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顧易年戀愛長跑第十年。
我誤接了他的電話。
「阿年,我們的崽崽生了一窩小貓呢。」
是一道溫柔的女聲,來電備註:【小花貓】。
「他在洗澡,你晚點再打來。」我冷冷掛斷電話。
那晚,顧易瘋了似的撿起散落在地的衣服,隨意套在身上,沖了出去。
而我砸了我們的「家」,抹掉自己的一切。
踏上了飛往國外的飛機。
三年後,顧易在度假小島上截住我。
死死盯著旁邊與他有幾分相似的小豆丁,紅著雙眼問:「我的?」
1
顧易年精力充沛,我被折磨得眼皮都睜不開。
一旁的手機響個不停,迷糊間我點了接聽。
「阿年!我們的崽崽生了一窩小貓呢!」
明明是一道溫柔可愛的女聲,我的腦袋卻像炸開一般,睡意全無。
瞥了一眼,來電備註是「小花貓」。
「阿年?」對方喊道。
我輕吸了口氣,用平靜的口吻回道。
「他在洗澡,你晚點再打來。」
對面頓了片刻,便掛了電話。
顧易年從浴室出來時,下半身只圍著浴巾。
身上未擦乾的水珠順著肌肉線條滑落,浸入浴巾。
身上還有幾道新鮮的抓痕,我的傑作。
「怎麼不多睡會?」
他盯著我紅痕點點的鎖骨,眸子又暗了幾分。
在他要低頭湊近我時,我將手機遞給他。
他不滿地蹙眉,抽走手機隨意一扔,禁錮住我的雙手,氣息在我身上若有似無地遊走。
「小花貓。」我說。
埋在我頸側的人停止了動作。
「她給你打電話,說你們的崽生了。」
顧易年一下子意識清明,瘋了似的撿起散落在床邊的衣物,隨意套在身上便沖了出去。
我一個人,在我們共同裝飾的「家」中。
看著他奔向另一個女孩。
2
女孩是他的相親對象,兩人是在三個月前開始聯繫。
他們從認識到確認關係不到一個月,還共同養了一隻流浪貓。
她給他分享美食,音樂,甚至是一片普通的雲彩。
他事事回應,隨手拍下的晚餐,截掉我的痕跡後再發給她。
而我和顧易年的聊天記錄,除了工作還是工作。
只有在半夜繾綣時,他才會在我耳邊呢喃「老婆」。
一個增加情趣的名詞。
我卻如珍如寶地捧在心口整整十年。
我笑了。
從抽屜里摸出顧易年的煙盒。
大概是很久沒抽了,被嗆了一口。
眼淚都咳出來了。
同事瑤瑤給我發信息:
「向暖姐,顧總談戀愛了,你知道嗎?」
我和顧易年在人前向來公事公辦,還經常因為意見不合而吵架。
沒人敢想像,顧易年將我架在他腿上撩撥:
「自己找的對象能咋辦?寵著唄!」
是多麼反人類的場景。
而今天。
顧易年將那名女孩拉進了公司的群聊。
「大家好,我是顧總的小助理許嬌嬌,請多多指教~」
她的群備註是「阿年的小花貓」。
很多事情不需要明說便能意會。
我不知道顧易年是怎樣解釋那通被我接的電話的。
只知道許嬌嬌加了公司所有人。
逐一排查。
瑤瑤給我發了個翻白眼的表情包。
「本來上班就煩,還被當成假想情敵。」
不一會兒,許嬌嬌發了朋友圈,配圖是一杯綠茶。
配文:【不要隨意動別人的手機,沒教養哦~】
顧易年點了個贊。
我面無表情地掄起一旁的球棒,將房子亂砸一通。
看著滿地的狼藉,我才滿意地笑了。
家政團隊來的時候,我坐在唯一沒被喹曜的沙發上發獃。
倒不是它多矜貴,只是我累了。
真的,好累。
「向小姐,您沒事吧?」
大概是看我過於狼狽,來人問了我一句。
而顧易年的聊天框,還停留在兩個小時前。
我輕輕搖搖頭,露出來一個真心實意的笑。
「把這裡的女士用品都搬走。」
3
我和顧易年是大學同學。
他是在大院長大的,家裡安排好了後路,他只需要順從跟著走就行。
偏偏他是個執拗的,和家裡鬧掰後,自己創業。
我便是他的第一個合伙人。
他出資,我出力。
我問過他,為什麼選我?
