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跟那股睡意抗爭著,那幫人走到了我跟前。
有幾個影子在我面前晃了晃,接著我聽到了范騫的聲音。
「不行,不能動他!」
范騫好像在攔著什麼,「這人在窺天台里掛了號了,人家交代過,絕對不能動他!」
我心頭跟著一顫,窺天台?
我跟這個窺天台打過好幾次交道了,那是一夥只要給錢,就什麼都乾的邪門歪道。
他們組織一直都神神秘秘的,我知道他們名號的時間也不久。
范騫的話是什麼意思?
窺天台不讓人動我?
為什麼,我們不是敵人嗎?
「可是,你師父說——」
跟范騫對話的聲音我也很熟悉,是那個旅店老闆!
「我師父說也沒用,他之前是不知道這個人是龍長棟。他要是知道,他根本不敢。」
「窺天台拋棄我們這麼多年,我們沒必要給他們面子。這個人不除掉,是給我們自己找麻煩。」這次說話的,是一個老頭。
我感覺到一個黑影正朝我的頭上砸下來,可我現在動一下手指都困難!
「不行——」
范騫又一次攔住了那個影子,「我不管你們跟窺天台有什麼恩怨,我跟我師父可不想得罪那些人!」
「你們要執意這麼干,那這筆生意我們不做了,那五口棺材你們留著養老吧!」
那旅店老闆一聽這話,瞬間就急了。
他似乎拉著那個老頭在勸些什麼。
此時,我已經很難維持清醒了,只能聽到「錢最重要」、「蔣家姑娘」、「好不容易找回來」這些斷斷續續的詞語。
最終,我徹底昏了過去。
27
我的意識在黑暗裡飄飄忽忽,那股甜膩的香氣一直圍繞著我。
我在恍恍惚惚間,落入了一個怪異的夢裡。
夢中,我出現在一戶農家的窗外。
那房子裡,似乎有人在生孩子。
躺在床上的產婦,影子映在窗戶上,肚子大得離奇。
我有些不安,產婦的慘叫聲開始逐漸傳來,一聲大過一聲。
這時,我隱約聽到了有人在說話。
我想聽得清楚些,就又往窗邊靠了靠。
可那產婦陡然一聲慘嚎,一道鮮紅的液體「噗」地灑在了窗戶上!
我下意識地回身想跑,卻看到一連串的人抬著棺材從門口經過。
有那麼一瞬間,我感覺那棺材裡裝的是蔣霜,我慌忙去追。
可我剛跑到大門前,那扇門卻變了。
我一步踏進了剛才的產房裡,血腥的味道霎時充滿了鼻腔。
我不受控制地看向了剛剛產婦躺著的地方。
那裡坐著一個女人,她有些像是蔣霜的長輩,又有些像我們在旅店裡見到的那個坐月子的女人。
她盤腿坐在床上,身上蓋著花被。
那雙漆黑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望著我。
我見她慢慢地抬起雙手,兩手掐住蓮花訣,交疊放在胸前。
接著,她身上的花被慢慢褪了下去,露出她肚子上一個血紅的窟窿。
我終於能動了,我還是想去找蔣霜,我轉身向外跑。
但當我再一次打開門,門外還是那個產房。
仍然是那個女人,仍然是那個動作。
只是她肚子上那個血紅的窟窿在越變越大,裡面好像隱隱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我看得頭皮發麻,可無論我怎麼努力,我好像都逃不出這個房間。
28
我開始生氣了,我的理智逐漸回籠。
我意識到我必須清醒過來,蔣霜一定是出事了。
正在我努力掙扎時,我突然聞到一股檀香的味道。
我循著那個味道,朝房間的角落跑去,黑暗霎時籠罩了我,我猛地睜開了眼睛!
我前面站著一個人,手裡拿著一捆香。
我沒想到,竟然是那個旅店老闆的妻子。
我聞到的檀香味兒,就是她點燃的。
她朝我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她好像是不會說話。
我快速站了起來,順著她的視線轉頭一看,蔣霜房間的大門敞開著,裡面一片凌亂。
蔣霜已經不見了,她被那些人給帶走了!
