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任務的第三年,
前攻略對象帶著孩子找到了我。
他居高臨下地站在我面前:
「還要鬧到什麼時候?知錯了,便回府去。」
男孩依然瞪著眼睛,一副不情願的樣子:「玥姨都說不和你計較了,你同她認個錯,往後我還當你是我娘親。」
我看著一大一小白眼狼的樣子,笑了。
「忘了和你們說了,這是我的夫君和女兒。」
「三年了,人總該有點長進不是?」
1
在雲上村休假的日子很悠閒。
我都忘記了自己是身在任務中。
系統出現時,我還有一瞬晃然。
它的語氣難得帶了幾分急迫:「宿主,陸嘉述帶著孩子上門了。」
「你必須儘快回去,否則就要露餡了。」
聞言,我方才一直牽著的嘴角一瞬間回落。
任誰在調休時接到要回去完成爛尾的工作消息時,心情都會不太美好。
在窗邊笨拙地陪女童揉面的男人似有所感,抬眼朝我看來。
顧見寒生來對他人情感感知遲鈍。
但偏偏每次我情緒變化時,他又好像能很敏銳地感知到。
他像是把我的表情誤認成了嫌棄,臉色僵了僵。
那雙平日裡握劍的手小心翼翼地揉搓著手裡的麵糰,卻還是把麵粉沾到了臉上。
「阿娘你快看!爹爹好笨啊!」
阿禾像發現了什麼新奇事物,指著他大聲嘲笑:
「明明說好了要給阿娘做藤蘿餅,看爹爹的樣子,怕是明年都吃不上咯。」
幼稚歡樂的笑聲在小廚房迴蕩。
因為系統的突然出現,我看著阿禾童稚的笑臉。
驟然想起了在第一個位面的孩子。
2
當時我剛領了快穿攻略任務。
系統說,在無數個小世界中,有許多愛而不得的悲情男二,需要攻略者救贖。
只要在某個位面和男二達成He結局,任務就結束了。
我可以在那個位面待到壽終正寢後,再回到現實世界,積攢的積分可以兌換成巨額財富。
反之,如果始終達不到He結局,我就會被遣送到另外的位面,繼續攻略其他任務對象,或許某一日就悄無聲息地死在了某個兇險的位面。
雖說有一定風險,但相對來說已經算是十分人性化了。
陸嘉述就是我的第一個攻略對象。
這是一個青梅竹馬be,男二在邊疆孤獨終老的宮斗位面。
我穿進來時,正逢劇情中的重要節點。
女主喬玥和男主一見鍾情,被欽定為未來的太子妃。
也是同一日,喬玥找到身為男二的陸嘉述,淚光盈盈地對他說:
「阿述,我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可是在這之前,我希望先看到你能幸福。」
這句話對陸嘉述來說不亞於晴天霹靂。
他紅著眼,抓住她的手:「可你先前不是說要嫁給我,做將軍夫人嗎?」
「阿玥,你再等等我好嗎,等我攢了軍功,立刻便去向聖上請旨賜婚。」
喬玥搖了搖頭,「兒時的玩笑話,你怎可當真?」
兩人因此決裂。
一月後,太后的賞花宴上,陸嘉述不知是出於賭氣還是其他,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下遙遙一指,聲音如碎珠落玉盤:「我想娶她。」
他指的人,是白祭酒家一個最不受寵的庶女。
一個他不用軍功相求,也能娶得起的成婚對象。
好巧不巧,正是我穿過去的那具身體。
為了攻略任務,在嫁入將軍府後,我主動靠近陸嘉述,無微不至的對他好。
漸漸地,他似乎也對我有了一絲溫情。
直到太子大婚那日,舉國歡慶。
他從宮宴回來,渾身帶著濃重的酒氣,近乎粗暴地將我壓在裡間的床榻上。
紅燭高燃,像極了新婚夜。
也是因為這一夜,我意外有了身孕。
3
得知我有孕後,陸嘉述怔愣了一瞬。
他將我擁在懷中,小心翼翼地撫摸我尚且平坦的小腹,輕聲說:
「阿初,這是我們的孩子。」
相較於他的歡喜,我則更為糾結。
我不知道是否要生下這個孩子。
在我的預想中,孩子應該是在父母雙方滿滿的愛和期待中降生到這世上。
陸嘉述對我有情,可他似乎也仍未完全放下女主。
若日後我無法達成he結局,這個孩子又該何去何從?