大學裡不乏比我厲害的人。
他不經意地轉動著鋼筆,定定地打量著我。
臉上是發自內心的笑意。他說:「我喜歡你,」
我一愣。
「——那股不服輸的勁兒。」
曾經我野心勃勃的生命力,是他欣賞的地方。
後來,這種野心成了他忌憚的。
而許嬌嬌跟我不一樣,很單純。
他的結婚對象,需要的正是這種沒什麼野心,圍著他轉的小白花。
他很清醒,知道自己需要什麼,並付諸實踐。
我和他是同一類人,反抗掙扎,像蟄伏的捕獵者。
正因如此,我們默契地在商場上你來我往。
酒桌上的迂迴、實戰上的狠戾,助我們平步青雲。
賺到第一桶金那晚,我們都喝多了,躺在床上,周圍撒滿了紅色的鈔票。
顧易年側頭看著我,眼裡是我不懂的情緒。
「向暖,你真牛逼。」
我笑笑:「你也不賴。」
高強度的工作,顧易年這位大少爺終於病了,發起了高燒。
我忙前忙後照顧他,他卻翻了個身,將我罩在身下。
我還記得,他眼尾洇著紅,全身因為高燒像熟透的油燜大蝦,紅彤彤的。
「我喜歡你。」
這一次沒有停頓,也沒有後綴。
他不再克制自己的情緒,縈繞在我鼻尖的,是他身上淡淡的煙草混著薄荷的味道。
細碎的嗚咽聲被他拆骨入腹。
很燙。
燙得人心沸騰,共沉淪。
4
我搬回了自己的房子。
這些年把自己養得嬌貴了。
慣出了認床的毛病,竟一夜失眠。
回到公司時,正好碰上顧易年。
我客氣疏離地點點頭。
顧易年蹙了蹙眉。
「阿年!」
許嬌嬌小跑著過來,站在我們中間。
「你好啊,我是阿年的未婚妻。」
我點點頭,回了句:「你好。」
聽見我的聲音,她的臉色有一絲割裂。
我沒再寒暄,徑直上了電梯。
「小暖是嗎?」許嬌嬌追了上來,顧易年緊隨其後。
「經常聽阿年提起你,工作能力很出色。」
「不過,女人還是別經常拋頭露面,跟男人扎堆在一起,不太好。跟姐妹逛逛街,做做美容舒心又自在。幹活這種事留給男人做就好了。」
「你說對吧?阿年。」
顧易年揉著她的頭髮,極致的溫柔:
「我敢說不對嗎?」
面對許嬌嬌的挑釁,我並沒有什麼反應。
她大概是認出了我的聲音,著急在我面前秀恩愛,宣布對顧易年的所有權。
「在公司,請叫我『向總』,不會就讓人事部給你安排培訓,包吃包住。」
我不再理會身後人的反應,彈了彈被許嬌嬌碰過的地方。
然而我的反應卻惹怒了顧易年。
他支開許嬌嬌後,徑直進了我的辦公室。
我不滿地蹙眉:「顧總,敲門是基本教養。」
最後四個字,我咬得極重。
許嬌嬌的話,我悉數還給他。
他勾了勾唇彎腰,將我圈在他兩臂與沙發之間。
「昨晚是你主動開的門。」
他眼神掃過我的裙擺,意有所指。
「啪!」
我毫不猶豫甩了他一個耳光。
他白皙的臉瞬間染上鮮紅的指印。
顧易年頂了頂腮幫子,笑了笑,起身坐到我對面。
「城西那棟別墅我已經讓人過戶到你名下了,還有之前你看上的一塊地皮,快審批下來了。」
顧易年半掀眼皮,神色平淡。
「好聚好散。」
他總能精準地重擊我的痛處。
我給他遞的刀。
最後悉數插進我的身體里。
此時的他高高在上,像極了我那所謂的後爸們。
一邊說著愛,一邊用錢買斷愛。
新鮮感上頭的情人將遊戲美化為以愛之名。
許嬌嬌提著飯盒趕來時,正撞見我用水潑向顧易年。
她尖叫著衝進來,甩了我一巴掌。
