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良辰吉日……不,今天,現在!我回去拿戶口本,我們今天就結婚,好不好?」
在座眾人都大笑起來:「秦總還真是性情中人!我們也是這門好事的見證者了!」
可只有被秦錄宴緊緊箍在懷裡的林晚晚,聽見了他最後輕輕吐出的那句:「聲聲,對不起,聲聲……」
林晚晚臉色頓時一沉。
當即撐著秦錄宴站起身,笑得咬牙切齒:
「現在民政局都關門了,我先帶秦總去排隊,明天有機會排個好號。」
眾人馬上站起來,把喝得爛醉的秦錄宴扶上車,再說兩句恭維的漂亮話。
「提前祝二位早生貴子!」
可聽見這話的兩個人,面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第13章 13
風從車窗的縫隙拍到臉上時,秦錄宴就醒了大半。
他在酒桌上混跡了這麼多年,自然不會做那種喝斷片的事。
倒不如說,他是故意的。
把胸口的傷痛強行分割給別人一半,自己就能好受點。
至於身旁,開車的林晚晚把下唇咬出了血。
他知道,她是故意那麼問的。
兩個心懷鬼胎的人相互試探,結果就是兩敗俱傷。
可秦錄宴只記得,以前,陳以聲,她絕對會讓自己睡到地下車庫,才輕輕地點點他的額頭,喊他回家再睡。
所以他只是低頭看了看手機。
「秦總,查出來了,這個車牌是蒲家小少爺蒲承禮的。」
下屬回復。
蒲承禮?!
「停車!」
秦錄宴忽然怒吼一聲,嚇得林晚晚一腳猛踩在剎車上,還來不及委屈,秦錄宴先推開了車門。
「秦錄宴!你去哪!」
林晚晚連忙也想下車攔他,卻被安全帶束縛在原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跌跌撞撞的身影遠去。
蒲承禮。
陳以聲。
蒲家的合同……
廢物下屬找不到陳以聲的位置,蒲承禮的家他自己認識!
可才剛走到蒲承禮小區,他就看見了並排著散步的二人。
他大腦頓時「嗡」地一聲。
再回過神時,他已經衝到了陳以聲的面前,攔下了二人。
想開口,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就在這時,表情疏離的陳以聲忽然出聲道:
「是你?」
她想起來了?
秦錄宴還沒來得及欣喜,就聽見陳以聲嫌惡地補上了後半句:
「白天那個攔路的變態。」
秦錄宴呼吸一窒。
切不提以前陳以聲對他的縱容,就算是對陌生人,陳以聲又何時這麼冷漠過?
秦錄宴的尊嚴不允許他再低頭了。
可不知為何,他本人咬了咬牙,把態度又放軟了點,「聲聲,或許你已經忘了我,但我曾經——」
「別這麼叫我,」陳以聲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他的話,身旁的蒲承禮也做出了要趕人的準備,「我沒有忘記任何東西,你再騷擾我拽著我說胡話,我就要報警了。」
秦錄宴狼狽地向後退了半步,伸出雙手表示自己沒有惡意。
「好,」秦錄宴深吸了一口氣,說出口的聲音讓他自己都有些詫異,「那是我……個人想要認識你,能不能——」
「不行。」
陳以聲還是半點沒猶豫,甚至有些急切地打斷了他的話。
緊接著就轉過身,對蒲承禮道:「麻煩你送我回家吧,我怕被別人尾隨。」
蒲承禮欣然點頭,冷冷看了秦錄宴一眼,就跟在陳以聲身後離開。
秦錄宴攥了攥拳。
他不甘心。
終究還是小跑著追上陳以聲,遠遠地問:
「為什麼?」
如果失去了一切記憶,他們是陌生人,那為什麼還會這麼決絕!
