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穿過來的時候就開始伺候太子,他的黃鸝鳥死後,給我取了個相同的名叫鶯鶯。
後來他收我做了良娣,我給他生了兩個孩子,也算是日子美滿。
終於在我三十歲那年,太子趙澈登基,太子妃顧昭做了皇后,側妃馮清清做了貴妃。
可就在冊封當日,這些上位的主子才第一次想起詢問我的名字。
1
司禮監的小太監捧了冊封印來時,我正在伺候即將登基的趙澈更衣。
我跪在地上替他調整腰帶,趙澈則站在一旁親昵地摸著我的臉。
很癢。
他常年行武的手上滿是繭子,甚至刮疼了我。
可我卻不能躲,只能笑臉相迎。
「妾給陛下準備了米粥,陛下即刻就能喚人傳膳。」
他輕嗯一聲,滿意地朝我點了點頭:「鶯鶯,還是你最得朕心!」
外頭,司禮監的小太監早已經急得團團轉,見屋內聖上終於穿好了衣裳,一路小跑進來。
推開門,跪下磕頭,請安,一氣呵成。
只是有意無意地瞥向我這裡。
趙澈坐在主位上問道:「有什麼事?」
那小太監眼神閃爍,嘴唇微張:「今日登基大典,后妃娘娘們理應同一日冊封,只是……只是……
「國事匆忙,聖上並未告知下人們娘娘名諱。」
趙澈微微一怔,皺著眉頭:「後宮主子都是大家出身,怎麼這點小事也要來勞煩朕?」
我輕咳一聲,那小太監瞬間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期待地看向我。
趙澈這才反應過來,面上帶了一絲淡淡的笑意,看不出愧疚,也看不出歉意。
只是淡淡地笑著看著我。
「鶯鶯伺候朕多年,朕還是從未問過你的名字。
「鶯鶯,你叫什麼告訴他們即可。」
2
算上今年,我穿到這裡已經十八年了。
從原主十二歲不慎落水的時候我就來到了這裡。
一張陌生的臉,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既不是王公貴族,也不是地主富豪家的小姐,而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丫頭。
起初我還抱有幻想,以為自己會像小說中的穿越女一樣,憑藉現代人的才智大展身手,即便不能攪動風雨,也能帶著全家致富。
只可惜,一切都錯了。
平安活著反而成了我人生中最大的任務。
這個鄉下的農戶家庭里,爹娘始終貫穿著多子為福的想法。
因此我上有三個姐姐,下有一個弟弟。
我來到這裡的第一年,大姐才十六歲,早早便嫁為人婦,被爹娘換了五斤豬肉。
第二年,二姐為了割藥草賣錢落了崖,到現在還沒有找到屍骨。
第三年,三姐說她日後一定要過上富貴日子,再也不要飢餓受凍,所以爹娘將她配給地主家小兒子做了妾室。
第四年,終於輪到我了。
爹娘在飯桌上,一邊從浠水似的米鍋中給弟弟找米粒,一邊問我:「四娘,你想嫁個什麼人家?」
我不敢說話,因為我既不想嫁給老地主做小老婆,也不想嫁給屠戶生兒子。
於是爹爆發了,一巴掌將我扇倒在地。
「難不成老子要白養你一輩子!」
娘站在一旁幫腔:「你弟弟才十歲,你這個做姐姐的怎麼那麼不懂事,家裡已經揭不開鍋了,多一張嘴就是多一份負擔,你要是懂事,就快些嫁出去拿了聘禮補貼家用。
「你難不成要逼死你爹娘啊?」
就連飯桌上八歲的弟弟也惡狠狠地瞪著我。
於是,六斤大米、半扇豬肉成了我的聘禮。
即使他們早就收了東西,打算將我嫁給村裡三十多歲的老屠戶。
3
所以,在成婚當日我跑了。
我不是古代沒讀過書的小丫頭,我是一個受過現代教育的人。
如果嫁給一個屠戶生兒子成了我後半輩子的結局,我寧可去死。
月黑風高夜,我從莊田裡一路跑到了京郊。
