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緊,他開口肯定沒什麼好事。
果然,便聽他道:「公主千金之軀,我們怎敢傷了分毫。」
「只是公主這般行徑實在卑劣,我有一計,既能讓公主受到懲罰,又能無損公主千金之軀。」
我心中已是警鈴大作。
「不若讓公主自食其果。」
「咽下那忘情水。」
「也讓公主嘗一嘗忘記所愛之人的感受。」
......好個歹毒的陸禮珩。
怎麼會有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只是我心裡的人那麼多,也不知道會忘記哪一個。
還挺好奇的。
抬眼望向面前幾人。
他們皆若有所思。
但沒過多久,竟然都同意了陸禮珩的提議。
全員惡人......
27
飲下忘情水前,幾人皆神色複雜。
好似擔憂里又含著抹期待。
期待什麼?
是在期待看到我痛苦的反應?
真是最毒男人心。
但其實於我而言並不算什麼大事。
真愛只會影響我愛上下一個的速度。
我提杯在眾人的目光下一飲而盡。
藥效很快就發作了。
腦子暈暈沉沉。
望著眼前幾張或憤怒或冷漠或擔憂的俊臉。
昏睡過去前我最後的反應竟然是想笑。
所謂牡丹花下死。
做鬼也風流!
古人誠不欺我!
28
不知睡了多久,我終於醒了過來。
幾張俊臉瞬間湊到我的眼前。
他們神色緊張,又隱含期待。
沈硯最先開了口。
「你可還記得我?」
我艱難地整理著思緒。
那些與沈硯相關的記憶嚴絲合縫,一直到昨日的回憶都沒有任何模糊。
「記得......」
沈硯臉瞬間黑了。
池杳擠走沈硯,涼薄的笑意不達眼底:「那可記得我?」
我蹙著眉。
池杳眼神微亮。
「記得的,你的琴音那般好,忘記也太過可惜。」
池杳笑容一點點淡去。
剩下陸禮珩與蕭朗昀,卻都默不作聲。
半晌。
蕭朗昀開了口。
他笑意蒼白破碎。
「那公主可還記得我?」
我正要開口。
他卻忽然打斷我,神色掙扎。
「我希望你忘記我,又惶恐你忘記我。」
「若你忘了我。」
「我便不計前塵,一切從頭來過,再愛你一遍。」
我呼吸一滯,本想裝作忘記了他,與他再續前緣。
可下一瞬間我忽然後悔了。
我想放他走了。
他熱忱純善,卻最是古板守禮。我以為在一切事實都剝落開來後,蕭朗昀會厭惡我,會憎恨我,會唾棄我。
但獨獨沒有想到他還想要愛我。
於是我道:「蕭朗昀,我記得你的。我們在一起的每個時分,都清晰地刻在我的腦海里。」
果然,下一瞬他身形踉蹌,慘笑起來:「好,好,好。」
話音一落,竟然猛地嘔出一口血來。
我連忙起身過去扶他。
卻被他一副避之不及地模樣甩開了手。
他神情漠然:「既如此,蕭某告辭。」
也是微微心碎了。
唉等等。
讓我喝忘情水不是在報復我嗎。
怎麼他們一個個的這麼痛苦。
眼神又落到一直沉默不語的陸禮珩身上。
他臉色比那三人好上不少。
有種撥開雲霧見青天的詭異的滿足感。
見我望了過來。
他對我莫名行了個禮。
「公主應是不記得臣了吧。」
「臣是陸家長子,陸禮珩。」
「無妨,來日方長。」
我一腦子莫名其妙。
「陸禮珩你在說些什麼呢?」
他唇角笑容瞬間僵硬。
神色陰沉。
「你記得我?」
「記得啊。」
旁邊沈硯和池杳神色頓時微妙起來。
沈硯毫不客氣地嗤笑出聲:「哈哈哈,好一個來日方才!陸大人竟然以為自己是特別的?」
陸禮珩置若罔聞,緩步朝我逼近,向來平和淡漠的眼神里竟然也蘊上了殺意。
「還有誰?」
「你難道還有別人?!」
