎？」

梁子澄沉默了片刻，突然彎下腰把灰仙屁股底下的書搬了起來——連帶著灰仙也騰空了，頭還穿過了屋頂……

梁子澄快樂地說：「嘿，這厚度好，我決定晚上就枕著它睡覺！」

剛從書上跳下來的灰仙：「？」

「拔刀吧，人類！」他一爪摁住腰間的佩刀，當真下一秒就要拔出。

我趕緊上前把書搶走，順便站到兩個人中間。

「這些書不行，這些是收藏品！我有個備用的枕頭，給你用！」

梁子澄撓撓頭：「還有人把《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當收藏啊……」

我義正言辭：「這你就不懂了，知識就是力量！」

開玩笑，這些可是家教灰的重要教輔，沒了它們，我怎麼考大學！

我仔細把書放回原位，灰仙的臉色這才好點。

結果一回頭，發現梁子澄又蹲到了一個大紙箱前。

他仿佛那個好奇寶寶：「這是什麼，看起來很像電影裡面那種被封印起來的詛咒物品，能看看嗎？」

我大驚失色，這人怎麼總能精準地找到灰仙每一個逆鱗？

「不行，不行，那個不能打開！」

沒想到他更好奇了：「給錢也不行嗎？」

我很動搖，臉上露出了躊躇的神色。

其實……也不能說是逆鱗吧？頂多就是一個不想被人知道的愛好而已……

灰仙一下跳起來，擋在盒子前，指著我大喊：「林玉葉，你在動搖什麼！你敢！」

梁子澄試探：「兩千？」

「哥哥請看！」

我「咻」一個箭步跑上前，一手揮開那隻礙事的灰老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倒扣的紙箱拿開，露出了下面的東西。

那是一棟木質的、精緻的小房子。

裡面擺著小小的木頭家具，桌上還有茶杯、毛筆。

小房子的旁邊放著一個圓形的倉鼠跑步機，以及一個寵物碗。

全是芭比粉色，灰老鼠的最愛。

梁子澄驚訝地摸著下巴，看得十分仔細，他身後的黃爺爺化成原形，扒著他的肩膀，對著彈幕發出了一個疑惑的聲音。

接著他不太高興地說：「玉葉，你自己看吧。」

他朝空中吹了一口氣，那口氣在飄向高處的同時慢慢幻化成土黃色的細沙。

這些細沙就像有自己的意識一樣，它們四散開來，拉出一道朦朧的帷幕。

下一秒，一條條彈幕浮現在了帷幕後面。

【呀！這是倉鼠屋吧？好可愛！一定住著一隻乖巧漂亮的小女鼠！但小女鼠在哪兒呢？】

【請不要搞刻板印象，男鼠也可以喜歡粉色好嗎？】

【話說，這家是不是養了好幾種寵物啊？我剛還在陽台看到一個很大的毛絨墊子，那應該是貓窩狗窩之類的吧，但怎麼一隻寵物都沒見著？】

【都被這個女的虐死了！你們別看她看起來無害，其實她就是個天生惡種！小時候害死了收養她的爺爺，長大以後為了獨占房產，又是裝鬼，又是放蛇，逼走了爺爺的親人！我親眼見過她虐待動物！】

