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還會來完整後續

2025-05-26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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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個瞎子,沒想到自己竟是流落在外的首富千金。

哥哥們找到我的時候,我正在沿街乞討。

他們把我帶回家,說會好好照顧我。

可回家的第一天就碰上了假千金割腕。

他們都圍著她,送她去醫院,把我一個人扔在家裡。

後來,假千金頻出意外,所有證據都指向我。

我被所有人厭惡。

直到有一天,我被人綁架,歹徒打電話給大哥,叫他準備一千萬贖金。

他在電話那頭輕嗤一聲:「江曉,你又在鬧什麼?我沒空陪你演戲。」

那一刻,我覺得沒意思透了。

可當我爬上天台的時候,歹徒卻慌了。

「妹子,你自己撕票?不是,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1

醒過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被綁在椅子上。

可因為眼盲,我什麼都看不見,只能聞到空氣里潮濕的霉味。

我試圖活動手腳,椅子發出「吱呀」一聲響。

而後,是一陣腳步聲。

「醒了?」

這是一個低沉的男聲,聽起來年紀不大,但很危險。

我不敢動,也不敢回他的話。

他也沒跟我囉嗦,一隻手掐住我的脖子,迫使我的頭往上抬。

我昂起脖子,卻不知道他在哪裡,目光空洞地望向前方。

半晌,他問:「瞎子?」

我閉上眼,喉嚨里輕輕滑出一個「嗯」。

他的手鬆了松,一陣沉默之後,他說:「瞎子又怎麼樣?別指望我會可憐你。待會我打電話給你家人,你最好按我說的做,否則別怪我撕票!」

我乖順地點點頭,說了聲:「好。」

我不知道他做了些什麼,應該是ṱű̂₈拿了我的手機,用人臉解了鎖,找到通訊錄置頂的聯繫人撥了出去。

因為短暫的「嘟嘟」聲後,我聽見了大哥的聲音。

聲音散漫,略帶著些不耐煩:「喂,又幹什麼?」

歹徒:「江知珩是吧?你妹妹現在在我手裡,我給你兩天時間湊夠一百萬,否則我就撕票!」

江知珩沉默了兩秒,然後輕嗤一聲:「演得挺像那回事,那麻煩你告訴她,今晚是瑤瑤的生日,如果她不回來的話,就永遠不要回來了。」

接著就掛斷了電話。

歹徒有些不可置信,問我:「瑤瑤是誰?」

這可把我問住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

江念瑤是江家領養的女兒。

我在很小的時候就被仇家抱走,賣給了人販子。媽媽因為失去女兒悲痛欲絕,直至精神錯亂。

爸爸為了安撫她,就從孤兒院收養了江念瑤,還把她的生日改成跟我同一天,騙媽媽說她就是我。

時間久了,大家好像默認了她就是我,是江家千嬌百寵的小女兒、小公主。

直到父母去世,我爸臨終前告訴哥哥們,叫他們一定要找到我。

我回家的那天,哥哥們圍著我,一口一個「瑤瑤」地叫著。

我本名叫作「江瑤」,而江念瑤的名字是我爸給她取的,意思是看見她就會想到我。

得知這件事之後,江念瑤一時想不開割了腕。

自此之後,大家都不敢再叫我「瑤瑤」。

二哥給我重新取了個名字,叫作「江曉」。

他說:「你個子小小的,又那麼瘦,就叫江曉吧,好聽又好記。」

可他不知道,個子小是因為我從小營養不良,長得瘦是因為我幾乎沒吃過幾頓飽飯。

離家這些年,我被賣給了人販子。他們說我聲音好聽,就弄瞎了我的眼睛,教我唱乞討的歌,討到了錢才有飯吃。

可這些,哥哥們並不在乎,他們只在乎江念瑤是否會受委屈。

2

歹徒依舊不死心,連著打了兩三個電話,都被大哥掛斷了。

他甚至沒有機會給大哥看我被綁架的照片。

最後一次,大哥終於爆發,朝著電話怒吼:「江曉,你又在鬧什麼?我沒空陪你演戲!」

然後不僅掛斷了電話,還將我的號碼拉黑了。

屋子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劣質煙草的味道緩緩飄入我鼻腔。

他大概是鬱悶了,抽著煙懷疑人生。

許久之後,我平靜地問他:「撕票嗎?」

他緩緩說了聲「啊?」,然後開始勸我:「妹子,你別急,你這聯繫人還有好幾個呢,我一個一個打,總有人願意交贖金吧?」

我嘴角勾起一絲苦笑。

會嗎?

