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太子府後我便成了貼身伺候他的大宮女。
上好的帶繡花的官服,銀簪、首飾,都是我從來沒見過的。
一排的小太監、小丫鬟站在院裡同我行禮問安,任我派遣。
要多風光便有多風光。
所以我笑了。
好好活著,漂漂亮亮地活著可不就是我當初逃出來的願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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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之後,我也越來越得心應手,我似乎真的成為了太子身邊的得力大丫鬟鶯鶯。
入太子府的第一年,我替他張羅婚事,娶了側妃馮清清,是戶部尚書家的嫡女。
成婚前我就見過這位姑娘,生得美艷動人,又才華橫溢,和太子爺趙澈很是般配。
終於在一個良辰吉日,新娘子歡天喜地地上了花轎,入了洞房。
我就站在屋內替他們二人倒交杯酒。
燭光下,馮清清好看的容顏染上了一絲酒氣散發的紅暈。
許是我看得太過入神,第二日趙澈就來尋了我。
書房內,我為他紅袖添香,他滿足地抱著我。
「鶯鶯,還是你最讓我舒心。」
他柔聲道,似乎是在覺得我因為他娶馮清清的事吃醋。
可我只是笑了笑,朝他道:「太子厚愛奴婢,伺候太子永遠是奴婢的本分。」
我從沒有因為他娶馮清清吃醋,他就算不娶馮清清還會娶宋清清、李清清。
可是這些通通與我沒有關係。
因為我壓根就不喜歡趙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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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馮清清似乎並不這樣想。
她是太子第一個娶過門的妃子,自然想趁著正妃沒入門之前將府里管事掌握在自己手裡。
當她查到我是府中管事之後,自然也查到了太子與我的關係。
於是她派人說喚我看茶。
花園裡,她坐在上座,輕挑鳳眼瞥著我。
我熟練地替她倒了茶水。
馮清清卻沒好氣地輕哼了一聲:「我知道你曾在太子落魄的時候在身邊伺候,他讓你執掌中饋也很正常,可你畢竟是個只會伺候人的奴婢,更不要說現在我進了門,所以我勸你乖乖地把掌家權交出來!」
一杯茶水倒完,她順勢潑了我滿懷。
我只好規矩地跪在地上:「主子說的是,奴婢自當照做。」
馮清清看到我的反應後卻是愣在原地。
「你!」
她瞪大了雙眼,幾乎是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但是我要離開去當值了。
只是在走之前滿眼可惜地看著眼前這個漂亮的小姑娘。
這太子府吃人磨人性子的地方,人教不會她的道理,事會一次性教會的。
我沒必要趟這些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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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趙澈就知道了這件事。
旁人看不出他的喜怒,可我卻一眼就感受到了他的憤怒。
太子府掌家權放在我手裡,是因為我背後是趙澈,這個府里的所有人必須都得是太子的人,他怎麼可能讓外人來管家。
可馮清清看不懂啊。
但礙於新娶進門的側妃,她的父親又在朝堂上為太子賣命,太子不好發落。
所以在當晚,太子便新納了一位良娣。
還是我親自接進府的。
馮清清知道後大發雷霆,將屋裡的杯盞摔了個一乾二淨。
馮清清是徹底失寵了。
新進門的良娣名叫夏依,是京兆尹的女兒,脾氣火爆,也是個不好惹的。
一個有地位的側妃,和一個正得寵的良娣很快就斗得你死我活。
馮清清把夏良娣推進了池子裡後,掌家權又回到了我的手中。
她跪在地上拚命地解釋:「夏良娣其實是自己摔進去的。」
夏良娣是自己摔進去的。
沒錯。
太子知道,我也知道。
可沒有人會理會她,因為太子壓根就不會管這些妻妾的事情。
走之前,還是我看著癱坐在地上的馮清清有些不忍心,替她披了一件厚厚的氅衣。
「天氣涼,側妃注意不要著涼。」
我哀嘆,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因為很快,太子就要娶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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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妾成群後,後宅便容易出事。
我只是一個丫鬟壓不住她們,所以太子要娶正妻了。
這位太子妃是當朝太傅的孫女,書香世家,溫婉大方,是做太子妃的不二人選。
顧昭也確實是一個識大體的女人。
她在知道府中是我管事後並沒有索要管家權,而是盡心盡力地為太子安撫後院,閒暇時向太子噓寒問暖。
所以太子很滿意,他大手一揮直接將後院的管家權分給了太子妃,並讓她懷上了府里第一個孩子。
太子妃有了孩子之後,流水般的賞賜便進了太子府。
我去給顧昭送禮,她正坐在院裡的鞦韆上,笑得一臉溫柔。
「鶯鶯,你來了。」
她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靠近她的肚子。
「五個月了呢!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聽到他的心跳聲。」
我笑著答道:「快了,娘娘耐心等著便是。」
顧昭點了點頭,眉眼彎彎地朝我又說道:「你說是個男孩還是個女孩?」
「男孩女孩都好,都是娘娘和太子爺的血脈。」
可她卻是不滿意我這個回答,顧昭撇了撇嘴,隨後又溫柔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一定要是個兒子,我不想女兒以後遠嫁出去和親,一輩子也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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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昭說的並沒有錯。
不是兒子更好,而是女兒長大後就是給皇帝用來和親的棋子。
大皇子府中的大公主就是最好的例子。
太子爺位從老二,上有一個哥哥,下有一個弟弟。
子嗣單薄,所以皇室中每一個血脈都顯得格外珍貴。
大皇子年長,成婚又早,現在太子才第一個孩子,但是他的大公主已經十四歲了。
可也只是十四歲。
當我在書房裡聽到趙澈說皇帝要把大公主送到邊疆給蠻夷和親的時候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才十四歲啊!
