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陸宴的婚禮上,他資助的貧困生妹妹一襲白裙,哭得楚楚動人。
18歲的小姑娘,哽咽著揪住陸宴的西服,不肯放手。
丈夫滿眼心疼,哄著她:「沒長大的小姑娘,再哭就不好看了。」
我以為是小女孩對愛情的嚮往與感動,就把捧花獻給了她。
可後來,小姑娘成年禮那晚。
我意外撞見她拿著捧花與頭紗,偷親了醉酒的陸宴。
她的聲音委委屈屈:「哥哥,我不想要你的捧花,我等你親自掀開我的頭紗。」
「我想跟你融為一體,想感受你最親密的愛意,就在今晚好不好,哥哥?」
下一刻,我望著陸宴目光清明,迎上了小姑娘的吻。
原來,資助關係,不過是他們遮掩醜陋愛意的藉口。
我沒吵沒鬧,只是留下了一紙離婚協議書。
1.
我和陸宴相對而坐,冷靜地像是在談晚餐要吃什麼。
「我請了律師來做財產分割,在這之前,我會先搬出去。」
「至於撫養權,歸你。」
他雙手交疊,目光睥著我,不解於我為什麼會做出這麼任性的決定。
「我真的不懂你,姜語。」
他微微皺眉,「大家都知道我和林軟只是哥哥妹妹的關係,你何必與一個小孩計較呢?」
小孩嗎?真是一個好藉口。
不小心被廚房刀架劃傷的那晚,我抬著流血的手背,蹲在客廳翻找醫藥箱。
彼時的陸宴正緊握著手機,對我視而不見。
我拿著碘伏走近,想請他幫忙,剛好看到了他的手機螢幕。
——哥哥,我來月經了,肚子好痛哦……
——讓家裡人幫你熬點紅糖水,熱敷一下。
——乖,睡不著就給我打電話。
那一天,我們談不上親近,但至少互幫互助的和諧婚姻,被正式打破。
他忽略了我遞過來的藥瓶,轉身接通了林軟的視頻。
而坐在沙發另一側的陸學禮,我的兒子。
看到他爸爸起身離開後,也選擇了沉默。
他甚至不耐煩地坐得離我遠了一些。
就因為我站著的位置妨礙他看電視了。
我在他們父子心裡,還真是微不足道。
2.
八年的婚姻,宣布結束只用了幾個小時。
我指揮工人將箱子搬上車,陸宴待在書房和律師談財產分割。
將最後一個整理箱搬走,他忽然擋在了我身前。
「你收拾得太倉促了,還剩下很多東西。何必這麼急。」
他大概誤會我是急著把房子給他騰出來。
「我知道。」
「我只帶了必需品,剩下的等財產分割做完,我會讓保姆一起寄給我。」
屬於我的我都會帶走。
我又沒做錯什麼,當然不會凈身出戶。
陸宴點點頭,先一步替我開門。
「你住哪兒?」
「方便接兒子放學嗎?」
這話讓我疑惑地轉身:
「陸宴,沒記錯的話,撫養權是你的。」
他聽懂了,側身給我讓出了位置。
身後空出的地方,站著小小的陸學禮。
目光交匯的瞬間,我想起了孕育他的每一天。
無數個深夜,我將他抱在懷裡,笨拙地給他一個母親的全部關愛。
我看見我的兒子向我走近。
如果我就這樣離開,是不是對他太冷漠了?
「爸爸,軟軟姐姐還沒打電話給你嗎?我想她了。」
他抓住了陸宴的手。
如同一盆冷水,熄滅了這個家留給我的最後一絲溫暖。
3.
我買了張去江南水鄉的高鐵票。
一路朦朧細雨,山水如墨染。
我和陸宴,是被家族利益裹挾在一起的夫妻。
相敬如賓,從不越界。
那幾年,我一直認為我的婚姻會就這樣平淡地持續下去。
可後來林軟出現了。
她讓我見到了另一個陸宴。
一個不同於我面前的冷漠,變得溫柔體貼的陸宴。
妻子的身份讓我覺得這樣不對。
可旁人的不屑又顯得我像個小丑。
「得了吧,她才多大啊,就一小孩,哪知道什麼叫感情啊。」
「高中學習壓力大,她就是把他當依靠。」
「哎呦,小女孩有點憧憬那不很正常,你不也是從十八歲過來的嘛。」
我就這樣,被迫接受了林軟參與我和陸宴的生活。
我反覆勸告自己:她只是個孩子。
她只是和陸宴喜歡讀同樣的書。
她只是習慣生理期時和陸宴打電話求安慰。
她只是成為了陸宴聊天框的置頂。
只是這樣。
包括我受傷流血卻被忽略的那天。
她只是在和陸宴慶祝紀念日。
視頻一百天紀念日。
4.