「是誰?你忘記的是誰?!」
沈硯橫刀擋在我面前。
「陸大人,當心了,我的刀可不長眼。」
但我其實此刻也頗有幾分尷尬。
從前府中的男寵我並沒什麼在意的。
後來稍微費了些心思的也不過就他們四人。
我遲疑開口:「沒有誰了。」
「我應該是誰都沒有忘記。」
29
一片死寂。
連屋外驚惶的蟲鳴都沒了聲響。
燭火跳動間,將幾張神色難看的臉映照得如同鬼魅。
不知過了多久,陸禮珩忽然笑起來:「好一個誰都沒有忘記。」
下一瞬笑意卻消失殆盡。
「趙昭華,你到底有沒有心?」
「喜歡你,不過是自甘下賤。」
話音落地,他拂袖離去。
頭也不曾回。
不知道何時,沈硯也離開了。
池杳也要離開的時候停在我面前。
他臉上笑意寥寥,既不像從前那個伶人,也不像後來九蜃閣里的那個琴師。
「公主,既然您誰都不愛。」
「那是不是誰都可以愛?」
「很快,我們會再見面的。」
偌大的寢殿,終於只剩我一個。
30
本以為這場鬧劇至此結束。
沒想到不過三日。
父皇忽然將我召進宮。
神色竟然有幾分迷茫。
「你做了什麼?」
「怎麼陸禮珩、沈硯、蕭朗昀忽然全向朕請旨賜婚?」
我:「......?」
我震撼了。
不是說喜歡我是自甘下賤嗎?!
「父皇可有同意?」
父皇眉頭蹙起。
「沒問過你的意思,自然不會同意。」
「只是這三人想來都是人中龍鳳,實在難以抉擇。」
他忽然嘆了氣:「說到底,還是朕愧對你,沒敢將位置傳給你。否則,便是三個都納了又如何。」
我也跟著嘆氣,「父皇知道讓兒臣受了委屈便好。」
正糾結惆悵的時候,父皇卻丟下我離開了,只說要接見西域使者。
西域使者?
西域怎麼會突然來人?
即便沈硯大破北疆。
但一向與我們寸土必爭的西域竟然主動派了使者前來。
倒也是稀奇。
父皇沒過多久便回來了。
他神色奇怪,看著我半晌不言語。
我被看得心裡發毛,問父皇到底出什麼事了。
父皇嘖嘖了兩聲:「西域竟想與我們聯姻。」
我有些驚訝,「那是好事啊。」
西域與我們向來水火不容,但若聯姻,兩國互通有無,實在是天大的好事。
等等。
好像有哪裡不對。
我試探問道:「要讓誰去聯姻?」
父皇挑眉:「你猜猜呢?」
我:「哈哈,不會是我吧?」
父皇也:「哈哈,好巧,就是你。」
天塌了。
我陷入沉默。
父皇長嘆一聲:「好了,你以為你父皇捨得讓你去和親?」
「你父皇我當場就拒了!」
......父愛如山。
但他表情卻更加奇怪了:「但你知道西域來使怎麼說?」
「他說既然公主不願意嫁過去,他們王子也可以到黎朝來當駙馬爺。」
......?
這種事都能接受?
心裡忽然湧起個駭人的猜測。
果然, 在宮門外,我見到了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
他朝我輕笑。
「公主,我說過我們會再見的吧。」
31
震撼了,池杳竟然是西域四王子。
潛伏在京中打探消息。
後來更是潛伏到了我身邊。
還好我這裡根本是一問三不知。
眼裡只有對男人的熱愛,沒有絲毫重要的政事消息。
我扇了他一巴掌。
「騙了我,還敢這般光明正大出現在我面前?」
池杳臉上被我指尖劃出血痕, 他卻不在意地舔了舔唇角, 笑得粲然。
「不這般光明正大出現在這裡, 你又怎麼會嫁給我?」
我沉默了一會:「我還沒同意要與你成婚。」
池杳卻神色不變:「你會同意的。」
「公主, 我知道的。」
好吧。
還真給他說對了。
傷害男人的事我順手就做了。
但傷害黎民百姓的事我真的做不到啊!
