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永遠是關於祁氏集團對安家的精準打擊,關於安家如何搖搖欲墜,關於她父母如何公開唾棄她。
還有那些曾經巴結她的閨蜜們,在社交媒體上對她極盡嘲諷的截圖。
她崩潰地哭喊,拍打著厚重的玻璃門,再也沒有半分昔日的光鮮亮麗。
回應她的只有保鏢冰冷的目光。
祁宴用這種方式,日復一日地碾碎安圓圓的驕傲和精神。
他對我的思念絲毫沒減,他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力量,不計成本地在沿海搜尋,派出最專業的打撈隊和潛水員,懸賞金額高到令人咋舌。
但除了幾片被海浪衝上岸,疑似屬於我的破舊衣物碎片外,再無任何蹤跡。
就在祁宴快要絕望的時候,助理突然驚喜的跑來:「祁總!您給江遙小姐的那張卡,正在海港鎮中心醫院被頻繁使用!」
祁宴先是狂喜,隨後便是深深的恐懼。
在醫院?是那天的傷?
還是...
他想起了那張診斷書,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
他立刻坐上了私人飛機,飛到我的醫院。
我又一次在睡夢中被疼醒,止痛泵似乎失效了。
意識在劇痛和藥物的雙重作用下,再次變得混沌不清。
恍惚間,病房的門似乎被輕輕推開。
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門口,輪廓好熟悉。
是夢嗎?
混沌的意識自動屏蔽了後來的傷害,只留下記憶深處最溫暖,最純凈,最讓我心尖發顫的那個影子。
是那個會因為我半夜隨口說一句想吃城南那家凌晨才出鍋的蟹黃湯包,就真的騎著那輛破自行車,在寒風中守到凌晨兩點的傻子。
是那個在擁擠的公交車上,永遠用雙臂為我撐出一方安穩天地,低頭看我時,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的少年。
「祁宴?」我氣若遊絲地吐出兩個字。
門口的身影猛地一震,仿佛被無形的重錘擊中。
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到了我的床邊,動作倉惶失措得失去了所有體面。
「遙遙,是我,祁宴!」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他顫抖著伸出手,想碰觸我的臉,卻在距離皮膚幾厘米的地方停住。
我終於看清了他。
不是記憶里穿著洗白T恤,笑容乾淨的少年。
是那個西裝革履,眼神冰冷,踩著我手背罵我賤的男人。
可此刻,他昂貴的西裝皺巴巴的,頭髮凌亂,眼圈泛紅,憔悴得像是幾天幾夜沒合眼。
那雙曾經盛滿厭惡的眼睛裡,此刻卻像五年前那樣,帶著毫無保留的心疼和專注,仿佛我是他捧在手心都怕化了的稀世珍寶。
怎麼可能,一定又是做夢。
「你...怎麼才來...」我看著他,眼神渙散,意識仿佛飄回了很久以前那個狹小卻溫暖的出租屋。
「對不起...我來晚了,來晚了...」祁宴眼淚直流,輕輕的捧著我的手放在了他的臉上。
我的聲音微弱,帶著一絲夢囈般的委屈和撒嬌:「我好疼...發燒了...藥...買到了嗎?」
「跑了...很遠嗎?外面...是不是很冷?」
我無意識地瑟縮了一下,枯瘦的手臂微微抬起,做出一個尋求擁抱的姿勢。
「抱抱...祁宴...你抱抱我...就不那麼疼了...也不冷了...」
這句話的每一個字,每一個依賴的尾音都像一把刀,狠狠捅進了祁宴的心臟。
他猛地意識到我現在的語氣和姿態,完完全全就是把他認成了五年前的祁宴。
撲通一聲,祁宴直直跪在了我的床邊。
大顆的眼淚瞬間從他猩紅的雙眼中洶湧而出。
「遙遙,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混蛋,是我瞎了眼,是我該死。」
他語無倫次,聲音哽咽。
「藥買到了,買到了。」他只能順著我那錯亂的意識回應著,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不遠,一點都不遠,為了遙遙,跑多遠都值得。」
