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病嬌宦官怎麼辦

2025-07-14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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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衛搜查,沒嚇到夫人吧?」他溫聲問道。

我搖搖頭:「自然沒有,若是無事,我也該回去了。」

凌決很快就移開了在我身上的眼神,看向一樓的錦衣衛:「我叫人去喚你的車夫。」

「不用,沒有馬車,我走回去。」我沖他笑了笑,以示感謝,「多謝凌大人,我先走一步啦。」

我從他身邊走過,他卻忽然輕聲叫住了我:「天要黑了,路還遠著,我送你吧。」

我看了他一眼,凌決臉色並無異色,甚至沒什麼表情,語氣近乎自然。

莫非是盤算著害我?

想著,我笑得更柔了:「梁大人好意我心領了,我豈敢勞煩大人特意跑一趟?我走回去不礙事的。」

看看他腰間的繡春刀,我只有三成把握能打贏他,還是先示弱吧,打消了他對一個女子動手的想法。

他似乎注意到了我細微的一瞥,微微一笑,淡定道:「這一帶逃竄著一個逆賊,我是怕那逆賊傷了夫人,若是廠督發難,凌某豈不是遭受無妄之災?」

他鳳眼微挑:「還是說夫人不屑凌某護送?」

話說到這兒,再推脫就顯得矯情了,我只好點頭輕聲道謝:「那就麻煩凌大人了。」

馬車搖搖晃晃,他打馬跟在外面。

「那日的事,凌某多有抱歉。」我聽了,掀掀眼皮,溫柔地說,「和大人有什麼關係?更何況是我自己個兒說的願意,扯不上旁人。」

半晌,凌決低聲道:「夫人若有難處,可以和我說。」

我輕笑:「多謝凌大人,只不過廠督待我極好,我沒什麼難處,若說真有什麼難處,和誰也說不著啊,自己的難與苦,只能自己往下咽,旁的人嘗不了,也幫不得,不是嗎?」

他也笑起來:「說的是。」

「什麼事能讓凌大人笑成這樣,不如也說給咱家聽聽?」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話裡帶著滿滿的陰陽怪氣,還有說不清的怒意。

馬車停了下來,我大喜,撩開車簾,直接跳了下去,歡歡喜喜地喚道:「廠督!」

凌決沒想到我能跳下來,依舊停在馬車旁邊,我縱身一跳,他的馬兒一驚,抬蹄朝我衝過來,而對面坐在馬車裡的程岫猛地變了臉色,急得竟也直接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我輕功極好,兩步就閃開了,而凌決也勒住了馬,我見到程岫衝過來,臉上笑意更濃,他臉色不好,我頭一次見他這樣慌亂,剛露出一個笑容告訴他我沒事,卻被他一把抱在了懷裡,聲音控制不住地尖銳起來:「梁銀柳!你作死嗎?!」

我想說我沒事呀。

可他好像很生氣,很擔心,直接將我打橫抱起來。

他懷抱有力,心跳強烈,恨不得將我融進骨子裡。

我本想自己走的,但是他不放開我,抱著我上了馬車。

程岫的馬車比凌決找的馬車好多了,有軟枕軟墊,還熏過了香,我嫁過來的第三天車上就開始常備蜜餞小點。

他沉默著,我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剛剛他是怕我死了,或是擔心我被馬傷了?

我有武藝在身,我爹娘雖然擔憂我總是外出閒逛惹禍,但從不擔心我會有性命之憂,天底下倒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擔心我會死。

我死不死,我自己都不在意,他又為什麼替我擔憂呢?

他見我一直看他,伸出端來小點,聲線微冷:「餓了吧?先吃一點。」

「廠督。」我看著他白皙而又骨節分明的手,此刻掌心往外滲著血絲,「你受傷了?」

程岫眉眼不動,看也沒看一眼:「沒事。」

我心裡嘆氣,伸手將他手中的瓷盤取下來,又掏出手絹給他處理傷口,輕聲說:「我武功很好的,你真的不用擔心我,我和他是偶遇,他非要送我,非要和我說話,我也沒辦法呀。」

我捧著他漂亮的手,輕輕親吻了一下他受傷的掌心:「我聽到你來,一時欣喜,只想著要去找你,所以才跳了下來。」

我知道的,擔心一個人的滋味非常非常不好受。

下一刻,他完好的另一隻手,捧起我的臉,溫熱柔軟的唇貼上來,毫不客氣地侵略占有,他近乎瘋狂,不顧及生命般地去吻,剛剛給我一瞬喘息的空間,就再次席捲而來。

我幾次感覺似乎要和他一起溺死在這小小的,像是棺材一樣的車廂內,這天下似乎只剩我們二人,車輪滾滾,帶著我們兩個前往他人都無法踏足的阿鼻地獄。

氣息糾纏紛亂,我感覺某種東西無聲無息地隨著混亂肆意生長,就長在他觸碰過的每一個位置。

一吻畢,他黑沉沉的眸子混沌,薄唇嫣紅,冷白的皮膚滲出緋色的紅,他噙著笑,那笑容像個鉤子似的勾人:「我們家柳娘還有逗人的本事嗎?竟能讓凌決笑得如此開懷,來,也逗逗咱家。」

不用到明天,他所有仇敵都會知道他有了一根軟肋。

程岫聽到梁銀柳遇到了錦衣衛時,以最快的速度趕了過去,生怕凌決會對她不利,誰知道他們兩個談笑風生,一貫不苟言笑的凌決竟也能被她哄出一個笑容來。

他本來是又妒又怨,可馬驚了的那一瞬間,他什麼都忘了,只怕她死。

人與人生來就是不一樣的,凌大人威風凜凜騎著馬,佩刀執令,誰看了不說他風光。

是啊,他怎麼能不風光呢?

