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臣寧的外室又跑了。
他心急如焚,連夜召集人馬。
親自下江南拿人。
「此番回來,我要給她個名分。」
離開前,他如是與我知會。
「夫君能否……早些歸家?」
我小聲問他。
他厭煩地接過我手裡的文書:
「歸家歸家,你就那麼少不得我?!」
簽上字,扔下文書就走。
太過情急,以至於都沒看清,
剛剛簽下的,是我與他的和離書。
1.
我和謝臣寧成親的第三年,他養了個外室。
外室姓洛。
名凌霜。
正如其人。
寒枝獨立,傲骨錚錚。
拒不願入府為妾。
可她愛謝臣寧愛得深沉,不舍與他分離。
只隔一段時日,備感煎熬,逃離京城。
每每謝臣寧就會如癲如狂,四下奔找。
找回之後,倍加憐愛。
算下來,這已經是她來京的第三次逃跑。
正正好,選在我的生辰。
「夫人,侯爺真要走了!」
謝臣寧剛走,春桃急急進屋:
「您不去攔他嗎?侯爺不是答應您……」
謝臣寧答應我,陪我過十八歲的生辰。
為此我準備了整整一個月。
突然想到初見洛凌霜。
那是謝臣寧剛陪陛下南巡迴來,聽聞有個姑娘救了他的命。
我讓謝臣寧帶著我,登門道謝。
她坐在謝臣寧親手扎的鞦韆上,爛漫得像是夏日繁星,
卻在謝臣寧轉身時在我耳邊低笑:
「原來不被愛的人,也有臉做侯夫人啊?」
「你確定,爭得過我?」
哪需要爭。
我從來都比不過她的。
我笑了笑,收起桌上的和離書。
「春桃,我的嫁妝單子,應當還在?」
2.
我父母早亡,嫁妝算不得多,卻也不少。
這些年一心撲在侯府,早與謝臣寧不分你我。
我讓春桃照著單子,將屬於我的都點了出來。
趁夜送出侯府。
讓管家盤點皇后賜給我的幾間鋪子,準備更換鋪中人手。
再讓家丁將「我」的痕跡都清除。
尤其這些年我在府中種下的花花草草。
最後親自整理自己的行裝。
其實並沒有很多東西。
只是有些首飾。
這塊鴛鴦玉,是皇后娘娘讓我選夫婿,我擔心謝臣寧對我無意,又不便拒婚。
送他一個香囊。
他便回了我一塊鴛鴦。
我開心得整夜沒睡著。
這隻鳳釵,是歸寧日,謝臣寧特地送我。
說我雖無「家」可歸,日後,大可將侯府當做自己的娘家。
我感動得暗自抹淚。
這枚同心佩,是成婚第一年的新年,謝臣寧一早拿來。
我與他一人一隻。
這枚戒指,這支簪子,這塊綠翡……
他曾經待我那樣好,讓我一度以為他真的很愛我。
可也只有一年而已。
「清漪,侯府這麼大,你非要在書房等我嗎?」
「清漪,我忙,你自己待著去,嗯?」
「沈清漪!你煩不煩啊!」
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洛凌霜出現前,謝臣寧就厭煩我了。
3.
我將謝臣寧送我的首飾、衣裳,一應小玩意兒,都留在了房中。
不想膈應新人,把嫁衣直接燒了。
半個月後,鋪子換好人,再與侯府沒有干係。
前庭、後院,該乾淨的也都清理得徹徹底底。
我新賃了一處宅子。
搬走那天,春桃哭成了淚人。
「要不再等等……侯爺,侯爺怎麼會捨得夫人……」
「不是夫人了。」
我糾正她。
「我不好直接拿你的身契,等他回來,我就來接你。」
我擦掉春桃的眼淚。
「夫人!夫人!」
管家舉著一封信,興沖沖趕來:
「夫人,侯爺……侯爺快馬送來的信,叮囑務必看著您親自打開!」
春桃雙眼一亮:
「定是侯爺知曉自己的錯處,寫信來賠不是了!」
「夫人,快打開看看!」
我望著那封信。
謝臣寧多年不曾給我寫信了。
成婚前,便是那一封封書信,讓我對他心生愛慕。
「夫人,快啊!」春桃迫不及待,
「這麼厚一封,侯爺定是真心悔過的!」
我捏了捏手心,到底將信接過。
打開:
「我已找到凌霜,不日返京。」
「凌霜清瘦許多,多備些桂花,她喜歡你做的桂花糕。」
「凌霜的院子,可著手布置,她怕冷,喜陽。」
「凌霜不愛蜀錦,專愛絲綢。湖藍、柳綠、緋紅、黛紫襯她。」
「凌霜的首飾無須繁多,她素凈,喜清雅。」
「凌霜……」
「凌霜……」
「凌霜……」
洋洋洒洒十數頁,全是「凌霜」。
最後一句:「凌霜孤苦,嫁妝便由你來為她準備吧,上心些。」
相識八載,夫妻三載。
心底那一束微弱的火苗仿佛就在這一刻,滅得乾淨。
「這些事,恐怕要勞煩您了。」
我平靜地將信交給管家。
轉身。
再沒有回頭。
4.