我的聯繫人只有哥哥們,他們此刻應該都圍在江念瑤身邊,給她過生日。

不會有人關心我的死活。

果然,在打給二哥的時候,他直接質問我:「江曉,你平時叛逆一點也就算了,今天是瑤瑤的生日,你就不能讓讓她?非得在這個時候跟她爭寵?」

「誰是瑤瑤?她還是我?」

我第一次回擊:「有沒有一種可能,今天也是我的生日呢?」

二哥許久沒有說話。

背景音里,是「祝你生日快樂」的音樂,和一群人歡笑起鬨的聲音。

江念瑤的聲音格外清甜:「二哥!過來切蛋糕啦!」

他像是才回過神來,壓低聲音說了句:「江曉,你別鬧了,趕緊回來,別掃了一家人的興。」

而後匆忙掛斷了電話。

那一刻,我覺得好沒意思。

早知道是這樣,當初認我回來幹什麼呢?

還不如讓我死在外面,就當是這世上從來都沒有我。

這樣他們應該就會開心了吧?

歹徒還在打電話,我出聲制止了他。

「別打了,不會有人交贖金的。你把我放開,我把我的小金庫轉給你。」

剛回家的時候,大哥給了我一張卡。

他說江念瑤每個月有 200 萬零花錢,我也應該有,就每個月給我打錢。

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錢,也不知道該花在哪裡,就都存了下來。

卡綁定了網銀,我把直接密碼給了歹徒大哥,讓他自己轉。

他很有契約精神,馬上就給我解開繩子,放了我。

臨走之前,他忽然問我:「妹子,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你一個人能行嗎?」

我沖他擺擺手,笑道:「不用了,我自有去處。」

3

我出了門,摸索著爬上了天台。

樓頂的風很大,吹得人搖搖欲墜。

我慢慢往前走,越往前走,風聲就越大,直到腳踢到一面矮牆。

我蹲下身來摸,摸到矮牆的頂之後,費了好大的勁才坐上去。

下面應該就是街道了吧?

我看不見,但是希望跳下去的時候不要砸到人。

在我雙手合十,默默祈禱的時候,背後傳來一道熟悉的男聲。

「妹子,你自己撕票?不是,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歹徒大哥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緊張。