一個小姑娘,還沒有大半個鞦韆高,就要嫁人了。
當時的杏杏也就是這麼大,不過才到我的肩膀處。
這世道便是這般諷刺,我忍不住冷笑一聲。
低如我一個奴婢護不住杏杏,可即便高如皇子也一樣護不住自己的女兒。
於是,我祈禱太子妃這胎一定要是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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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立夏,差不多就是太子妃的臨盆之日。
南方發大洪水,太子因為民災被派去前線,太子府里只剩下一屋子女人了。
入夜,太子妃聲聲慘叫,急得我滿頭大汗。
我慌忙叫了產婆太醫,又燒了參湯熱水。
可不知為什麼,孩子的胎位總是不正。
汗從她的額頭上滑落,生產間太子妃竟直接昏暈過去了。
「太子妃,太子妃!你醒醒,你醒醒。」
我捏著她的嘴要灌參湯,身邊卻瞬間多了兩個人。
馮清清披著外衣,正帶著一臉疲憊的夏依站在我旁邊。
夏依更是直接向前一把推開我,接過了我手上的參湯:「你這樣不行,給我吧。」
只見她捏住顧昭的臉頰,逼著她將參湯喝下。
「我曾見過我娘生產,比你有經驗些。」
可就在我退後之時,夏依竟伸手給了顧昭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將屋內的人都嚇了一跳。
有宮女要去攔她,可誰知顧昭此時真的醒過來了。
「醒了,娘娘醒了!」
產婆高聲呼喊著,繼續為她推胎正位。
顧昭則疼得滿頭大汗,一旁的馮清清便坐在她旁邊將胳膊伸了出來。
「你咬我,會好一些!別管那麼多了!」
顧昭微微一愣,隨後感激地看向她。
馮清清白皙的胳膊上瞬間多了一道青紫的血印。
隨著一聲仰天長嘯,嬰兒的啼哭聲終於傳到了耳中。
「太子妃生了!生了!」產婆高聲報喜。
我立刻走向前去,看向產婆懷裡的孩子,焦急地問道:「是男還是女?」
產婆眉眼舒展,將孩子抱在我懷裡:「是個皇子!恭喜太子妃!」
顧昭聽到後躺在床上瞬間喜極而泣,馮清清帶著夏依坐在一旁也哭得不能自已。
「兒子好!兒子以後不用嫁到別人家去。」顧昭一把鼻子一把淚說道。
馮清清坐在一旁,擦著淚:「兒子起碼不用給別人家當小妾。」
夏依也哭著,猛抽了一口氣:「兒子多好,就算是個庶子也不用被欺負。」
我卻抱著懷裡的孩子,輕悠悠地笑了出聲:「真好!以後這孩子終於能吃飽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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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初秋,終於在這孩子滿月的時候,太子回來了。
他只是高興地看了太子妃懷裡的孩子一眼,當下就將戴了多年的玉佩送給了他的長子。
書房裡,我為他沏茶時,趙澈似乎還沉浸在得子的喜悅中。
「鶯鶯,我終於有嫡長子了!」
我恭聲半跪在地上朝他道喜,趙澈卻是擺了擺手親自將我扶了起來。
「這次多虧有你在,只怕日後我不在家還要多辛苦你。」
他說得真誠,可很快我就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
第二個月,夏依就被診斷出有了身孕。
我帶著補品前去給她賀喜的時候,夏依正坐在屋裡繡花。
她笑著一臉慈愛:「鶯鶯,我也有孩子了!
「這孩子是男是女都好,我都喜歡。」
她小聲嘀咕著,直到我走的時候還在摸著自己的肚子。
可旁邊院裡的馮清清卻氣得要死。
我路過時被她一把拉進屋內。
馮清清現在已經很明白太子府的形勢了,所以不同於往日,她親自讓人給我倒了茶水。
「她真的有孩子了?」
只不過眼裡透著打量,正皺著一雙好看的眉眼看著我。
我不願騙她,朝她點了點頭。
可下一刻青筋就從她額角上猛然暴起。
「鶯鶯!為什麼她們都能有孩子!就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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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沒有回答馮清清的話。
因為在這個府里,不論誰有孩子,都只不過是太子的一念之間。
就憑她姓馮,這輩子便不可能有孩子了。
只可惜,這個道理她們全都不明白,只有我明白,可偏偏我也無能為力。
跟在趙澈身邊這麼多年我沒有一刻是覺得輕鬆的。
我忽然特別特別累。
走在路上大腦忽然一片昏漲,眼前一黑竟徑直倒了下去。
等醒來的時候,趙澈正握著我的手坐在床邊。
屋裡站著的還有顧昭。
她抱著孩子,只不過看向我的眼神既有心疼又有嫉妒。
「鶯鶯,你懷孕了知道嗎?」
趙澈柔聲道,眉眼是鮮少見的喜悅。
我卻是如天打雷劈一般僵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話。
明明!我每次都會喝避子湯!
身前的趙澈似乎還沒有注意到我的反常,緊握住了我的雙手。
「本宮從當年就告訴過你,只要你乖乖聽話,自不會虧待你,我已經讓太子妃去操辦,封你做了良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