凌決出身高貴,自幼習武念書,文武雙全,又有家族托舉,平步青雲,自然風光無限。

程岫受過宮刑,不便騎馬,宮中爾虞我詐,不曾學過武,剛往上爬的時候就認識兩個字——百里。

那是皇室的姓氏,天下最尊貴的人。

他那時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怎麼寫。

他知道自己生來就是窮苦的命,想要什麼只能不擇手段地去算計,去爭,去搶。

他不著急。

不認字,就一點點從頭學起,沒練過武,就找人來一點點練,沒人看得起他,他就一步步爬到眾人都畏懼的地方。

程岫這人野心大,心氣也高,從不艷羨他人,一直不覺得自己比旁人差在哪裡,可今日看著凌決,他忽然生出一些酸澀的感覺。

有些東西,就算給予時間,給予野心,他仍無能為力。

若是他能騎馬,今日就能再快一點。

若是他和錦衣衛一樣武功高強,便可以更快地護住她。

若是他不曾受刑……

他也能陪著柳娘出去跑馬,也能這樣騎著馬和她說話,也能和柳娘做一對尋常夫妻。

梁銀柳窩在他懷裡,有一下沒一下啄吻他的臉,軟著聲音哄他:「天下我只這樣逗你。」

程岫抱緊了她,眼睛一刻也不敢從她身上移開。

他認栽了。

縱然有了一個被他人掣肘的把柄,一個被人拿捏的軟肋,會有朝一日害得他屍骨無存,他也認了。

他愛上了她,沒法抵賴。

17

京城落下第一場雪的那一天,我收到了冷修然的信,信里只有一句話:「問菩薩為何倒坐,嘆眾生不肯回頭。」

勸我回頭。

可笑至極。

最近朝堂上又有人彈劾東廠廠督。

程岫卻不以為意,他日日回來見我一面,再匆匆回宮裡,他緊緊地抱著我,愛念痴纏:「柳娘,你吃了我吧,這樣咱們倆就可以永不分離。」

程岫這人,愛起來瘋得要死,多麼肉麻的話都說得出來,他長得好,又偏蒼白,說這話的時候情深繾綣,滿眼都是我,勾得人心魂蕩漾,想貼著他不鬆手。

「近些日子你別出門,我不放心你。」親了一會兒,他俯身用鼻子蹭蹭我的鼻子,柔聲問,「冷修然給你寫信了,對嗎?」

我怕癢,躲開他,笑眯眯地瞧著他:「問菩薩為何倒坐,嘆眾生不肯回頭。」

程岫蹙眉,我伸手撫平他眉間的憂愁,故意問他:「廠督,你說我要回頭嗎?」

「不許。」

他捉住我的手腕,啄吻我的手指:「柳娘,你得陪著我。」

「就算我死了,成了惡鬼,你也得陪著我。」程岫眉眼溫柔,再次扯我入懷,認真道,「我不怕蒼生咒罵,也不怕死後遺臭萬年,我只怕你不要我。」

我摸摸他的臉,對他的態度很滿意:「你變成惡鬼,我也變成惡鬼,你我一起去地府受刑吧!」

程岫也心滿意足,依依不捨地回了宮。

京城中風起雲湧,聖上更加沉迷修道煉丹,不理朝政,將大權交到了程岫手裡。

我大哥和姐夫們都升了官,全家人頂著罵名,一時間都不敢再見我。

我好久沒回家,只好決心想想辦法改變現狀。

宦官也可以是好官啊。

程岫這人是狠了一點,論起壞,倒也沒壞到骨子裡。

我哄著他多做了些好事,比如那些個仗勢欺人的惡官,拿到他們的把柄簡直易如反掌,程岫砍了一批魚肉百姓的官員,一時間風評好了不少。

這兩日梁銀雪孕中不適,我和梁銀蘇常常去錢府陪她,天兒冷了,我們不能陪她出去走走,只好和她在房中閒聊,她這一陣胖了一點,蹙著眉:「這兩天總是做夢,說來也怪,總是夢到銀芳,她什麼也不說,只是看著我,我這心裡總是不太舒服。」

梁銀蘇對鬼神之事深信不疑,臉色一白,還是寬慰大姐姐道:「你不要多想,好好養胎才是正事。」

沒說幾句話,梁銀蘇坐不住了,扯著我匆匆出了錢府:「須得去廟裡拜拜,事不宜遲,咱們這就去找大師求符。」

馬車一路往城外的普雲寺去,梁銀蘇憂心忡忡,一言不發。

金佛慈悲,俯視眾生,香塵縈繞,梁銀蘇去求和尚解夢,我並不願見和尚,也不願見佛,獨自一人在佛殿外等候。

等的時間長了,我在佛寺外閒逛。

走到菩提樹下時,我靜靜地站在樹下發願。

保佑我大姐姐平安無事,母子平安。

「夫人為何不進殿去拜?」身後忽然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我轉身看去,竟然是凌決。

我不禁有些奇怪,他怎麼陰魂不散?