察覺到我的猶疑,陸嘉述吻了吻我的額,語氣近乎虔誠:
「阿初,以往的一切就讓它過去罷,往後我們在一起好好過日子。」
他從不輕易許諾。
這次,卻似乎真的動了放下的決心。
在之前的日漸相處中,我也並非對他全無好感。
我決定生下這個孩子。
這是在異世唯一一個和我有血緣羈絆的人。
從陸景言出生,我就對他傾注了所有心血。
我不求他將來掙多少功勳和名聲。
我只希望陸景言能明白是非、無憂無慮地長大就好。
他繼承了陸家人一貫的武學天賦,從小在練武一事上就天賦異稟。
唯一有一點讓人頭疼就是,他不喜詩書。
甚至在課上當眾頂撞夫子,將年逾六十的趙夫子氣得至今仍在家中修養。
我得知此事,當即喚來了陸景言。
沒有立即開口責問,而是細細地過問當日的詳細經過。
那日,趙夫子抽背詩文,他卻大聲質問「熟讀詩文有何用處,難道上了戰場能多殺幾個敵人?」
一通詭辯,將詩文貶得一文不值,又不聽夫子解釋,這才將人氣了個倒仰。
我嘆了口氣:「景言,讀書並不在於有用,而在於增長見識。即便是大將軍,也沒有幾個是目不識丁的文盲,研讀兵法,首先也得識文斷字。
「聽娘的,趙夫子畢竟是長輩,此番再怎麼說也是因你才臥病在床。明日我便命人備上賠禮,你和娘一同前去趙府,探望趙夫子。」
我這番話說完,景言卻變了臉色,一腳踹翻了旁邊的圈椅,怒氣沖沖的囔囔:
「我才不去同那個老匹夫賠罪,要去你自己去!」
我又驚又怒。
「誰教你這樣罵人的?!」
「就算你再怎麼不喜趙夫子,他也是你的老師。陸景言!你到底知不知道尊師重道這幾個字怎麼寫?」
片刻,我又深吸了口氣,緩和語氣。
「你難道忘了,有一次娘出門管帳,忘了派人去接你。但那天你恰好在課上發了高熱,還是趙夫子親自抱著你到醫館……」
景言顯然記了起來,臉上僵了僵。
可沒想到,他仍舊梗著脖子,固執道:「就算如此,我亦沒錯!」
我向來不提倡體罰孩子,此番實在是忍無可忍,正準備舉起一旁的戒尺嚇唬嚇唬他。
景言洞察了我的意圖,竟從我手中奪過了戒尺,「啪」地一聲折成了兩段。
他跟著陸嘉述習武,力氣很大。
我的手被戒尺邊緣劃出一道深深的紅痕。
景言朝我大吼:「怪不得外人總說娘你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庶女,上不得台面!你就知道逼著我死讀書!」
「要是你不是我娘就好了!」
他扔下這一句,轉身沖了出去。
我愣在原地,心一寸一寸地涼了下去。
4
陸嘉述從軍營回來後,強硬地押著景言同我道歉。
但後來,他卻默許了景言不去上詩文課的決定,整日將景言帶在身邊操練。
我帶著下人登門趙府那日,身體尚未痊癒的趙夫子竟親自起身來迎。
他在我身後頻頻張望,眼中卻閃過失望的神色。
猶記得當初醫館外,年邁的夫子帶著一老僕告辭時,語氣真摯對我說:「陸夫人,小公子性子雖有些跳脫,但天性聰穎,若多加引導,日後必有所成。」
我從未有一刻這麼為景言惋惜——
他親自推開了一個如此關心愛護他的長者。
也是因為這件事,景言徹底同我離心。
有時候我待在府中整整一旬,都見不到他一面。
可還沒等我想出如何同他緩和關係的方法,系統先向我發出警報了。
我才知道,女主回來了。
5
劇情里,喬玥本該同已經當上皇帝的男主恩愛到白頭。
可喬玥重生了。
她膩煩了上一世和宮中那些鶯鶯燕燕虛與委蛇的日子。
男主再如何愛她,也不可能為了她遣散後宮。
她懷念起了年少時對她一往情深的男二,陸嘉述。
於是毅然決然出宮,打算和他重修舊好。
我找到了陸嘉述為喬玥置辦的那處宅院。
口中說著有軍務的男人正坐在庭下,和喬玥相談甚歡。
心中泛起陣陣痛意。
我控制不住衝進去質問他們。
但我沒想到,從一旁竟衝出來一道小小身影。
是景言。
他努力張著雙臂,護在喬玥身前。
「你不許欺負玥姨!」
陸嘉述在一瞬慌亂後,也冷靜了下來:「阿初,不是你想的那樣。」
「阿玥出了宮,無處可去,我不過給了她個容身之所。」
景言防備地盯著我,「當初若不是阿娘,本該和爹爹在一起的就是玥姨了。」
「就算爹爹要將玥姨接進府中去,也是理所應當。」
方才一直沒說話的喬玥摸了摸他的頭,掩著嘴朝我笑:「陸夫人,孩子童言無忌,你切莫放在心上。」
此情此景,仿佛我才是那個外人。
我怔怔地看著那一大一小的身影。
景言後背靠著她,是與我從未有過的親近姿態。
而陸嘉述雖然沒說什麼,卻也在無形中擋住了我看她的視線。
我在這個位面最親近的兩個人,都視我為洪水猛獸。
我終於醒悟——
陸嘉述從未放下過喬玥。
就連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也在潛移默化中更為親近她。
在發現殘酷真相時逼著自己抽離是件痛苦的事。
但我更不希望自己一味沉淪。
無人知道那一刻我心中撕裂般的痛楚。
我語氣決然又疲憊:「陸嘉述,我們和離。」
「簽了和離書,我成全你和喬玥。」
陸嘉述僅僅只是皺了皺眉。
「別無理取鬧,白初!