我從來沒有吃虧的習慣。
唯一的虧,大概是栽在顧易年手裡一回。
我揮起的手停在半空中,被顧易年攥住。
他擋在許嬌嬌的身前,語氣溫怒:
「向暖!這裡不是你發癲的地方!」
我抬起另一隻手,往他的臉狠狠地扇了上去。
看著顧易年臉上對稱的指印,頓時心情舒暢。
「沒有阿年,你一個女人能走到今天的地位嗎?」許嬌嬌上前替顧易年鳴不平。
「你被辭退了。」
「憑什麼!」許嬌嬌昂起頭,讓自己看起來有氣勢些。
「就憑我持股百分之三十,就憑你未經允許闖進我辦公室,毆打公司高層。」許嬌嬌慌了,眼神有些閃躲,見顧易年沒有出聲責備,繼續有恃無恐地挑釁著我的臉面。
「阿年才是最大的股東,而我是阿年的未婚妻。」
「你算什麼東西?要滾也是你滾!」
辦公室門口已經圍了一圈的人。
顧易年沒吭聲,默認了她的行為,為她撐腰。
這種爭執已經沒有必要繼續下去了。
「行,散夥吧。」
「我手裡的股份按市價給你。」
「顧易年,我仁至義盡了。」
一直沉默的顧易年在我拿出協議後,冷峻的面容多了幾分破綻。
大概他也沒想到我已經擬好了協議,準備離場。
許嬌嬌嘴角帶笑,被偏愛的果然有恃無恐。
「誰報的警。」有警察走過來。
我捂著臉走上前,中途還踉蹌了一下。
「警察同志,我被打了。」
「我現在頭暈眼花的,還很想吐。」
5
在醫院驗完傷,是輕微腦震盪。
如果我拒絕和解,許嬌嬌至少要拘留幾天。
顧易年勾著意味深長的淺笑,一副看透把戲的模樣。
而許嬌嬌終於慌了,緊張地扯住顧易年的衣角。
「阿年,我不要在這過夜,我害怕。」
顧易年輕聲哄她別怕,一切有他撐著。
轉頭問我,需要多少錢,才願意和解。
鈔能力一出,我也不是什麼不解風情的人。
出了警局,顧易年一把將我扯至暗處。「為了錢,你真是臉都不要了。」
我勾住他的領帶,用力一扯。
他不得不低頭,與我平視。
「踩著我的臉給新人捧場,你就該想過後果。」
顧易年不怒反笑,抬手扶住我的後腰與他相貼。
「你收一收脾氣,哪個男人受得了你。」
我厭惡地將他推開,往停車場走去。
顧易年跟在我身後,不輕不重的聲音傳來:
「你也知道我媽那人,這兩年身體不太好了,許嬌嬌剛好合她心意。」
我沒有理會,拉開車門,卻被顧易年抬手擋住。
「向暖,除了婚姻,我什麼都可以給你。」
「滾!」
我用力關上車門,揚長而去。
後視鏡里,他雙手插兜背著光站著,看不清表情。
路燈將他的孤影拉得很長。
6
剛才在醫院的廁所里又是轉圈又是扣嗓子眼。
噁心了一把顧易年和許嬌嬌,但我也不好受,回到家倒頭就睡。第二天醒來時,接到我媽的電話。
「小暖,你都好久沒回家吃飯了。」
我看了看日期,應了下來。
給我開門的是一張生面孔。
「小暖,這是你王叔叔。」我媽向我介紹。
我嘆了口氣,我媽的新男友。
跟以往儒雅矜貴的男人不同,這位王叔叔看起來像是過日子的人。
飯桌上,我媽殷勤地給我夾菜。
「小暖,王叔叔有個兒子,今年剛畢業,讓他去你公司幫忙吧。」
雖然做好了準備,心裡還是閃過一絲落寞。
「我辭職了。」
「好好的怎麼辭了?你是不是惹顧總不高興了?」
我媽驚訝地放下筷子,思前想後,給我提議:
「待會買點水果去跟人家求求情,小年不像是不念舊情的孩子。」
哐當!