我勾唇冷笑:「凌大人怎麼不進去拜?」

凌決看出我的敵意,俊美的臉上沒什麼表情,面色平靜,走到我的面前,他微微仰頭看著繁茂的大樹:「無可求之事。」

我不接茬,轉身要走。

「今天遇到夫人,是一個巧合。」他突然說道,「凌某並無冒犯之心。」

他今日穿的是便服,淡青色的大氅很襯他,若是不認識他,根本不覺得他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錦衣衛,反而像是一個清雅矜貴的世家公子:「這些日子,程廠督似乎變了不少。」

我穿著淺杏色的襖裙,襖裙的立領上有一圈白色的絨毛擋風,耳璫隨著我的動作微微晃動,刮過絨毛,有點不舒服,我伸手輕輕撥弄耳璫:「我倒是覺得沒怎麼變。」

凌決目光落在我的耳朵上,黑眸幽深,很快又移開了眼神。

我想走,可他看著我的眼眸,眸光寬和周正,好像有話要說,半晌,他輕聲問:「夫人是來求什麼的?」

「子嗣。」我微笑,盯著他的眼睛,「凌大人,時候不早了,告辭。」

梁銀蘇求了符,又親手交到了梁銀雪的手裡,這才安下心來,我送她回府後,去了東廠。

外面飄起了雪花,程岫很快就出來了,挑開車簾,上了馬車:「柳娘怎麼來了?」

我抱住他:「今日去了普雲寺,碰到了凌決,他好生煩人。」

程岫由著我抱,聞言一怔,柔聲問道:「去寺廟做什麼?」

「大姐姐總是做噩夢,三姐姐不放心,帶我去求符。」

程岫摸了摸我的臉,沒說什麼別的,只問我:「餓了吧?領你去吃飯。」

到了淮閣,程岫的下屬突然有事要彙報,我便識趣地自己先進去:「我等您。」

剛進了淮閣,老闆認出我,引著我去二樓,剛上二樓,一個紫袍男子忽然很興奮地攔住我:「姑娘,這麼巧,竟然在這兒遇到你。」

我警惕地看著他,往後退了一步,方便一會兒一腳踹他。

那男子年輕,五官周正俊朗,見我警惕,也自知唐突,認真地解釋:「前些日子在街頭見到了姑娘,英姿颯爽,在下敬佩,沒承想今日可以在此相見,多有冒犯,還請姑娘見諒。」

我想起來了。

這個好像是揍段風華那天遇到的皇子。

「我不記得了。」我轉身欲走,他卻不肯,急著說:「我不是惡人,在下真心愛慕姑娘,不知道姑娘可否有心上人?可曾婚嫁?」

我心中發笑,此人如此輕薄,他若不是皇子,我定會一腳過去。

此時恰好程岫緩步進門,我心中豁然開朗不少,笑得溫柔,指著他說:「我喜歡那樣的。」

程岫聞言,仰起頭看過來。

而身邊的人臉色一變:「你可知道那是誰?那是個閹人。」

他看向程岫的眼神滿是厭惡,聲音不小,我也不知道程岫聽沒聽到。

我面色不改,笑容依舊:「那又如何?我就是心悅他,我愛他,他是天下最值得我嫁的男人。」

話畢,不顧他異樣的表情,我大大方方地朝程岫揮揮手:「夫君!我好想你!」

今日就算是菩薩詰問,金佛動怒,我也絕不改口。

18

程岫一步步走過來,朝那皇子行了一個禮:「內子愚鈍,多有冒犯之處,還請三皇子見諒。」

原來是前一陣被禁足了的三皇子。

可他現在怎麼出來了?

程岫嘴上恭敬,但動作可談不上恭敬,將我護在身後,直勾勾地盯著他:「三皇子用過膳了?若是沒有,不如一起?」

「不勞廠督費心了!」三皇子冷聲回答,甩袖離去。

冷修然說這人有宏圖之志,真是令我發笑。

是夜。

程岫一隻手握著我的腰,另一隻手不安分地探索:「柳娘,你怎麼這麼好?」

他藏不住他的愛意,我隨著他的愛一起顫抖。

他將我摟在懷裡,緊密相依,貼著我的臉,輕聲開口:「若我哪天身死,柳娘不可再嫁。」

半晌,他又說:「就算再嫁,也不許找凌決。」

又過了一會兒,他咬著牙:「就算嫁了凌決,也不許忘了咱家。」

次日我便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

聖上不知為何又原諒了三皇子,把父子生間隙之事怪到了程岫身上,雖沒撤了他的職,但也奪了他的實權,這些天程岫一直沒回來,在宮中伺候聖駕。

程岫失勢,又不肯回來,躲著不見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便不敢再和家裡人走動,但好在兩個姐姐都想著我,時不時給我寫信,寬我的心。

我並沒有她們想像中那麼緊張。

我只是在想,程岫會怎麼翻身?