「就算你捨得丟下景言,可在那之後呢,白府如今已經沒有你的容身之處了!」
他覺得我在藉此威脅他,並未當真,神情不耐地帶著景言先行離開。
他們轉身之際,我恰好聽見景言的一聲嘀咕。
「爹爹,不是說娶妻娶賢嗎?為什麼阿娘總是這麼霸道?」
6
陸嘉述遲遲不給和離書。
我先從將軍府搬了出來。
陸嘉述曾來找過我,「阿初,和離書我是不會簽的。」
「再過兩日,我便要奉旨帶兵前往邊境了,景言會和我一起去。阿玥也要跟著去散散心。這段時日,你就待在京城裡,好好冷靜下。」
我無動於衷。
他走後,我同系統商量:「攻略任務是不是失敗了?」
「換個位面重開吧。」
系統支支吾吾:「按理說應該是的,可攻略對象對你的好感度依然很高,系統無法立即將此位面判定為失敗。」
我眼神黯淡。
「難不成我要等陸嘉述把喬玥娶進門才能離開?」
後來,系統還是為我想出了一個辦法。
它將我的魂體提前送到第二個位面,這具肉身則用系統操控,行事與常人無異,只要不是熟悉我的人,絕對看不出分別。
「等宿主在第二位面穩定下來後,只要回來給劇情收個尾就好了。」
現在,到了我該回去一趟的時候。
在走之前,我還是決定同顧見寒說一聲。
畢竟,我已經能想像出,我突然消失後,他帶著阿禾四處漂泊找我的場景。
我將他從廚房拉了出來。
高大的男人十分勉強地坐在阿禾的小木凳上,疑惑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其實,早在和顧見寒確認關係那日,我就很坦誠地和他說:
「在另一個世界,我有一個前夫和孩子,你會介意嗎?」
顧見寒的情感乾淨如白紙,思維方式也很簡單直接。
他問我:「……為什麼要介意?」
那是我第一次發現他淡漠的眼眸中也隱藏著絲絲縷縷的柔軟情緒。
上頭傳來他悶悶的回答。
「如果不是他們做了令你失望的事,你不會離開,我也不會遇見你,不是嗎?」
「現在,我只是在想——」
「我該怎麼樣,才能讓你喜歡我久一點……」
如今也是一樣,我開門見山。
在聽到我要回去一趟時,顧見寒正在擦拭劍鞘的手一頓。
那塊布巾飄落到地上,又被他面無表情地撿了起來。
他語氣平靜:「需要我幫忙嗎?」
我搖了搖頭,「不用,我很快就回來。」
我知道,顧見寒向來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而我,也私心裡不想讓他參與到那些糟糕的往事裡。
他垂下眼,「好,我等你回來。」
可阿禾在得知我要出門一趟時,卻抱著我的腿不撒手。
「阿娘,帶上我好不好?」
「爹爹太無趣了,你走後,他肯定天天讓我練劍!」
我很無奈,畢竟顧見寒確實做得出這種事。
我想了想,還是抱起阿禾。
總歸這次回去應該不會耽誤太長時間。
陸嘉述本來就對喬玥有情。
此去邊疆三年,朝夕相處,他們之間的感情一定突飛猛進。
這一次,他恐怕迫不及待同我和離。
7
系統送我和阿禾回到了第一個位面。
落腳點是當初我從將軍府搬出來,獨居的那座宅院。
三年過去了,這座小院比我當初搬進來還要破敗。
原身是白府庶女。
三年前陸嘉述拋下我離開京城,我的處境不會好到哪裡去。
所幸系統操控了原身替我偽裝,幫我擋了不少麻煩,我也不必在這裡吃苦。
阿禾從我懷裡跳下來,仰頭看房樑上破的那個大洞,語氣疑惑:
「阿娘,你以前就住在這裡嗎?」
我笑了笑,「不是。」
「不過這幾日,我們估計要在這裡將就一下。」
收拾了一番,這座院子總算看起來能住人了。
可在我鋪床時,院門突然被「咚咚咚」地敲響了。
節奏很急促。
我打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十歲孩童。
五官熟悉,卻長開了不少。
他的臉上帶著怒氣和質疑,還有一絲複雜。
我頓了一下。
三年的時間確實長。
陸景言變了不少,也長高了很多。
我不死心地往他身後看了看,沒發現另一個人的身影,有些失望。
按道理,陸嘉述不是應該上門來給我送和離書嗎?