在古鎮安頓好後。
我和閨蜜孟瓊逛了很多地方。
青瓦越過白牆,小橋流過人家,青石板上的青苔,每一處都散著自由的風。
我們樂此不疲,直到孟瓊開始難以控制地買醉。
「白月光,對男的來說真的就那麼好嗎?」
很顯然,一個星期的時間,用來治癒她七年愛情的消亡,遠遠不夠。
孟瓊與我不同。
從大學到現在,從校園到婚紗,七年。
感情中唯一存在的問題,就是她的丈夫陳漾有一個高中時期的白月光。
並且在我離婚的同一天,把他的月光帶回了他和孟瓊的家,睡在了他和孟瓊的床上。
所以啊,白月光本就是個偽命題。
「白月光,不過是他們掩蓋齷齪心思的爛俗藉口。」
沒得到回應,孟瓊已經在酒精的麻痹下昏睡了。
我正打算扶她回住所,卻接到了陸宴的電話。
他沙啞的聲音透過聽筒,詢問我醒酒藥和胃藥的位置。
「胃藥在書房頂格的醫藥箱裡。」
我聽見那邊東翻西找的聲音。
「還沒找到嗎?」我不耐煩地問。
藥盒落地的聲音傳來,他好像被我的催促嚇了一跳。
「只找到了胃藥。」
「抱歉,這麼晚打擾你。只是我以前沒放過這些東西,實在是一時半會兒找不到。」
我「嗯」了一聲,只想掛斷電話:「知道抱歉下次就別打電話了。這些事問保姆就行。」
他當然找不到醒酒藥。
因為家裡根本沒有。
每次他喝醉後的醒酒湯,都是我當天親手準備的。
從前關於陸宴和陸學禮的事,我都不假他人之手。
將他們照顧得更好,似乎成了我人生的意義。
後來我發現自己錯了。
5.
宿醉一夜,時而清醒時而混沌。
我陷在光怪陸離的夢中。
有課桌里寫滿鮮紅批改的卷子。
有舞台上籠罩我全身的各色燈光。
有結婚的第二天和陸宴散步時路過的花店。
紛紛雜雜,或好或壞,最終都化成一道刺耳的鈴聲。
我驟然驚醒,混沌懵懂。
從床頭翻過手機,是一道陌生的號碼。
我按下接聽,傳來的是五年來如同夢魘般,反覆縈繞的聲音。
「蛋蛋讓我去他幼兒園的家長開放日,還要我和別的家長一樣陪他在那兒吃午餐。姜語姐,你平時都做什麼類型的小甜點啊?我怕弄得太專業被別人一下就記住了呀。」
這挑釁的手段一如既往的無聊。
「陸學禮不是都知道嗎,你問他。」
「問了,蛋蛋說你做的又丑又難吃,他不想再回憶一遍。」
親生血緣的背叛無疑最令人心痛。
我深呼吸,努力調整好自己的心緒。
既然他們都選擇林軟,那我不如成全這一家三口。
「林軟,請不要再打電話來問我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他們父子倆的生活你想如何介入都與我無關。」
「好心提醒你一句,想給陸學禮改名,起碼你要先到法定結婚年齡。」
沒錯,蛋蛋,這個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在喊的名字。
是林軟為我兒子起的。
很奇怪,她能在十八歲的年紀坦然地介入別人的家庭,卻接受不了我直白地嘲諷。
她語無倫次的解釋更是讓我心煩。
「我沒別的意思,我也只是為了蛋蛋……」
「行了。」我出聲打斷,「陸學禮,你也在聽對吧?」
通話陷入安靜,我知道這是他無聲的回應。
我嘆了口氣:「以後別這樣了陸學禮,你現在的一切都交給了林軟和你爸爸,與我無關了。」
他聽罷也沒出聲,只是沉默地掛斷了電話。
6.
我遠沒有表現出來的淡然,心底終究酸酸漲漲的難過。
我是生他養他的母親,可他卻和林軟更親近。
多麼荒謬。
就如同我和陸宴的婚姻。
竟然是兩個叛逆者的落敗。
一個心懷夢想,渴望星光下的人聲鼎沸,一次次偷跑出去參加比賽。
一個追求愛情,滿腔真心只為女友,一次次地和家人翻臉爭吵。
而那些令人不堪的回憶里,我似乎也曾窺見過陸宴的鮮活。
帶著年輕人的朝氣,和一腔孤勇的熱情。
只是後來,全都埋葬在了那場婚禮。
婚後第三年,有了陸學禮。
第五年,遇到了林軟。
她像一隻羽毛艷麗的鳥,活潑耀眼地闖近了陸宴的人生。
那年,她十五歲。
愛說愛笑,愛玩愛鬧。
林軟和陸宴之間的感情是什麼時候變質的,我不知道。
但一開始,她在陸宴的心裡,只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
一個允許他遠離一切,傾訴真心的對象。
於是她造就了一個體貼熱烈的陸宴。
也改變了年幼的陸學禮。
陸宴變相的言傳身教讓他對我產生了厭煩的情緒。
他開始學習陸宴對林軟和對我的不同態度。
開始理所應當地認為林軟比我更好。
「哎呀媽媽你也太笨了,軟軟姐姐算這個可快了。」
「媽媽,我不想和你去遊樂園。我明天要和軟軟姐姐去水族館的。」
「軟軟姐姐說爸爸今晚要帶她去一家西餐廳,所以先把我送回來了。她還讓我轉告你,晚上不用等爸爸回家。」
我只能不厭其煩地教導他:「陸學禮,你這樣做是不對的。」
然後被他簡短的幾句話噎住:
「可是爸爸就是這樣對你的啊。」
「他也不喜歡你,更喜歡軟軟姐姐。不是嗎?」
7.