想想也是,他手上有我的手機,還給哥哥們打了勒索電話。如果我死了,恐怕真的會以為是勒索不成撕票。

算了,反正我都要死了,就當是死之前再做件好事吧。

我嘆了口氣,對他說:「大哥,你把我手機拿來,我錄一段音當作遺書吧,這樣我的死就跟你沒關係了。」

他也嘆氣:「妹子,不光是這個,還有你這銀行卡轉帳限額啊,一天只能轉一萬。要不你先下來,明天你跟我去趟銀行取錢吧。」

我坐在天台的邊緣沒有動。

歹徒大哥的聲音又柔和了些,語氣像是在哄小孩:「妹子,幫人幫到底,你就再幫我一次,行不?」

僵持了一會兒之後,歹徒大哥繞到我身後,給了我一記手刀,然後抱住我的腰就往後拖。

拖了一半,我捂著脖子對他說:「大哥,我剛剛就想下來了,你不用刀我,挺疼的。」

「啊,你沒暈啊?」

大哥跟我道歉:「對不住啊妹子,我看電視上都是這麼一敲就暈了。」

「少看點電視。」

「好嘞。」

我又被帶回了大哥家,不過這一次他沒有綁我,還給我弄了塊毛巾敷脖子。

大哥叫周煦,很樸實很大眾的名字,跟他的人一樣,透著一股憨勁。

不知他怎麼有勇氣想到綁票的。

他給我敷完脖子,又問我想吃什麼。

我想了想,說:「想吃蛋糕。」

我只吃過一次蛋糕,是在我剛回家的那天,哥哥們給我準備的歡迎蛋糕。

但那塊蛋糕只切了一刀,保姆就發出驚叫,接著所有人都上了樓。

我看不見,只能從他們的對話里得知,江念瑤割腕了,血流得到處都是。

大哥抱著她上了救護車,其他人也緊隨其後。我也想跟著去,卻被二哥攔住。

他說:「瑤瑤害怕你,剛剛看到你還在發抖,你還是留在家裡吧。」

於是我被丟在了空無一人的家裡。

我吃了幾口蛋糕,可能是因為常年吃的都是餿飯,沒吃過奶油,猛然吃多了不適應,我吐得昏天黑地,卻在所有人回來之前收拾乾淨,沒讓他們發覺。

他們是我的家人,我不想讓他們擔心。

更不想讓他們覺得我是負擔。

我就這樣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和大家的關係,企圖融入進去。

可到最後才發現,無論我多麼乖巧懂事,都抵不過江念瑤的一滴眼淚。

我真的累了。

4

周煦出去給我買蛋糕了,走之前還叮囑我不要亂跑。

我閒著也是閒著,想著不能白吃人家的蛋糕,索性摸到屋裡,把被子疊了。

他回來的時候,聲音裡帶著一點震驚:「你還會做家務?」

「會一點,摸索著能做。」我笑著問,「是不是很厲害?」

笑著笑著,我垂下頭,嘴角慢慢收攏。

其實我知道,我並不是閒不住,只是刻意討好。

這些年,我已經習慣了笑著面對所有人。儘量做自己能做的,卑微地討好所有人。

怕給別人添麻煩,怕被嫌棄,怕被再次丟掉……

就像一隻被撿回來的流浪狗,每天小心觀察主人的神色,連飯都不敢多吃一口。

以為這樣就能抓住一點點溫情。

我垂著眸,不發一語。

周煦似乎看出我心情低落,把切好的蛋糕推到我手邊。

「妹子,吃蛋糕,別想那麼多。你那幾個哥哥都有病,我要是有你這樣的妹妹,心疼還來不及。」

我忽然頓住,綿密的奶油在口腔里慢慢融化,可我卻嘗不到一點甜味。

眼角有淚滑落,順著臉頰滑過嘴角,是鹹的。

那一刻,連我自己都有些震驚。

我竟然哭了。

從前,我被人販子毒打的時候沒有哭,討不到錢沒飯吃的時候沒有哭,甚至在哥哥們拋下我的時候,也沒有哭。

可現在卻因為一個陌生人一句安慰的話哭了。

真的很沒用。

我咬著牙想要忍住,可眼淚就像決堤的洪水,再也忍不住了。

「哎,妹子,你怎麼哭了?」

一隻粗礫的手撫過我的面頰,我下意識地一抖,說了句:「別打我。」

那隻手瞬間僵住,而後挪開。

我抹了把眼淚,笑著解釋:「對不起啊,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

許是因為我哭了,氣氛變得格外沉重。

不知為何,我突然問了句:「哥,我給你錢,你可以做我一天的哥哥嗎?就一天。」

還沒等到周煦回復,我的手機響了。

我摸索著接起來,那話那頭傳來三哥冰冷的聲音:「江曉!你死到哪裡去了?瑤瑤等了你一天你知不知道?你為什麼總是要給我們惹麻煩?」

「我不回來了。」

我深吸了口氣,儘量使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以後都不會再麻煩你們了。」

「你長本事了是吧?如果不是因為爸爸的遺言,你以為誰願意管你?我給你一個小時的時間,要是還不回來,我就讓大哥把你的生活費停了!」

我想要反駁,卻不自覺地淚流滿面。

正當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的時候,手機被人拿走。