日子過得快,馬上就到了年根兒,冷修然也被調了回來。

我今年沒能回家過年。

程岫過年也不能回來,好在府里也不是只有我一個人,我帶著竹苓和杜若興致勃勃地貼對聯掛燈籠,所有人都忙來忙去,一時間也有了些往年在家過年的氛圍。

夜幕降臨,我娘身邊的張媽媽上門了,滿臉笑意:「夫人,大娘子請您回去一起守歲,一起熱鬧熱鬧。」

「真的?」我有些驚喜,心想著爹娘還是惦記我的,估計是想到程岫八成不會回來,特意讓人來叫我。

「自然是真的。」

我興高采烈地往外走,剛出程府的門,馬車已經備好了,細雪飄下,遠處煙花綻放,滿天星光,而紅燈籠的光靜靜地照在地上,揉開天地間一抹暖色。

我忽然頓住了腳。

「張媽媽,告訴娘,我不回去了。」我看著那一抹暖,輕聲道。

張媽媽的表情一瞬間有些凝滯:「這……」

「我要等他回來。」我抱定了主意,轉身回府。

明軒堂,竹苓和杜若回去玩牌了,我自己坐在羅漢床上看書。

子時三刻,窗外風雪席捲,程岫冒雪回來。

他挑開厚厚的門帘,身上的大氅都落了雪,臉頰微紅,鴉睫濃密濕潤,像是雪落在眼睫上又重新融化,他眸子清亮,溫聲道:「柳娘。」

我懶懶地倚著羅漢床,用書遮住一半的臉,眼睛盯著他,哼了一聲:「廠督讓我家裡人接我回去,難不成是不想和我過年?」

開始我確實很想回去,可剛邁出門的一剎那我有點不忍。

獨來獨往,獨生獨死。

其實也是他的命。

聞言,他苦笑:「柳娘怎能如此誤解我?」

我好久沒見他,見他這一陣清瘦不少,我又不忍再怪他,起身幫他解下大氅的繩子:「那你為何故意不回來?」

程岫抓住我的手,看了我好久,沉聲道:「你我和離吧,前途未卜,我不想拖累你。」

我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收斂。

不等他再次開口,我猛地抬手扇了他一掌。

他白皙的臉瞬間被打紅了。

我盯著他的眼睛,聲音冷厲:「這話不許再說。」

我暴露出梁銀柳原本的模樣,不再活潑開朗,不再嬌憨可愛,眼神陰沉,陰惻惻地警告他:「保住自己的位置,向上爬,爬得越高越好,你用什麼手段,我不在乎。」

「你不怕死,我也不怕,就算是你現在要做一件天下人群起而攻之的事,我也奉陪,我梁銀柳這人不喜歡輸,天生不喜歡做輸家,殺了三皇子也好,殺了皇帝也罷……」

我的聲音越來越小,但程岫聽得很認真,他的眼神一刻也不曾從我身上移開,就連呼吸都變得有些沉重,也許是興奮,也許被我的話震到了。

我幽幽地凝視著他,笑起來,伸手輕柔地捧著他的臉,極盡溫柔,語氣卻不容置疑:「總之,我不許你倒台。」

程岫沒覺得我可怕,更沒覺得我狠毒,他眼中的愛越燒越濃,他如虔誠的信徒,只在我面前俯首,他甚至不詫異我為什麼說出來這種話。

「聽你的。」他吻上來,將我整個人都抱在了懷裡,炙熱的吻快要將我融化。

他欣賞我的可怕,贊同我的惡毒,熱愛我的本性。

除夕,外面大雪紛飛,壓彎了楊柳。

錦紗帳流光,我和他緊緊纏著彼此,生怕遠離。

我不在意他的殘缺,他不在乎我的偽裝。

天生一對。

大年初三那天,我回娘家短住。

次日,聖上病倒,這時卻傳來了三皇子準備登基的消息,聖上再次重用程岫,程岫徹查三皇子府,搜到了龍袍,還搜出了和邊軍將領來往的書信。

聖上病中不上朝,程岫持天子令,下令關押三皇子,而錦衣衛指揮使凌決與三皇子私交甚密,暫時卸任在家。

一時間,朝野驚動,往日和三皇子聯絡密切的人都被東廠的人帶走了。

得知這個消息時,我沒什麼意外。

大年初十,梁銀雪和梁銀蘇都回來了,今日是我的生辰,她們特意回來為我慶生。

梁銀雪肚子一點點大了起來,我和梁銀蘇都很驚奇,摸著她四個月大的肚子。

「四妹夫,今天不來嗎?」大姐姐想了想,問道。

我收回了手,悠然地喝茶:「我沒告訴他今日是我的生辰,他應該不會來。」

梁銀蘇微笑:「也罷,我們好好聚聚就好。」

我娘今日讓人從淮閣點了菜,又開了一壇好酒,就等著我爹和我大哥下值。

「嚯,一桌好菜啊。」我爹興沖沖地進了家門,回身攬住了冷修然的肩膀,「今天陪姨父好好喝一頓!」

冷修然笑著應答。

眾人忙著落座,他幽幽地看我一眼:「四妹妹,好久不見。」

19

我不想和他說話,但家裡人都在看著,我還是笑臉相迎:「表哥好久不見啊。」

「今日是表妹生辰,我為表妹準備了一份大禮。」他笑著,門口的小廝抬來一尊白玉觀音像,「不知表妹是否喜歡?」

我笑容依舊,只是眼神幽深:「多謝表哥,我很喜歡。」

「自家人,不必客氣。」

酒過三巡,我有些頭暈目眩,那個觀音像靜靜地擺在那兒,讓我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我獨自起身出去透氣。

「四妹妹。」身後傳來冷修然的聲音,他語氣很輕,像是怕驚擾了誰,「你還不想悔改嗎?」

悔改?

我悔改什麼?

我有什麼可悔改的?

真是好笑!