32
我與池杳的婚期定在了三月後。
沈硯是第一個來找我的。
他拿著刀, 雖然出鞘,但殺意凜凜。
「他竟敢逼你成婚?!」
「我倒想看看西域的城牆有沒有比北疆的硬上一分。」
我望著他不說話。
他便陡然頹了下來。
「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聲音嘶啞:「昭華, 我們說好了你是要嫁給我的。」
我只得安慰他:「沒事噠沒事噠,池杳入了公主府成了駙馬爺又如何,他既是西域人,我便永遠不可能與他交心相愛。」
「你也知道我水性楊花,必然會不守婦道,到時候他又沒有實權,私下裡還不是我想如何便如何。」
「你堂堂鎮北大將軍, 若當了駙馬,還怎麼去統帥三軍?」
沈硯呼吸一頓,又氣又笑道:「趙昭華!」
他張了張嘴,半晌卻沒說出話來。
良久, 他嘆口氣:「算了, 你說得也不無道理。」
那天他離開的時候,忽然擁住我。
「我竟然開始慶幸你這般花心薄情。」
這又何嘗不算懂事了呢。
33
陸禮珩是在成婚前三日才來尋我的。
他面容不復從前清貴, 眼下烏黑, 下巴上竟然還有青黑的胡茬。
似飲了酒,眼尾通紅。
「沒辦法了, 是不是?」
我指尖撫過他的眉眼。
面帶鼓勵之色。
「辦法千千萬, 就是看陸大人願不願受些小委屈。」
陸禮珩眼神驟然清明。
旋即很快皺起眉頭。
不愧是他,幾乎瞬間便體會到我邪惡的言外之意。
我像惡魔在低語:「我身為公主, 此番被迫與他成婚,實非我願,我本是想嫁給你的。」
「可如今陰差陽錯,一切都難以挽回了。」
「可那又何妨。」
「我是黎朝最尊貴的公主, 有幾個相好的又怎麼了?」
「外邦駙馬,他難道敢置喙?」
陸禮珩靜靜聽著,並不說話。
我聲音越來越小。
就在我以為他拒絕了的時候。
他忽然將我一把拉入懷中。
聲音頗有幾分咬牙切齒。
「趙昭華,我怎麼就偏偏要自甘下賤地喜歡你。」
「你這輩子都別想擺脫我。」
34
我以為蕭朗昀不會來尋我了。
但就在成婚前夕。
他還是來了。
我沒見他。
我覺得他應該有圓滿一些的人生。
不該再浪費在我身上。
不值得。
35
成婚那日。
我問池杳。
「你背井離鄉與我成婚。」
「值當嗎?」
池杳將合卺酒一飲而盡。
「不值當又如何, 現在站在你身旁的是我。」
我也將手中酒飲下。
「可你知道我不愛你。」
池杳吻在我的眉心。
「有沒有聽說過先婚後愛?」
「日久, 總能生情。」
番外——沈硯
我並不是從小便這般高大。
幼時甚至比同齡人矮上一個頭。
將軍府樹大招風, 每每宴會, 周遭人總是拿我逗趣作樂。
直到遇到昭華。
她那么小, 比我還要小。
卻擺出皇家公主的架勢威嚴,呵斥所有人:「沈家保家衛國,便是為了讓你們在此取笑沈家兒孫的嗎?!」
「一群不堪大用的蠢貨!」
方才還趾高氣揚比我還高一個頭的玩伴。
瞬間便哇地一聲哭了。
所有人都說沈家是將門英雄。
但於我而言。
昭華才是英雄。
從那一日我便暗自發誓。
我定要如她所言。
保家衛國。
家是她。
國也是她。
但隨著她長大。
昭昭有光, 景耀光華。
她美得所有人都移不開眼。
我忽然覺得緊迫起來。
我要娶她。
我要建功立業。
於是我在沙場上九死一生。
我用了三年,大破北疆。
立下不世之功。
憑著這份功勞。
定然能娶到她。
膩煩一個男人就直接給他灌忘情水。
「昭沒」有關於昭華的消息一條一條傳來。
我撕碎了書信。
昭華這般美。
定然是那些人覬覦她。
必然不是她之所願。
只要我回去。
只要我回去。
那些人......
我極力克制住殺意。
沒關係的,沒關係。
昭華一定只會是我的。
備案號:YXXB04yoE0Y7r5i2Q7Q66uoq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