耳邊傳來周煦略帶憤怒的聲音:「你沒聽見她說不回來了嗎?還問,問問問!問你媽!」

三哥聽見有男人的聲音,先是一愣,語氣變得有幾分著急:「你是誰?怎麼在我妹妹旁邊?你把她怎麼了?」

周煦語氣不善:「你管老子是誰!還有,她現在不是你妹妹了,別再打來了!滾!」

電話掛斷,身邊的人嘆了口氣,遞給我一包紙巾。

「吵架都不會吵,就知道哭。好了,我幫你罵回去了。」

頭頂被什麼揉了揉,很輕很輕,擼貓似的。

「妹子,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哥。」

5

周煦家很小,而且很潮濕,他說這是地下室。

屋裡只有一張床,他讓我睡床上,他自己打地鋪。

我有些不好意思:「哥,這是你家,要不還是我睡地上吧。」

他不以為意:「你一個女孩子,身嬌體弱的,哪能讓你睡地上。我是大老爺們,皮糙肉厚的無所謂。而且那張床買小了,我睡著也不舒服。」

我在床上摸了摸,是有點小。

「哥,要不明天我們取了錢,去租個大點的房子吧。」

「嗯,睡吧。」

周煦很快就睡著了,再沒了聲音。

我躺在床上,聽著他細細的呼吸聲,突然覺得前所未有地安心。

我說不清這是什麼樣的感覺,只是心裡隱隱有了一份期待。

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也挺好。

第二天,我們去銀行取了錢。周煦問我想吃點什麼,我想了想說:「想吃麥當勞。」

我吃過麥當勞的,但已經好久好久了。

那個時候我剛剛被弄瞎了雙眼,躺在破舊漏雨的紅磚房裡,奄奄一息。

跟我一起來的一個小女孩給我帶了一包薯條,偷偷喂給我吃。

她說,這是城裡小孩最喜歡吃的東西,她看一個小孩吃不完,扔進了垃圾桶,她翻了好久才撿回來的。

那個女孩,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朋友。

可沒過幾年,她就不見了。

有人說,她被賣到了緬甸;還有人說,她被賣去了紅燈區。

我再也沒見過她。

後來我拜託哥哥們幫我找,都說沒有找到。

如果她能跟我一起吃麥當勞,該多好。

到了餐廳,周煦找了個位置讓我坐下,問了我想吃什麼套餐,他就給我排隊去買了。

等他的時候,旁邊的位置上不知什麼時候坐了個男人。

他聲音裡帶著笑,問我:「小妹妹,你一個人啊?」

我頓時警惕起來,警告他:「我跟我哥一起來的,他馬上就回來了。」

男人「哦」了一聲,手卻往我腿上摸。

我想要打開他的手,無奈眼睛看不見,只能在空氣里一通亂打,邊打邊喊周煦的名字。

男人卻仿佛更來了興致,笑道:「看不見啊?盲人小妹妹,長得這麼漂亮,有沒有男朋友啊?如果沒有的話……」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驚叫起來。

耳邊傳來一陣扇耳光的聲音,以及周煦凶凶的嗓音:「媽的!你敢欺負我ẗųₑ妹妹!看我不打死你!」

男人不知遭受了什麼,哭著求饒:「大哥!我不知道她是你妹妹,我沒欺負她,就跟她聊聊天。」

周煦的聲音近了一些,問我:「他欺負你了沒?」

我點頭,委委屈屈:「欺負了,他摸我腿了。」

「媽的!畜生!」

周煦聲音變得暴怒,接著便傳來一陣拳打腳踢的聲音,以及男人的哭聲。

男人跪地求饒,周煦不依,要抓他去警察局,告他猥褻。

可我萬萬沒想到的是,我會遇上那個我最不想見的人。

6

我在警局遇見了江念瑤。

她談了個警官男友,探班的時候看見我,假裝熱絡地跟我打招呼。

我想躲開,卻被她攔住。

「你想怎麼樣?」我問。

「我不想怎麼樣啊,姐姐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壞了?」

她抓住我的手腕,湊到我耳邊,用只有我們兩個能聽見的聲音說:「還是說,你覺得你斗得過我,還想回來跟我爭?」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跟你爭,而且如你所願,我也不打算再回去了。」

「你說什麼?江曉,你該不會是在耍什麼花招吧?」

江念瑤拽住我不撒手,卻被剛剛做完筆錄的周煦撞見。

他一把推開江念瑤,將我護在身後:「你幹什麼?這裡是警局!」

許是江念瑤從未受過這種委屈,頓時生了氣,質問道:「你是誰啊?她是我姐姐,我跟她說話,關你什麼事?」

而後對我下命令:「江曉,我有話要跟你說,跟我過來。」

「過來個屁!曉曉,我們走!」

周煦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走,走了幾步之後,我停下來,對他說:「哥,其實我也有些話想跟她說。你放心,我不會吃虧的。」