「因為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
陳以聲頭也不回,滿心只有把秦錄宴甩開這一個念頭。
一個陌生人而已。
而在她又一次回頭,查看這個詭異的跟蹤狂到底有沒有滾蛋時,蒲承禮輕聲:「已經走了。」
「你要是不放心,今天就去我別處的房子先住一晚看看情況?」
陳以聲抿了抿唇。
「不用,回家吧。」
第14章 14
蒲承禮終究也沒再說什麼,只是給她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你有從那個人身上看出什麼嗎?」
空調捲走厚重的皮革味道,陳以聲還是覺得憋氣,把車窗降下了一道縫,這才問道。
「他是真的認識我嗎?我失去的記憶,跟他有關係嗎?」
蒲承禮不愛在開車時聽音樂。
所以在兩個人都不說話時,四周氣氛靜得詭異。
「沒什麼,不過是個胡攪蠻纏的跟蹤狂罷了,你覺得不舒服,我幫你報警。」
陳以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看見他,我總覺得很不舒服。」
「是不是該複查腳上的傷口了?」蒲承禮伸手打開播客,裡面存著他提前放好的舒緩心情的純音樂。
陳以聲晃了晃腦袋。
又開始疼了。
仿佛是在阻止她繼續探究。
不過她向來不是什麼愛為難自己的人,只點了點頭,「或許吧。」
「那正好直接去醫院吧,今天我去醫院病房住一晚上。」
謝絕了蒲承禮要跟著一起上樓的關心,陳以聲慢吞吞地停在了骨科的門口。
給她看腳的醫生下班了,讓值班的護士給她開個房先躺著,明早來了再檢查。
陳以聲躺在單人病房裡玩著手機。
順便聽著隔壁病房的女人夾著嗓子撒嬌。
「我就知道你心裡還是有我的,知道我崴了腳,馬上就跑來照顧我啦。」
秦錄宴煩不勝煩:
「這就是你說的車禍?」
「我還有別的事,先走了。」
說完,秦錄宴甩開林晚晚的手就想往外走。
林晚晚頓時慌了。
剛剛還能說是秦錄宴喝醉了,現在他跑出去吹了這麼長時間的風,怎麼反倒更不清醒了?
「錄宴……」林晚晚馬上從床上蹦下來,也顧不上什麼崴腳了,
秦錄宴本就煩躁的心情,被她這麼一攪合更是亂成了垃圾場,抬腳就想踹開她,卻不料林晚晚跟狗皮膏藥似地粘著他不放,爭執間,竟然不小心推開了隔壁的病房。
陳以聲就這麼跟二人對上了視線。
秦錄宴緊皺的眉頭頓時融化開,怕嚇著陳以聲似地:
「你……生病了嗎?」
陳以聲簡直想查查黃曆,看今天她是不是就壓根不宜出門。
怎麼到哪都能碰見他們?
「跟你們有關係嗎?」
林晚晚頓時叉著腰:「她怎麼敢這麼跟你說話?不過是區區一介——」
「我就是想關心一下你。」
秦錄宴卻堪堪站在門口,連半步也不往進走,門童似地。
仿佛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林晚晚臉上。
她想走,又不能。
她已經把大半的時間都花在秦錄宴身上了,這個時候再去找個別的人哪還來得及?
父親的爛攤子也還要依靠秦錄宴,她這輩子簡直都被陳以聲毀了!
天天圍著秦錄宴死纏爛打幹什麼?
賤人!
不同於她的焦躁,陳以聲有一瞬間的沉默,用被子蓋住了腦袋。
可下一秒,她就再次聽到了秦錄宴的聲音。
「系統,這是你安排的嗎?聲聲她還是我的女主對不對?我是不是能再重新攻略她一次!這一次我一定——」
馬上有詭異的電子音作答:
「抱歉,宿主。」
她詫異地抬頭看去,卻發現秦錄宴並沒有張嘴,聲音似乎是直接從她腦海里響起的。
「我不信。」
秦錄宴說,「無論如何,我都要讓她回到我身邊!哪怕她想不起我……」
不知為何,她心裡對這種奇異的現象沒有多少恐懼,只有對秦錄宴的厭煩。
「秦先生。」
聽見陳以聲的聲音,秦錄宴激動地抬起頭,把旁邊臉色難看的林晚晚推得一個趔趄。
「你還要我把話說得多明白?我不喜歡你,也並不想和你產生任何聯繫,如果你有自知之明,就請自己遠離我。」
第15章 15
秦錄宴臉色白了白,強撐著笑似乎還想說什麼,就聽見陳以聲波瀾不驚的聲音:
「我聽得到你和那個詭異的東西的聊天。」
「抱歉秦先生,我最恨有人帶著目的靠近我。」
這句話像是把秦錄宴徹底束在原地的鎖鏈。
讓他想不出半個反駁的詞句。
畢竟她無論有沒有記憶……自己都是帶著目的的。
可如果你這麼恨,為什麼又要接納一開始帶著目的的我?