「你什麼意思?」我轉身冷聲問他,「我若是不肯回頭,你待如何?」

我逼近他,揚頭冷笑:「冷修然,你能活到現在,是我看在我娘的分上放你一馬,否則上次我就會讓你死得無聲無息,我奉勸你,老老實實地活著,別往死路走。」

冷修然忽地笑了起來,他低頭笑著看我:「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

他很好奇地問我:「你演了那麼多年的銀芳,不累嗎?」

我不理他,徑直要走,他卻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手很用力,快要把我的手腕捏碎:「今夜你的舊情人就要殺了你的夫君,你還有閒心在這兒演戲,梁銀柳啊,我真佩服你。」

我面不改色。

那是程岫的事,如果他應付不了,那他只能去死。

我察覺到了冷修然的異樣。

夜風很涼,我的頭更疼了,但我腦子異常清晰:「冷修然,你喜歡我。」

從小到大他看我的眼神都很奇怪,從小到大他總是故意說一些厭惡我的話,卻又給我很多護身的東西。

他說自己深愛梁銀芳,又總是深深地凝視著我的臉。

他的臉色變得蒼白,而我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卑劣的心思:「你嫉妒,你也扭曲,你恨我害死了梁銀芳,也恨自己不受控地愛上我,你又愛又恨,只能來折磨我來減輕你的罪惡感。」

「呵。」我甩開他的手,嘲諷地瞥他一眼,絲毫不掩飾我的厭惡與鄙夷,譏笑道,「你放心吧,我這輩子都不會愛上你的,你只會讓我感到噁心。」

我大步地往回走,他驀然開口,聲音控制不住地拔高:「我早知道你惡毒卑劣,你以為那個閹人能護住你?從今往後,不會了!」

我不以為意:「就算他不能,也輪不上你啊。」

冷修然被激怒,大步追了上來,用最惡毒的話攻擊我:「當年你害死梁銀芳,這次你又害死程岫,梁銀柳,你就是個禍害。」

「當年你故意讓她去摘花,就是存了害死她的心,是不是?這麼多年你仍無悔過之意,我真沒看錯你,你是天下最狠心冷血之人!」

我不理他,走在回前堂的路上,他跟上來,在我耳邊冷笑幾聲道:「你不願悔改,表哥可以幫你。」

「現在沒人能護著你,表妹,我們來日方長。」

程岫……

原來天下有一個人和我一樣挺好的,我知道他和我一樣不願悔改,也不願回頭,認定了一條路就走到黑。

他在這世間,我才知何為安心。

縱使我們都不被世人接納。

我斷定世人不能容忍我的假面,也不能容忍他的殘缺。

因此我們才能緊緊相依,陪著彼此絕不悔過。

我挺直著腰背,不肯低頭,徑直往前走。

我從後院到了前堂,冷修然跟在我身後回來,我爹招呼他喝酒,他正要開口說話,卻聽到門口一陣騷亂。

「老爺,四姑爺來了!」

「四姑爺來了!帶了好多東廠的人!」

聞言,眾人動作都僵住了,我卻不合時宜地笑出了聲。

我就知道,他才不會輕易地死。

冷修然臉色驟變:「怎麼可能?」

下一刻,一襲褐色衣袍的程岫挑開門帘,他身上還有血跡,眉眼染風霜,微微上挑的眼尾泛紅,只看向我:「夫人,久等了。」

「我還以為你會死。」我淡然笑道。

我爹和哥哥不知發生了什麼,蹙著眉凝視著程岫。

眾人安靜之際,冷修然猛地一掌打了過去,眼神陰冷:「閹狗受死!」

程岫閃避不及,我倉皇起身,想過去替他擋下那一掌。

他掌風狠戾,又快又狠,幾乎是下了死手。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千鈞一髮之際,冷修然身邊的大哥卻擋在了程岫身前,運功擋下了這要命的一掌,梁金誠肅聲問道:「修然,你這是何意?」

程岫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人,眉眼有了些動容:「多謝大哥。」

梁金誠哼了一聲,沒說話。

冷修然急切道:「金誠你若真把我當兄弟,就讓我殺了這閹狗!他危害朝野,殘害忠良,你豈能容他?」

「他是我的妹夫,縱然有天大的錯,也不該讓人動私刑殺了他。」大哥朗聲回答。

而門外的東廠高手聽到了屋裡的聲音,魚貫而入,護在了程岫前面。

饒是冷修然武功再高,也不能以一敵十,他攥緊了拳頭,打算同歸於盡,我爹嘆了一口氣:「今日是銀柳的生辰,不要見血才好,還請四姑爺……放了冷修然一馬。」

「丈人開口,小婿謹遵。」程岫面色不改,輕聲道。

「呵,你怎麼可能會放了我?」冷修然卻不顧我爹的好心,非要用言語來維護他最後的尊嚴,「今日京城眾多人家都參與了刺殺,你會放過誰?你誰也不會放的,你狼子野心,心腸惡毒,我早就知曉!」

此話一出,梁銀雪臉色瞬間變白,死死地握住了梁銀蘇的手。

我猛然起身,抄起酒壺砸在了他的身上:「閉上你的臭嘴!」

冷修然笑了起來:「梁銀柳,你害死梁銀芳,早已罪無可赦,這些年你做得再多也不能彌補,現在裝什麼好人?」

「你說什麼?!」我娘身子一晃,看向了我,「小柳兒,怎麼可能呢……」

眾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這個場景和夢境融合,我如鯁在喉,只能陰沉地盯著冷修然。