他頓住,而後拿了我的手機,撥通了他的電話之後,又放回到我口袋裡。

他摸了摸我的頭,說:「去吧,要是遇到危險就叫我,我聽得到。」

周煦把我領回了警局裡,囑咐了我幾句就出去了。

江念瑤還站在那裡,似乎是料到我會回來。

「那個男人是誰啊?你男朋友?」她笑著問,言語裡帶著幾分戲謔。

「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她的笑聲更大了些:「他跟你挺配的,身上都有一股窮酸味。這種垃圾男人我看都不會看一眼,也只有你會把他當個寶。」

我下意識地低下頭,雙手緊緊揪住裙擺。

在江家的這幾年,這種事並不少。一開始,我以為是自己的出現讓江念瑤有了危機感。

她怕我搶了哥哥們的寵愛,才屢屢針對我。

我以為只要我做得夠Ţù³好,她就會接受我,把我當作家人。

於是我每一次都選擇讓步。

我想讓她知道,我並不會跟她搶奪什麼,我只想好好地生活,僅此而已。

可後來我發現事實並非如此。

江念瑤只是單純地厭惡我,瞧不起我,就像瞧不起一堆骯髒的垃圾。

可是這一次,我不想再討好她了。

我揚起臉,第一次反擊:「他不是垃圾,你才是。江念瑤,你是不是忘了,當初是我父母把你從孤兒院裡領回家,你才能過上千金小姐的日子,你有什麼資格瞧不起別人?」

「你!你竟然敢罵我!」

江念瑤掐尖了嗓音,顯然是生了氣。

下一秒,我被狠狠推了一把,後背猛地撞在身後的牆上。

突如其來的撞擊讓我頭腦發暈,脖子、後背都傳來陣陣鈍痛。

我雙手撐著牆壁,企圖在ťũ̂⁺黑暗中找到平衡,咬著牙沒有發出聲音。

我不想讓周煦擔心。

還沒等我緩和過來,耳邊又傳來江念瑤的譏笑聲:「江曉,你看看你這副樣子,這麼沒用,有誰會喜歡?我看不如這樣吧,我給你一筆錢,你從此消失。哥哥們那邊我會說你跟男人跑了,反正你也不想回江家了,對吧?」

我深吸了一口氣,自嘲般地笑笑:「原來如此,江念瑤,你一直都想趕我出去對吧?所以你才會在自己的鞋子裡插針頭,在自己的被子上潑墨水,在宴會上假裝被我推進游泳池……你做這麼多,就是想把我趕走是嗎?」

「對啊,那又怎樣?」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輕笑道:「你以為這些事哥哥們不知道嗎?你是個瞎子,怎麼可能做得了這些事?你猜為什麼我每次冤枉你都能成功呢?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們也很討厭你。江曉,你就不應該出現,是你破壞了這個原本和睦的家!」

說話間,一張卡片丟在了我身上。

「這裡是 500 萬,拿上錢快滾!別再讓我看見你!」

7

我靠著牆慢慢往下滑,蹲在地上向下摸索,終於摸到了那張卡。

與此同時,胳膊被人從背後托住。

周煦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扶著我站起來。

他氣得搶過那張卡,往江念瑤頭上丟:「就是你一直欺負曉曉是吧?誰稀罕你的臭錢了!這裡是警察局,到處都有監控,你最好趕緊跟曉曉道歉,否則我跟你沒完!」

與此同時,不遠處傳來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瑤瑤,你在做什麼?」

「我,我沒做什麼。」

江念瑤的聲音里透著一絲心虛:「阿琛,你的案子這麼快就結了嗎?我們走吧,你不是說要去看電影嗎。」

「等等!這位警官,她剛剛推了我妹妹,你該不會徇私枉法吧?」周煦沒好氣地說。

「什麼你妹妹?你也配跟我們江家扯關係?阿琛,你別聽他們胡說,他們是騙子,來訛錢的!」

江念瑤說得委屈,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聲來。

男人沉默片刻,對周煦抱歉道:「對不起,瑤瑤是我女朋友,她做錯了事,我替她向你們道歉。其實她平時不這樣,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呵,你道歉有什麼用?我要她跟曉曉道歉,現在就道歉!」周煦說。