最後這條彈幕是誇張的七彩色，而且還在正中間的位置掛了足足一分鐘，其他粉絲想看不見都不行。

很快就有人要他「展開說說」，與此同時，也有不少人開始談論起梁子澄剛進林家村時，村民們跟他聊過的那些話。

【說是從墳堆撿到的，兩歲多，不哭不鬧，身上都爛了，抱著人家掃墓供的東西啃。】

【他們還說那個老人本來身體很硬朗的，把孩子撿回去以後不到兩年，突然暴斃！】

【但老人是獨居，人走了，大家都沒發現啊，等再發現的時候，那孩子都跟屍體住了大半個月了。】

【住了大半個月是人小姑娘的錯嗎？明明很可憐好嗎！那個時候才四五歲吧，得留下多大的陰影啊。】

【陰影個屁，她被發現的時候一直在笑！而且你們不知道，明明沒人照顧她，她卻一點也沒瘦，反而胖了！】

【那屍體也詭異地沒有一點腐爛的跡象，村裡的老人說，她根本就是惡鬼轉世，她身上的也是鬼瘡，你們都別被她那張臉給騙了！】

又是那條彩色彈幕，發彈幕的人 ID 叫「榮城林少」。

很明顯，是某個認識我的林家村的人。

我面無表情地垂下眼帘，腦海里閃過村子裡那些或厭惡恐懼，或貪婪覬覦的目光，內心深處仿佛有什麼東西想要破殼而出。

梁子澄看了一眼手機，把彈幕盡收眼底。

他頓了兩秒，抬起頭：「對了，我想問你……」

我眼神微黯，想看看他會問出什麼問題，沒想到他剛一開口，整棟房子突然毫無預兆地震動起來！

閣樓上的書架被震得不斷抖動，那些沒有排列得很緊密的書紛紛從架子上掉了下來，我被猝不及防地砸了好幾下。

我心裡那股不太美好的念頭，此時全被砸成了在腦袋上繞圈圈的金星，就在這時，我身後就傳來了灰仙惱羞成怒的聲音。

「小丫頭片子！連你灰爺爺的寢殿都敢隨便給外人看！看你灰爺爺今天不打爆你的屁股！」

我僵硬地回頭，只見灰仙陡然化成少年的形態，又長又寬的袍子無風飄動。

他白玉般的臉頰布滿紅雲，兩鬢處的長髮幾乎要豎起來。

我下意識就捂住屁股，不停朝黃爺爺使眼色，求他救救我——柳仙那丫頭沒用，別看柳門克灰門，她平時根本不敢跟灰仙這個暴脾氣作對。

沒見她一進閣樓，就又纏到了我手上裝掛件了嗎？

黃爺爺「哦吼吼」地移開目光，不打算插手，梁子澄在一邊興奮地大喊：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這裡不是非地震帶嗎？怎麼突然地震了？而且我怎麼覺得變冷了！鬧鬼了嗎？終於鬧鬼了嗎？」

我生無可戀地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轉向咬牙切齒的灰仙。

我仿佛看到了人生的走馬燈，看到了爺爺在白霧中絮絮叨叨：「乖娃啊乖娃，一定不要受到黃白之物的誘惑哦！」

爺爺，都是我的錯！我不該不聽您的教導！

不知道我現在對著空氣下跪，然後大喊「灰爺饒命」的話，會不會坐實我惡鬼轉世的身份？

應該不會吧，最多也就是被說有病吧？

我胡思亂想著。

眼看著震感越來越明顯，連書架都有要倒塌的危險，一個橘色的身影突然出現在門口。

他甚至都沒看清閣樓內的情況，就破口大罵：「灰老六，你發什麼神經！隔老遠就聞到了你那股發霉的味道，房子垮了，你睡下水道去嗎？」

梁子澄震驚地看向他，又更加震驚地看向我：「你不是一個人住嗎？」

4

完球。

但沒完全完球。

起碼灰老鼠牌地震停了。

閣樓在一瞬間就像被按下暫停鍵一樣，所有人和仙都停下了動作。

狐仙胡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他瞟了一眼浮在半空中的黃仙牌彈幕，接著眼刀一掃，梁子澄握在手裡的手機「啪嗒」一聲掉到地上。