筷子被我砸在地上,發出啪啦的聲響。
我媽哽咽了起來,伏著王叔叔的肩膀哭訴:
「這孩子從小就倔,一有什麼不順心的就亂砸東西,發脾氣。要不是她爸始亂終棄,我至於一個人帶著孩子受盡白眼嗎?我容易嗎?」
王叔叔心疼地抱住我媽。
安撫以後有他,不用我媽一個人面對這些。
「對,全世界就你沒錯,你最委屈。」
我冷笑,不再理會身後的濃情蜜意,轉身離開。
自我懂事以來。
被孤立、被欺負拼湊成我完整的童年。
我只是我媽套牢我親生父親的籌碼。
一次次的糾纏與挽留,惹怒了他家裡的那位正室。
我媽只能帶著我在一座又一座的城市流浪。
沒人歡迎我們的到來,總想在我家身上占點便宜。
我像野狗一樣將那些人驅逐,爭取自己合法權益。
在他們口中卻成了斤斤計較,沒爹養的野孩子。
「家裡沒個男人不行,咱們孤兒寡母會被欺負。」
我媽性子軟,她將盼頭寄托在男人身上,一次次地尋覓,不間斷地有新叔叔帶著目的靠近。
那年,我十二歲。
回家便撞上喝醉酒的男人將我媽摁在地上打。
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我用盡了畢生的力氣和一個成年男人搏鬥。
失去理智的男人掏出了刀。
我竟鬆了一口氣,感嘆一切都可以結束了。
我媽卻撲在我身前,義無反顧地抱著我,雪白的衣服一寸一寸染上鮮紅。
我想。
這輩子,我們註定要相互折磨。
7
「你為公司付出那麼多,你真的甘心嗎?」
瑤瑤是我帶出來的人,我的離開她很惋惜。
我撐著下巴,輕抿一口清酒。
甘心?
十年的愛恨糾葛,我也曾幻想過未來。
當衡量之下的二選一出現時,這局便沒有贏家。
覆水難收,及時離場止損才是下策中的上策。
見我沒有回頭的想法,瑤瑤跟我抱怨起來。
顧易年為了安撫許嬌嬌,在公司給她掛了個閒職高管。
而許嬌嬌整天疑神疑鬼,對公司的每位未婚女性都戒備盤問,制定了各種離譜的考核,甚至要求女性不能化妝、穿裙子上班。
客戶也不能避免,因此損失了好幾個單子。
這是我沒想到的。
一向沉穩妥當的顧易年,會允許這種無理的舉動。
也許我認識的顧易年,從來都不是真正的他。又或者,他對許嬌嬌的偏愛是例外的。
不過一切都與我無關了。
離開京城那天,下著毛毛細雨。
我媽忙著和她的新兒子培養感情,在電話里叮囑了我幾句便草草掛了電話。
臨上飛機前,陸明景給我打了一通電話。
他是顧易年的髮小,我們見過幾次面,還算相熟。
不知道他從哪裡得知我要出國的消息。
「向暖,你沒必要躲到國外去。」
「我攢了局,易年也會來。」
「把一切說開,大家還是朋友。」
8
包間裡,陸明景攥著手機,臉色有些難看。
電話那頭,
向暖直接掛斷了電話。
再打過去,只剩機械的女聲。
一時之間,包間裡的氛圍降至了冰點。
顧易年的眸光此刻黯淡到了極致,隱忍著怒氣。
這通電話是他授意的。
他原以為自己服軟,對方會順著台階下來。
捫心自問,他對她還不夠好嗎?
他一開始注意到向暖,確實是因為她姣好的面容。
再後來才是被她不服輸的勁兒吸引。
他還記得,向暖站在頒獎台上質問校長關於獎學金的公平性,小小的人影對抗著世俗的規則。
他承認,向暖很優秀。
但是,京城最不缺的便是金子。
給她資源、給她人脈,將她捧至今天的位置,甚至在朋友面前公開了他們的關係。
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易年,既然放不下,就去追回來。」陸明景剛跑了老婆,真心勸慰。
顧易年煩躁地點了根煙,冷哼一聲。
「玩玩而已,她還真把自己當碟子菜。」
顧易年表面雲淡風輕,但最近種種的反常行為都印證了他的虛張聲勢。
例如故意縱容許嬌嬌的胡鬧,讓人將消息帶給向暖。
還時時打聽向暖的情況,好幾次在向暖家樓下駐足,又離去。
陸明景勸了好幾次,讓他看清自己的真心。
顧易年不以為意,向暖憑什麼對他硬氣?