秦錄宴這句話還沒問出口,陳以聲就猛地拍上了病房的門,力道之大,直接磕得秦錄宴流出鼻血。
林晚晚居高臨下地看著,秦錄宴愣愣地捂著鼻子,順著牆壁蹲下來,嘴裡還喃喃地喊著陳以聲的名字。
從始至終,眼裡都沒有過她。
憑什麼!就憑那一個賤人?
臉也沒自己年輕,身材也不如自己,憑什麼能讓秦錄宴做到這個地步?!
直到手機「嗡」地一聲,父親的消息發了過來,才拉回了林晚晚的思緒。
在看到那行字的同時,林晚晚的表情瞬間舒展開,馬上得意洋洋地跑下樓去。
而這一切,失魂落魄的秦錄宴都沒看見。
他只是靜靜地坐在無人的走廊里,隨著燈光暗下,幾乎有些瘮人。
可秦錄宴毫無知覺似的,猩紅的雙眼幾欲流出血淚。
「系統,再幫我一次……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抓住的,我可以什麼都不要,我只要聲聲。」
系統罕見地沉默了一會。
讓秦錄宴的心裡重燃了希望——畢竟這個機械只會根據機率給出回答,從來不會猶豫!
「只要能有哪怕萬分之一的機會,我就願意去做!」
「好吧,」系統終於回復道,「捨棄曾經全部的積分,以你自身為代價,我可以為您提供一個百分五十機率的機會。」
「我做!」
陳以聲難得地睡了個好覺。
醫生說她恢復得很好,舊傷已愈,可以大膽往前走了。
她還來不及鬆一口氣,就看見公司群里領導的@:
「總裁意外墜河,各分部為表心意,都買點慰問品去看看他!」
推辭的推辭,請假的請假,到最後只剩她這個真正的病號,被領導憤怒地下達了指令:
「你必須去!記得買點好東西,別讓人以為咱們部門窮成什麼了。」
工資還沒拿到,先虧出去幾百。
陳以聲嘆了口氣,一邊按照地址找去了病房,一邊在心裡腹誹這領導到底得有多蠢,才能從防護那麼結實的高架橋上摔下去。
聽說被底下的碎石砸傷了一隻耳朵。
都算幸運的,再偏一點兒,命就沒了。
門一打開,病床上那個有氣無力的人先張嘴:「出去,我誰都不見。」
你以為我想見嗎!
陳以聲內心裡再不願意,還是走上前,把禮品袋放到了床頭,「這是我們部門的一點心意……」
可在她說出第一個字時,那個別人口中幾近癱瘓的總裁,忽地掙扎著爬了起來,把離她更遠的耳朵湊過來,似乎是想聽清她的聲音。
陳以聲一愣。
面前的男人渾身上下都被紗布包裹,只露出一隻布滿血絲的眼睛,怔怔地看著自己,啞著聲音解釋:
「這隻耳朵聾了,聽不到聲音了,你能對著我另一邊的耳朵說話嗎?」
他沙啞的聲音都帶上了隱秘的期待:「你……我聽說你失去過記憶,現在有沒有想起什麼?」
「……抱歉,我以前認識您嗎?」
第16章 16
陳以聲正在努力思考,自己究竟什麼時候認識過這位總裁嗎,下一秒,腦海里就忽然響起了他與「系統」的交談。
「為什麼還是不行?」
「宿主,我之前就說過,您的自殘行為只是需要付出的代價,並不會跟成功率相關,而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這是您自己選擇的路。」
秦錄宴還來不及失落,面前的陳以聲已經飛快向後退去。
竟然又是他?!
