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許人間第一流完整後續

我得了個寶貝，名為浮世鏡。

鏡中有個美少年。

自稱姓段，是金科探花。

我與他相談甚歡，神交漸久。

在即將見面時，他卻人間蒸發了。

離奇的是——

我去他的宅邸找他，那裡卻是一家藥鋪。

掌柜的說：

「我這藥鋪開了十年了，此處沒有你說的人。」

我遍尋京城，到處都是他存在過的痕跡。

只有他這個人消失了。

1

古董店裡，金月窈顧不得體面，與我搶一面銅鏡。

我倆搶得口乾舌燥，熱火朝天。

店主是個勢利眼，上躥下跳地拉偏架：

「金小姐是相府千金，不是你一個小道姑惹得起的。

「若是惹惱了金小姐，你十個頭也不夠砍的！

「人家肯出三倍價錢，你呢？你出得起嗎？」

何止三倍。

我都要把道觀送他了，是他不要！

我死抓著鏡子不撒手。

直到金月窈狠咬了我一口，才不得已鬆了勁兒。

她抱著鏡子，跋扈地瞪著我：

「一個窮酸道士，也配跟我爭？

「若再敢搶，本小姐就命人把你的道觀掀了！」

我言簡意賅：

「鏡中有鬼。

「遲早有一天，你會求我帶走這面鏡子。」

「有鬼？」少女停在門口回望我，笑容鄙夷：「信你才有鬼！」

說完，她裊娜地鑽進馬車，揚長而去。

我躲開車輪揚起的塵埃，皺起眉頭。

——車頂上，趴著個肉蟲般的詭怪，紅彤彤，黏糊糊。

普通人看不見它。

它吸食著轎中人身上的怒火，肉眼可見地又大了一圈，顏色也愈發火紅。

相府千金，命不久矣。

2

自打得了那面銅鏡，御醫們就成了相府的常客。

聽聞，金月窈脾氣越來越火爆，不僅把閨房砸了個稀巴爛，還逮誰罵誰。

別說伺候她的丫鬟了，連路過的狗，池塘里的蛤蟆，和她最威嚴的宰相叔父都被她罵了個狗血淋頭！

她的身體也日漸消瘦，像朵蔫了的瘦菊。

在醫者藥石無靈後，她終於想起了我的話——鏡中有鬼。

「快！快把玄都觀那個桃花眼的小道姑給我請來！！」

不等她請，我已上門了。

金小姐見我出現，一骨碌從床上滾下來，抱住我的大腿，淚流滿面。

「你個齷齪無恥的臭道士，快救救我！救救我！」

「我要刮花你的臉，切碎你的肉，丟到亂葬崗喂野狗！快救救我！救救我——」

她越罵越髒。

我滿頭黑線：……雖知道她被髒話控制了，但這麼求人還真是第一次見。

我掃了眼屋子。

那詭怪正趴在銅鏡旁，大口吞咽著金月窈身上的怒火。

它的身形越漲越大，幾乎塞滿半個屋子。

此魔名為：山膏火。

《山海經》中有隻愛罵人的豬形怪物叫山膏。

山膏死後，屍體生蛆，聚為妖魔，便是山膏火。

它以人類的怒火為食，同時還會撩撥人類憤怒的神經，讓人破口大罵。被罵的人自然也生氣，怒氣越聚越多，它宛如老餮，疾速膨脹。

我揚手捏訣：「仙鶴引！」

一隻大仙鶴自虛空飛出，翅膀扇動，掀翻了屋頂。

它瞄了眼大肉蟲，嗖地一口叼住，吞進肚子裡。

「Yue！Yue——」

剛吞進去就吐了出來。

本想給我的小鳥開開葷，誰知反倒把它搞自閉了。

我只好甩出一張靈符，肉蟲霎時變小。

我拔下桃木簪挑起它，塞進白玉瓶中。

3

邪魔就擒，金月窈也不罵了。

她拽住我的胳膊，眼淚汪汪地指著妝檯上的銅鏡：

「鏡、鏡中有鬼？」

我點點頭。

她又道：

「是那鬼害的我？」

我又點點頭。

大小姐抹抹眼淚：

「求你把鏡子帶走！！！」

我從善如流，笑眯眯地抱著鏡子離開相府。

剛邁出門檻，又收到相府賞賜的一百金。

金小姐可真是跋扈、暴躁又單純啊。

其實，她從始至終只說對了一句，就是那句「信你才有鬼」！

我騙了她。

害她的不是鏡中鬼，而是爬在馬車上跟她回家的大肉蟲。

鏡子裡才沒鬼呢，有的是位美少年。

……

我叫李可愛，是個 21 世紀的小道士。

師承浮夢山逍遙宗，擅長咒訣、符籙和召喚術。

我超能打！

連師尊都曾被我打掉兩顆大牙。

為了幫師姐還債，我接受驚悚遊戲的邀請，踏入了神秘的遊戲空間。

贏，能獲得一大筆錢。

輸，自然是輸掉性命。

這次我登錄的是 S 級副本《浮世鏡》，系統任務簡單明了：【尋得浮世鏡，幫鏡中人實現三個願望。】