謝臣寧在揚州有一幫舊友。
找到洛凌霜後,他並沒有急於回去。
一來,洛凌霜貪玩,不想回去。
二來,他已將婚禮事宜,一應交給沈清漪。
急著回去做什麼?
「謝侯果然真風流,帶著新人江南遊玩,讓舊人在京中置辦婚禮。」
「嫂夫人該不會生氣嗎?」
酒桌上正有人提起這一茬。
馬上有人接話:
「郭兄這就不知道了吧?」
「謝侯御妻有道,嫂夫人對謝侯,可是出了名的一往情深。」
「別說娶個平妻,怕是讓她自請降妻為妾,給新人讓位,她也是願意的。」
「謝侯,我說的對嗎?」
謝臣寧揚揚眉。
倒也不假。
沈清漪乖巧,聽話。
一雙眼裡全是他。
那日與她說要娶洛凌霜進門,她絲毫不見反對。
倒是催著他早些回家。
半日都少不得他。
正好隨侍推門,謝臣寧揚唇,招人過去:
「可是夫人回信了?」
他第一次出門在外給她寫信,還將那樣的大事交給她。
她怕是開心得找不著北。
隨侍躬身,看了眼桌上幾人,欲言又止。
「無礙,都是至交好友,直說便是。」
隨侍低著頭,回道:
「是王管家送來的口信,說……夫人離家了。」
「離家?」
「是……夫人收拾行裝,帶著嫁妝……離家了……」
謝臣寧倏地站起身。
「噗嗤……」
一直安靜的洛凌霜突然一笑,
「姐姐居然也學我,耍起小性子來。」
「可她都是侯爺名正言順的妻了,帶著嫁妝,能去哪兒啊?」
下一瞬,她又紅了眼圈:「哎,都是我的錯……」
「這麼任性,把姐姐都帶壞了……」
「侯爺,我們快回去吧。」
「姐姐氣得再也不回侯府可就不好了!」
謝臣寧一聲嗤笑。
不回侯府,回她那吃人不吐骨頭的沈家?
「長風。」他喚隨侍,「將客棧的房間,再續一個月。」
他倒要看看。
離家,她能離到何處,又能離到何時?!
5.
我朝律法,女子不可自立門戶。
若和離,只能帶著嫁妝回娘家。
可我父母早亡,八歲便寄養在叔嬸名下。
所謂娘家,也就是叔嬸家。
出嫁時,叔嬸已經將爹娘留給我的財產剋扣一半。
我不想再回去了。
因此我沒急著去官府上交和離書,而是進了一趟宮。
皇后娘娘與我娘,曾是舊交。
我的嫁妝,她添了半數。
「你與謝臣寧,和離了?」
也不知為何。
謝臣寧眼都不眨簽下和離書時,我沒哭。
拿著行裝孤零零離開永寧侯府時,我沒哭。
現下皇后娘娘一句關切的問話,我的眼淚突然簌簌往下掉。
「莫哭,莫哭,離了好,離了也好。」
皇后將我攬在懷裡:
「那混帳東西的風流事,全京城幾個人不知道?!」
我安靜地伏在皇后膝頭,輕輕擦掉眼淚。
「既已和離,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其實我很少向皇后訴苦。
無論是當年在沈家被苛待,還是嫁給謝臣寧後的不如意。
皇后身居後宮,手中事務萬千。
我實在不敢再叫她為我煩心。
但這次,我將難處說了個透徹。
起身跪地:
「所以在找到合適的再嫁人選之前,清漪還要勞煩娘娘。」
「若叔父和嬸娘納蠻……」
「你已決意再嫁?」
皇后突然問。
我點頭。
若要回沈家,我寧可再嫁。
只這次,不動心,不入情,不求琴瑟和諧。
只為安身之所。
皇后像是看穿我心中所想,猛地一拍大腿:
「本宮這處,倒有個極佳人選!」
6.