她臉上禮貌性的笑容都幾乎掛不住,任憑秦錄宴怎麼說也絲毫沒有回頭的意思。
他給自己搞成這個樣子,她還真認不出來了。
直到她一隻腳踏出門口,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巨響。
秦錄宴竟直接從病床上摔了下來!
陳以聲右眼皮都跳了跳,總覺得他稱得上自己人生中的一大劫難。
「你能不能少給別人添麻煩?」
秦錄宴身體一顫,竟然沒抬起頭來。
曾幾何時視他如命的陳以聲,讓他別給別人添麻煩。
這些話,反倒是他說得更多。
如今都像迴旋鏢似的一刀一刀插進身體,讓他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什麼叫痛不欲生。
如果他能在抹去她記憶之前認識到自己的內心。
如果沒有林晚晚。
如果能在記憶消失後,給她留下哪怕一次的好印象。
可惜。
來不及了。
秦錄宴趴在地上,艱難地移動著身體。
「我只是想彌補——」
「你早幹什麼去了?」
陳以聲最後的素質驅使她去護士站,找人溝通了一下秦錄宴的情況,才一邊揉著太陽穴煩躁地回公司上班。
可椅子還沒坐熱,秦錄宴敲斷了自己的腿的消息,又傳了過來!
這次的慰問直接點名道姓地落在了陳以聲頭上。
「你不去他還沒事,咋你一去了,總裁腿都斷了?」
「你是不是跟他說什麼了?助理給我們打電話說,總裁那條腿估計這輩子都無法恢復如初了!」
「這個責你必須給我負!」
陳以聲這次真的忍無可忍了。
「他一個成年的總裁,連這點最基本的分寸感都沒有嗎?他難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一出事就給底下人甩鍋?」
「你們想舔領導自己去舔,別讓我一個連工資都還沒拿到的普通員工出頭。」
「幹完這個月我就不幹了,這種爛攤子,你們去找別人吧。」
「我不奉陪了。」
陳以聲痛痛快快地辭了職,咬了咬牙,把手上的小房子退了租,用手上的積蓄,一窮二白地朝嚮往已久的海邊走去。
一路上,她做過翻譯,在小餐館裡端過盤子,也有過被誤入的大老闆看中直聘的經歷,但她都拒絕了。
「不好意思,我想要自由。」
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想要的自由在哪,那就不間斷地往下走。
直到後來,她駐足在一間海邊的花店裡。
老闆是個小姑娘,扎著低馬尾在店前的躺椅上閉著眼睛聽歌,也不在乎有沒有客人,更是在陳以聲提出來打工時毫不猶豫地同意了。
她絲毫不在意能不能掙到錢,甚至在有了陳以聲輪班後,就把店扔給了她,自己天天跑出玩。
陳以聲就自然地接管了店內全部的業務。
有路過的小女孩看到她自製的木雕,興高采烈地喊來朋友一起向她學。
時間長了,整間花店的業務涉及範圍越來越雜,生意卻是越來越熱,打卡的人越來越多,幾乎有著變成網紅店的趨勢。
老闆再回來時都有些詫異。
「這還是原來的店嗎?」
陳以聲輕笑了笑,「都是些小東西,你要是嫌亂,撤掉也方便。」
誰料老闆連連擺手。
「不不不,你是店的老闆,當然是你來決定。」
陳以聲一愣,「我?」
看見陳以聲的表情,老闆才猛地回過神。
當初那個男人把這家店給自己,讓自己在這等著陳以聲時說過,不能讓陳以聲知道,這家店是他送給她的!