「他們去哪兒了?」
我抓著那個女人問,那女人搖了搖頭。
我不敢耽擱,急忙往外跑。
路過張慶的房間,看到張慶房間的門竟然也開著,張慶被人捆得像粽子一樣,扔在地上。
「你怎麼樣?」我衝進房間給張慶鬆綁。
「他們把蔣霜抓走了!這個村子裡的人都有病!」
張慶看起來沒受什麼傷,就是情緒很激動,「我聽到動靜出去看,他們就打我!」
「我還聽他們說,要把蔣霜放進棺材裡。說什麼就差她一個,五鬼運財陣就成了……」
「我知道了,你去找個安全的地方待著,然後趕緊打電話報警!」
29
我跑出旅店,就見我車上已經空了,那五口棺材被他們運走了。
此時還是深夜,這個村子並不大。
我向村內沒走多遠,就看到一個老頭帶著幾個男人走進一個房子,他似乎是去取什麼東西,很快又出來了。
我在後面悄悄跟著他們,在經過那間房子時,我借著沒關嚴的房門往裡看了一眼。
沒成想,我竟然又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房子裡的女人和那個旅店老闆的妻子長得一模一樣。
可她們肯定不是同一個人。
這女人在房間裡哄著自己的孩子,她的面前放著三個同樣大小的襁褓。
我一下意識到了什麼,這個村子裡似乎有很多雙胞胎,甚至是三胞胎!
那個服務區的超市老闆娘很可能也是從這個小姑村嫁出去的。
我依稀記得,那個老人在我昏迷前說的話,他說窺天台拋棄了他們。
那麼當初,窺天台又是為什麼選中了這個偏遠的小鄉村?
這個村子裡的人如此懶怠,從前如果不是有人供養,他們又怎麼可能富裕過?
這一串的聯想讓我毛骨悚然,我不禁又想到了那埋在豐茂商廈前的五口棺材,那所謂的五鬼運財陣……
那些東西一次次出現在我眼前,一個個都跟蔣霜長了同一張臉。
所以,那所謂的「五鬼」,其實指的是活生生的五胞胎嗎?
30
我跟著那幾個人一路到了村子的最裡頭,那裡似乎是一處祠堂,有個寬廣的大院子。
那五口紅棺就放在院子的一角,就像剛被挖出來那樣,頭對著頭,呈圓形分布。
蔣霜被綁縛了手腳,扔在院子中央。
我看到了旅店老闆和范騫,范騫抽著煙獨自站在角落裡。
院子裡站了不少男的,也有女的。
我看到了好多相似的面孔,看來我的猜測沒錯,這個村子果然盛產多胞胎。
我剛剛跟著的老頭,看起來就是村長了。
他讓人把蔣霜押了起來,跪在地上。
他拿著一本村規,裝模作樣地說:「二十年前,蔣家犯了規矩,偷偷調換了鬼胎,讓你多活了二十年,也讓村子被窮困折磨了二十年。」
「如今祖上有靈,也該你蔣家償還當初犯下的罪過了。今日就送你重新入棺,也許你牌位日後進入村中祠堂,受後人供奉,來世得享香火富貴。」
蔣霜吐掉了嘴裡塞著的破布,紅著眼眶道:「是你們害了我的家人,害得我無家可歸!」
「你們這幫變態,惡魔!我才不稀罕進什麼破祠堂!」
「你們都該遭報應!今天我就是死了,我也要變成鬼,拉你們陪葬——」
蔣霜的嘴被重新堵了起來,這姑娘被一路抓到這兒,估計也從這些人的對話里,拼湊出了當年的真相。
她們一家是被當成了做五鬼運財陣的材料,那五口棺被賣給了佳興商貿,給村子裡換來了供養和富貴。
31
那老村長面不紅心不跳地,讓人拿來了酒,壓著蔣霜向著祠堂跪下。
院子裡的人點亮了火把,照亮了祠堂的內部。
我一眼就看到了祠堂中央供奉的神像。
那是一個女人,盤腿坐著,兩手掐著蓮花訣,在她的腹部附近圍著五個孩子。
更滲人的是,那神像之下,擺著密密麻麻們的牌位。
這時候,有人手拿白布靠近了蔣霜,直接裹在了她的臉上!