孟瓊說西藏的南迦巴瓦峰有種「直破蒼穹」的豁然。
我們當即買了第二天的機票。
站在觀景台眺望這座難以攀登的山峰,我再次接到陸宴的電話。
但風景正好,我無暇理會。
靜音的手機躺在我的背包里,無法得見這險峻傲然的山峰。
我和孟瓊在神秘壯美的最美雪峰下止不住地流淚。
我拿出手機想和孟瓊自拍留念。
拍照鍵按下的瞬間,螢幕上方彈出了陸學禮的視頻請求。
「接吧,畢竟是你兒子。」
對啊,陸學禮終歸只是個孩子。
我聽著孟瓊的話,幾乎是立刻點擊了接通鍵。
迎接我的,卻是讓我全身血液霎時凝固的畫面。
我愣在那兒,整個人如同冰封一般。
孟瓊見我不動,探著身子湊過來。
卻猛地面色一變。
她一把搶過我的手機,慌亂的按著刪除。
8.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自己是怎麼回到住處的。
只是腦海里不斷循環著那個畫面。
是什麼樣的畫面呢。
陸宴似乎喝醉了,仰頭躺在沙發上。
而林軟坐在他懷中,捧著他的臉吻了下去。
漸漸地,陸宴也主動起來。
其實無非是他們接吻的場景,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反應會那麼大。
當時腦海里閃過的第一想法是——
果然如此。
在我們過去長達八年的婚姻里,陸宴冷漠,疏離。
仿佛我們只是旅館相遇的過客,短暫的住在同一屋檐下。
而他對林軟,更多的則是體貼、溫柔。
他不遺餘力的對她好,就像是在補償另一個自己。
他會親手教林軟練字,這是連陸學禮都沒有的待遇。
看著林軟的字越來越像他時,他總會露出欣慰的表情。
我曾試著剖析過陸宴的心裡。
大概就是——他親手滋養的玫瑰,自然有他的影子。
我知道林軟的心思。
但我一直都不知道陸宴的想法。
在過去的五年里。
他對林軟的好,是把她當成另一個自己傾盡全力的彌補。
還是把她當成紅色的玫瑰,靜候花開。
直到看到視頻的那一刻,我終於明白了。
當成孩子這幾個字,真是他們最好的擋箭牌。
9.
那晚之後,我拉黑了關於陸宴和陸學禮的一切。
但我不知道陸宴出於什麼心理。
不過一周,他給我打了很多次電話。
用的不同號碼。
拖泥帶水,讓人厭煩。
他似乎沒想到我會接,沉寂了幾秒。
就在我準備掛斷時,微啞的聲音傳了過來。
「姜語。」他喊著我的名字,「你沒有回你爸媽家嗎?你出國了,和孟瓊一起嗎?」
這近十年里,我和孟瓊都以不同的方式困住了自己。
現在我們都在掙脫束縛,嘗試從心底打破那道枷鎖。
可陸宴的一句話,卻讓我仿佛回到過去,無端窒息。
「陸宴,你越界了。」
「我只是關心你。」
是這樣回我的。
因為這句話,我心裡有著說不出來的憤怒。
過去的八年里,陸宴從未關心過我在哪兒,和誰在一起。
我們的日常最常見的是。
「今晚回家吃飯嗎?」
「鍋里熬著醒酒湯,應酬完了告訴我。」
「回來了嗎?還要不要再吃點東西。」
大多時候,陸宴都像個活死人。
發出的消息,只有在他偶爾活的時候才會回復。
可現在,他告訴我,查我的行蹤是關心我。
他啞著嗓子,似乎不太舒服:「最近應酬多,喝酒比較頻繁,之前的養胃食譜是什麼樣的,陳嫂說一直是你在做。」
「還有陸學禮馬上一年級,他們園裡組織家長會,以前是你去的,我需要提前準備什麼嗎?」
我憤怒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