螢幕上花花綠綠的直播介面瞬間變黑，梁子澄後知後覺地大喊：「我的手機！」

「開不了機了……我怎麼會突然鬆手呢？」他捧起手機，一臉茫然。

「沒事沒事！村裡有地方能修！」我趕緊把他拉起來，讓他遠離站在原地、被迫平靜下來的灰仙。

後者斜著眼睛看胡巽，一臉不耐煩地哼了一聲。

我急匆匆地催促：「主播大哥，我們下去吧，萬一又地震了，閣樓會很危險的！」

梁子澄覺得有理，聽話地跟我回到了一樓客廳。

餐桌上，身穿橘色衛衣，頭髮綁成狼尾辮的胡巽從袋子裡拿出一盒燒雞和一盒飯，漂亮的臉上滿是歉意。

「我是玉葉的叔叔，真不好意思，不知道有客人來，只買了一份飯，湊合吃點？」

他推了推眼鏡，眉毛微微蹙起，鏡片下的一雙丹鳳眼裡全是真誠的自責。

讓人忍不住反省是不是自己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才讓這樣一個漂亮的人皺了眉。

這是胡門天生的魅惑之術。

梁子澄倒吸一口涼氣。

他強行偏頭，把目光從胡巽身上轉到我臉上，表情這才慢慢緩和過來。

他驚悚道：「你叔叔過分好看了，看著他，我都說不出話。還好你跟他長得不像！」

我佩服他的直白：「呵呵。」

梁子澄把燒雞和米飯推到我面前，餘光不小心瞟到胡巽，呼吸又窒住了。

他連忙又盯著我的臉，連喘兩口氣，說：「不了，不了，給林玉葉吃吧，我帶了泡麵。」

他頓了一下，又滿臉同情：「沒想到你家這麼困難，兩個人吃一份飯，難怪你小小年紀那麼貪……努力賺錢。」

「不過，我來的時候，村民說你這麼多年一直都是一個人住的啊，也沒說你有個這麼年輕的叔叔……還長得這麼好看……該不會……」

梁子澄臉色一暗，我頓覺不好！

這個人難不成發現了什麼？畢竟他不是挖出好幾宗大案的知名主播嗎？

他會不會發覺我家頂仙了？

我腦海里不斷思考剛剛有沒有什麼露餡的地方……

是灰仙飯盆子裡殘留的香灰？

院子裡給做的仙樓？

還是胡巽脫口而出柳仙的「灰老六」？

又或者是那些提醒他，我家裡有「養寵物」痕跡的彈幕？

我心臟咚咚直跳，緊張地等待梁子澄開口。

只見他真誠地湊到我跟前：「妹子啊，聽哥的，咱不能因為缺錢就選擇被包養，知道嗎！」

……

我面無表情：「大哥，你看他那張臉，用得著包養我？」

胡巽聽了，托著下巴，笑著沖梁子澄眨眨眼，梁子澄整個呆住了。

我隨手拿了個靠枕朝胡巽臉上砸去，有了視線的遮擋，梁子澄這才回過神。

他磕磕巴巴，臉頰有些紅：「對哦……那確實說不清是誰吃虧了……但你也不能砸他呀，那麼好看一張臉呢，砸壞了怎麼辦……」

我十分鄙夷：這人怕不是個傻子吧？

就他，真能破得了那些案子？

5

梁子澄從他的包里拿出一盒泡麵和幾張列印出來的紙。

關於那些紙，他並沒有避諱，所以我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內容。

那是這十幾年來，關於我們當地的新聞報道的複印件。

大到專門的地方報紙，小到不知道誰寫的隻言片語，甚至還有我穿著背心，露出鎖骨和背後瘡口的照片。

所以不論是村民們口中關於我的傳言，還是「榮城林少」說的話，他都早就知道了。

我用手指挑出那張照片，問正在燒水的梁子澄：「你還調查過我啊。」

梁子澄頭都沒回：「還是得做點功課的，不能人云亦云。」

「那你怎麼想？」

「什麼怎麼想？哦！我覺得你家真有鬼！」

「你看，你爺爺去世的那段時間，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很明顯就是有人在照顧你呀！」

「還有這裡，說雞一到你家附近就會枉死，狗不敢經過你家，但喜歡朝你家狂吠……這不都是靈異事件嗎！只要假設你家有鬼，不就都說得通了嗎！」

一提到這個話題，梁子澄立刻端著泡麵桶飛奔而來，臉上的興奮之光差點把我的眼睛閃瞎。

「你真的不記得那個時候是誰在照顧你了嗎？」

我一直對外宣稱，我忘記了那時的一切。

我捂住額頭，不去看他的眼睛。

但我要是不看他，就會看到胡巽正在一臉興致勃勃地看著燒雞，一副很想提示梁子澄的樣子。

更不想看。

趕緊回頭。

我猶豫片刻，小聲問：「你不覺得我很嚇人嗎？你就沒想過，也許我就是那個鬼呢？」

梁子澄眼睛一瞪：「你在說什麼傻話？你是人啊。」

6

「乖娃，你要記住，你是人啊！」

這句話，爺爺也對我說過。

我對這個世界的記憶，是從爺爺撿到我的時候才開始的。

他拿了一個大盆子給我洗澡，水一澆下去，盆子裡就黏黏糊糊都是泥和血。

爺爺換了一盆又一盆水，最後得到了一個上半身長了半邊瘡口的丑娃娃。

丑娃娃不會哭也不會笑，只會直勾勾地盯著他，露出又尖又利的牙。

像個小怪物。

爺爺皺巴巴的臉上滿是心疼，他用粗糙的手輕輕揉著丑娃娃的頭：「乖娃不怕，我是爺爺，爺爺給你治病。」

可惜洋法子也好，土方子也罷，我身上的那些瘡，不管怎樣都治不好。

不僅如此，還因為他帶著我四處求醫的緣故，村子裡關於我的流言蜚語慢慢多了起來。

他們都說我是個鬼娃娃，靠近我就會身上爛掉，不得好死。

只要爺爺不在，就有人偷偷翻院牆，拿石頭砸我，罵我是怪物、惡鬼投胎。

還有人幾次三番想把我抱走弄死。

我總是不知道哭。

那些人就更變本加厲。

爺爺沒辦法，只能日日夜夜守著我，去哪兒都帶著我。

他內疚得滿臉淚，好像把我心裡的淚都哭掉了。

他嗚嗚咽咽：「乖娃，都怪爺爺沒見識、窮，治不好你。爺爺要是不在了，乖娃要怎麼生活？」

我呆傻地站在他腳邊，只覺得心口抽抽地疼。

然後我說了人生第一句話：「胡巽、白褚，我不要爺爺哭。」

話音剛落，我的影子便從地上「站」了起來。

影子尖尖，越翹越高，最後分裂出一隻狐狸和一隻刺蝟，他們口吐人言：「尊家，您總算想起我們了。」

在爺爺的目瞪口呆中，胡巽和白仙分別化成了一位穿著寬大衣袍的紅髮青年，和一個矮矮胖胖的白髮小女孩。

他們一起向爺爺行禮，謝他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謝他幫我召回了兩魂一魄。

他們還說，往後將由他們來照料我。

我到現在都記得爺爺臉上混著震驚和害怕的樣子。

他老人家活了這麼久，怕是也沒想過自己會見到「妖怪」。

他戰戰兢兢地問：「你們是誰？你們要帶走乖娃嗎？」

胡巽誠懇而恭敬：「您別擔心，我是狐仙，那邊那個是白仙，我們是尊家的守護仙，不會傷害她。」

也不知道爺爺聽明白沒有，我只看見他不停搖頭：「不行，不行，你們一個年輕人，一個孩子，穿得怪模怪樣，頭髮也怪模怪樣，怎麼照顧得了乖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