只可惜我還是太過高估了古代的安全指數,京郊通往城門的林子裡我被幾個劫匪迷暈抓了起來。
一馬車的小姑娘包括我在內,都被拐到了人牙子處。
「一個人三兩銀子。」領頭的大漢朝那人牙子道。
霎那間哭聲四溢,有人捏住我的衣袖,漂亮的杏核眼裡滿是恐怖。
「姐姐,我怕。」
小姑娘才十一二歲的模樣,長得十分秀氣,或許是因為吃不飽飯的緣故,面色有些奇怪的發黃。
她站在我身後,恐懼地看著身前的人牙子。
這些孩子的結局無一例外,不是賣到窯子裡就是賣給山裡的土匪做小老婆。
「有識字的嗎?」
突然間,站在最前面的人牙子領頭說了話,又如同打量豬狗一般打量著我們。
我瞥了一眼身後的小姑娘後,瞬間咬著牙一鼓作氣拉著她跪了下來。
「我和這個妹妹都識字,看書算帳都略通一二!」
那領頭的一聽立刻走了過來,站在我面前由上到下開始審視。
一雙黑色粗劣的大手緊緊捏住我的下頜,牙齒就露了出來。
「還成,就你倆了,跟我走吧。」
4
我和她一起被帶了一處宅子裡。
小姑娘名叫杏杏,據說爹爹以前是地方縣令,後來被抄了家後她才淪落至此。
只是我沒想到她真的識字,瞬間有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感覺。
偌大的宅子裡似乎只有我與她兩個丫鬟,還有一個四五十歲的老嬤嬤。
老嬤嬤很兇,卻很有威嚴,每天都帶著我和杏杏學規矩,不僅要洒掃做飯,還要讀書識字。
杏杏原先是小姐,沒有經歷過這些,每天都累得直不起腰,我倒是習慣,穿來的這四年里我過的日子可比這裡難過一百倍。
只要能吃飽飯平安活著,讓我做什麼都願意。
直到到了第五日,老嬤嬤不再教我倆規矩,我與杏杏被一頂小轎子送到了更遠的宅子裡。
宅子裡有位男主人,嬤嬤說我與杏杏被買來的使命就是伺候這位主子。
少說話多做事是她給我們最後的交代。
我與杏杏下了轎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宅子,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氣派的宅子。
杏杏躲在我身後,似乎有些害怕。
門前滿是帶刀的侍衛,有人向前問我:「你們是做什麼的?」
一把尖刀便立在了我的脖頸,我的後背瞬間濕了一大片。
我只好跪在地上,小心謹慎道:「是孫嬤嬤送我們來的。」
他聞言這才收了刀,將側門開了一條縫隙讓我與杏杏進了去。
5
院裡有人正在習武。
聽到動靜後立刻眉頭緊蹙,只是遠遠地注視著便讓我生出一股寒意來。
「你們是誰的人?」
男人站在原地拿著劍指向門前,眸若寒冰,居高臨下地再次審視著我們。
「回主子的話,是孫嬤嬤讓我們來的。」
我立刻跪了下來,扯了一把呆愣的杏杏讓她也跪了下來。
大概是聽到孫嬤嬤的名諱,眼前人警惕的神情才稍微鬆懈了下去。
我與杏杏更是一秒都不敢耽擱,立即回想著孫嬤嬤的教導開始盡心盡力地伺候著眼前這位主子。
他的身份怕是非富即貴,搞不好一個不小心就會讓我的腦袋丟在這裡。
偌大的宅子除了我和杏杏兩個婢女,就只剩下這位主子還有一隻關在籠子裡的黃鸝鳥。
到了夜裡我們二人還是要輪流守夜,更不要說白日裡的端茶倒水、洒掃做飯。
杏杏被累得簡直直不起腰來,眨著眼睛看向我:「姐姐,我累!」
我替她揉了揉腰:「今日我替你值夜,你多睡會。」
可還沒等抬起頭來,她竟已經累得窩在我懷中睡著了。
月光下,我看著小姑娘的臉,心裡忍不住生出一絲柔軟。
她才是個孩子,是我來到這個世上第一個真心親近的人。
做姐姐的多做些事情是應該的。
6
於是,夜裡我點了蠟燭到廂房去。
可打開門後卻被嚇了一大跳,主子爺竟然還沒睡。
他披衣坐在書桌前,我立刻有眼色地向前磨墨。