不能再等了——
我直接撿起了旁邊立著的木頭門栓,衝進了院子!
院子裡的人還沒反應過來,我一栓砸倒了那個正往蔣霜身上纏白布的人。
然後一手勒住了村長的脖子,直接把他從地上拎了起來,「都別過來,我們已經報警了!」
范騫大概也沒想到我會突然出現,瞪著眼睛愣在角落裡。
這時候,旅店老闆頭一個跳了出來,「不成功便成仁,大家別管村長,先把那女的塞棺材裡!」
「不許動!」
我沒想到,這村子裡的人真的是一點人情味都沒有,好幾個人壓根不管村長死活,直接撲向了蔣霜。
我只能扔了村長,一腳踹倒一個,先把蔣霜從地上拽了起來。
蔣霜身上的繩子綁得並不緊,被我拽了兩下基本鬆脫了。
但對面人太多,我背上狠狠挨了一下!
蔣霜也被人扯了過去,這姑娘拚命掙扎,但雙拳難敵四手,她很快就被反扭住了胳膊,讓一層白布直接裹在了她的臉上——
就在此時,陰風乍起。
一陣血腥味伴隨著女人的尖叫似乎從遙遠的山間直接穿越而來。
院子裡的燈籠和火把都開始閃爍個不停。
我恍惚間又看到了那個產婦,她躺在床上死命地掙扎著。
二十年前,這個偏僻的鄉村能有什麼醫療資源?
生育那五胞胎,就是要產婦的命!
這時,停在角落裡的五口棺都忽地豎了起來,其中四口棺內開始傳出嬰兒的啼哭。
女人的哀嚎聲也越來越慘烈,她的五個孩子逐一離開她的身體,可一個個都沒了氣息。
這下,村民們再也堅持不住了。
他們知道自己干過什麼,其實除了那五胞胎,為了不勞而獲,他們不知道犧牲了多少孩子和女人。
院子裡火光一閃,最後一絲光亮也沒了。
村民們紛紛出逃,他們擁擠在祠堂的門前,摔倒在地上的人被當成了人肉腳墊,沒一個人肯停下腳步。
32
但利益當前,仍然有人不願放棄。
被我放開的村長和那個旅店老闆,帶著幾個男人仍然想把蔣霜拖進棺材裡去。
我舉起門栓,衝過去就打。
我打倒了幾個,但蔣霜仍然被拖到了棺材前。
這時,那女人哭喊的聲音弱了下去,那四口棺材裡也逐漸沒了嬰兒的啼鳴。
天上慘白的月亮映了下來,將祠堂里那詭異神像的影子拉得老長。
突然,那空著的棺材猛地掀開了棺蓋!
一縷黑影直接拴在了蔣霜的脖子上,將她整個拽了進去!
「蔣霜——」
我好不容易將那幾個男人都掀翻在地,再想去救蔣霜時,那棺蓋已經重新合上了。
任憑我吃奶的力氣都使了出來,就是打不開那蓋子。
這時,我看見了還愣在角落裡的范騫。
我一把薅住他的領子,把他拽到了五口棺中間,「說!怎麼把蔣霜救出來!」
范騫還想掙扎掙扎,抿著嘴巴不肯開口。
這時候,我看見了范騫手上的掛墜。
我把那東西一把拽了下來,范騫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哎,別,別——」
「你說不說?」
我捏著那掛墜,「這東西是你的護身符吧?沒了它,你說我把你扔在這五口棺中間,你那師父能不能來得及救你?」
這時候,那種若有若無的香氣又飄來了,范騫立時白了臉,「我說,我說,但我也不確定。」
「蔣霜本就是五鬼運財陣的一部分,除非破了陣眼,徹底毀了這陣。否則,蔣霜被關進去肯定就出不來了!」
33
陣眼?