孟翊,字承霄。
將軍府獨子。
皇后娘娘嫡親的外甥。
十三歲出入沙場,十八歲受封將軍。
唯一的問題,二十有一還未婚配,更不提膝下子嗣。
可這唯一的問題,在他的家世與戰功面前,哪值一提?
「哎。」皇后嘆口氣,「你不知他……他……」
難為情地掩唇到我耳邊,說了四個字。
我霎時瞭然。
但我也沒想到這麼快。
我才答應皇后日後尋機會與他見一見,看看二人是否合適。
第二日,邊關不知有何要務,他飛奔北上。
傳聞一刻不停,跑死了三匹馬。
七日後,天還沒亮,就敲響了我暫住的宅門。
其實我聽過一些他的傳聞。
凶神惡煞小閻羅。
人見人怕鬼將軍。
但我見到的,卻是個白衣勝雪的斯文公子。
拿一把紙扇,指著那輪快要落下的月亮:
「我看今兒個這月亮又大又圓……」
「哦不,不是。」他清清嗓子,重新道,
「吾觀今日月朗星稀,月如銀盤,月色如水,月白風清月影婆娑月桂飄香。
特來與姑娘一敘。」
我差點被他逗笑。
鬼將軍擅習武,愛撕書,最討厭掉書袋。
看來,這婚事,真是他心頭一大患。
竟有些擔心我瞧不上他的樣子?
「將軍不必拘謹。」
我引他入內,「將軍的情況皇后娘娘已與我言明,你與我有話直說便是。」
我其實做好了心理準備。
但也沒料到,他能如此「直說」。
「姨母都告訴你了?」
我點頭。
他深吸一口氣。
「此乃我名下田契、地契,日後都交由姑娘打理。」
「此乃我所有銀兩存根,日後聽憑姑娘存取。」
「此乃我已簽章的……和離書。」
「日後若有半分不虞,姑娘自可憑此文書重獲自由,我名下所有,都歸姑娘所有。」
「請沈姑娘。」他呈著那厚厚一疊文書,
一口氣都沒換:「嫁給孟翊為妻吧!」
7.
我答應了孟翊。
我想不到拒絕的理由。
無論家世、容貌、品性,挑不出他的錯處。
若不是皇后說的那四個字,他也不可能低娶一個二嫁女。
正好,我對他別無所圖。
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天作之合」?
第二日,我與孟翊一道去衙門,上交和離書。
那府尹看著我們,嘴張得幾乎能塞下雞蛋。
一句都不敢多問,抖著手將戶籍給了我。
第三日,將軍夫婦登門造訪。
將軍夫人對我滿意極了。
似是感慨兒子終於有了想娶的姑娘,紅著眼拉著我看了又看。
臨走時,要走了我的庚帖。
不到半個月,我和孟翊定下婚期。
孟翊看起來十分開心。
大概是為了讓這場婚事看起來真實,不僅事事親力親為。
還常常約我出門遊玩。
我見他也十分有趣。
分明是個行事不羈的武將,每每在我面前端著文縐縐的架子,一副文人模樣。
生怕我看清他的真面目,會悔婚似的。
這日我與他正在繡坊看嫁衣。
那老闆好說歹說,不肯將雲錦賣給我。
眼見孟翊怒氣上涌,抬手就要將腰牌拍在桌上。
一眼瞥見我。
「啊,今兒個天氣真好啊,陽光燦爛,萬里無雲,微風拂面春光湛湛!」
「沈姑娘,我們去湖上泛舟吧。」
走出繡坊,我還在掩唇低笑。
「娘子,莫要笑我了……」身邊人低嗔。
突然輕輕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心下一跳。
正當時,街道上一陣喧鬧。
「永寧侯回京!閒雜人等,速速避讓!」
我被擠得後退兩步。
抬頭,就見兩匹馬在前開道。
謝臣寧一馬在後,身後跟著好幾輛馬車。
身前坐著美嬌娘。
「清漪。」見到我,謝臣寧眼底閃過一抹驚喜。
趕馬就要過來。
洛凌霜身子一歪:「侯爺!」
謝臣寧扶住她。
再看過來時,像是想起什麼,眼底噙著一絲倨傲。
「過來。」他下巴微抬,居高臨下地望著我,
「扶為夫的新婦下馬。」
8.