要說出口的話當即轉了個彎。
「啊啊,對,你在這待的這幾天的收益都夠買下這家店了,正好我也不喜歡在一個地方待得太久,就當你盤下這個店,讓我去旅遊啦!」
說完這句,老闆鑽進店裡把屬於自己的東西都裝好,興奮地跨出了門。
陳以聲這才反應過來,想追出去問個究竟,就被不知何時就斜靠在門邊的蒲承禮喊住了。
他眉眼含笑:「老闆,在忙?」
第17章 17
陳以聲步子停了停。
「你怎麼在這?」
蒲承禮自然地拉開最近的椅子坐下,「關心病人心理狀態,關心朋友,親近自然和大海,你覺得哪個理由好一點?」
陳以聲勾了勾唇,「那就麻煩蒲醫生了。」
她一直以來飄忽不定的心,忽地落到了實處,拿起一旁的木雕繼續雕刻,「幫我開個燈,這份木雕客戶後天要來取。」
蒲承禮的目光柔柔地落在她指尖上。
開了燈,也拿起旁邊的木頭胚子,學著陳以聲的樣子一點點試探起來。
可惜把控不好力道,好幾次險些傷了手。
陳以聲只好無奈地放下手中的活,先教他基本的手法和姿勢,「不注意這些細節,很容易劃傷。」
蒲承禮的目光在陳以聲手上的疤痕處一頓,晦暗不明。
好半天,還是沒忍住開了口:「其實也不難。」
「只要教的人有心,想受傷都難。」
聲音帶了些無處釋放的怨氣。
與他這話一同落下的,是自空中划過的一道驚雷。
陳以聲沒回答,垂著眸吹去木屑。
「今天也不早了,你就睡樓上的客房吧,記得把門窗都關好,預報有暴雨。」
起身檢查了一樓的門窗,陳以聲順著樓梯而上,門卻突然被敲響了。
「我去開,風大,小心著涼。」
蒲承禮示意陳以聲往後站,才把門打開了一條縫。
卻在看到來人的第一時間皺起了眉。
「秦錄宴?」
「你怎麼找到這的?」
身後的陳以聲在聽到這三個字的同一時間,就腳底抹油地鑽回了自己的房間。
「我要見聲聲。」
門外,秦錄宴拄著拐杖,一條斷腿還在時不時地抽搐著,只能自下而上地瞥著蒲承禮。
「你憑什麼覺得聲聲還會想見你?」
蒲承禮的身體擋住大片的光源,看得秦錄宴眯了眯眼,「想不想是她的事,你這麼把我攔在門外,跟以前的我有什麼區別?」
蒲承禮目光頓時一暗。
「當然不一樣,我是她的心理醫生。」
這麼說著,他還是切換聊天框問陳以聲:「這個人,你準備怎麼辦?」
許久,秦錄宴被外面的暴雨打得像只落水狗,陳以聲才終於回復道:「這種天會死人的。」
「別讓他上樓就行。」
扯了幾張紙巾擦乾額頭的水,秦錄宴一個人坐在滿地的花里,痴痴地盯著樓梯。
他想見陳以聲。
這個念頭出現的第一刻,就猶如龍捲風一般,摧毀了他其餘的全部念頭。
理智再回籠時,他已經跟著心跳一起,來到了陳以聲的房門前。
「咚、咚、咚」。
兩長一短。
是他們曾經約好的。
如果吵架了,就以這個速度敲響對方關閉的門,那另一個人無論如何都要聽完對方的話。
以前他覺得幼稚。
現在他只覺得慶幸。
還好,還有這麼個藉口可以讓自己靠近她。
可許久,屋裡都沒有回應。
秦錄宴吞了吞口水,卻沒有選擇開口,而是跪在陳以聲門前,從自己的腦海里叫出了系統。
他知道,她聽得見。
「宿主,您好。」
「我要解除綁定。」
第18章 18
聽到這句話的同時,房間裡蒙著被子的陳以聲忽地睜開了眼睛。
系統停頓了一秒,才繼續說道:
「切斷與我的聯繫,您不僅再無找回陳小姐記憶的可能,更將失去一切回到自己的世界的可能,也不再有任何外援相助您的事業,只能與其餘的人一樣憑藉自己的本事活在這個世界,哪怕某日後悔,也不會再有哪怕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您確定嗎?」
秦錄宴心跳如雷震天。
他終於邁出了他迄今為止都不敢邁出的一步——
承認這個世界的真實。
承認陳以聲的真實。