「我抱著你,抱著就不冷了,也不疼了。」
他顫抖著伸出雙臂,卻依舊不敢觸碰我枯槁的身體,浸濕了床單的一角。
「傻瓜...」我用盡全是力氣微微一笑,想去摸摸他的臉。
真好,臨死之前,還能夢到祁宴最愛我的時候。
11
醫生聞聲趕來,被病房裡的景象震驚了。
他想扶起祁宴,卻被他一把推開。
他猛地抬起頭,眼神瘋狂:「救她,我不管花多少錢,用最好的藥,最好的設備,把全世界的專家都給我找來!」
他幾乎是咆哮著:「我有錢,我有很多錢,你聽見沒有,我要她活著!」
醫生看著眼前這個瀕臨崩潰的男人,又看了看病床上氣若遊絲的我,眼中充滿了悲憫。
他沉默了幾秒,平靜開口:「祁先生,我們理解您的心情,也一直在盡力。但是江女士的病情已經到了晚期,我們真的無能為力了。」
祁宴猛地站起來,一把揪住醫生的衣領,目眥欲裂:「什麼叫無能為力?她不能死,她死了我怎麼辦?」
他的理智在巨大的恐懼面前徹底崩斷。
他噗通一聲跪下,拋下所有的驕傲,朝地上重重的磕了一個頭:「醫生,我求你了...」
「祁先生,請您冷靜。」護士和助理連忙上前把他扶起來。
他的眼前陣陣發黑,踉蹌著撲到我床邊。
小心翼翼地,用盡畢生溫柔地握住了我那隻插著留置針的手。
他把臉埋在我的手心裡,滾燙的淚水瞬間濕潤了我冰冷的皮膚:「求求你,別走,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的意識似乎被這滾燙的淚水灼痛,短暫地回籠了一瞬。
眼前,是祁宴哭得像個無助孩子的臉。
淚水衝垮了他所有的冷漠,驕傲和偽裝。
這不是夢。
那個曾經將我踩進泥濘的男人,此刻正跪在我面前,哭求著一次永遠不可能再來的機會。
我看著這張刻入骨髓,愛恨交織的臉,看著他眼中倒映出的自己枯槁的模樣。
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極其輕微地反握了一下他那顫抖滾燙的手。
我的嘴唇翕動,氣若遊絲,卻清晰地說出最後一句話:「別哭...」
恍惚間,時光與空間仿佛重疊,聲音穿越漫長歲月,回到了最初的模樣。
話音落下,監測儀上,心跳曲線拉成了一條漫長的直線。
刺耳的長鳴,響徹了整個病房,也徹底擊碎了祁宴最後一點搖搖欲墜的理智。
他呆呆地看著那條直線,又猛地看向我仿佛只是睡著的我。
幾秒鐘的死寂後。
「不!遙遙!」
12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突然渾身是勁,哪兒都不疼了。
我躺在軟乎乎的雲朵上,抬眼望去,四周白茫茫一片,光線柔和得像浸在牛奶里,連空氣都帶著股清甜。
真是像極了故事中的天堂。
正發愣呢,後腦勺突然被敲了下,那力道熟悉得讓我心頭一顫。
「臭丫頭,躺這兒挺舒服啊?」
我猛地回頭,撞進一雙盛滿笑意的眼睛裡。
是爺爺!
可他都走了好些年了。
他身上還穿著走時的藏青棉襖,那雙眼睛亮得很,跟我記憶里一模一樣。
「爺...爺爺?」我嘴唇哆嗦著,驚得差點從雲上滾下去:「這是哪兒啊?」
爺爺往我身邊坐了坐,雲朵被他壓得陷下去一小塊。
他伸手揉了揉我頭髮,指腹還是那麼粗糙卻帶著暖意。
「傻孩子,」他嘆了口氣:「本來我都跟底下打點好了,想先去下一世給你拾掇個帶大院子的新家,種上你愛吃的石榴樹。」
「誰成想前兒個上頭傳下話,說你這邊兒快收尾了,我就趕緊在這兒候著,省得你來了找不著人。」
他說著說著,眼神就沉了下去:「丫頭啊,這些年苦了你了,遭的罪爺爺都看著呢...爺爺真恨不得下去打死那個臭小子。」
我鼻子一酸,剛想開口說不苦,爺爺忽然抬了抬下巴,朝下方努了努嘴。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望過去,那片白茫茫像是被撕開了一道口子,底下的景象漸漸清晰起來。
祁宴穿著一身黑西裝,蹲在擺滿白菊的靈堂前,手裡攥著我親手給他織的一條圍巾,肩膀一抽一抽。
他頭髮一夜之間白了不少,動作慢騰騰的,平日裡挺直的背脊此刻佝僂著。
我張了張嘴,千言萬語在此刻只化為了一句:「祁宴,再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