當街喧譁。
當眾羞辱。
我幾乎笑出聲。
正要上前,卻發現手被人拽著,要將我掩在身後。
我反手拉住孟翊,朝他搖頭。
大庭廣眾,我並不想將軍府因我惹人非議。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
孟翊低頭望著我握住他的手,一時愣住。
「沈清漪,你聾了?!」
街邊圍了不少百姓,謝臣寧大概沒看見孟翊。
我順勢將他推得更靠後。
「我看不是我聾了。」我上前一步,「是侯爺瘋了!
你我分明已經……」
「沈清漪!你敢說我瘋?!」
「侯爺~」洛凌霜嬌聲倒在謝臣寧懷裡,
「侯爺,您別生姐姐的氣。」
「是凌霜不好,讓侯爺離京那麼久,冷落了姐姐,才讓姐姐與侯爺置氣。」
「侯爺。」她抓著謝臣寧的衣襟,
「家中事務,便回家再處理吧,您看這……」
嬌羞地埋首。
謝臣寧環顧四周。
仿佛這才發現圍得水泄不通的百姓。
「沈清漪你瞧瞧!凌霜沒念過書都比你懂事!」
「你乖乖給我回家等著。」
他拿手裡的馬鞭指著我,「待我送完凌霜,再回去與你算帳!」
一揚鞭,帶著洛凌霜快馬而去。
9.
簡直好笑。
我與他早不是夫妻,與他侯府亦再無瓜葛。
為何要回他的侯府等著他?
我徑直回到自己家中,關上大門。
關上房門。
再關上窗。
兩月以來的平靜心境到底被打破。
沒關係。
一隻養了多年的寵物死掉,都尚且沒那麼容易平靜。
何況一個愛了多年的人?
給我再多一點的時間,也就好了。
正這麼想著,窗子被支開一道小縫。
一個搖頭晃腦的木偶鑽進來。
捏著嗓音:
「啊,今兒個天氣真好啊,陽光燦爛,萬里無雲,微風拂面春光湛湛!」
「小姐姐,要不要去放個屋頂風箏呀?」
孟翊這人。
雖那副文質彬彬的文人模樣是裝的。
可接觸得久了,會發現他也並不是傳聞中那麼蠻橫可怕。
我同他一道去了將軍府。
他十分得意地給我展示了他的輕功絕技。
輕攬腰身,輕而易舉將我帶上了屋頂。
又輕點足尖,竟真的在屋頂將風箏放了起來。
春日的風,和煦,溫暖。
遙遙望著晴空下恣意的風箏,竟分外愜意。
「沈姑娘,為何會喜歡謝臣寧?」
孟翊突然問我。
剛剛街道上的寥寥數語,他就看出來了啊。
謝臣寧對我的輕慢,對我的蔑視。
我為何會喜歡謝臣寧呢?
「從前在沈府,只有他願意幫我。」
年幼失怙,寄人籬下。
叔嬸惦記著我的財產,堂姐妹把我當下人使喚。
唯有每年堂兄把謝臣寧帶回沈家小住的時候。
他會替我說話。
他在,沈家人就收斂許多。
他不在的時候,還會給我寫信。
問我是否有何短缺,讓我受了委屈定要告訴他。
孤立無援的時候,愛上唯一的溫暖,似乎是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哦,這樣。」
孟翊原本枕著雙臂翹著腿,斜躺在屋頂上。
嘀咕完那一聲,翻了個身,背對我。
竟莫名有點落寞。
真要說起來,他也「幫」過我一次。
那是父母過世的第一年,新年,我敷著厚厚的脂粉,去拜見皇后娘娘。
皇后問我在沈家如何。
我一句都不敢說不好。
那時我就知道,叔父頂了我父親的尚書之位,也接任了沈家的家主之位。
讓皇后知曉這些,只會令她為難。
可回去的時候,走在長長的宮道上,想到從前跟著母親來時的歡喜場景。
還是忍不住落了淚。
「哪裡來的醜八怪?抹這麼厚的麵粉在這兒扮鬼呢?!」
孟翊就是這時候出現的。
太兇,嚇得我哭得更凶。
露出了脂粉下的巴掌印。
「別哭了我的姑奶奶,誰打的?小爺給你打回來好吧?」
「你不醜,你比那天上的神仙還美!小爺我以後誰都不娶,就娶你好吧?」
「哎喲喂,算我求你了,小爺我這輩子沒跟誰服過軟,就服你的軟。」
「你原諒我好吧?」
我沒怪他的。
我收了他給我擦眼淚的帕子,想謝謝他陪我度過那個難捱的下午。
可帕子被堂姐發現了。
堂姐喜歡孟翊。
將我關起來打了一頓。
從此我見到他就繞道走,再沒有過交集。
10.