「怎麼?梁銀柳你不敢承認嗎?當年不是你非要荷花,梁銀芳才回去采荷花,是你……」

他話沒說完,程岫抽刀,毫不客氣地架在他的脖子上:「把表兄請出去!好好照顧一下,」

冷修然剛想還手,程岫眯了眯眼睛:「冷府那麼多條性命,表兄真打算讓所有人給你陪葬?」

程岫毫不掩飾他的威脅之意,冷修然面色鐵青,再也不敢妄動。

他被帶下去,我娘撐著身子坐起來,神情失措,探過身子死死地拽著我的衣袖,快要把我拽倒了:「小柳兒,銀芳到底是怎麼死的?」

「銀柳,他說的是怎麼回事?」大哥哥質問我。

我說不出話。

恍然間,我看到了小小的梁銀芳蹦躂著進屋,眨著眼睛問我:「四妹妹,你為什麼哭啊?」

「二姐姐給你糖吃,好不好?」

她笑得依舊漂亮。

我正不知所措,程岫走向了我,他推開了我娘的手,輕輕幫我擦眼淚:「不願說就不說,誰也不能逼你。」

我自以為此生獨來獨往,獨生獨死,就連家人有朝一日都會背離我,可這世上還有一個程岫。

我與他,同生同死。

我看著我娘,我知道她傷心,她傷心了多年,懷疑是自己沒管好二姐姐,才叫她喪了命,而我知道她飽受折磨,卻不肯開口告訴她事不關她。

我是一個自私的人,自私到了骨子裡,一直不肯承認自己的過錯,今日說出來也是迫不得已。

我緊緊握著程岫的胳膊,儘量平靜地開口:「那年二姐姐要我教她武功,我不肯,她便求我,說我要什麼都給我。」

「那天我說,我要荷花,她說可以。」

「我無意害她,若是……」

話沒說完,便聽到了梁銀蘇的尖叫:「大姐姐,你沒事吧?」

我這才注意到梁銀雪整張臉都慘白了,幾乎要暈厥,她捂著肚子,痛苦難忍。

「快去請大夫!」梁銀蘇叫丫鬟去請大夫,又連忙安慰大姐姐,「這有什麼的?也值得你動氣?孩子重要啊!」

梁銀雪不說話,死死地咬著唇瓣,我慌了神,用力抓著程岫。

難道我又要害死一個姐姐嗎?

眾人一片慌亂之時,程岫冷不丁地開口:「大姐姐放心吧,大姐夫安然無恙,我讓人送他回府了。」

聞言,梁銀雪終於抬起了頭,雙目通紅:「多謝。」

20

冷修然被東廠的人帶走了。

梁銀雪被扶到了後院,大夫來幫她安胎,她動了胎氣,但得知錢元沒事後,心情放鬆了不少,沒什麼大事,我娘和梁銀蘇都守在床邊,我沒過去,得知她無礙之後,和程岫默默地回了府。

「多謝你放了大姐夫。」馬車上我輕聲道謝,我和程岫很像,都是愛記仇,若是有人要殺我,我絕不會輕易放過。

大姐姐也知道錢元要刺殺程岫。

但程岫還是看在了我的分上,保了錢元的命,安了大姐姐的心。

程岫身上還帶著淡淡的血腥味:「你說過,那是我們的外甥。」

他輕輕摸著我的頭髮,語氣幽幽:「今日柳娘生辰,竟不告訴咱家。」

我微怔:「我是怕誤了你的事。」

程岫輕笑:「今日你生辰,咱家送你一份禮吧。」

「從今日起,你梁銀柳想如何就如何,你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天下沒人能再約束你,再苛責你,誰若惹了你,直接打回去,不必再忍。」

聞言,我便可以確定三皇子一黨必死無疑,從今往後,是他把持朝政,我嫁給他當真是最正確的決定。

我將他摟得更緊了。

他親昵地吻著我的額頭,情動不已:「我絕不會叫柳娘當輸家。」

我卸下心防,無比安心地靠在了他的懷裡。

京城的夜幽深,安靜無聲,但又有很多東西悄無聲息地改變著。

一晃過了多日,家中只有梁銀蘇給我傳來了消息,她約我去普雲寺。

「大姐姐這兩天總是哭,說對不起你。」她嘆了一口氣,「你也是的,這麼能瞞,心中有話從來都不說,都是一家人,娘和爹都不生你的氣,就是心裡難過。」

「你找個日子回去看看吧。」

我沒說話。

有些事不是我回去認個錯就能解決的,也不是梁銀雪哭兩聲就能解決的。

這麼多年我已經不知道要用什麼樣子面對家裡人了。

只能慢慢來。

梁銀蘇這次終於明白我為什麼不進佛殿了,她獨自進去找了大師解簽,我再次走到了那棵菩提樹下。

這次凌決早早地等在了菩提樹下,他朝我微微一笑:「夫人,又見面了。」

我頗為疑惑地看著他:「凌大人不在大牢里,在這兒幹什麼?」

「卸了任,隨意走走。」他目光看向我的耳朵,很快又移開了。

我挑眉:「你在等我吧?」

他直言不諱:「是。」

「那日,你在街頭為賣花女出手,在下便知道你是一個心懷慈悲之人,今日特有一事相求。」

他說得很認真:「我知道你嫁給程岫頗有無奈,如今他對你言聽計從,為何不勸他忠君愛民?三皇子是最適合繼承大統之人,程岫如此趕盡殺絕,國無儲君,早晚有一日會害得家國動盪。」

看著他那張臉,我忽然發現凌大人和其他人也沒什麼不同。

我也很認真地看著他,他以為我被說動,想了一下,壓低聲音道:「若是日後三皇子登基,我會請他讓你和程岫和離,你可以再嫁。」

我安靜地看著他。

凌決邁進了一步,下定了決心,鼓足了勇氣:「我知道你想要子嗣,你若願意,我會娶你,一生待你好。」

哪來的自信?