難不成,他連來都懶得來,托陸景言帶的話?
在我期盼的灼熱目光下。
陸景言不自然的撇開臉。
但很快,他的目光又轉了回來,盯著我,冷不丁吐出一句話:
「玥姨的馬車在城郊外驚馬了。」
喬玥?
我皺了皺眉。
下一秒卻對上了他質疑的目光。
原來。
他是懷疑我給喬玥使的絆子。
他這麼著急來找我,只是為了興師問罪。
想到這一點,我內心竟也沒有多少意外和不平。
我這次回來,只是為了給劇情一個結尾。
喬玥和陸嘉述的糾葛我不會再摻和,但不是我做的事我也不會白白認下。
我很無所謂地解釋:「不是我做的。」
「你覺得以我的身份,能對喬玥做什麼?」
至於他相不相信,我無法左右。
但我沒想到,陸景言聽到我這句話,愣了一下。
他下意識看了看周圍破敗的景色,神色默然。
良久。
他又乾巴巴地解釋了句:「玥姨受了驚,爹爹和她在城郊外,估計還要一天才能進城。到時候,你就搬回將軍府吧。」
「至於這件事,如果不是你做的,我會向爹爹解釋,他會相信你的。」
我詫異了一瞬,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番話。
放在以前,我或許會很欣慰。
但當我將投放在他身上的所有期待都收回時,他說什麼做什麼都與無我無關了。
而搬回將軍府,我更是想都沒想過。
我正想同他說明,裡屋突然傳來「噔噔噔」的腳步聲。
阿禾聲音脆生生的。
「阿娘,你怎麼出來這麼久呀?」
8
陸景言震驚而又錯愕地抬眼。
看著阿禾跑過來,牽住我的衣角。
我安撫地摸了摸阿禾的頭,「無聊了嗎?」
陸景言來找我是為了喬玥的事,如今我解釋過了。
除此之外,關於和離的事我還是決定同陸嘉述親自談談。
他同我一向不太親近,應該也沒有敘舊的想法。
想到這裡,我毫無心理負擔地下了逐客令:「沒什麼事,你該回去了。」
誰知陸景言憤怒地指著阿禾,瞪我:「那她呢?
「她是誰?!
「爹爹在外打仗,你待在京城中安穩度日,卻還……」
他似乎是覺得不堪,頓了一下,才又拔高了語氣,「你怎能如此不守婦德?」
我的眼眸瞬間冷了下來。
是我錯了。
這三年,我以為他至少成長了許多,原來他還是沒變。
我淡漠地看著他。
「怎麼?你爹可以帶著喬玥在外逍遙三年,我便不可以嗎?
「你是不是忘了,三年前,我早就該同你爹和離了。」
我有些不耐地拉門,「如果有什麼不滿,讓陸嘉述親自來和我說。」
陸景言仍舊梗著脖子,「強詞奪理!再怎麼說……再怎麼說,你也不該如此!」
阿禾見他態度不好,突然攔在我身前,伸出手將他往外推,努力地想關上門。
可陸景言卻伸手撐住了門。
他的力氣一向很大。
怕阿禾跌倒,我將她拉到身後,皺眉,「你想做什麼?」
陸景言的眼很紅,「你休想趕我走!