不過仗著他的幾分在意罷了。
他可以給向暖一切,也可以收回這一切。如今他和家裡的關係緩和,只需一句話。
有的是人爭先恐後為他辦事。
精於算計的人失去一切是怎樣的?
他等著那一天。
等著向暖走投無路時,和他低頭服軟的那一天。
彼時,看在十年的情誼上,他會勉為其難接受。
關機後,我的世界難得的安靜。
我的前27年都在趕路,一刻都不敢停歇。
好像一停下來,世界就會將我拋棄。
向暖,你在追逐些什麼呢?
我問自己。
心口空落落的,沒有答案。
據說,世界的盡頭,見過極光的人,所願皆成真。
落地北歐後,我找了間民宿住下。
我和顧易年曾來過這裡出差。
只是那會兒趕上了雪天,匆匆回國。
和我一樣目的的人很多,趕巧的是我們都住在同一間民宿。
他們有的是朋友、親人或者情侶。
我們就這樣不約而同地組成了臨時觀光小隊。
這座小鎮沒有高樓大廈,只有連綿不絕的雪山與峽灣。
日落的晚霞映照在白色的雪山之巔,一架飛機乘著餘暉起飛,激起層層的海鷗,
盤旋在空中鶯聲呀呀。
夜晚降臨,雲層疊起,連星星都僅有幾顆
但是辦法總比困難多,有人提議去追光。
我們幾人租了一輛車,聘請了當地的「極光獵人」,開始幼稚的追光之旅。
車子一路行駛,穿過夜色朦朧,直至天邊的那抹光亮起。
「是極光!」有人雀躍地歡呼。
天水一色的光團,穿過層層山脈,直擊靈魂。
「你怎麼不許願?」有人問我。
我啞口無言,或許曾經我有許多想法訴求。
例如。
媽媽能多在乎一下我。
又例如,和顧易年往後的歲歲年年。
但在這一刻,我竟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希望媽媽的病能好起來。」男生在旁邊虔誠地祈禱。我學著男生雙手合十,心底默念:
「那就祝我身體健康,心想事成吧。」
篝火旁的旅人捧著熱可可,訴說著自己的故事。
有人為了愛,許下一世一雙人。
有人帶著最後的希翼,祈禱親人無災。
我從未如此平靜地沉浸在此刻。
放以前,我的腦子裡只有權衡利弊。
一件事的風險分析、回報率的數據確認。
感情用事於我而言從來是奢侈的。
因為一旦跌落深淵。
沒人拉我一把,甚至會多踩我幾腳。
顧易年的出現,讓我在窒息的時光里,抽出幾縷閒暇去思考我不敢觸及的感情領域。
我一遍遍告訴他我的缺點、我的家庭、我的不堪。
以求嚇退他,我不是一個值得付出的人。
他卻一次次堅定地走向我,肯定我的一切。
又在最後,將一切打破,摔爛得稀碎。
將刀子,一把接著一把往我心尖上捅去。
鮮血淋漓又極致的暢快。
大雪將我環抱住,眼眶的淚意先結成了冰霜。
我長開雙臂,沉浸於與雪共舞的痛快,回應這幻想出來的安撫。
沒什麼大不了的,向暖。
濃墨的雲團壓境,人們失望嘆氣。
「真倒霉,下雪了,回去吧。」
回程時,意外來得突然。
車子側翻了好幾圈,外面白茫茫一片。
「雪崩了!」
驚恐、責怪、自憐的聲音充斥著耳邊。
我曾無數次幻想,一家人去遊樂場是怎樣的光景。
我可以扎著漂亮的蝴蝶結,騎在爸爸的肩膀上,收起滿身的刺,像真正的小孩一樣,指著喜歡的布偶公仔撒嬌:「媽媽,我要那個!」
但是在生死一刻時,我才驚覺。
人與人之間的羈絆從來都是階段性的。
無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
就像現在,車內原本的哀怨變成了相互鼓勵。
「我們都會活著的。」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大家開始奮力地鑿窗。