我終於忍不住了,笑彎了腰。

我笑夠了,直起身子,凌決眼神有幾分陰沉,我似笑非笑地問他:「你是不是腦子糊塗了?」

我眼中滿是譏諷:「什麼忠君愛民,什麼家國大義,我根本不在乎,我還知道,你們也不在乎,別裝了,說這話不好笑嗎?」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你直說想要求我饒他一命,我說不定還高看你一眼,成王敗寇,程岫要是輸了,你們才不會饒他一命。」

「所以,你們都挺該死的。」

凌決面不改色,只是沉默地聽著我說話。

「至於你。」我嗤笑一聲,「連程岫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我伸出小手指比了一下,嘲諷之意絲毫不減:「我怎麼會看上你這種輸家?」

話畢,我轉身要走。

沒走出幾步,身後傳來一聲輕笑。

「我原以為你和他的關係是刀和刀鞘,卻沒想到是刀刃和刀柄。」他的聲音悠悠傳來,還有幾分感慨。

「夫人不願勸諫的話,凌某隻能請夫人暫留片刻了。」

他今日出現在此處並不是巧合,我不驚訝他會這麼說,我慢慢回身:「梁銀蘇知道嗎?」

凌決想了一下,好聲好氣地回答:「齊夫人嗎?她應該不知曉。」

他極有把握,似乎斷定我打不過他。

我鬆了一口氣:「那我就放心了。」

凌決頗為好奇地問:「你難道不怕嗎?」

真把我當傻子嗎?

我淡定地拍拍手,一直埋伏在暗處的暗衛全部出來,將凌決埋伏在此的守衛屍首拖出來,一直淡定的男人終於皺起了眉。

我無所謂道:「你死定了,我有什麼好怕的?」

「你早知道我會來?」凌決握緊了腰間的劍,黑眸幽幽地看著我,眼中沒了剛才的淡然。

我勾唇:「我就怕你今日不來啊。」

暗衛們擋在了我身前。

自從上次在普雲寺遇到他,我就增加了身邊的暗衛數量,知道要來普雲寺後,我還特意讓人在普雲寺設下了埋伏。

我唯一不確定的是梁銀蘇是不是也想害我。

我轉身往回走,輕聲囑咐暗衛:「殺了他。」

我再次回到了佛殿前,梁銀蘇還沒出來,我第一次踏入佛殿。

金佛俯瞰我。

人生在世有很多不敢面對,也不能面對之事,無論你想不想面對,這些事早晚有一日會重新回到你面前,逼你面對。

我也只能面對。

好在還有程岫陪我。

他是惡名在外的奸臣,我是害了親姐的禍害,兩個人一起走到地獄去也不錯。

也算是天下之幸事。

「小柳兒,我們回去吧。」梁銀蘇解完了簽,心情不錯,從佛殿後面出來,我注意到她鬢角的頭髮有些亂了,她卻急吼吼地挽住了我的胳膊,「你上香了嗎?」

我什麼都沒說,輕輕搖頭。

回去的路上,馬車搖搖晃晃。

這樣的話,殺了三姐夫好像也沒關係。

天上又飄起了鵝毛大雪,程岫穿著黑狐大氅站在程府外等著我,天寒地凍,他手持一把青竹骨傘,成了唯一一抹春色,他看到了我,微微抬傘,那一雙撩人心魄的眸子望向我:「柳娘。」

我快步朝他走去,親親熱熱地挽住了程岫的胳膊:「廠督,我們回家吧。」

尾聲

程岫覺得自己是天下最幸運之人。

因為他有梁銀柳。

她永遠會站在他的身邊,永遠陪著他,就算進了地獄也無所謂。

他從小沒了雙親,一個親人也沒有,一直以為自己會孤獨終老,直到遇見梁銀柳。

老皇帝死後,他扶持幼帝登基,把持朝政,但再也沒做過惡事,國家大事叫他打理得不錯,也培養了不少寒門子弟,一時間他成了不少學生的老師。

如今他竟然也成了百姓口中的好太監。

他所做之事皆是因為梁銀柳。

他在乎梁銀柳。

梁銀柳這人雖然看起來冷漠了一點,但她也有那麼一點善心,也有十分在乎的人。

她在乎梁家人。

而梁家人在乎黎民百姓,國家繁榮昌盛。

愛屋及烏,程岫不介意做一個偽善的惡人。

而梁銀柳也不介意做一個虛假的好人。

梁銀柳看在娘親的分上饒了冷修然一命,但廢了他一身的武功,將他流放嶺南,十年才能回京。

她親手廢了他的武功。

他們一起練功多年,冷修然都用一種看罪人的目光看她,每次都下重手打她,每次都將她打到再也爬不起來。

到最後她發現這個人居然喜歡自己時,心裡未免有些複雜。

有病。

「梁銀柳。」冷修然狠狠地盯著她,看著她絕美嬌媚的面容,又愛又恨,他恨不得咬下她的肉,好讓她畢生忘不了自己,「你怎麼不去死呢?」

當年要是死的是她,冷修然就不會那麼糾結,他會娶了銀芳,和銀芳長相廝守,這一生只愛銀芳一個人。

要是梁銀柳死了,他這些年來就不會備受煎熬,一面譴責自己,一面偷偷看她。

誰能忍住不愛她?