「我偏要留下來,替阿爹看著你!」
此刻,他更像一個不可理喻的小孩,在肆無忌憚地撒潑。
以前的我將他看得比性命還重,他是我在這個位面唯一血脈相連的親人,可後來我發現,血脈相連又如何,永遠也抵不過他對我不甚親近的天性。
我不討厭他,卻也無法再像以前那樣親近他。
「隨你。」
我不能將他扔出去,索性對他視若無睹。
反正,他自己覺得無趣,就會回去了。
系統將我們傳送過來時,已經是午後了。
在雲上村時,我和阿禾習慣了三餐規律,作息健康的生活。
方才耽擱了很長時間,我不打算自己做飯。
在酒樓訂的菜很快送到。
滿滿兩大食盒。
我瞥了一眼站在旁邊的陸景言。
從剛剛固執著留下來,到方才我和阿禾講話,他一直一言不發地站在一旁,似乎在出神。
雖說打算無視他,我也沒辦法那麼刻薄,吃飯時讓他在一旁看著。
我隨口問了他一句:「要一起吃嗎?」
出乎我的意料,他愣了下,竟然真的走了過來,彆扭地坐在我身旁的位置。
從前在將軍府,他不喜歡我和待在一起,自然也很少同我一起用飯。
我沒想到,再一次坐在一起吃飯是這個場景。
阿禾個子矮,對面的菜夾不到,我拿起公筷夾到她碗里。
她吃的很香,眯起眼笑,「阿娘!這個好吃!」
另一邊,陸景言的視線灼灼地盯著我手中的公筷。
那一瞬間,我差點以為他在期待我給他夾菜。
可實際上,若我真的這樣做了,他怕是能嫌棄地把這桌菜掀了。
我沒有動作。
陸景言悶悶地扒了兩口米飯。
後來,我正顧著和阿禾說話,碗邊突然被放進了只白灼大蝦。
我轉過頭,卻見陸景言放下公筷,不自然地移開眼。
那隻大蝦,直到晚膳結束,仍舊一動不動地擺在碗邊。
我一向教導阿禾不能浪費糧食。
收碗筷時,她很不解地看著我的碗,「阿娘,你不是一吃蝦身上就會長紅疹子嗎?」
我沒有說話。
廊下坐著的那道身影卻僵了一下。
以往他向來不同我親近,又怎麼會知道我對什麼食物過敏呢?
9
月上梢頭。
阿禾坐不住了,挨到我身旁,軟軟道:「阿娘,我有點想爹爹了。」
角落裡的陸景言似有若無地往這裡看了眼。
我看著庭院天空上那輪明月,思緒也有些飄散。
以往這個時候,我會在窗下翻書,院外顧見寒帶著阿禾在月下練劍,我們偶爾抬頭視線相撞,又很快沉浸在自己正在忙的事上,從未覺得時間如此漫長。
現在,他又在做什麼呢?
我將阿禾抱到鞦韆架上。
「阿娘給你講故事吧。」
我像往常哄睡她時,聲音柔和地給她講童話故事。
很快,懷中一沉。
阿禾睡著了。
我抬眼,這才發現陸景言不知什麼時候走到我們面前,目光鬱郁地落在阿禾身上。
在我拿來披風給她蓋上時,他似乎終於忍不住,伸手抓住了披風一角。
我警告地看他一眼。
他卻絲毫沒打算鬆手,反而將披風往懷裡又拽了一寸,硬邦邦地吐出一句:「這是我的。」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竟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委屈。
我頓了頓,隱約想起來,在將軍府時我似乎也給他做過一件一摸一樣的披風。
只不過,後來喬玥說她想要一塊流雲鍛的帕子。
陸景言為了討他的玥姨歡心,把那件披風剪了個大窟窿,拿去給她做帕子了。
這件事情,他或許是忘了。
我女紅不好,會做的衣服、繡樣很單一,給阿禾做的披風和當年那件一樣。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會認錯。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陸景言誤就認為我在偏袒阿禾。
他像是壓抑了一天,一股腦地爆發了:
「憑什麼!
「憑什麼你處處都偏袒她?」
「我的東西要給她,她在一旁,你連看都不看我!她是你的孩子,難道我不是你的孩子嗎?」
強烈的怨氣和嫉妒幾乎要從空氣里炸開。
阿禾哆嗦一下,從睡夢中驚醒。
她一睜眼,看見陸景言抱著她的披風,立刻不滿地嘟囔:「這是阿娘給我做的披風,你還給我!你自己沒有披風嗎?」
陸景言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