在此之前,我們並不相熟。
因為同一段行程,我們彼此鼓勵。
今日之後,山水一程,成為彼此人生里的匆匆過客。
獲救後,我失力地趴在地上。
在鬆軟的積雪上畫了一個小太陽。
獨屬於向暖的標記。
疊代更替,我的痕跡也會被抹去。
但是,我切切實實地來過。
愛人先愛己,深陷泥濘,唯有自渡。
我想,屬於我自己的旅程才剛剛開始。
10
顧夫人的生日宴上。
許嬌嬌穿著深藍色的禮服,與顧夫人站在一起。
赴宴的人非富即貴,顧易年站在人群的邊緣,看著夜色出神,似乎這片熱鬧與他無關。
過往的人舉著酒杯紛紛前來祝賀:
「恭喜小顧總,覓得美人歸。」
是了,這天也是他與許嬌嬌訂婚的大好日子。
人們以為小顧總高興得忘乎所以,一杯接著一杯給自己灌酒。
醉醺醺的顧易年抱著許嬌嬌,喊的卻是我的名字。
這是瑤瑤給我發的現場視頻。
那天的事情鬧得很大,許嬌嬌哭著離場。
顧易年被他爸打了一頓,直接送進了醫院。
「向暖姐,我不知道你跟顧總有過一段。」
「還一直跟你提許嬌嬌的事。」
「你那時候很難過吧。」
電話那頭,瑤瑤跟我道歉。
我搖搖頭,都過去了。
時至今日,我也明白。
顧易年從來並沒有將我放在對等的位置上。
或許,他對我有幾分情意。
但是,也僅僅只有幾分。
他可以為了家族利益和許嬌嬌一起,也可以為了一己私慾動用手段逼我低頭。
他將我托舉至此,也有能力收回這一切。
我的不動產被莫名封禁,基金股票也蒸發了大半。
回想起來那條凌晨的簡訊:
「回到我身邊,這一切還是你的。」
威逼利誘,曾是我們馳騁商場的手段之一。
如今,他用來對付我——曾經並肩作戰的人。
我淡然一笑,拆下手機卡扔進垃圾桶里。
逆著光,走向我的下一站。
11
醫院裡,顧易年身上纏著繃帶。
助理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彎著腰跟他彙報。
自從老闆在自己的訂婚宴上公開和向總的關係後,一改往日的沉穩,脾氣更是暴躁。
總經辦也是苦不堪言,幾乎全天都在與外國聯繫,監視著向暖在國外的一切,並且事無巨細的彙報。
「向總她,失,失聯了。」
「雪崩,被埋在地下,沒…
顧易年心底猛地一顫,瞳孔近乎失焦
助理話還沒說完,一個杯子擦過他的額角摔在地上。
「放屁!滾!」
顧易年瘋了一般,不顧身上還沒恢復好的斷肋,撐著支架親自去查。
得到的回覆依舊是此人失聯狀態。
新聞正好在報道,西歐某小鎮因為極端天氣引發的雪崩,有遊客被埋,救援正在進行中。
「她不會有事的。」顧易年一邊搖頭,一邊安慰自己:「她最狡猾了,肯定偷偷藏起來了。」
顧易年不顧勸阻,當即讓人準備私人飛機。
他要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北歐,將人抓回來。
只是還沒走出醫院門口便被人架回了病房。
為了防止他身上的傷加重,顧夫人只好命人將顧易年綁在床上,注射了鎮定劑。
她從未見過兒子這副癲狂失去理智的模樣。
顧易年曾帶過那女孩回家,只是那女孩出生不好,心思沉重不夠乾淨,身上背負了太多東西。
顧夫人活了大半輩子,也見識過丈夫身邊這種女人的手段,她只是不想兒子再經歷這一遭。
「媽,求求你讓我去找她。」
病床上消瘦得不成樣子的顧易年哀求著。
她心軟了,答應兒子,只要他好好養傷,便將人找回來。
顧家動用了所有的關係,依舊無濟於事,只尋得了一本日記,還有一份懷孕報告。
