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我賣掉了自己的初夜,換來了五萬塊救命錢。
除了兩千的治療費和生活費,剩下的四萬八千塊,全都匿名打給了自己。
正是有這四萬八千塊,他才能力挽狂瀾,有了後來功成名就的祁宴。
但他呢?
他恨了我五年,用最惡毒的語言羞辱我,用三十萬買我當狗,踐踏我最後一點尊嚴。
他高大的身軀再也支撐不住,雙膝重重跪地,淚水奪眶而出。
「是我...是我逼死了她。」他語無倫次,聲音絕望:「我罵她髒,我罵她賤,我逼她爬,我把她的真心踩在腳下,我...」
「江遙!」他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聲音里是撕心裂肺的痛:「我錯了,我錯了,你回來啊!求求你回來...」
「祁總!您冷靜!」管家連忙上去扶住他。
「滾開!」祁宴猛地甩開他,瘋了一樣撲向大海。
「江遙,你在哪裡,我求你回答我。」他一邊瘋狂地用手划水,一邊嘶聲力竭地哭喊。
「祁總!危險!快回來!」保鏢們再次沖入水中,拚命阻攔已經陷入半瘋狂狀態的祁宴。
突然,又是一口鮮血,毫無徵兆地從他口中噴涌而出。
他眼神渙散,直挺挺的沉下水。
「祁總!」保鏢驚恐的朝他的方向游去。
祁宴昏迷的最後一刻,耳邊仿佛響起五年前我溫柔帶笑的聲音:
「祁宴,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對吧?」
我做了好長一個夢。
我看到祁宴騎著那輛叮噹作響的破自行車,載著我穿過開滿梧桐花的街道。
他回頭對我笑,眼睛亮得像盛滿了星星:「遙遙,抓緊我,以後有錢了,給你買四個輪子的。」
我看到狹小的出租屋裡,我發了高燒。
他急得團團轉,最後用毯子裹緊我,深冬的夜裡跑了三條街去敲藥店的門。
回來時頭髮眉毛都結了霜,卻把捂在懷裡的藥塞給我,手凍得通紅,還傻笑著說:「沒事,不冷。」
我看到他創業失敗,喝得爛醉如泥,把頭埋在我懷裡哭:「遙遙,我是不是很沒用...」
我緊緊抱著他,一遍遍說:「會好的,祁宴,我們在一起,什麼都會好的。」
我看到祁宴攥著皺巴巴的十塊錢,在夜市套圈攤前躍躍欲試:「看我給你套一個毛絨小熊。」
結果只套到了一個小鑰匙扣。
他撓著頭:「等我以後賺大錢,給你買一車毛絨玩具。」
我笑著晃了晃鑰匙扣,暖黃的燈光下,廉價塑料小掛件閃著星星般的光。
甜蜜的碎片像走馬燈旋轉著。
然後,畫面陡然碎裂。
冰冷的器械聲,消毒水刺鼻的味道。
醫生拿著報告單,面無表情地說:「乳腺癌晚期,需要儘快手術。」
世界瞬間褪色。
我看到了夜鶯會所888號房那扇沉重的,仿佛通往地獄的門。
油膩男人令人作嘔的笑臉和那張放在床頭柜上,刺眼的五萬塊現金。
我看到了簡陋骯髒的手術室,沒有麻醉師,只有一把冰冷的手術刀。
劇痛撕心裂肺,意識模糊前,我死死咬著毛巾,眼前晃動的,是祁宴那張帶著少年意氣的,對未來充滿希望的臉。
我看到了他西裝革履,眼神里的厭惡像刀子,將我凌遲。
我看到了安圓圓得意的笑,看到了滿地的碎石和玻璃碴刺破我的膝蓋和手掌,看到了他踩在我手背上的昂貴皮鞋,聽到了他冰冷的聲音:「記住你的位置,狗。」
最後,是冰冷刺骨的海水,徹底淹沒了一切聲音和光亮。
「呃...」
一聲極其微弱呻吟從我嘴裡發出。
9
刺眼的白光猛地扎進眼皮。
我費力的掀開沉重的眼帘。
模糊的視野里,是陌生的白色天花板。
我沒死?