抱著銅鏡，我微微挑眉：原來是要我演《阿拉丁神燈》啊~

4

夜半子時，道觀里燭光幽暗。

我關嚴門窗，將寒風的呼嘯和夜鴉的喧囂擋在門外。

照著系統的指引，對鏡梳妝。

彈幕嗷嗷直叫：

【非得大半夜照鏡子嗎？陰森森的，看得我一身雞皮疙瘩。】

【恐怖片的老套路啦！一會兒女主就會發現鏡子裡的不是她，而是——】

【而是什麼？！別嚇我！】

突然。

銅鏡中，一隻慘白的手按上了我的右肩！

我微微偏頭，現實中卻什麼都沒有。

再看鏡中，那隻手已慢慢地撫上我的臉頰，摩挲著我的臉。

接著，一個烏黑的發頂從我肩後緩緩冒出，髮絲濕淋淋的，還在滴水呢……

彈幕怕極了。

【啊啊啊啊！一定要這樣嗎？（鑽進被窩.jpg）】

【這鬼爪子是泡過福馬林嗎？又白又皺……】

【哭了，吃了一半的泡椒鳳爪被我啪嘰丟到地上！早知點羊肉串好了。】

【嗚嗚嗚，馬上就要看見鬼的臉了！我害怕！】

【誰！誰能來捂住爺的眼睛，向爺口頭描述鬼的樣子，爺給他五毛！】

【摳搜的，老娘給五百！】

緩緩地，詭怪的臉冒了出來。

他肌膚慘白，渾身濕透。

眼睛，嘴巴，皆被黑線縫合，兩行血淚看得人心尖一顫。

是水鬼。

死前還受了酷刑。

系統騙人！搞半天還是有鬼啊！

我飛速撤身，口吐咒訣：

「天地清明，乾坤借法。

「巽風縛影，魑魅現形！」

眨眼間，那只能在鏡中看見的鬼，就在我面前現身了。

因我撤身太快，他險些摔倒。幸好我眼疾手快，把他扶住。

「對不住，差點兒讓您摔個大跟頭。」

我連聲道歉。

透過他微敞的衣襟，我窺見一大片烙鐵燙傷的疤痕，整個胸膛沒有一塊好肉。

死得這麼慘……

會化為厲鬼的！

5

我三下五除二，縱身一躍，騎在厲鬼身上。

任他披頭散髮，四處撲抓，我自巋然不動。

直播間的觀眾漸漸擺脫了恐懼，開始逗趣兒——

【這是厲鬼？不！這是坐騎！】

【古有宋定伯賣鬼，今有李可愛騎鬼……心疼鬼鬼一秒鐘~】

【李可愛，你快下來！讓我騎騎！】

【你、你們看！鏡子裡的是什麼！！！！】

【臥槽！就瞄了一眼，我已是頭皮發麻，san 值掉光！這不是克蘇魯副本吧？不是吧？不是吧？】

經彈幕一提醒，我心神一動，趕緊驅策厲鬼來到銅鏡前。

鏡中，不是我的房間。

而是一個佛殿，佛陀的神像高高在上，莊重慈嚴。

殿中點著香燭，牆上貼滿了黃底血字的符文。

讓彈幕尖叫和害怕的不是這些，而是那些破牆而出的一隻只手！

白色的，青色的，流血的，腐爛的，大人的，孩童的……密密麻麻地，從牆裡探出來！像在拼盡全力抓取著什麼。

金佛在上，腐手滿牆。

這情景確實讓人毛骨悚然。

這時——

一襲白衣飄然逸入大殿。

細看，是個極其俊美的僧人。

他唇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眼角一顆紅色小痣很是妖冶。

妖僧轉過頭來，在我們目光相觸的剎那，銅鏡中的景象好似雲煙般消散了。

鏡子裡映出的只剩此刻的我。

……

剛剛的那個佛堂是相府的。

今早我去相府為金月窈伏魔，曾路過那裡，殿內陳設一模一樣。尤其是那滿牆的符文，紅黃相間，密密麻麻，看不出章法。

路過時，還隱隱聽到嘆息聲和低泣聲。

看來，金碧輝煌的宰相府藏污納垢，藏著不少秘密。

6

藏著多少秘密與我無關，我的關注點在系統任務上。

我念誦咒訣，超度了厲鬼。

他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了。

【叮——】

系統的機械音響起：【恭喜玩家制服厲鬼，度過第一關。

【段南星即將出現。

【實現他的三個心愿，即可離開副本。祝您好運！】

接著，薄霧悠悠散開，鏡中出現了一個書生的背影。

他長身玉立，站在白楊樹下借著月光讀書。

雖青衫破舊，打著補丁，卻絲毫掩蓋不了少年郎那一身明亮氣度。

「兄台，兄台。」

我敲敲鏡子。

少年愕然：「誰？」

他轉了一圈，想找出說話的人。

隨著他身形轉動，我跟著他的背影，把他周圍的環境看了個清楚。

——白楊樹一棵，茅草屋一間，古井一口，雞圈裡睡著花母雞一隻。

四顧無人，書生輕笑著搖頭：