報告顯示,向暖已懷孕三個月有餘。
顧易年眼眸發紅,指尖顫抖地打開日記。
「顧易年:」
「你曾說過,見過極光的戀人,下輩子都會相遇。」
「可惜我們沒見過,也走散了。」
「我帶寶寶來看了,極光很美。如果你在身邊,肯定也會為大自然的奇妙而震撼。」
「嗯,我懷孕了,儘管你做好了避孕,這條生命還是偷偷來了,這是不是冥冥之中我們的羈絆未斷?我想回國找你,告訴你寶寶的存在。」
「我明明是這種環境長大的受害者,但這一刻,我竟惡劣地想著用孩子留下你。」
「新聞播報著你和許嬌嬌的婚訊,我取消了回程的機票。旅途中所遇所見的新鮮事,哪怕一片普通的雲彩,我都想跟你分享。」
「放在以前,我是萬萬不敢想,我知道我們的差距,所以一刻也不敢停歇,才敢鼓起幾分勇氣與你並肩。」
「大雪正在將我們吞滅,我跟寶寶可能再也回不去了。天意如此,我和腹中的孩子從來都是不被期待的。」
病床上的顧易年早已泣不成聲。
日期停留在2.20號,正是他們在一起的十周年紀念日。
日記的最後一行字是:
「顧易年,祝你新婚快樂,早生貴子。」
12
顧易年像變了一個人,目光呆滯地看著窗外。
這些天,顧易年回想起和向暖的點點滴滴。
他們一起共度了十年。
是十年的日日夜夜。
相互交纏,相互支撐。
他早就陷了進去,不可自拔。
不僅僅是身體上、更是精神上的契合。
和許嬌嬌相處幾天,他才明白。
他要的不是圍著他轉的溫柔小意。
而是。
只需他的一個眼神,便有人越過萬千阻礙和他同頻前進。
但是他把人弄丟了。
連帶他們的孩子。
那會他在幹什麼?
哦,他忙著和別人訂婚。
想到這裡,顧易年的心臟像是要爆裂開來。
難以抑制的悲鳴刺穿胸腔,瀕臨死亡。
顧易年躺在床上,靠營養劑續命。
陸明景來探望他幾次,見他絕食的模樣,忍不住大罵:
「早幹嘛去了?現在人死了,裝什麼?」
顧易年聞聲掙扎著起來,卻因為體力不支,只能梗著脖子反駁:
「她沒死!她才沒有死!她和孩子都好好的。」
要不是顧易年要死不死的模樣,陸明景簡直想暴揍這人一頓。
「那你他媽去找她啊!裝這幅死樣給誰看!」
聞言,顧易年像是被打了雞血一樣,讓人端來食物,不要命的往嘴裡塞。
他的胃早就被折騰壞了,只能跪在地上狂吐。
許嬌嬌見顧易年好轉,前來探望。
關於向暖的事情,她心裡雖然膈應,但是人已經死了,跟一個死人爭實在掉價。
更何況豪門聯姻,夫妻各玩各的數不勝數。
顧易年皮囊上乘,家境優渥,而自己也確實對他動了心。
往好處想,日久生情。
往壞處想,豪門的手段她從小耳濡目染,也能應付七八分。
只要有孩子傍身,也能後世無憂。
然而,剛進門便被顧易年死死地掐住脖子。
「如果不是你,她不會帶著孩子出國!」
「你怎麼敢在我面前出現!」
「是你,害了她。」
力道收緊,許嬌嬌連完整的一句求救都喊不出。
顧易年瘋了,徹底瘋了。
如果不是顧夫人來得及時,後果不堪設想。
顧父大發雷霆,下了命令將人送去封閉治療。
顧易年一邊養身體,一邊蟄伏著尋找機會逃跑。
終於某天,趁著醫護換班鬆懈。
顧易年偷跑出來,義無反顧地奔向他昔日的愛人。
在連綿的雪山上,尋了一年又一年。
13
三年後。
我正在南半球的小島上度假。
一旁的豆丁揮著小胖手,「給我買個雪糕吧,求求你了。」
旁邊給我擦防曬油的年輕男人輕笑起來。
「叫聲爸爸,給你買。」
「爸爸爸爸爸!」
「你別寵著他,蛀牙了又有得鬧了。」
沒等我說完,一大一小已經屁顛屁顛地跑遠了。
我無語地戴上墨鏡繼續陽光浴。
背脊的皮膚突然一緊,掌心游移的力道大了很多。