「你識字?」
他突然說了話。
我點頭,恭聲答道:「只是簡單認識一些。」
主子爺輕嗯一聲似乎很滿意,他不再詢問,只是猛然將我攔腰扯到了他的懷中。
男人濕熱的呼吸瞬間灑向我的後脖頸。
大腦空白間,一雙手便伸向了我的裡衣,突如其來的酥麻感讓人渾身一震。
我知道他要做什麼。
沒有反抗,也沒有任其行之,而是配合。
配合地發出媚人的聲音,我坐在他的腿上,眼前便是當日那把指向我的長劍,映出了我模糊的身子。
我怕他。
我突然意識到命被握在別人手上的感覺是有多恐懼。
可我別無他選。
7
一夜春宵。
等我收拾好伺候好主子爺回去休息的時候,杏杏才醒。
她一雙漂亮可人的眼睛直溜溜地盯著我:「姐姐,你脖子上紅紅的。」
我立刻輕啊一聲,反應了過來:「是蚊子叮的,不打緊。」
杏杏笑著挽住我的手,甜甜道:「姐姐不怕,等回頭我給姐姐敷驅蚊藥。」
我應聲說好,輕輕摸了摸杏杏的腦袋,開始洒掃做工。
今天晚上要輪到杏杏守夜了,白日裡我多做一些杏杏便能多休息一會。
到了夜裡,我又給杏杏點了一根燭火,親自送她到了廂房門前。
「姐姐回去吧!」
小姑娘笑吟吟地朝我招了招手。
我也同樣笑著點了點頭,回到自己的住所準備休憩了。
可到了三更天,不知為何外面突然傳來嘈雜聲,只見窗外燭火通明,我聽到動靜後披了一層外衣就跑了出去。
府邸的大門竟被打開,滿院子的侍衛站在了我面前。
主子爺也站在院裡,正冷眼看著身前的侍衛首領。
首領帶著人同樣也看著主子爺,只不過不同的是,他手中正拎著一匹麻繩布袋。
隱隱約約地似乎還滲著血跡。
「煩請告訴三皇子,本宮還活著呢,只要我不死,太子之位就輪不到別人。」主子爺厲聲道,幽潭似的眸子微眯。
我看著他不自覺地便出了一身冷汗,更不要說旁人。
終於,這群人浩浩蕩蕩準備走了。
只是慌亂間,那侍衛首領手中的麻繩布袋突然鬆了口。
一雙瞪大的白眼珠子突然毫無保留地看向了我。
袋中的正是一具屍體,頭身被尖銳物切開。
我呼吸猛然一滯,隨後便開始蹲在地上狂吐不止。
那雙眼睛!
死的人竟然是杏杏!
8
杏杏死後我便生病了。
我從來沒有像這樣擔驚受怕過。
我也從未想過我眼前的人是太子,他不是一個普通權貴,也不是高官重臣,而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未來儲君。
他還殺了杏杏。
可我又能做什麼呢?
我甚至不敢張口問杏杏是怎麼死的,我只能還像從前那樣盡心盡力地伺候著太子。
「你很怕我?」
我跪在地上正替他穿鞋時,太子爺卻突然沉聲問道。
手上動作一怔,我抬起頭後對上他那雙晦暗不明的眼睛,瞬間打了個哆嗦。
於是太子伸出手來狠狠捏住我的臉:「她死是因為她想殺本太子,那你呢?」
頃刻間,震驚充斥了我的眼眸。
可太子並不會向我一個下人解釋,他看到我的反應也只不過是冷哼了一聲。
「只要你好好守規矩,伺候好本太子,等我出去後不會虧待了你,可若是你敢生出別的心思,你的下場會比她還慘上一千倍、一萬倍。」
他眼裡帶著狠厲,我卻是僵在原地,兩腿發軟就要倒地時被眼前人穩穩地攙住了胳膊。
一雙大手便開始撫摸我耳邊的碎發,似是挑逗,又或是安撫。
9
終於在一個秋天,這座宅子再也不用緊閉。
皇帝宣旨赦免了太子的罪責。
一輛富麗堂皇的馬車接走了我和太子。
馬車上他緊閉雙眸,緊緊牽住了我的手。
「鶯鶯。」
我低聲應答。
鶯鶯便是他給我取的名字。
原本是他身邊那隻黃鸝鳥的名字,可惜那隻鳥死了,就在杏杏死的那一夜。
所以鶯鶯便成了我的名字。
太子也沒有食言,當日許給我的一件都沒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