「定是我晝夜苦讀少睡眠，困糊塗了。」

他伸了個懶腰，正欲回房。

我趕緊道：

「你沒聽錯！是我在喚你。」

少年僵住：

「……你是何方精怪？」

不等我答，他忽地瞭然：

「《聊齋詭話》誠不欺我，總有些不甘寂寞的狐女，漏夜跑來勾引潛心科考的書生。

「姑娘找錯人了，小生無心風月之事，還望速去！」

這小子把我當狐狸精了。

我眼珠一轉，信口胡謅：

「對！我就是狐狸精。

「我來此拜訪，是為了助你實現三個心愿。」

他淡淡道：

「心愿嗎？

「只有一個，就是請你快走。」

說完，他施然回房。

砰！

關門聲在寂靜的夜晚格外響亮。

7

第二天睡醒，我對著銅鏡愁眉苦臉。

「明明家徒四壁，也不許願暴富！明明在備戰科考，也不許願金榜題名！」

彈幕也跟著嘰嘰喳喳。

【是呀是呀，小書生一點兒都不貪心。】

【要是他真許願金榜題名，小白花你能幫他實現嗎？】

……實現不了。

幸好他不貪心！

我坐到銅鏡前，抬袖一拂。

白霧散盡，鏡中少年正在屋中書寫策論，一篇《清濁論》寫得洋洋洒洒，字字珠璣，不僅闡釋了如何推行廉政，巧捉貪腐，去濁揚清，一手字也寫得行雲流水，矯若驚龍。

我讀了個大概，雖不甚懂，卻已覺非凡。

直播間有懂的觀眾，連連拍案叫絕。

【先生大才！！看得我五體投地！】

【此君絕非池中之物，將來必成大器！】

廉價的竹紙上墨跡未乾，他又去河邊練劍。

身姿飄逸，翩若驚鴻，一柄斑駁銹劍被他舞得好似神兵寶刃。

一套漂亮的連招後，結冰的河面霎時破裂，驚起千層浪濤！

我又傻眼。

——這傢伙還真是文武雙全！

他依靠自己，錦繡前程已如探囊取物。難怪對我承諾的三個心愿不以為然。

但我不能放棄：

「兄台兄台，想好要許什麼願了嗎？不如我讓你家母雞多下幾個蛋吧？」

聲音飄過去，少年又是一陣左顧右盼。

找不見我，他冷哼道：

「又是你~

「我早說過，別纏著我！」

說完，抬步就走。

他一頭烏髮束成了高馬尾，清風拂過，紅絲帶隨風舞動，肆意又張揚。

右脖頸上的梅花胎記，與白凈肌膚相稱，也很惹眼。

我正盯著他漂亮的後腦勺犯愁。

他忽地停住了腳步。

只聽少年淡淡丟出一句：

「我要天上的星星，你可摘得？」

8

他耍我。

拜他所賜，足足過了一個月，園子裡的大白菜都結球了，我的任務卻毫無進展。

不論我怎麼軟磨硬泡，他都拿天上的星星搪塞我。

在此期間，段南星不是晝夜苦讀，就是照顧村裡的老弱病殘。今兒幫王家挑水，明兒為李家寫書信，後兒個背著張爺爺去鎮上治病。

總之，是個大大大好人。

這天傍晚，徐婆婆步履蹣跚地找上門，又慌又急，抹著眼淚好半天才把事情講清楚。

原來是她十四歲的孫女麥芽失蹤了。

安撫好徐婆婆，段南星有些苦惱。

我小聲商量：

「兄台兄台，我能幫你查到麥芽身在何處！

「可否拿她的位置抵消一個願望？」

少年身形微頓，極快地點了點頭。

他同意了！

我當即拿出耆草和龜殼占卜。

不多時，便測算出那女孩被東邊一個姓韓的大人物給擄走了。

「東邊，姓韓？」

段南星鎖定了一個叫韓璋的鄉紳。

韓璋年近六旬，曾做過縣令。

他的侄子韓醒在戶部當差，小有權勢。這老頭仗著侄子的權勢在鄉里欺男霸女。

事不宜遲，段南星當即潛入韓璋府里，兜頭一個麻袋，把這老色鬼狠揍了一頓，順利救出了麥芽。

柴房漆黑污穢，小姑娘縮在牆角，雙腳被拴著鎖鏈。

在見到段南星的一刻，她眼中的驚恐化為委屈，號陶著抱住少年的胳膊。

彈指間，一個少女掙脫了噩運。

……

經此一事，我和段南星僵硬的關係稍加緩和。

「多謝狐狸姑娘。」

他對著空氣躬身作揖。

我看不到他的臉，只能看見他的後腦勺，和他右脖頸上那指甲蓋大小的梅花胎記。

但是，看村裡的姑娘們一見他就紅了臉，你推我搡，羞得半天說不出一句整話，便可知他相貌不凡。

9

三日後，段南星收拾包袱進京趕考。

一路上，他露宿野店、破廟、荒郊，我都熬夜守著他，生怕他被野怪精魅、豺狼虎豹叼走。

他要是死了，我的任務可就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