男人嘆了口氣,壓低聲音說:「瑤瑤,跟她道歉。」

江念瑤一下子哭出聲來:「憑什麼要我道歉?是她先罵我的!你是我男朋友,你不幫我,還向著外人!我不理你了!」

話落,耳邊傳來低聲啜泣,接著便是一陣腳步聲,應該是江念瑤哭著跑了。

「對不起,她不懂事,我替她道歉,我回去會說她的。我叫陸琛,這是我的名片,如果後續有問題或者需要理賠,你們就打我這個電話。」陸琛說完,也步履匆匆地離開了。

周煦還想追上去,我一把拉住了他,沖他搖頭:「算了,這也不是第一次了,我早就習慣了,沒什麼委屈的。」

「你呀,就是太好說話了,才一直被人欺負。這年頭『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你不凶一點,什麼人都敢騎在你頭上拉屎。」

我「撲哧」一聲笑出來:「所以,你才那麼凶嗎?」Ṱũ̂₎

我伸出雙手,在無盡黑暗的虛空中摸索,想找到他的位置:「我還不知道你長什麼樣子,也很兇嗎?」

正摸索著,一隻大手將我的手抓住,慢慢挪到他臉上。

他掌心溫熱,臉頰微微有些發燙。

我沿著他的額頭往下摸,從眉骨到鼻樑,再到薄且軟的唇。

他骨相立體,應該還挺好看的吧?

我努力想像著他的樣子,腦海中卻只有一個模糊的剪影,沒有具體的模樣。

也許是我瞎了太久,久到連想像力都變得匱乏。

縱使如此,我也想要努力記住他。

8

從警局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

我腳步有些虛浮,走得慢了些。

周煦似乎看了出來,停住腳步問我:「你累了嗎?要不要我背你?」

我擺擺手,勉強地扯出一個笑:「不用了,我不累。」

「其實,你不用裝作很堅強的樣子。要是覺得累了,難過了,委屈了,都可以說出來。你還可以生氣,可以不講理,沒必要那麼懂事。我們曉曉啊,有人疼。」

他聲音很輕,卻像一記重錘敲在我心上。

從來都沒有人對我說過這樣的話,沒有人問過我累不累,餓不餓,苦不苦。

沒有人會在乎我的感受,時間久了,連我自己也認為,被忽視是理所當然。

累嗎?累啊,好累好累,好像就快要撐不住了。

淚水再也忍不住地洶湧而出,雨點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伸手撫過我的面頰,嘆著氣哄我:「哎,怎麼又哭了?你是眼淚做的嗎?」

而後拉著我的手,往他躬著的背上摸。

「上來,我背你。」

我趴在他背上,走了很長的一段路。

他的背很寬,也很硬,硌得我生疼。

可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暖暖的。

生而為人,我第一次有了幸福的感覺。

也許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我還沒被抱走的時候,我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也享受過被愛的滋味。

可那已經太久太久,久到我都已經不記得了。

從前已經過去,未來也很遙遠,我只想抓住眼前的幸福。

哪怕只有一天、一刻、一分、一秒……

哪怕這一切只是個夢,我也不想醒來。

我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周煦還在背著我往前走。

走了這麼久,不知道累的嗎?

我不想讓他太辛苦,掙扎著要下來。

「哥,放我下來吧。要是離家太遠,我們就打車回去,好不好?」

「哎,也沒有多遠,一會兒就到了,省點錢。」

我有些疑惑。

他明明是個綁匪,來錢不應該很容易嗎?怎麼這麼省?

況且我今天還去銀行轉了一筆錢給他。

他現在應該挺富裕的才對。

我帶著疑惑問他:「哥,是不是今天轉的錢沒到帳?不行的話,我們明天再去轉一次。」

「不是,到帳了,是我省習慣了,一時半會改不過來。」

「可是,為什麼?」

他答非所問:「曉曉,前面就是臨江公園了,再過兩個小時就能看到日出了,你想去看嗎?」

我感覺他好像有話要跟我說,點頭說「好」。

9

到了公園,周煦扶我坐在了一張長椅上。

我們並肩坐著,等待即將到來的日出。

他一開始很沉默,過了一會之後,才鼓足勇氣似的說:「曉曉,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要綁架你?」