我被將軍夫人拉著,用過晚膳才回去。
孟翊送我回去。
一路上他難得少語,憋著一口氣似的。
甚至沒像從前那樣送我進門,到了門口就匆匆轉身。
嘴裡似乎念叨著什麼,有冤不申非丈夫,有仇不報……
非君子?
我實在想不出這京城,還有誰敢跟孟翊結仇?
琢磨得過於投入,以至於沒注意到今夜這院子格外安靜。
推開房門時,就聽背後涼涼一聲嗤笑:
「我說夫人如此硬氣,兩月都不歸家。」
「這是找到靠山了?」
11.
謝臣寧踩著月光。
仿佛等待已久。
兩個月而已,我卻突然覺得他十分陌生。
防備地關上房門。
轉身。
「謝侯深夜到訪,有何貴幹?」
謝臣寧卻不答話。
只笑了笑:「讓我來猜猜。」
「搬走的嫁妝,新賃的宅子,將軍府的馬車。」
「夫人是打算用將軍府討好沈家,好讓沈家收留你?」
什麼跟什麼。
「謝侯今日剛剛返京,還是早些去你的溫柔鄉,好好睡一覺。」
「醒醒腦子吧!」
我喊雇來的管家:「李叔,送客!」
「沈清漪!」謝臣寧三兩步上前,扣住了我的手,「你到底什麼意思?!」
「嫁妝搬走了,行裝搬走了,連這些年在家中的花花草草都要挖走?」
「耍性子也要有個度!」
「堂堂侯夫人,鬧成這樣,就不怕人笑話?」
「誰是你的侯夫人!我……」
腦中錚的一聲。
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
不可思議地看著謝臣寧:
「謝臣寧,那日我讓你簽的文書,你看都沒看一眼?」
謝臣寧蹙眉:「什麼文書?」
一直到這時,我才知道。
原來那封我思量再三,躊躇再三,那般鄭重遞到他眼前的和離書。
他連眼皮都沒為它抬一下。
不愧是謝臣寧啊。
他永遠有辦法,在我覺得已經窮圖匕見,進無可進的時候,
繼續羞辱我。
羞辱我對他的感情。
「清漪,你無非是想要我緊張你。」
「可你沒聽過,東施效顰,適得其反?」
「現在京中傳遍了,將軍府的孟翊正在議親。」
謝臣寧那張嘴不停動:
「你是想仗著與皇后的關係,讓孟翊和姓沈的結親?以此為人情,讓沈家接納你?」
「別做夢了!」
「孟翊什麼人?當年全京的貴女任他選,他一個都沒瞧上!」
「你那幾個堂妹什麼姿色什麼品性,你不知道?別異想……」
啪——
我抬手一個耳光。
結束了他的聒噪。
「沈清漪!」
「我就是想讓孟翊和姓沈的結親,那又如何?」
謝臣寧氣得指著我的手都在發抖:
「好。」
「好!」
「有本事你這輩子都賴在沈家!別回我永寧侯府!」
12.
我當然不會再回永寧侯府。
原本我連沈家都不會再回。
我早與皇后娘娘說好,此次再嫁,一切從簡。
連聘禮都省了。
可孟翊突然反悔了。
說將軍府就他一個獨子,幾十年只辦這一次婚禮。
理當辦得熱熱鬧鬧風風光光。
我無從反駁,也就點了頭。
那麼巧,謝臣寧來找我的那個夜晚,沈家出了意外。
先是庫房走水,雖然搶救及時,還是損失慘重。
再是生了怪事。
我叔父的鬍子,嬸母的髮髻,就連早已外嫁的堂姐,一夜之間,長發都不翼而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