以及……自己內心。
「我確定。」
「那些無關緊要的過去,想不想得起來都不重要了。」
「倒不如說,她這麼久都沒想起我,本就是覺得忘了更好吧,我不會再逼迫她了。」
秦錄宴被浸濕的全身都顫抖起來,帶起一陣劇烈的咳嗽,幾乎要把肺都咳出來似的,好半天才又找回了聲音。
「我會讓她愛上真實的我。」
「以真實的人的身份!」
話落,秦錄宴期待地看向房間內。
全神貫注地聽著從門縫裡溢出來的,窸窸簌簌的聲音。
連他自己都有些搞不懂,他究竟還在期待些什麼。
只有系統一聲平靜的,「好的宿主,我知道了。」
接下來,整個世界仿佛都失去了聲音。
下一秒,門開了。
「陳——」
可他連陳以聲的臉都沒來得及見著,就被她扔出來的小方盒子猛地砸在臉上。
來不及呼痛,秦錄宴連忙去查看那個小盒子——
只是最普通的感冒藥。
「我們這裡外人不讓上二樓,你病得再重,以後也麻煩講點禮貌吧。」
話落,門被從內部徹底鎖死。
秦錄宴還想再說些什麼,整個人就被一直站在身後的蒲承禮拽了起來。
「滿意了嗎?」
秦錄宴緊緊攥著藥,心頭無名火無處發泄,抬手猛地給了蒲承禮一拳!
「你仗著心理醫生的名頭待在她身邊,你就覺得你自己是好人了?」
「至少我沒有傷害過她。」蒲承禮單手接住他的拳頭,沒發出半點動靜,把秦錄宴生生從樓梯拖了下去。
在他還想掙扎的時候,蒲承禮殘忍地開了口:
「你知道部分失憶患者會失眠,只要聽到半點響動,就整夜整夜都睡不著覺嗎?」
秦錄宴渾身一僵。
不再反抗,甚至連呼吸都放輕了。
沒了系統,他連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都看不清楚了。
眼前徹底被霧蒙住。
只剩了陳以聲三個字,讓他無論如何都停不下前進的步伐。
陳以聲醒來的第一時間,就看見蒲承禮留言的,「他已經走了。」
這才鬆了口氣下樓。
可今天的客人都聚集在門外,嘰嘰喳喳地不知道在說什麼,還時不時地朝屋裡看上一眼。
直到一個小姑娘跑進店裡問陳以聲:「姐姐,門口那個大叔是不是認識你啊?」
陳以聲才透過人群看了一眼。
是秦錄宴。
他仿佛一瞬間蒼老了許多,狼狽地坐在門口的長椅上,講著故事。
陳以聲靠在門邊聽了兩句。
「我利用她的感情,還想她依舊能突破一切記得我,愛我……」
有人給了他兩塊錢。
「你為了錢還真是啥都編得出來,行了,拿著錢趕緊走吧,人老闆還要開業呢,你別擋人財路。」
「就是,我女兒還要她刻的能活動的鳥兒呢,現在擠都擠不進去!」
「讓讓——」
人群一片嘈雜,可秦錄宴只是低了低頭,什麼話都沒說。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忽地從人堆里擠了出來,一把拽住了秦錄宴的手腕。
「秦錄宴!跟我回去!」
第19章 19
正是消失了一段時間的林晚晚。
她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只一雙露出來的眼睛布滿紅血絲。
「你們都回去!別看了!」
一邊驅散人群,她一邊把秦錄宴強行從長椅上拽下來,小聲說:「趕緊回去,不然你的公司都要落到別人手裡了!」
聽見她的話,人群里又爆發一聲鬨笑。
「一個流浪漢都有錢請群演演這齣了?是嫌我們剛剛給的少了?」
秦錄宴坦然地面對著周遭嘲諷的聲音,搖了搖頭。
「那本來都是聲聲的東西,她不要,我無論如何都沒有資格回去拿。」
「但如果她願意回去,我一定會幫她拿到所有想要的。」
「在此之前,我什麼都不會做。」
「況且你不是只想要錢麼?我已經是你看到的這個樣子了,你也該走了。」
林晚晚憤怒地跺了跺腳。
她倒是想走!