我點頭:「是。」

他嘆氣:

「其實,我也有我的苦衷。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我是在村裡吃百家飯長大的。後來考上了大學,來到了這座大城市,還進了鼎鼎有名的江氏集團。我以為我這輩子穩了,只要好好工作,努力攢錢買房,前途一片光明。」

「可沒想到,我才幹了五年,就被裁員了。公司給出的理由是:我過了 29 歲,年齡大了,不能再適應 996 高強度的工作,應該把崗位讓給年輕人。裁我的人,就是你大哥江知珩。

「本來,我也拿到了一些補償,想著大不了再找一家公司重新開始,可是命運卻跟我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我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事,不僅沒法工作,身上的錢也用完了。

「於是我一怒之下,就想到了綁架你。一方面算是對你大哥的報復,另一方面,我是真的很需要錢。我這也算是走投無路了吧。」

話落,我們兩個都沒再說話。

沉默許久,我垂下頭,輕輕說了句:「對不起。」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腦袋,笑道:「你不用說對不起,你哥是你哥,你是你。他混蛋,但是你很好。曉曉,你要記住你很好,如果有人看不慣你,那一定是他的錯,你就大嘴巴抽他!」

他抓住我的手,演示般地在空氣里抽了好幾下。

然後問我:「記住了嗎?」

我笑著點頭:「記住了。」

他也笑起來,笑著笑著,聲音里卻多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哽咽:

「曉曉,謝謝你。這兩天看起來是我在幫你,其實你也幫了我。

「我也很久沒有感受到被人在意的感覺了。之前我敢綁架你,是因為我沒有牽掛,覺得這個世界也沒什麼好留戀的。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有妹妹了啊。有了想要守護的人,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我想好好生活,想要有未來,想跟你一起做很多很多事……」

說到這裡,他忽然頓住,隨即又笑了:「總之,曉曉,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就算前面的路再難走,也要勇敢地走下去。」

他這話說得不明不白,我有些聽不懂。

想要問他的時候,卻被他拍了拍手背。

他語氣里滿是興奮:「日出了!曉曉,你看那邊……」

許是反應過來我看不見,他說了句「對不起」,然後拉著我的手,慢慢往上抬。

「太陽出來了,曉曉,你感受到陽光了嗎?」

我張開五指,用力感受著。

似乎真的有一道溫熱的光線穿過掌心,暖暖的,很舒服。

就像希望。

只要你相信,它就會存在。

我點點頭,笑著說:「感受到了,是陽光,很溫暖。」

「江曉,不是什麼身材矮小,也不是渺小,不是弱小。江曉,是江邊的破曉,是照進黑暗的黎明之光。」

他也在笑:「曉曉,你記住這種感覺,即使身處黑暗也要永遠向陽,永遠不要失去希望。」

10

回家的時候我已經撐不住了,上眼皮和下眼皮都在打架,沒過一會兒就睡著了。

再次醒來時,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只覺得肚子有點餓。

我想爬起來,但想到周煦還在床邊打地鋪,怕不小心踩到他,便喊了他兩聲。

房間裡一片寂靜,沒有人回答。

我意識到他可能不在房間,便摸索著下了床。

我摸著牆慢慢走。

地下室只有一個很小的客廳,另一邊是簡易廚房和廁所。

出了臥室,我就聽見了一陣奇怪的響動。

好像是嘔吐的聲音。

我覺得有些不對勁,不由得心頭一緊。

盲人對聲音和味覺特別敏感,我隱隱聞到了空氣里淡淡的血腥味。

周煦他受傷了?