這五鬼運財陣應該是當初窺天台搞的鬼,可我怎麼能知道他們把陣眼放在哪兒呢?
眼看蔣霜被關進去的時間越來越長,我很急。
我在院子裡四處看,突然,我看到了那個雙手掐著蓮花訣,端坐在一排又一排牌位上的神像。
那神像讓我覺得熟悉,我想起了我做的夢。
夢裡的女人一次又一次地擺出那個姿勢,一次又一次地露出她肚子上的洞。
我知道了!
我撿起門栓。
倒在地上的村長看著我沖向了祠堂的神像,嘶吼著爬起來還想阻止我,被我一腳踢翻。
「不要啊——」
我衝進了祠堂,高舉門栓,狠狠搗向了那神像的肚子!
但那神像的肚子好像被什麼力量保護著,任憑我的門栓砸上去,連點印子都沒留下。
我沒放棄,一次比一次用力地砸著。
這時候,我又聽到了一聲嬰兒的啼哭。
那圍攏在神像四周的五個孩子, 突然張開了大嘴, 狠狠咬在了神像上。
這一次,我一把捅碎了那神像的肚子——
院子的角落裡轟隆一聲響, 那五口棺材同時爆開了!
34
警察趕到時,這村子裡的人瘋了大半。
村長和那個旅店的老闆瘋得最厲害, 自己拉扯著自己的頭髮, 把頭皮都要扯下來了。
我把蔣霜救了出來,她對著那五口棺材哭了好久。
那棺材裡乾癟的四個小人,都是蔣霜的親人。
最後關頭,是這五個孩子, 破了那邪惡的神像, 救出了她們唯一在世的姐妹。
事後, 我幫著蔣霜把那四個孩子火化了。
蔣霜的母親就葬在村子後面的大山里,蔣霜把她的屍骨也移了出來,跟她的兄弟姐妹們合葬在公墓里。
安葬了親人,蔣霜恢復得很快,她就像一株打不倒的頑強小草。
她告訴我, 她有家人了, 以後都不孤獨了。
她很感激我,想把打工賺來的錢都塞給我, 我拒絕了。
不久後, 蔣霜重新回到了大學裡, 她的同學和室友們並沒有嫌棄她, 大家都很關心她。
35
那之後, 我們配合警察調查了幾天。
綜合起來,就是這個村子可能是因為基因的問題,經常孕育多胞胎。
村裡的人, 就利用這一點一直在搞封建迷信活動。
這次徹底調查下來, 裡面不少人餘生都得待在監獄裡了。
蔣霜的母親當初孩子沒生完, 就咽了氣。
從她肚子裡拿出來的五個孩子, 只有蔣霜還活著。
那村子裡也不是一個好人都沒有的, 就像那個旅店裡的女人。
有人偷偷把蔣霜掉包,送了出去。
這也導致佳興商場的五鬼運財陣根本沒成, 幾年後就破落了。
窺天台一直隱藏在幕後, 二十年前的五鬼運財陣失敗後,他們就拋棄了這裡。
警方也查不出他們, 反倒是田大師和范騫都被抓了。
那個田大師,是聽說了佳興商場拆遷, 想撿個漏,偷偷把那五口棺運走。
他沒遇到蔣霜前,本來是想用工地的工人去填棺的, 可惜沒成。
我也申請見了那田大師一面, 本來想問他窺天台的事。
但他明顯很怕那個組織, 什麼都不肯說。
於是,我問了我自己。
我想知道, 為什麼范騫說窺天台不讓別人動我。
田大師想了想, 搖搖頭道:「別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點。」
「你手裡的那根打魂鞭,就是窺天台的東西, 而且是窺天台曾經的三大至寶之一。」
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但我知道,我跟這個窺天台的恩怨,還遠遠沒有完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