縱使他故意打倒她,她也從來不哭,只會默默爬起來,繼續練功。

她小小的一個人就懂得看人臉色,總是藏著秘密,一雙黑亮的眼睛後面是無盡的深淵。

她不笑的時候是空洞的。

他不覺得她會嫁給趙忘劍,也不會愛上趙忘劍,因為那個愚蠢的傢伙只是愛她演出來的性子。

冷修然覺得,天下只有他知道她的虛偽惡毒,也只有他願意接納。

直到程岫出現。

那個人一出現,她的目光就緊緊跟隨著,而那個人也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失魂落魄,空洞冷漠。

他怪梁銀柳是個毒婦,會愛上太監,而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自卑,竟然連一個太監都比不過。

梁銀柳無視了他那複雜的眼神,也無視了他的話,起身利落地離開了,一次也沒有回頭。

她覺得自己還是仁慈了。

梁銀雪的孩子出生不久後,梁銀柳和程岫去看了她,小外甥小小的,梁銀柳抱著的時候心裡發抖。

程岫倒是抱得很熟練,一抱上孩子他便有幾分慈祥溫和之意,像是一個習慣了抱著孩子的老父親。

她後來才想起來,他在宮中常常抱皇子,哄皇子。

他若是做了父親,必然是個慈父。

梁銀柳心裡想。

回去的路上,梁銀柳建議他多蓋幾個育嬰堂,也可以從育嬰堂抱來一個棄兒養著。

程岫現在身上是梁銀柳最喜歡的鵝梨香,她環著他的脖子,甜滋滋地說:「你做慈父,我便做嚴母。」

「等到時候老了,你就做善良的祖父,我就做嚴格的祖母,一家子都圍著你轉,孩子們都喜歡你,你說好不好?」

程岫哭笑不得,捏著她的臉:「你呀!我捨得讓他們不喜歡你嗎?」

連孩子都沒有,程岫卻好像看到了後世子孫疏遠梁銀柳的樣子,好像看到了梁銀柳委屈巴巴掉眼淚的樣子,一想到這個畫面,他的心肝就一顫,忍不住抱緊了她,生怕她難過。

愛到極致了,是心疼。

只要一想到她一頓吃不上飯,程岫就心慌得睡不著。

只要一想到她可能會受風寒,程岫就頭疼難忍,心神不安。

程岫心裡給梁銀柳鍍了一層光,無論她怎樣堅強勇敢,無論她有怎樣的心機算計,在他的心裡,他的柳娘始終柔弱無助,絕不能受一點委屈。

她始終是天下最好。

梁銀蘇和離了。

儘管她的夫君對她沒什麼不好的,她還是和離了。

他不愛她,她也不愛他。

她娘問她,不愛就不能在一起嗎?

梁銀蘇說:「對啊,四妹妹嫁了一個頂頂愛她的,大姐姐也嫁了一個頂頂愛她的,我憑什麼不能呢?」

梁銀柳是全家最支持她的。

程岫立刻翻身下床,我這才發現他是穿著褲子的,匆匆套上了外袍,我蜷在被子裡,朝他擠了一下眼睛,立刻躺下裝睡。

「從他」凌決死的那天,梁銀柳叫人給三姐夫送了一封信。

她放他一馬,他也要放她三姐一馬。

轉眼又是一年。

今年過年梁銀柳和程岫回梁家過年,大嫂嫂終於不再躲著他們了,而娘也終於對她露出了一個笑臉。

二姐姐的死好像將娘困在了那個夏天,這麼多年,無論別人怎麼移動,她還是只留在夏天,夏日那灼熱潮濕的氣息永遠地纏著她,讓她沒法走出來。

因為她被困,她的小女兒也被困在了荷花池底,這些年來,她不知道小柳兒生沒生過病,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更不知道小柳兒是以怎樣的心情天天逗她們開心。

有一天她做夢,夢到了梁銀芳抱著一朵荷花跑向她,送到她懷中,歡歡喜喜地跟她說:「娘,我要走了。」

她緊緊地抱住了小芳兒, 泣不成聲。

芳兒, 你下輩子還來找娘,我還當你娘,咱娘兒倆還做母女,好不好?

小芳兒從小最活潑可愛,天真又善良,小小年紀就會心疼父母, 小芳兒抱著她,依舊那麼懂事:「還有姐姐和妹妹呢,娘也不要忘了她們,咱們娘四個,下輩子還做母女。」

夢醒之後,她哭了好大一場。

她終於有些放下了, 她看了看一直以來最會寬她的心的小女兒,嘆了一口氣:「小柳兒, 你瘦了, 多吃一點吧。」

梁銀柳心情好得不得了, 給鴻哥兒包了一個大紅包,鴻哥兒開心極了, 抱著她的腿說四姑姑最好了。

夜深了,一盞盞紅燈籠吉祥喜慶,燈籠的光明亮溫暖, 隨風輕輕搖曳,燈火輝映,程岫牽著梁銀柳的手慢慢往她以前的院子走。

一生很長, 也很短。

他們就這樣執手一生就好。

路過一排排柳樹,上面的雪閃著碎光, 像是碎銀堆在柳樹上。

梁銀柳指著樹說:「我沒騙你吧。」

「人家說我是個有福氣的, 開始我還不信,如今遇到了廠督,我算是信了。」

身旁清俊的男子滿目柔情, 微微低頭, 紅潤的唇輕輕親吻她的臉頰,動作輕柔到不能再柔。

他眷戀地看著她,墨色的眸子盛著一泓暖光:「能得柳娘厚愛,我程岫才是天下最有福氣之人。」

世人說東廠廠督程岫陰狠毒辣, 奸詐狠戾。

他覺得世人說得對。

偏偏有一個人不以為意, 從不帶任何偏見和惡意看他, 就算知道他的惡毒與狠辣, 她也從不畏懼, 堅定又果斷地站在他身邊,只愛他,只信他, 只邀他同生共死, 只邀他共赴地獄。

他們就像是人間遊蕩的孤魂,終於找到了同伴,緊緊相依,一刻不分離。

從今以後, 他們同來同往,同生同死,永不分離。

備案號:YXXBjeR0ZJ9y72h4amKGbfvx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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