我有些慌亂,腳步急了些,肚子不小心撞到了桌角,疼得我眼淚直打轉。

廁所里傳來一陣水龍頭沖水的聲音。

沒過多久,我的胳膊就被人扶住。

他扶著我坐在單人沙發上,聲音有些虛,還帶著幾分隱忍:「曉曉,你沒事吧?有沒有撞到哪裡?」

我搖了搖頭,忙摸了摸他的胳膊:「我沒事,你怎麼樣了?你受傷了嗎?」

「沒有,為什麼這麼問?」他笑道。

「我聞到了空氣里有血腥味。」我如實說。

他不笑了,許久之後才說:「曉曉,我今天有事要出去一趟,不能帶你,你自己一個人在家可以嗎?傍晚之前,我會回來給你做晚飯。」

他說完便鬆開了我的手。

我想抓住他,卻撲了個空,慌忙喊道:「周煦!你到底怎麼了?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他吸了口氣,聲音有些失落:「等我回來,回來再跟你說。」

周煦走後,我就坐在小沙發上,不知等了多久。

我不知道他究竟瞞了我什麼,那血腥的味道是什麼,又為什麼會嘔吐。

卻下意識地感到不好。

不安的情緒瞬間將整顆心填滿,胸腔里好像被灌滿了鉛水,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可我什麼忙都幫不上,我只能等,等他回來。

那一瞬間,我忽然覺得自己好沒用。

如果我能看見就好了,這樣,起碼不會成為他的負擔。

我懷著忐忑的心情又不知等了多久,門外傳來鑰匙插進孔洞扭轉的聲音。

是他回來了嗎?

我站起來想要迎他,剛走了兩步就撞進一個溫熱的胸膛。

他用手輕輕托住我的背,將我攬在懷裡。

「周煦?」我試探著問。

「嗯。」他將頭埋在我脖頸處,輕聲道,「我回來了。」

他抱了我一會兒,然後將我鬆開,走進了小廚房。

廚房裡傳來丁零噹啷的聲響,屋子裡很快就被飯菜的香味填滿,莫名地溫馨。

可我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我摸著牆,循著香味摸進了廚房,從背後慢慢抱住了他。

他握住我的手,有些無可奈何:「你進來幹什麼?小心油濺到你身上。你這細皮嫩肉的,被油濺到要留疤的。」

「我沒有細皮嫩肉。」我說。

他溫熱的手掌不經意間划過我的胳膊,在兩道傷疤上驟然停住,剛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我知道他想問,這些傷是怎麼來的。

那是我當年乞討時,被人販子吊起來打時留下的疤。

除了這些,還有鞭痕、刀傷、煙頭和開水的燙傷……

回憶起這些,我身體條件反射似的打著顫。

周煦似乎也察覺了我的異樣,握緊了我的手,柔聲道:「曉曉,別怕,我在呢。」

我緊緊地貼在他的背上,淚水再一次湧出。

「周煦,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我害怕。」

他炒菜的動作頓住,這一次,他沒有回答。

11

晚飯後,周煦收拾了地上的鋪蓋,說要去小客廳睡。

我越發地覺得不對勁,攔住了他。

「周煦,你老實告訴我,你究竟出了什麼事?你說出來,我好歹可以想辦法幫你分擔一點。你這樣憋在心裡不說,我也很難受。」

他想了想,拉著我坐到床邊說:「曉曉,我並不是想瞞你,只是怕你一時接受不了。但現在看來,不說的話,你會更擔心。」

「是我得了病,但不是很嚴重。剛剛我去了一趟醫院,醫生說只要積極治療,康復的可能性很大。」

我的心不由得揪緊,顫著聲問:「什麼病?」

他遲疑片刻,故作輕鬆道:「癌症,不過是早期,可以治好的。醫生說許多人控制得好,能活好幾十年呢。」

聽到「癌症」兩個字,我腦子裡嗡嗡作響,胸口悶得喘不過氣。

周煦還在安慰我:「曉曉,你別擔心,真的不要緊的。」

我在床上摸了半天,終於摸到了我的手機,遞給他。

「周煦,你要錢嗎?我有錢的,我有很多錢,應該夠你看病的了。如果不夠的話,我可以回去問哥哥們要,我可以求他們,只要你能好起來……」

話說到這裡,我已經泣不成聲。

黑暗中,粗礫的手掌撫過我的臉頰,耳邊傳來他略帶傷感的聲音:「別哭了曉曉,其實是我對不起你。我綁架了你,因為我真的很需要錢,需要快錢,我也想活下去……曉曉,你能原諒我嗎?」

我哭著搖搖頭:「我不怪你,如果不是你的話,我可能也活不下去了。有你在,我才覺得日子有盼頭。」

他揉了揉我的頭髮,嘆氣:「這世道真奇怪啊,把想活的人往死里逼,又勸想死的人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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