當初秦錄宴一股腦栽在陳以聲身上,她接著爸爸的關係攀上了秦錄宴的競爭對手,卻不料那人的目的,自始至終都是秦錄宴的公司!
到最後,發現自己沒半點用處後,一腳就踹了她。
別說享福了,她現在身無分文,一路上跌跌撞撞才找來這個地方,就是為了讓秦錄宴跟她回去!
秦錄宴再任性下去,她怎麼辦?!
這麼想著,更是氣上心頭,亂揮著手臂趕走想上前看看的人群,動作間,就這麼不經意地瞥見了靠在門框上的陳以聲。
大腦當即「嗡」地一聲,徹底喪失了理智,咆哮一聲就猛地朝陳以聲衝去!
「你個賤人!」
陳以聲不閃不避,下一秒,一隻手,一隻腳就出現在林晚晚面前,把她摔了個四腳朝天。
蒲承禮擋在陳以聲面前,和善地笑著讓人群散開:
「她這個樣子看起來是有什麼瘋病,大家讓開一點,小心傳染或者被傷到。」
自身的安危受到波及,眾人連忙朝一旁褪去,生怕慢了一步,走出老遠還能聽到「呸呸」的聲音。
陳以聲冷冷地收回了視線,看著被蒲承禮按在地上,還掙扎著咒罵自己的林晚晚。
深吸一口氣,才看向秦錄宴:
「她是你女朋友吧?再不濟也是朋友,你就是這麼對待朋友的?」
「我不是——」秦錄宴才剛張了張嘴,就聽見蒲承禮飽含厭惡的聲音。
「你還想綁架聲聲到什麼時候?」
他一邊示意陳以聲回去,一邊用身體徹底隔絕了秦錄宴的目光,譏諷道:
「如果你真的能像你剛剛故事裡講的,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乾乾脆脆地放手離開,用一輩子贖罪,或許還能抹消半點你在聲聲心裡的惡名,現在,跟條死纏爛打的狗有什麼區別?」
「不可能。」在這個問題上,秦錄宴的回答向來堅定。
不待蒲承禮再說話,先從懷裡掏出了一張紙。
上面畫著一套繁複華麗的婚紗。
底下用鉛筆印記修修改改,一看就是花了大功夫。
「這張畫,我畫了五年。」
從一開始的,想作為報答送給陳以聲一樣有獨特紀念意義的禮物,到後來真的想為她親手穿上,他修改的每一筆穿透紙頁,留在自己心上。
秦錄宴自嘲一笑,眼前略微的模糊,讓他不得不用力眨了眨眼。
「或許從那個時候開始,我的心就已經傾向她了,只是我自己沒有發覺。」
「可如今,我翻遍了這個世界上跟我有關的全部東西。」
「竟然只剩了這麼一張紙,還有——」
秦錄宴顫抖的指尖,從脖子上勾出一枚戒指。
陳以聲以為他丟了的這幾年,他其實一直當作項鍊戴在脖子上。
無論做什麼都不曾摘下。
時間太久了,久到這枚戒指幾乎長進了他的肉里,成為了他血肉的一部分,他才終於忍著痛把它剖出來。
「即使如此,你還是要勸我走嗎?」
「我已經沒辦法放手了。」
蒲承禮面色未有絲毫改變,甚至唇邊帶了一抹嘲諷的笑。
「你究竟有多蠢,才會跟我這個情敵說這些?」
「不過既然如此,我也可以送你一個好消息,」蒲承禮悠閒地坐在秦錄宴身邊,「聲聲已經把她的戒指扔掉了。」
第20章 20
蒲承禮說完這句話便站起身去開車。
陳以聲剛剛給他發消息,說店裡的花泥和木頭不夠用了,趁現在價格便宜,得多囤一點。
蒲承禮就當著秦錄宴的面給陳以聲打電話,問她要不要一起兜兜風。
「今天天氣很好。」
陳以聲只猶豫了一秒就同意了。