我試著動了動手指,一陣虛脫感襲來。
「醒了?感覺怎麼樣?」一個溫和的女聲在旁邊響起。
我艱難地轉動眼珠,看到一個護士正低頭寫著什麼。
「這是哪裡?」我的聲音沙啞乾澀。
「這裡是海港鎮中心醫院。你被出海返航的漁民在離岸十幾里的海上撈上來的,真是命大。」
護士放下筆,看著我,眼神裡帶著一絲憐憫和感嘆:「送來的時候都快沒生命體徵了,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那些光怪陸離的夢...
心臟猛地一抽,我下意識地想蜷縮起來,卻發現連動一下都困難。
「醒了就好,我去叫醫生。」護士快步走了出去。
沒過多久,一個中年醫生走了進來。
他翻看著手裡的病歷夾,眉頭緊鎖。
「江遙女士?」他確認道。
我微微點頭。
「我是你的主治醫生,姓顧。」他推了推眼鏡,語氣凝重:「首先,恭喜你活了下來,這確實是個奇蹟。但是...」
他頓了頓,目光直視著我:「我必須告訴你,你的情況非常糟糕。」
我的心沉了下去,不祥的預感籠罩上來。
「除了嚴重的溺水導致的肺部感染和身體多處軟組織挫傷,」醫生翻過一頁報告,聲音放得更緩。
「還有乳腺癌復發,晚期。並且,癌細胞已經發生了多處轉移,包括肺部,骨骼,情況非常不樂觀。」
儘管早有預感,但親耳聽到這些,我還是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涼透了。
「醫生,」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我還有多久?」醫生沒有直接回答那個殘忍的問題:「以你目前的狀況,如果不進行積極治療,生存期會非常短,可能只有幾個月,甚至更少。」
「癌細胞擴散的速度很快,加上你身體極度虛弱,溺水又造成了嚴重損傷。」
他話鋒一轉,帶著堅持:「但是,如果立刻開始治療,雖然不能保證治癒,但能有效控制病情發展,爭取時間。」
「治療很貴吧?」
我身無分文,連這醫院的床位費恐怕都付不起。
「是的。」顧醫生沒有迴避:「而且,這是一個長期的過程。」
我瞬間絕望。
剛從海里撿回一條命,又要被病魔拖回去嗎?
我閉上眼,祁宴那張冰冷厭惡的臉,安圓圓得意的笑,還有那句站街都沒人要的羞辱,再次清晰地浮現。
為了活下去,我已經出賣過自己一次,難道還要...
「護士把你送來時隨身的東西清理了一下,」顧醫生似乎看出了我的絕望,補充道:「裡面裝著一張銀行卡,你要不要看看?」
我猛地睜開眼,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護士很快拿來了一個袋子,裡面靜靜躺著的,正是祁宴當初扔給我的那張卡,裡面是三十萬的賣身錢。
我顫抖著伸出手,接過那個袋子,腦子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了那些畫面。
恨嗎?
恨。
痛嗎?
痛不欲生。
但它成了唯一的,活下去的可能。
然後,我慢慢地抬起頭,緩緩說道:「治。」
醫生似乎鬆了口氣,他點了點頭:「好,我們會儘快為你制定治療方案。你先好好休息,保存體力,接下來的治療會非常辛苦。」
護士給我掖了掖被角,和醫生一起離開了病房。
門輕輕關上。
我緊緊攥著那個銀行卡,仿佛攥著我搖搖欲墜的命。
眼淚無聲地洶湧而出,瞬間浸濕了枕頭。
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活下去。
10
我已經治療了一個月,三十萬很快就要被消耗殆盡。
醫生團隊盡了全力,但是情況仍然不太樂觀。
化療導致的嘔吐成了常態,頭髮大把大把地脫落,枕頭上,被單上,觸目驚心。
渾身上下無時無刻不在痛,止痛藥的劑量在不斷加大,效果卻在減弱。
鏡子裡的我,眼窩深陷,顴骨突出,曾經清澈的眼睛只剩下渾濁。
而祁宴那邊,他的世界只剩下了悔恨和痛苦。
而這些最終化作了對安圓圓殘酷的報復。
安圓圓被軟禁在一棟遠離市區,安保森嚴的別墅里。
她的電話被沒收,網絡被切斷,與外界徹底隔絕。
他撤回了所有對安家的投資,安家賴以生存的幾大項目瞬間崩塌,瀕臨破產。
曾經把安圓圓捧在手心的父母,在巨大的經濟壓力和祁宴的威懾下,公開發表聲明,宣布與安圓圓斷絕關係。
祁宴讓人每天給安圓圓送一份當天的報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