畢竟有早上這齣戲,店裡今天估計是很難有客人了。
直到陳以聲坐上摩托車后座揚長而去,秦錄宴也沒能再說出半句話,在這一瞬間失了聲般,看著她在輕輕仰著頭,陽光順著頭盔的縫隙打在她眼睛上,刺激得她眯了眯眼。
「好大的太陽。」
「要走樹蔭下面嗎?」
「不用,正好可以曬曬太陽。」
蒲承禮便專門挑著無人的便道慢慢騎,陳以聲看著四下無人,張開雙臂感受迎面吹來的風。
就在這時,旁邊的綠化帶里傳來一聲奶貓的叫聲。
陳以聲還沒開口,蒲承禮就停了車。
在她輕手輕腳地順著聲音尋去時,他去便利店飛快地買了一根火腿腸。
有了賄賂,小貓毫不客氣地跳進了陳以聲懷裡。
吃了火腿腸,打了個哈欠就不肯走了。
留得有些長的之家緊緊地拽著陳以聲的衣角。
「……改天再去買材料吧,今天先去給它買點必須品。」
聞言,蒲承禮晃了晃手機,上面赫然是跟寵物店老闆的聊天,「我已經說好了,帶她過去看看狀態,能做的檢查和驅蟲今天就可以做好。」
重新坐好後,陳以聲盯著他的後腦勺,微微有些愣神。
這是心理醫生嗎?
這該是讀心術吧……
車子又快又穩地騎到了地方,小貓絲毫不畏生,配合地讓醫生做完了大半的檢查,乖乖地躺在陳以聲的帽兜里,等著回家。
可天公不作美,回家的路走了一半,下起了細雨。
蒲承禮把風衣披在身後二人身上,放慢了車速。
直走回了店鋪,雨都沒有停的意思。
依舊不停歇地下著。
兩人一貓蒙著外套鑽進店面時,第一眼先看到了從早上起就坐在門口,至今都未挪動一步的秦錄宴。
可這次,陳以聲連半步的遲疑都不再有。
甚至迫不及待地拽著蒲承禮關了門。
「它要著涼了!快拿吹風機!干毛巾!」
屋裡暖黃的燈光烘托著熱鬧的氛圍。
屋外的秦錄宴卻只能試圖從門縫裡溢出來的歡笑聲,窺見一星半點陳以聲的樣子。
他想到了很多。
想到以前的陳以聲總愛笑。
欣喜的,驕傲的,羞怯的,到最後都變成了悲傷的。
那些擔心他,保護他,深愛他的面容,都匯聚成了剛剛陳以聲路過秦錄宴的側臉。
她沒轉頭。
「她不要我了?」
秦錄宴怔怔地說道。
聲音淹沒在雨水裡,沒有人聽得見,卻讓這個足足淋了小半天雨的男人,真真切切地打了個寒戰。
好冷啊。
感覺骨頭縫都在發抖。
她當初跳進湖裡的時候,也是這樣嗎?
秦錄宴大腦里被大片大片的白紙占據。
推開後,才發現底下只寫著三個字。
「對不起。」
可事到如今,連感冒藥也沒有了。
秦錄宴被不知名的慢性病侵入了骨髓。
無可救藥。
第21章 21
幾天的雨終於讓秦錄宴生了場大病。
可他自己卻沒有知覺。
或者是燒壞了腦子。
他渾渾噩噩地夢到了許多有關陳以聲的片段。
可在他伸出手後,都變成了碎片。
他望著滿手的碎片崩潰,連滾帶爬地撲到店面前,腦子裡只剩了最後一個思緒——
他不想陳以聲走。
疲憊的身體一次次向下墜,又被秦錄宴強行撐起來,腦袋猛地磕在店面的玻璃門上!
玻璃應聲顯出蛛網,而秦錄宴滿頭鮮血。
他才治了一半的腿痛得仿佛要斷了。
「可惡!可惡!連你也要來拖我得後腿嗎!」
他拚命捶打著自己腿上的骨折處,直到猩紅的液體滲透了褲子,又被大雨猛烈地沖刷走,他終於痛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